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的蓝（张劲松）

　　更深的蓝
　　张劲松
　　能不能把一江的春水，装在一块石头里，交给补天的女神，去拯救那些脱轨而出的岩浆。燃烧的时候，叫做日出江花红胜火，冷却以后，叫做春来江水绿如蓝。千万年，江的花熄灭，江的水枯萎，那些星子一般遗落在河床上山体里的石头，依然有一泓莹莹闪闪的心脏，跳动着更深的蓝。
　　绿如蓝，是比祖母绿更古朴端庄的蓝，是比猫眼绿更乖巧灵动的蓝。她只是蓝，不同于接天荷叶无穷的碧，不同于齐鲁青未了的青。她把象形的文字写在丝绸和绢帛上，细致得梳妆好自己，赶在洪荒，灾难和瘟疫来临之前，把所有的高贵和美好，打一个江南印花布一样蓝色的包袱，藏身于一块石头的方寸之地，从此远离了人间的烟火，甚至没有留下与山水有关的姓氏和名字。你可以看她做浣纱的西施，看她做莲台上的观音，她是月宫殿前的那一树桂花，是沧海明月流下的一滴冷泪。甚至，她就是一个简单易懂的图案，是一颗心轻轻地叠印在另一颗心上，没有一丝的缝隙，是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另一只手，从远古紧握到现在。心手相连，以蓝色的名义起誓，让一块石头大小的世界，纯粹而蔚蓝。
　　更深的蓝，比月朗星稀的天空更深邃高远，更深的蓝，比没有污染的海水更生动鲜活。因为，她来自时间之前，她存在于时间之后，她的颜色，不能用肉眼去看，只能用心灵去倾听和阅读。如果能够找到，请用最清澈的泉水洗眼，如果能够找到，请用一尘不染的纱布蒙上双眼，然后象面对宗教一样面对一块1800万年前出生的石头。请告诉我，看到了什么。是不是那些纯蓝的精灵，在歌唱在舞蹈，是不是那些象形的文字，在吟咏在叙述。精灵和文字的背后是他们的祖居之地，山岗上奔走着庞大而又温顺的食草动物，蓝色的湖泊，蓝色的河流，江海，背景的音乐是不是叫蓝色的多瑙河。那些远古的植物和动物，是不是蓝色的皮肤和毛发，蓝色的血液，是不是一群原始的飞鸟鸣叫着把天空反复地漂染，直至蔚蓝。
　　更深的蓝，就是石头心脏部位的一块胎记，就是她寻找失散的兄弟姐妹时唯一的信物。我们看不懂她的语言的时候，她身份只能是财富和价值。其实，我久久不愿揭开蒙蔽双眼的纱布，是我固执地认为，离开了眼睛的帮助，听觉和嗅觉会更灵敏和可靠。我会听到那一抹艳丽的蓝，从天上唱着黄梅戏仙女下凡的过程，嗅到她千万年来在尘土和岩石里，花开花落的蓝色暗香。我极力捕捉那些细弱的信息，想知道她，为什么钻石般的坚硬，春水般的柔软，为什么生在远古，依然保持着青春的容颜，透明的皮肤，比蓝色的妖姬经得风的触摸，越是面对阳光，越是光彩艳艳。真的害怕睁开眼，看到她只代表财富的一面。她是只需要一滴水，就能复活的鱼，曾经买过一块石头，双手捧着，四处找寻，却找不到一条适宜放生她的河，一条纯蓝的河。
　　感谢以蓝命名的石头，她用自己蓝色的生命命名了一座城。春去秋来，她的兄弟姐妹们，漫山遍野开放着更加深蓝的花，星星一样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