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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楼主] 发表于:2013-04-23 23:07
昌乐 刘文安

门前一棵槐(郭建华)

  门前一棵槐
  郭建华
  民谚曰:门前一棵槐,不挣自己来。不挣自己来,如同天上掉馅饼,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民谚不过表达了人们对门前槐树的赞美,对财源兴旺的企盼。门前植槐,或许是一种民俗,因民俗而生民谚,而民谚的深入人心,又助推了门前植槐之风的盛行。在我的家乡,门前植槐之风久盛不衰,至今尚存。所植之槐,皆为国槐,乡人称之为“本槐”,意为本地之槐,本国之槐,以与“洋槐”相别。
  村中闲步,偶见一户人家,门前植一槐树,却是洋槐,颇为诧异,驻足端详良久,未解其意,且浮想联翩。
  洋槐,又称刺槐,或因其枝生刺而得名,也许它的先祖来自异域,因而得了一个“洋”字。如同洋柿子、洋葱、胡萝卜这等舶来果蔬一样,此族迁入中国,实属不易。环境陌生,水土不服;举目无亲,孤独寂寞;物竞天择的残酷,似剑悬头顶,如影随形。它默默地忍耐着,等待着,熬过漫长岁月,终于获得“绿卡”,加入“国籍”,为国人所承认,所青睐。
  洋槐的适应性是惊人的。十余年前参与古树普查,发现一株异树,树干为国槐,主枝有二,一为国槐,一为洋槐。树主告知:多年前,狂风大作,国槐一条主枝遭劈,留下一个碗口大的伤疤。累年风侵雨蚀,伤口渐腐,令主人生忧。孰料,一粒洋槐种子,不知从何而来,落入国槐伤口,借助微尘点水,生根发芽,吮吸着国槐的乳汁,由弱而强,渐成气候 ,几年工夫,竟茁壮粗大,枝繁叶茂,与国槐主枝互不相让了。目睹者无不称奇。
  洋槐的沉稳和淡定也令人叹服。乍暖还寒,杨柳经不住几阵春风的撩拨,便急匆匆穿黄着绿,在岸边招摇。迎春花也耐不住寂寞,黄灿灿一片,与杨柳争风。随后,便是桃花开,杏花落,梨花如雪,争奇斗艳,满世界姹紫嫣红了。唯独洋槐不为所动,安之若素。挺拔的树干糙皮皴裂,高高的树枝上零零落落地挂着昔年的荚果,在风中摇曳,仿佛尚未从寒冬中苏醒过来。其实,那绿色的血液早已在它周身的血管中涌动,蓄势待发,只是不露声色罢了。“谷雨”前后,艳桃素李无可奈何谢幕卸妆,洋槐花却几乎在一夜之间,开遍山野村庄。放眼四望,漫山遍野白茫茫无边无际,俨然一夜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洋槐花姗姗迟开,却最是轰轰烈烈,大气磅礴。
  此时走进洋槐树林,即刻被一片温馨所包围。空气中弥漫着洋槐花的气息,浓浓淡淡,且香且甜,吸一口,浸透五脏六腑,顿感神清气爽。低吟浅唱,在静谧的氛围中时隐时现,似天籁之音在耳畔缓缓流淌。那是蜜蜂们劳作的声音。槐花蜜是蜜中上品,素负盛名。欲知槐花蜜的滋味,不必劳烦蜜蜂,随手撸一把槐花,送入口中,就会嚼出清香,嚼出蜜甜,嚼出大自然恩赐的享受。洋槐花还有许多吃法,可以烹煮,可以煎饼,也可以蒸食,各有千秋,均不失为农家餐桌上的佳肴美馔。同样上得餐桌的还有洋槐叶子。在那个让国人刻骨铭心的1960年,在我的家乡,几乎所有的树叶都被摘来当饭吃,最可口的,除了榆叶,就是洋槐叶了。当榆树的花(榆钱) 、叶、皮被一扫而光之后,洋槐叶就成为人们填充肚皮的首选了。那年月,洋槐叶让多少人免于一死,实在难以数计。洋槐树的大恩大德,值得世代铭记,甚至载入史册,哪怕是野史方志。
  洋槐的木质极富韧性,与它的耐性和沉稳淡定如出一辙。百姓赏识洋槐的天赋,乐于用它制作农具。清代乾隆年间,临朐人马益着所编《庄农日用杂字》云:“扁担槐木解,牛筐草绳拴”。在漫长的农业文明时代,扁担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农具。凡搬搬运运,无不肩挑人抬,故家家户户,都有一根两根扁担,或挑物所用之“挑扁担”,或抬物所用之“抬扁担”,至少有一根挑水用的“担杖”。洋槐之功,可见一斑。比扁担更先进一些的是车,马车、牛车、地排车、手推车。而这些车的车架,多为洋槐木所制。手推车的使用尤为普遍。平日里运肥推庄稼自不必说,修水利,筑梯田(曾有一个时髦的名字叫“大寨田”),手推车都充当主力,奔走于工地,运土搬石,负千斤之重,虽遍体鳞伤而无怨言一句。十里长堤,万亩梯田,竟是这样一车一车推出来的!由是,每当我们饮一滴水,食一粒粟,都不能不感动感恩于手推车,更感动感恩于推车打担的农民。
  我终于有所明白,这洋槐树的主人,或许曾以洋槐花叶果腹,死里逃生;或许曾与手推车为伴,辛劳于筑坝修堰工地。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位农民,一位像洋槐树一样的农民。或者说,他就是一棵洋槐树。(郭建华)
文史千古秀 功名上景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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