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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2-19 12:41
鄌郚总编

马常霞丨织花边

— 本帖被 刘文安 从 寿光会员作品选登 移动到本区(2023-07-08) —
    织花边
    那还是一个手工盛行的年代,村子里办起了花边厂。那时还没分产到户,花边厂是集体的,很多不上学的大姑娘,小媳妇去学织花。织花不挣钱,顶工分。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她们很快掌握了织花边的手艺,成了村里第一批织花姑娘。不久,姐姐也辍学了。她也成了我们村的织花姑娘。几年后,实行生产责任制,大集体解散了,姐姐就和她的小姐妹们在家织花。所以,现在我的记忆里就有了一段熟悉的岁月叫织花边。
    那时织花边的装备是先要做一个花边包。姐姐用一块足够大的白布缝制成一个圆形的包皮,下面用木板支撑起来。然后用一些柔软的麦秸皮把包填起来,而且一边填,一边用长长的擀面杖一点一点把麦秸皮捣实,直到白布包再也填不进麦秸皮了,一个花边包就做好了。再做一个手掌般大的小布包,也用柔软的填充物填起来,这个小布包是用来插织花边用的大头钉的。织花边的工具是一些特制的小木棒槌,这些小棒槌比手指稍长一点,做工很玲珑精致。小棒槌末端还坠上几棵玻璃珠子来增加棒槌的重量,以便坠紧丝线。
    织花前,姐姐用绕线车把这些小木头棒槌都上满白色的丝线。把一张画了花边图形的花边图纸用浆糊贴到一个硬纸板上,晒干后用大头钉固定在花边包上。再沿着图纸上的花边纹路插上大头针,然后把小棒槌上的丝线一端拴在大头钉上。根据花样不同,棒槌的数量也不同。多则上百个,少则十几个。因为是白丝线,很不耐脏,姐姐把一方制作好的白布垫盖在图纸上。白布垫中央挖去碗口大小的一块,像医生给病人做手术一样,只露出要操作的位置。有时还要在操作的圆口处再放一个圆形的撑子,以便托举一下丝线,防止缠绕。这时,被大头钉上的丝线牵扯着的小棒槌密密麻麻排成一排,姐姐顺手抄起几个,手指和棒槌便一起跳跃舞蹈起来。同时伴随着小棒槌在布包上敲击发出的叽里咕噜的响声,丝线或缠或绞,姐姐不时地用一根钩针灵巧地提拉勾编。织花边是慢工细活,缝衣线般粗细的丝线一点一点编织,往往需要好几天才能完成一副作品;还要细心看好图纸,一个针法错了,会毁掉一幅作品。然而,工夫不负有心人,随着指尖弹钢琴式的滑动,慢慢地,一朵素雅的小花悄然绽放。
    织完一幅作品,拔下花边上的大头钉,将花边从花边包上取下,经过熨烫整理,就可以交货换钱了。虽然不是很高的收入,但也能补贴家用。姐姐和她的同伴们正值青春花样年华,姑娘们都是爱美的女子,她们也用这些钱给自己添置新衣。那些年,村里那些织花边的姑娘们是时尚的,美丽的。不几年,姑娘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们陆陆续续地找到婆家出嫁了。而织花边收入毕竟很微薄,它并不是一个养家糊口的手艺,只能当做一个副业。结婚后的姑娘们该种地的种地,该做工的做工。只是农闲季节,村里那些会织花边的大姑娘,小媳妇还会凑到一块织花边。她们翻飞着手里的小棒槌,谈论着家长里短,寻常的日子在她们手上慢慢流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随着乡村经济的发展,赚钱手段多了起来,渐渐地没有人再去织花边了。
    那时,国家还没有实行义务教育,很多孩子初中甚至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我家附近上高中的孩子没几个,所以和姐姐差不多大的姑娘们几乎都辍学在家织花边了。我不上学的时候,便跟着姐姐玩,我去看她们织花边,听她们快乐地说说笑笑。我还偷偷跟姐姐学会了织“密龙(一种最基本的花边织法)”,自习课时,贪玩的我会在课桌底下偷偷摆上几支铅笔来代替小棒槌,我按织“密龙”的方式来摆弄铅笔玩。有一年,在我的小伙伴玲子辍学后,我还曾一度动过辍学去织花边的心思。幸运的是,班主任鲁老师去我家将我叫回学校,我的学业才得以继续下去。此事回想起来还对鲁老师满怀深深的感激。
    然而无论怎样,棒槌花边一度陪伴了乡村人的生活,那些精美素雅的艺术品还被出口到国外,曾装点了世人的美丽家居。据说这一精巧的技艺原是舶来品,它源于西方。十九世纪末,英国传教士马茂兰夫妇在山东栖霞的臧家庄创办了花边学校,开始在这里传授棒槌花边制作技术。之后,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棒槌花边在齐鲁大地广泛传播。而现在,这一手工技艺在英、美已无传人。据报载,随着乡村经济的飞速发展,棒槌花边在中国也将面临失传。去年春天我去青州古街游玩时,在古街上竟意外地又看到了过去那曾熟悉的指尖上的舞蹈。它现在已经作为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来展示于人了。荏苒岁月,悠悠白云,世事不断变迁,一种事物的兴盛见证一个时代的发展。而当年我家周围和姐姐一起织花边的姑娘,如今都已两鬓泛霜。也有几个姑娘在出嫁后,日子过得很是不顺,其中一个因贫困劳累年纪轻轻地就生病去世了。另有一个抑郁成疾,竟抛下孩子自杀而亡。
    我在古街上那个织花人面前观赏良久,一段逝去的岁月像一幕老电影,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电影里的故事有悲有喜,有愁有乐,还依稀盛开着一些青春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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