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土地
作者：白金科
1981年初冬，我们村顺应时代潮流，分田到户，我跟爷爷分得几块山地。山地都是梯田，一层一层的，上下两块地之间有石坝或者斜坡。我们分得的土地中有一块下面的斜坡很大，那个冬天，爷爷就在那个斜坡上开出了二分多地。
那时候爷爷已经疾病缠身步履维艰了。其实爷爷得的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长期营养不良加之没钱医治加速了衰老。每天一大早，爷爷就佝偻着腰，开始艰难地爬山。从我们家到那块地有二里路，爷爷差不多要走一个半小时。一冬一春，爷爷都在很努力地挥舞镐头，平整那个斜坡。山岭薄地，多的是石头，爷爷将石头一块一块起出来，垒成石坝，然后再仔细地平整地面。土少了，爷爷便到附近的山沟里，去挑山洪淤积的泥土。那时候爷爷已经很虚弱了，一次只能挑很少一点土。
一冬一春，爷爷硬是造出了一块地，不大，有二分多一些。这个数字是刘大爷说的。难以想象，就爷爷那病弱的身体，是怎样举起那柄沉重的镐头的？又是怎样把那些大石头一块块起出来，挪到边上，垒成石坝的？又是怎样把那些土一担一担地从沟底挑上去的？后来，当我长成一个壮劳力的时候，想想爷爷做的这些我就觉得心虚。
爷爷没能把种子下到地里，那个春天就要播种的时候，爷爷走了。
实际上爷爷根本就不会种地，他是个机匠，用木制机械织庄户老粗布的，后来兴了洋布，他就失业了。农田里的营生，他连草跟禾苗都分不清楚，但他在临死之前，硬是造出了一块地。
我没有种那块地。爷爷走后，我便来到红河镇生活了，这里远离我的故乡。爷爷造的那块地就由刘大爷种着，刘大爷只种谷子。我们那地儿的土质特别适合种谷子，小米的质量绝对上乘。用那小米熬粥，等粥熬好了，一掀锅盖，那股浓香立刻会沁润满屋，直入肺腑。每年收了新谷，刘大爷都会托人给我捎二十斤小米来。据刘大爷说，好的年景，那块地能产二百多斤谷子。
后来，我收不到刘大爷的小米了，刘大爷走了。刘大爷走后那块地无人耕种，便荒芜了。
我也早就不种地了，但我喜欢土地。时常地，我会想起爷爷造那块地的情景：爷爷佝偻着腰，步履维艰地爬到山坡上，一镐头一镐头地造那块地……
又到新谷收获的季节了，又想起老家的小米，一时间，泪眼朦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