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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8-12-26 10:04
鄌郚总编

遥远的记忆(宋会颖)

  遥远的记忆
  作者:宋会颖

  低矮破旧的土屋里,母亲抱着几个月大的弟弟坐在板凳上,两岁的我和比我大两岁的三姐围着母亲转着圈。我在前面跑,三姐在后面追,一圈又一圈。
  “别跑了!”母亲一遍遍吆喝着。
  可我们一圈又一圈,根本停不下来。
  “扑通”我趴在了地上,嘴磕在门坎上,门坎是一排砖砌成的。我“哇哇”大哭,母亲惊慌地拉起我一看,两颗门牙磕掉了,母亲一把拉过三姐,边打边骂着:“我让你追她!看把她牙都磕掉了!……”三姐被母亲打得大哭。
  这是我最早的记忆,很遥远却又最清晰。
  我的嘴肿起来了,没法吃饭,母亲就一口一口喂给我吃。从那以后,母亲总是让我张开嘴,看碰掉的牙扎出来没有,看后叹口气:“怎么还不扎啊?”
  母亲从七奶奶那里知道,不扎的牙让新媳妇摸,就能扎出来。于是村里哪家有刚过门的新媳妇,母亲便领着我去找新媳妇摸牙,记不清让多少个新媳妇摸过我的牙,可是那牙却始终不往外扎。
  我比同岁的孩子矮一截,母亲每天晚上带着我去摸西边园子里的臭椿树,那树长得又高又快,母亲说,摸了臭椿树,就长得又快又高。母亲大概又从七奶奶那里听来的吧!
  那时候家里很穷,只是小孩子心里没穷的概念,吃着黑黑的窝头,啃着咸菜,就如同山珍海味一般。
  我两岁时父亲就到东北投奔亲戚挣钱养家。家中姐弟五人全靠母亲自己照顾。
  父亲是个木工,做的家具精美好看,在我心里父亲是最了不起的父亲。
  我从小不爱说话,母亲看我像块木头,十岁才让我上学,没想到,就这块木头竟然都考双百分,母亲总会惊喜地说:“看着像块木头,脑子还不木。”也是这一年我的牙扎出来了,忘不了当母亲叫我张开嘴时,看到那两颗刚刚冒出的牙母亲很惊喜:“哎呀,可扎出来了!”我一辈子忘不了母亲脸上的笑容,那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牙扎不扎,没带给我兴奋与担忧,只是这两颗顽固的牙,让母亲等了整整八年。也不知从哪年开始,母亲给我过生日从包饺子变成了面条,母亲说:“过生日,吃咕咋(饺子)长不高,吃面条长得高。”我不知道母亲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吃面条长得高,现在我只知道母亲有多么爱我,多盼望我长高长大。
  小时候,村里经常来逃荒要饭的,当我和那帮一般大的孩子在街上耍,一看来了要饭的,纷纷往家跑,我的家最远,要经过别人的家,他们早跑回家“呼咙”关上大门,我听过他们的母亲教他们:“看着要饭的来了,赶紧关大门!”
  我的母亲却从不教我关大门。我跑回家捧出地瓜干。
  “要饭的来了!”母亲看到我的举动就知道要饭的来了。
  一见到年老要饭的,我总把他想成是自己的父亲,眼泪就要往外流,总想着母亲要是多给他个窝头多好,年轻点的我不怎么伤感,年老的会让我心痛,总把他想成是自己的父亲。
  来要饭的,早知道了关门,来不及关门就往外撵。
  “汪汪汪……”邻居家的狗狂叫着,淹没了要饭的乞讨声:“给点干粮吧。”
  “出去!走!家里没干粮,快走吧!”邻居的驱赶声。
  “少给点也没有,今日没干粮,走走!”
  一声声驱赶声,一声声狗叫……我的心在痛。
  我家的大门为乞丐敞开着,要饭的战战兢兢走进大门口,我赶紧为要饭的打着狗,小白狗咬他,母亲拿了一个窝头递给了他,我好想母亲多给他点。他瞥见了母亲挂在墙上的咸菜,他渴望能有一块咸菜,母亲说:“你要我给你拿个。”母亲给了他一个咸菜。我望着他背的那个破布袋,才要了那么一点,天黑他能要满口袋吗?
  我总想母亲多给他点干粮,母亲又何尝不想多给点,可我们家也只是刚刚填饱肚子。不到过年是吃不到一块肉的,只能吃到老鼠肉,不知猪肉的味道,却知道老鼠肉的味道,竟然那么香!母亲把用铁猫夹住的老鼠,放在刚烧过火的锅底灰里,过段时间,母亲从灰里弄出个黑乎乎的东西,那烤熟的老鼠,剥掉外面烧焦的皮毛,剩下的都是肉了。母亲递给我说:“快吃肉。”
  我吃着,那种烤肉的香,让我终生难忘。只是现在想起会感到恶心,但那个时候根本不知老鼠的可怕,能传播病菌,那时的老鼠就是老鼠而已。如果知道老鼠那么可怕,母亲怎么可能给我吃。即便生活刚填饱肚子,母亲也从不会教我们姐弟几个要关门,把要饭的拒之门外。
  父亲的忠厚、耿直,母亲的勤劳、善良,让我童年时那遥远的记忆,变得那么珍贵和美好,如金子般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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