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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楼主] 发表于:2013-04-29 22:48
昌乐 刘文安

永远的风景(田恒林)

  永远的风景
  田恒林
  多年来,由于当过兵及爱好旅游的原因,我到过祖国的许多地方。在记忆里,那些雪域高山、北国草原、江南园林、冰冷长河以及什么小桥流水、古道西风、动物世界、植物王国、东方明珠等等,着实令我陶醉过、感动过。可静下心来一想,这些遥远的东西只会让我大饱眼福,远远没有我的母校昌乐一中的人文景观那样亲切、美妙、盎然、多彩以及值得反复的回味。近40年了,它们仍像一副副幻灯片,时常在我的眼前闪烁、定格,成为永远的风景。
  温情的小院
  母校有座四合套小院,那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自然是我心中最神圣的地方了。
  可在我最初的印象中,并非如此。1964年秋,我考入了昌乐一中,成为俺村解放以来的第一个高中生。当时,我是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心情来到一中报道的,可万万没有想到,竟遭到了冷遇。办理手续的地点,设在四合院的西门。两张桌子一堵门口,谁也不能进院。负责学生登记的,是一位紧绷着脸的青年教师。他收下了我的入学通知书和学杂费后,就说,你们高一四班就在那上边。我从没来过一中,不知那上边是哪,就问,那上边是哪里?他白了我一眼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笨呢?自己找去!说完,就不理睬我了,接着又上厕所去了。负责接待的另一个教师因有人找,把抽屉嘎巴一锁,也走人了。这时,门口里再也没有任何人,我心里十分懊恼,怎么昌乐一中的老师对学生这么冰冷?难道高中学校都这个样子?想到这里,我就讪讪地一步一步地退下了高高的台阶,走到学校西边的传达室附近,漫不经心地回头观望东边的四合套小院。由于心情不好,越看,我越觉得这个院子不美,它好似某电影中的一个欧洲古代的城堡,里面很可能隐藏着许多手持短刀盾牌、伺机杀人的高手。它还像四川大地主刘文采的那座血腥庄园,在这密不透风的围墙里,是否还关押着许多冷玉英(刘文采庄园中水牢受害者)那样的穷苦人呢?这样的学校别自以为是,还不如俺五中(我从五中升入一中)好呢!总之,我的心情糟糕透了,真想马上回家改日再来。这时,那个解手的教师走出了厕所,他看到我在校门口转悠,就一手摸索着裤腰,一手指划着喊道:“你们高一四,在最东北角,从前数第二排!”我按照他说的方位,很快找到了教室。可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仍让我寒心。
  我对学校真正产生好感,是在开学的第二天。那天学校召开了校会。校会是在四合院外部的南边空地召开的。当时,所有的学生不顾脚底坑坑洼洼,都面北而立,静候校长的到来。我望着前面灰色的围墙想,校长就是从那里面出来吧?校长是否也像那个教师那样粗鲁及冷若冰霜?正这么想着,就看到从小院的西侧,疾步走来了三个皆穿中山服的中年人。一个胖大,大腹便便;一个干瘦,腰杆挺直;一个老相,背有点驼。那个背有点驼的人,身子一晃一晃地走向了南墙下面的一座台阶(墙根下的砖台子)。他手里没有讲稿,眼前也没有讲桌和麦克风,也不用司仪主持,一走上台阶就开口讲话,而且连珠炮般,口才极爽。他热情地向学生们问好,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中的光辉历史,他提了许多要求,他最后说新年级的学生谁想家了,可直接找他拉拉家常。他这一说,会场里就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那个干瘦的中年人开始了讲话,他的声音极低,而且操着外地口音,不过我还是听懂了几句。他说,孩子们,你们要好好学习呀!如果学不好,不仅你们的父母打你们的屁股,我也打,而且狠劲地打!说完,他就笑了。在场的老师和学生也都嘻嘻地笑了。那个胖子领导也做了讲话,他说他刚刚来到这所学校工作,一切都很生疏,愿跟同学们交朋友。最后他说,我提两条,一是同学们要多想想革命先烈,不要辜负了今天的大好学习时光。二是天气凉了,同学们可要吃好住好,半夜起床要披件厚夹袄。后面这两句是押韵的,一说,同学们就鼓起了掌声。会后,我们班的同学议论纷纷。有的说,校长们都是枪杆子里撸出来的,有两个是“三八”式,一个是“解放”式。有的说,那个驼背的校长别看瘦巴巴的,可从来不吃热馒头,专买凉的啃,这是他打游击时养成的习惯。还有个班干部说,校长很关心我们,昨天晚间和夜里,他们都到咱们伙房和宿舍转了转呢,还尝了尝大锅菜,嘱咐伙夫多加些熟油。这一说,学校领导们的身影骤然在我心中高大起来了。随之,四合院也更神圣起来。
  小院的温情,也来自在院里办公的老师。一天上午,英语老师孙利兴对我说:“田恒林,课间操时来我办公室趟。”当时我就兴高采烈起来。因为,我从来没进过小院,不知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次总算有了机会。进得院内,但见院落方方正正,墙白窗大,门牌整齐,四周建有防雨回廊,一根根立柱挺拔耸立。院内铺着长方形的青砖,个别砖缝里长着一根根嫩绿的小草。房顶上的褐黑色瓦页象征着古老,几乎每道缝隙都长着胖胖的瓦松。教导处设在东门口往南的拐弯处,有许多老师在里面说话。各个教研组大都布落在院落的南部和西部,屋内差不多都有张长条案桌放置着一摞一摞的学生作业。一些刚下课的或准备上第三节课的老师,有的忙着泡茶喝水,有的在拾掇着教具。那不是教物理的秦老师吗?他拿着重锤、圆球什么的,两个嘴角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白沫(他很善讲,时常有唾液挂在唇边),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有坐下。这个老师非常有意思,在给我们上第一节课时,先说了句“同学们,你们知道我的名字吗?我叫——”接着就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秦学宽”三个大字,于是同学们立即喜欢上了他。那不是教数学的王老师吗?他脖子上挂着绷带,吊着打了石膏的右手,可左手仍掐着几本书,一边跟同事打着招呼,一边走出了院门。其实,这时离第三节课还有15分钟,他为什么那么早就去课堂呢?据说,他的手臂是打篮球摔折了的,可他一直没有休息。那不是教导处的肖传光主任吗?他正从西门进来,看到我笑了笑,点了点头。据说,肖主任是院内最和蔼的老师,他对每个熟悉的或者陌生的学生,凡是碰个照面,或者偶尔眼光相对,他都会首先发出慈祥的微笑,甚至表达出极为善意的问候。因此,学生们特别愿意与他亲近,很关心他的健康,特别关注他那鲜嫩的白里透红的连一根毛细血管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独特脸面。
  在外语教研组里,脸上气色不好的孙老师将一摞作业本递给我,然后将我拽到门外的走廊上,看看没人,就苦笑道:“田恒林,你是课代表,要一定跟我说实话。我脸上擦雪花膏,你说好闻吗?”我一愣,就想起了每到上英语课自习时,孙老师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情形。那时,他脸上擦着许多的雪花膏,走到哪里,哪里就飘荡着一股刺鼻子的香气。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闻不惯,不如蛤剌油(一种用蚌壳盛着的没有异味的搓脸油)好闻。”孙老师将他的近视眼镜摘下来,擦了擦,又戴上,微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擦哈喇油吧!你回去吧。”后来,我弄明白了,学校领导收到了一封学生来信,说孙老师搓雪花膏太多,影响了学生上课。有的老师也反映说,孙老师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一度,他的威信不高。从此,我们再上英语课时,就再也闻不到雪花膏味了。可万万没有想到,他身上另有一种气味更为难闻。再后来,孙老师就不给我们上课了,随之他擦雪花膏的真相就大白于天下。原来,他有狐臭病,怕影响学生们的学习,就每天多搓一些雪花膏冲抵怪味。当他受到学生们的抵制后,就去医院做了手术。
  以后,进入四合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于是,我就知道了这座如同北京式样的小小四和院,既没有匪气和血腥,也没有封建和残暴,它只是一颗心脏,在时时刻刻支配着一千多学子组成的躯体健康地运转。他也如同夜幕上的北斗,每个日夜都在默默无闻地放射着璀璨的光辉,为一个个庄户孩子指明求学深造的方向。这里,集合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优秀园丁,夜间的灯火常常延续到第二天的黎明。这里,时时牵动着每位学子最敏感的神经,他们自打迈进这所学校的门槛,就把个人的憧憬和希望都寄托在这里了。于是,我就感到这所小小的院落不仅有着苍凉,更有着融融的温暖;不仅有着严肃,更有着绵绵的温情,不仅有着神秘,更有着难以形容的伟大与神圣。
  清澈的池塘
  母校的魅力还来源于一座清池和一座池塘。
  母校之所以叫做吴家池子中学,就因为有一口清澈的水池。这座池子就在四合院的东北部,外观像崂山的那口“神泉”,约半米见方,口高于地面。向下望去,约半丈深,四壁长满青苔,水质清澈无杂,池底堆有卵石,还可看到池的中央有一粗大缺口布于西壁,这就是流于西部池塘的下水管道了。
  关于母校的这座水池,据说水质好,可以酿造美酒,于是就有了一个美丽的传说。这个传说,曾在我的一篇名曰《嫦娥本是高崖女》的地名故事中有所叙述,不妨摘其一段:
  “相传在夏朝的后羿时代,昌乐南部的高崖一带出了一个叫嫦娥的美女。嫦娥在16岁时,父母相继病故,她就去了她的一个姨妈家生活。嫦娥的姨妈是东山王村,这村座落在北部的一座叫草山子的脚下,距高崖一百余里。
  嫦娥不但长得漂亮,还心灵手巧,擅长医术,深得当地父老乡亲的爱戴,更成了小伙子们追求的目标。一天上午,嫦娥提着篮子来到了草山子西坡采摘中草药,当她满载要回村时,就看到一个小伙子向她走来。走近了,小伙子就笑嘻嘻地问她一个问题:用什么样的中草药造酒,酒才更加醇香?嫦娥是个心底坦诚的姑娘,就领着小伙子又上了山坡,将那些可以用来酿酒的药草一一指点给他看。小伙子很感激,就把自己的家的全部底细告诉了嫦娥。原来,小伙子是一个酿酒的,叫吴刚,就住在不远的吴家池子村。这时,吴刚还主动邀请嫦娥去自己家的酒坊坐坐。
  嫦娥跟着吴刚来到了一座酿酒的院落。这个院落就在一口已很古老的清水池一旁。细看那池,方方正正,略有藓苔,正咕嘟咕嘟地向外喷着白花花的泉水。嫦娥惊奇了,就捧了些吸到嘴里,只觉得清爽甘洌。吴刚又告诉嫦娥,他跟着父亲在这里酿酒五、六年了,由于用的是这池子里的水,所以酿出的酒皆为上乘,购买者络绎不绝。说到这里,吴刚还滴溜溜地转动双眸多看了嫦娥几眼。这时,嫦娥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甘甜,对酒、对那座池子、对眼前的小伙子都产生了强烈的磁性。嫦娥没话找话地问,这酒有名吗?吴刚指着水池不远处的一棵桂树回答说,有,叫桂花酒。嫦娥就看到,那棵桂树至少有一千年了,像一个驼背老叟婆娑着身子,给周围造成了一大圈儿的荫凉。此刻,一阵风出来,嫦娥就闻到一股异香,不免心想,这真是块人间的仙境。
  后来,嫦娥去草山子采药就愈发勤了起来,而且每次去草山子都绕道走吴家池子酿酒作坊的门前……”
  以上虽是天方夜谭,可也道出吴家池子非同寻常。40年前,那座清池仍像吴刚时代那样,天天喷涌,流水哗哗。所不同的是,这时从池子里喷出来的水,流进了一条人造水渠,潺潺地向西流去。我记得,傍晚,我和同学们经常来到渠旁,伸手划一划水,洗一洗手,凝视有没有鱼儿虾儿游在水中。池子的水流进了一个大湾,这个大湾就在学校门口的北侧,约一亩见方,土堰,长满莲藕。湾的周围,长着十几棵婀娜多姿的垂柳。每当盛夏,特别是下了大雨,池塘就展现出一片花红叶绿、水波荡漾的景象。晚间,蜻蜓当空飞舞,蛙声响成一片,给沉寂的校园增添了几分热闹。也就在这时,池塘成了同学们最喜欢去的地方。我记得有一天,我在阅览室读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之后,带着好奇心,下了晚自习后,便悄悄来到湾的东侧,在月光下瞅着微微抖动的荷花,验证“田田”的荷叶,是否“像亭亭的舞女的裙”?验证似开未开的白色荷花,是否像“一粒粒的明珠”、“碧天里的星星”、“刚出浴的美人”?此后,我又遥望夜雾朦胧的池塘西侧,瞄着湾西墙边的一片杂树,猜想那地方是否像朱自清笔下所写,“月光隔了树照过来,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的阴森?当时那种既美又怕的心情,几乎达到了极致。多少年过去了,每当再次阅读《荷塘月色》,我就联想起母校的那口池塘,还想起那次自作多情的“验证”。我敢说,读了朱自清的美文又加以验证的学者是数不胜数的,而特意验证于母校池塘的学子,则是凤毛麟角。为此我至今感到自豪。
  这种自豪,一直延续到我退居“二线”。由于休闲,我学会了电脑,经常上网发表一些小小的作品。每当打开电脑浏览那个背景绚丽的“池塘边”文学网站,就会想起母校的那口池塘。同时,我还想到了曾经去过的南京玄武湖的荷花池,想到了大明湖和荷花淀,以及潍坊境内大大小小的池塘、藕湾,都感觉到它们没有母校的这口池塘可爱可亲。我还想,40年前,如果有架数码照相机该有多好,至少我会将母校池塘的倩影留下来,复制进我的电脑里,添加在《嫦娥本是高崖女》一文中。可惜,那口池塘已经不在了,那条不知疲倦的淙淙小溪流水也早没了踪影。如果有一天,那眼清池再会像趵突泉那样突然地喷涌,且长流不竭,那么母校多年前那口引人入胜的池塘,必定会复制成功。
  魅力的果园
  我还记得,母校的北部有一片苹果园,随着一年四季的时令变化,这片苹果园就成了我们同学的乐园。当时给我们班教生物课的,是一位姓王的女老师,她高高的个子,秀气的脸庞,戴一副黑框近视眼镜,讲起课来不急不慢,很有节奏。王老师特别注重课外实习,在春暖花开时节,常带领我们来到苹果园,一边为果树松土、追肥,一边讲解果树知识。我就是从那时起认识了苹果树,知道了什么是“国光”、“金帅”品种,还有什么“梨型苹果”。到了夏天,王老师又与总务处联系,经常组织同学们为苹果树打药、捉虫以及看护果园。果园北部的石墙虽高,但阻挡不了小偷的进进出出。于是,由我们学生们组成的一个个护园小组就诞生了,每隔几天就去果园值一次夜班。在校园里为苹果树站岗的感觉是美妙的,月光、树影、虫鸣、果香,以及大墙外传来的狗吠,都让人感到浓浓的诗意。这时还可以发现,我们尊敬的老师,哪位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最晚?哪位宿舍的电灯亮得最早?更有趣的是,如在凌晨看护果园,可以看到东山上最早出现的异常美丽的曙光与朝霞。从下遥望山顶,开始,草山子像一道参差不齐的矮幕悬挂在天际,过一会儿,就看到好像有数架探照灯在向矮幕的上方照射,先是定点映照,后是扫描;先是一束束的月白色,然后慢慢变亮、变黄、变赤……再须打个盹的工夫,山的上空和西部的太空就挂满五颜六色的朝霞了,象征一个新的艳阳天的来临。在夜色朦胧中,由西向东观望学校的围墙也很好看,围墙略显崎岖、逶迤状,蜿蜒东去与草山子融为一体,宛若站在八达岭下遥望长城的一翼。最妙的是围墙上的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它们在晨曦里的样子,很像各种飞禽走兽的剪影。我不知,那些石头是石匠们有意镶嵌上去的呢?还是无意铸成了一种艺术?
  最有意思的是,我和同学们为苹果树站岗,本应恪尽职守,可还是发生了“监守自盗”的事情。一天夜间,我和一个姓李的同学值班,我们先拿着手电筒东照照西望望,看有没有偷苹果的,然后就来到一棵特粗特壮的树前,把目光锁定在一嘟噜“梨型”苹果上。我迫不及待地摘下了一个长把子苹果,用袄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硫酸铜,就狠狠地啃了一口。然后,就细嚼慢咽,验证王老师所说的“这种苹果既有梨味又有苹果味”的话了。我敢说,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脆最甜的苹果了,直至很多年后,我也忘不了吃那个苹果时的甜蜜以及那种“作贼”的特殊心情。后来,因为公事我经常来到母校,例如参与各种重大考试、陪同友人参观,都有意靠近学校的北部,在一片建筑群中寻找那片果园的旧址,特别是那棵长有长把子果实的苹果树的确切位置,还问些“梨型”苹果的始作俑者王老师的去向和工作近况。据说,是她这个“米丘林”,指挥着她的一帮弟子,成功嫁接出了多种异型苹果。王老师,当年你把自己的智慧贡献给了一中,一中也给了你发挥才能和智慧的天地,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不知你还创造出了什么稀奇、新鲜的事迹?光阴似箭,时光催人。想必你现在已是近70岁的人了,你是否还记得40年前,曾有一帮学生活跃在你那片心爱的苹果实验园?
  难忘的吃喝拉撒睡
  在一中摇篮里成长,吃喝拉撒睡这些似乎无聊的事情,也使我终生难忘。当时高中班的所有宿舍,都安排在学校的东南方向。宿舍与教室同样,皆是灰色的平房,由西向东呈阶梯型布局。房前都有一条用碎砖铺成的甬道,甬道以南都长着一排高大、茂盛的槐树。每到春末,槐树就绽开出一穗穗雪白的花儿,忙得小蜜蜂们漫天飞舞。可带有诗意的老槐树下,却时常呈现出另一道很不和谐的风景:地上尿迹斑斑,空气中臊味薰人。这是我们这帮准成年人共同创造的“劣迹”。当时,学生夜间撒尿是所有班级最费解的一道难题,宿舍房头的电灯经常不亮,厕所离得甚远而且座落在一道高高的台阶之上,加之墙南的繁殖场房屋又像无数头怪兽趴在那里很是吓人,于是我们这些不到十七、八岁的孩子,一出屋走几步就掐着家伙尿尿。有时还没尿完,就战战兢兢地退了回来。
  我们睡的是通铺,每栋宿舍能睡四十来人。到了冬天,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的被褥大都单薄,需铺些茅草御寒。所需茅草都是去东边的草山子拔来的。记得每到冬初的劳动课,老师一声令下,我们这些对干庄户活儿一点也不怵头的学生,就呼啦啦地上了山,不到两个时辰就背着一大捆老红草,返进了东围墙的便门。夜间,当我们躺在厚厚的软软的铺上时,尽管高低不平,甚至脑袋比屁股还低,但心中却是无比的惬意和幸福。我们在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果实。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在我的心中一直滋润着,而且成为一笔永恒的精神财富。我从一中直接参军后,因备战需要,来到了防“另一个超级大国”侵略的内蒙“前线”。当时部队住的是干打垒房子,在隆冬也没有火炉取暖。我们就从山上割来茅草,打成厚厚的苫子铺在身下。有的兵吃不消,牢骚满腹,而我就没觉得怎样。因为,我在学校睡的就是通铺,垫的就是茅草,已经习惯了。我的班长对我说,没想到你这个学生兵,还这么能吃苦!上世纪末,我的一个儿子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睡的是8个人的房间(上下床),觉得很难受。这时,我就跟他讲了我当年睡通铺、铺茅草、还到处臊哄哄的环境,儿子听后就豁然开朗,嘻嘻笑笑了。
  母校的饭堂是在校区西南部的,从东到西不下50米长,很宽,与其说是饭堂,倒不如说是一排库房,或曰木匠作坊。饭桌就是铺板,没有饭匣,没有凳子,同学们的碗筷就裸露在铺板上。饭堂两边的墙上,楔满了钉子,七上八下地挂着盛有煎饼、粑米古的网兜、包袱。饭堂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空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腐气。因为地势低,下大雨时,湍急的水流伴随着黄土就无情地窜了进来。这时,同学们就踩在泥泞里,或站到高一点的地方进食。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这些吃在如此劣等餐厅的学生,对学校的后勤保障真没有什么可夸奖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特殊年代的艰苦磨炼,对于我们这些正在成长的青年学生,却极有必要。因为,“要增益其所不能”,必须“劳其筋骨、饿其体腹”,来一番脱胎换骨的修炼。
  我家是大丹河以西的翟辛,每到周末,就回家拿饭。饭,不是煎饼就是粑米古,是母亲早就做好了的,用一个包袱包着。咸菜,不是用铁丝穿着的辣疙瘩,就是用兔子头罐子盛着的虾酱、咸黄豆,或者腌辣椒。这些东西,每顿要重复着吃,还要节约一点。如果是现在,不用说连吃一个星期,即使享用一天,也早早地腻了。可那时就不,嚼在嘴里喷香。有时没有了咸菜,就单一地咀嚼干巴巴的煎饼,也是越嚼越香,胜过今天的白面馍。后来,我每月有了两元钱的助学金,饮食条件有了很大改善,只需花五分钱,就能在食堂买到一碗小白菜或者炒南瓜。也不再从家里背饭,而是到伙房交些粮食换成饭票,到食堂买饭吃。俺村种地瓜多、小麦少,我在校也就吃瓜干窝窝头多,吃白面馒头少。每天伊始,最盼中午,中午可以吃到一个白面馍(自己给自己定饭,一般是一个馒头、一个瓜干窝窝头)。可中午一旦吃起来,又作难了:是先吃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呢,还是先吃那个黑乎乎粘哧哧又冒着碱腥气的瓜干窝窝头呢?如先吃了白面馍就难咽下窝窝头了,如先吃瓜干窝窝头就很难忍受白面馍的巨大诱惑。凡在这时,我一般是咬咬牙“坚定一下意志”,先吃掉那个瓜干窝窝头。正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白”与“黑”的诱惑和较量,让我从那时起,就养成了爱护粮食、珍惜面粉、从不浪费馒头的习惯。后来,我去了军营,与很多的南方兵在一起,他们大多喜欢吃大米,不喜欢面食,往往将整个的馒头糟蹋了,真让我心疼,常常与他们作一番激烈的口战。现在回想起来,为了一张嘴巴争吵,着实有些可笑,可我仍然认为在粮食面前,不应该放弃原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而且,我们又曾经历过那个极度饥饿的年代。
  母校的娱乐
  在母校的那段日子,物质生活虽是艰苦的,但精神上却是无限快乐的。学校里有灯光球场,那里几乎每晚都闪动着篮球爱好者的身影,其中我们高二·四班篮球队更是特别的活跃。每到晚饭后,我们班都有一个同学吃饭特别快(一般都是刘德永同学),吃完了就赶紧抱着篮球去占球场,我们随后就到,也不管这样运动科学不科学。男生和女生的篮球比赛特有意思,我们班的球队就和学校的女队拼搏过(她们通过这种方式增强对抗性),可我们由于考虑得太多,每次比赛都生生地输掉了。学校的女篮球队员,大都是些胸部发达、作风泼辣的胖大姑娘,见了男队员敢抢敢夺,一点也不怯场。为此,我们都给她们起了一些很不雅的绰号,如“大西瓜”、“母夜叉”、“浪妮子”等。比赛前,为了胜利,我们这些男队员们经过动员,也都齐刷刷地咬牙切齿:“就是拔囫囵个子(摔跤),也要把球给夺过来,绝不能便宜她们!”可一交起手来,当女队员一上一下地颠簸着胖大奶子迎面扑来时,那可真傻眼了,随之手上就没有了力量。每次比赛之后,我们班的球队都乐呵几天,不是评论哪些女队员长得俊、身条好,就是议论哪个女队员乳房不小、屁股肥大。有的还说,他碰到谁谁谁的胸膛了,本想那里是硬的,没想到却柔柔的发软,等等。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好笑,可也不难理解。在那传统封闭的岁月,不论学校怎么管教和约束,只要青年男女有机会接触,就会碰出些思想火花来。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学校的各类业余活动小组很多,都在下午课外活动时举办,很受全校同学的喜爱,尽管那时还没有“素质教育”这个时髦名词的出现。当时我参加了乒乓球活动小组,还正儿八经地买了只“鹿”牌球拍别在腰里。每到活动时,就捉对儿地厮杀,胜负各半。后来,因为我爱上了篮球,加之打乒乓球挨起号来费时,不到一个月就告别了乒乓球台。但我仍然很快乐,因为我曾参与过。正因为参与过,至今我还是个乒乓球迷,每有大的比赛,常常是不辞辛劳地从预赛看到决赛,还义务当起了家庭解说员,给亲人带来了快乐。
  学校的各班都有音箱,校部前的槐树上安着高音喇叭,喇叭里经常播放和教唱流行歌曲。王清溪老师演唱的《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为祖国献石油》的歌子,最能打动同学们的心扉,不几天就都会唱了。我会唱这两支歌,且能一字不错地背下所有的歌词,就是那时跟王老师学的。还是这个一直活跃在我们这些学生“粉丝”中的王老师,竟然有一天,与其他几个老师一起,演出了一台大型话剧《自有后来人》(即后来的《红灯记》)而惊天动地。在剧中,王老师扮演李玉和,女政治教师毛振香扮演李奶奶,一个姓于的初中女教师扮演李铁梅,高一语文教师左景仁扮演鸠山,教初中物理的南方籍老师米可全扮演王连举。他们逼真的扮相,娴熟的演技,滑稽的动作,博得了一阵阵的掌声。特别是王老师,他的外貌如同今天的朱时茂一样,本来就是一副正面人物的长相,加上恰到好处的化妆,再配上他得天独厚的浑厚嗓音,就把一个顶天立地的地下革命工作者演绎得淋漓尽致。体质略显单薄的左景仁老师,平日里就很滑稽,讲课时,他戴的那副黑边眼镜似乎总要往下掉,过不一会儿,就用右手的食指向上戳戳,常引得同学们暗暗发笑。在演鸠山时,他仍然戴着他的那副黑边眼镜,随着他朗诵大段的台词,他的右手又习惯性地戳戳他的眼镜,而且一戳时还故意眯缝起他的两眼,把个鬼子官表现得更为阴险、狡猾。“知识分子劳动化”的典型毛振香老师,长着一副苍白、严肃的脸,常年穿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从来不搓雪花膏,讲起政治课来总是滔滔不绝,给人以不苟言笑和过于呆板的印象。可她在演出时,不论是扮相还是台词、动作,都把个革命的老奶奶塑造得极为光彩、亮丽。在我的记忆长河里,这是我看过的印象最为深刻的戏剧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思索,为什么昌乐一中有着那么多的好老师,不论是教语数外还是教史地生的,不论是教政治、体育的还是教音乐、美术的,他们在全县甚至整个潍坊,都可骄傲地伸出大拇指。这一思索,在我来教育部门后,就有了清晰的答案:因为一中当时是省立中学,是齐鲁名校,集合和储存了一省之内乃至全国一些地区的精英。有了这样一群中华民族的教育精英和栋梁,学校必然蓬勃兴旺,走向辉煌。
  一位哲人说过,人的一生都是风景,凡在心中留驻的,那当然是最最美丽的。啊,母校!正因为你的每一道风景都很靓丽,所以你在我的心中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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