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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2-19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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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芳丨悠悠回家路

— 本帖被 刘文安 从 寿光会员作品选登 移动到本区(2023-07-08) —
    悠悠回家路
    刘芳
    “住上楼了,房子大了,来过年吧。”这是远在三百里外的沂蒙山区的娘在邀请我们呢。
    我满心欢喜;“好啊,去,我们打算年三十回去,大约三点走。”我们早计划好了:年三十我们一家去婆婆家,中午吃个团圆饭,再去上坟,之后去西边的长深高速,直接去我娘那,我们早就试过,自驾车走高速路用不了俩小时。因为娘的老房子又小又冷,也因为我家人口渐多,好几年不去娘家过年了,这次去跟娘家人热闹热闹,我娘家不跟我婆家这一样,没有“过了小年不回娘家”这一说。
    娘忧心忡忡:“三点才走?可别又跟那年似的半夜到家啊。”一听我这么晚去,母亲不放心。能不担心吗?她说的那年三十是清早走的,却是晚上11点多到家的。
    那是三十年前的大年三十,我和老公在回家的路上辗转颠簸了一天,步行了半夜……
    那个年三十,天气虽然晴朗,但瑟瑟的冷。
    那时没有电话,更没有微信,我提早写信跟娘说了,三十回去过年,娘喜出望外,虽然那时弟弟妹妹们都在家,但她老觉得缺着一个我,这个家就不算团圆。
    那时的车很少,我们倒了两次车才到青州,再等车时已近两点,那时的车站不管超不超员,一辆二十几个座位的客车,下边却是黑压压几十个急切的等待回家过年的旅客,也包括我们俩。等车的人们尽管戴着帽子、围着围巾,一个个还是冻得两腮通红,我们也焦急地等待着,时不时抬头观望着过来的车辆——看是否是去临沂的。脚冷得猫咬似的,只好来回踱着步,时而抽出袖子里冰冷的双手揉搓一通……
    过年,这可是一年一度的最大、最隆重的节日,加上这冰彻刺骨的天气,谁都想马上上车。再说,上晚了的就有今晚回不了家的可能,这个除夕夜不能跟家人团聚不说,今晚吃住都是大问题——车站工作人员也回家过年吧,也不会紧急调配车辆了吧。越这么想,越觉得这次上这趟今年的最后一趟车势在必得,我如果回不去,我娘不知道会急成啥样呢。
    一辆我们盼望已久的客车徐徐驶来,我又瞪大眼瞅了瞅:“临沂的!”我大喊一声飞奔而去,人们也潮水般地往前涌去,焦急的我们一再准备,却也没及时挤上车去。我挤在人群里,看着上车的人们吵闹着寻找座位,是啊,我即使上去了也没座位了。我灵机一动,挤出来跑去后排的玻璃窗外,一推,车窗开了——我暗自庆幸,将一个不值钱的包放进去——先占座。
    等我们慢慢挤上车时,只能在门边坐着的人的腿中间有一个能放下脚的地儿了,因人太多,别说挤到后面我占下的座位上去,就连看都看不到我的包了——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头和身体挡住了视线,也许,我的包早已被人压在屁股底下了,再说,我的脚只要抬起来,就会有别人的脚踩上,我也许就要金鸡独立了。我只好放弃,让后边的人坐吧,我便向后大喊::“把最后排那个绿色的包传给我,座位你们坐吧。”
    车下还有几个,任售票员喊破了嗓子,车门口的人怎么也挤不进半个身子了。车里的人就嚷嚷:“挤死了,挤死了,别上了,再上俺们就成肉饼了!”售票员不怕吓唬,问没上去的几个:“你们是哪儿的?”“沂南的。”一听沂南的,售票员像是动了恻隐之心:“门口里的,你们是临朐的吧,你们近,也许还有车,临朐的几个下来!我们不能把沂南的老乡大老远的扔在这过年……”她这一喊,临朐的几个怕了,但坚持不下车——他们也怕没车了。于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往里挤去,嘴里喊着:“往里靠靠,照顾照顾吧,这不是回家过年吗。”直到下边的几个都将脚挪上了车。
    乘客都上去了,但售票员试了几次,自己怎么也上不去了,任凭她喊破了嗓子。若平时,不上就不上了,但现在她也想回家过年啊,于是,她灵机一动,叫司机关门。司机看不到门外的情况,慢慢关门,有人喊着挤着我了,于是作罢,再往里挤,再关,还有喊挤着脚了的。售票员叫他把这只脚先抬起来,车门总算关了,不知道他抬起来的脚后来放哪儿了,大概时间长了人们再往里挤挤就能放下了。
    售票员咋办?我正为她回不了家而担忧时,她爬上了一个后边的车窗,像刺猬似的骨碌一下子,将身子滚进车里,压在了人们身上,人们“嗷嗷”叫着,但不得不让出她着地的两只脚的地方。车总算摇摇晃晃的上路了……
    我们那叫怎样的坐车啊,我们只有一个踩的地方。车门后边俩座位,上边坐了人,我就靠车窗而立,两脚踩在坐着的人的腿夹缝中,将屁股挤在坐着的阿姨的脸边,很难为情,但没办法,两人坐着就有三人站在她们腿边。丈夫站在走道上,说有时候挤的脚都离开了地面,实在太累了抬起脚活动一下,再踩下去时脚就没地方放了,于是你喊:“踩着我了”。他叫:“我脚本来就在这儿来,麻了,提起来歇歇就被你占了”于是,一路怨声载道。售票员扯着嗓子喊:“别吵吵了!能上来就不错了,能回家过年吃个团圆饭多美,嫌挤的下去!”于是人们忍气吞声,唉声叹气,瞪眼噘嘴,但不再吵吵。
    售票员也动不了,就站在后边卖票。周围一圈都卖完了,挤不到前边来,只好抬起一只脚,命令前边的人将脚放到她放脚的地方,她再放到那人放脚的地方……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往前倒,终于将票卖完了。她最后挪到车门边,将装钱的包包拉上拉锁,摸着鼓鼓的一包人民币,她疲劳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累并快乐着。她拿出没被挤烂的大哥大给同事打电话:“啊哈哈,你猜猜我这一趟拉了多少?往多了猜……不对……不对,告诉你哈,88人……”
    天啊!我们二十几人的座位,上了88人!也就那时不查超员,否则……
    在回家过年的企盼中,乘客们不再抱怨,都说只要能回家过年就好。刚刚安稳了,不争气的汽车抛锚,大概是承受不了这么多热情的顾客吧。人们都不想下车,可又不得不下车。于是各人讲好,都还回自己的位置,要求司机和售票员别扔下自己,就无奈的下车。如蚂蚁抬饼干似的,将车推到一个维修点,人们呼啦啦都去找能挡住刺骨的西北风的墙边,我们等了一个多小时,即使躲在墙角,每一分钟都是难捱的。傍晚时分,复上车。
    那时,还没通往我们村的公路。我们本来是走的羊沂路,到我们县城后,再坐去西北沂源方向的车,三十里后下车,往东五里路就到我们的村。弟弟妹妹虽上学,但现在都放假了,一定会骑自行车在那个路口等我们,我们十几天前就写信讲好了的。
    可现在,天已黑,到了县城也没车了,于是我们没按计划去县城,而是在村东边一个离我村最近的乡镇——道托下车了,打算去堂弟家借自行车,带上年货,慢慢摸黑回家。下车敲门,堂弟不在家,大概回家过年了。无奈,我们手提肩扛,冒着严寒,顶着刺骨的西北风,向家的方向蹒跚,十五里山路的那端,就是我温暖的家。
    身是冷的,心是热的。因为每前进一步,就离家近一点。听着山村里狗叫,就如我们家的狗已经迎上来了;听见远远近近的鞭炮声一阵接一阵,感觉那是在欢迎回家过年的我们;闻着那散发着淡淡草香的烟火味,我好像看见娘已为我们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水饺……
    土路,山路;上坡,下坡;爬山,过河;田野,树林……我们走一段,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走一段……东西越来越沉,真想把年货扔了。穿了高跟鞋的我一再小心,还是把鞋跟扭下来一个,一瘸一拐的更不好走,只好在歇息时,找石头将另一只鞋跟也忍痛砸掉……
    我满怀希望的往家奔,本想到家时是一个热烈欢迎我们回家过年的激动场面。可恰恰相反。静悄悄的老屋里只有爸爸在桌前品茶抽烟,桌上摆着两盖垫没煮的水饺,墙上的老挂钟正指着十一点四十分……
    原来,大弟弟还在西边五里外的公路口等我们——如果我们到县城倒车,那是我们下车的必经之路;妹妹和小弟去了村南的大路口等——如果我们从县城步行或搭便车就会走这个近路直接进村。娘举着燃着的香火去了河边水井旁——为我们祈祷,祈盼我们平安到家。她一定担心急了才这么做……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会提前下车从东边来家。
    等把他们都叫回来时已过半夜。娘没埋怨我们,她不善言语,将我紧紧拥进怀里。不善于表达的我泪流满面,是委屈?是劳累?是感激?是激动?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但我清楚理解了血浓于水的含义。那时家里都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和微信,说好三十回去的却在晚上近半夜还没回去,又没法联系,家人能不担心吗?
    现在,生活好了,电话手机微信联系方便极了,高速路缩短了我们的距离,公交车通到我家门口,回去时又方便又迅速了。弟弟妹妹都成家立业,母亲儿孙满堂,现在,她也住上了大楼房,我们才打算自驾车回去过年的。虽然三点多才走,但我知道:一定会在六点前到家赶团圆饭,我不会让母亲再替我担心。原来一天还辗转不到的家,现在走高速路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不得不惊讶,社会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极大的提高。当然更不会在半夜11点多还在路上蹒跚了。难怪到家时娘惊喜万分:“啊,不到六点就来了!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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