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回首:拖车厂轶事
张舒放
“叫这个家伙钻了空子”(1)
七十年代前期我从辽宁盘锦炼油厂调回原籍工作的第一个单位就是昌乐拖车厂,这个厂的一把手周仕兴是1944年参加工作的老同志,虽说是“速成中学”毕业,,但其真实文化水平连“脱盲”都达不到。不过这些老同志阅历丰富,经多年的滚爬摸打,工作勤勤恳恳,也不是一无是处。
这个厂的前身是山东省拖拉机总站昌乐分站,因此是纯国营单位。小县城吗,因此干部职工大多都是本县人,不过五十年代中期黑龙江大国有农场支援内地建设时l来了一批拖拉机驾驶员人员,他们则都是外地的,例如保管员王汝胜家就是德州地区平原县的,供应科长吴志民就是河北肃宁县的,采购员赵继春是益都县谭家坊公社的,负责基建的赵天和则是寿光县的……。当时这些人都是自己在单位工作,,而老婆孩子都在原籍的农村生活,因此每年的春节放假对他们来说是十分盼望的大事。
昌乐县在山东半岛的中部,这个县南北长约50公里,东西宽约40公里,,县城就坐落在最北端的胶济线上。而益都县{现在的青州市)在县城的西边,寿光县在县城的北边。赵继春和赵天和二位大哥虽说不是本县人,但是从原籍到达工作单位的距离比本县南部一些公社要近得多。这样他们回家的机会就肯定比王汝胜、吴志民要多得多
那个年代春节何时放假国家没有硬性规定,基本上就是单位自己看着办。1975年的春节快到了,首先向周书记请假的是保管员王汝胜,周书记很爽快的说:“行啊!外县的可以先走。”他这一句话不要紧,赵继春大哥和赵天和大哥听到后也步王汝胜的后尘赶紧溜之大吉。
之所以说他们溜之大吉,是因为他们心里一清二楚,周书记这句话是针对家在德州平原县王汝胜说的,如果他两个去请示的话是批不准。因此赶紧钻个小空子,周书记即便问起来也不好说别的。
果不然第二天周书记到供应科找赵大哥,别人说赵已经回了谭家坊了,周很严肃的说:还没放假,谁叫他走的?大家说:您不是说外县的可以早走吗?周书记挠挠了头甩出了这就话:“叫这家伙钻了空子了”。从此这个厂了多了这句内部俏皮话——叫这家伙钻了空子了。
内行糊弄外行轻而易举。
我所在的拖车制造厂是一家从原料进厂开始,到成品拖车出厂为止的完整生产厂家,当时除了轮胎是外协件之外,整个机械行业的冲、压、锻造、翻砂、机加工、焊接、表面处理等样样俱全。这个厂的规模当时在全国来说,也是挂号的,管理这样一家生产企业应当是不容易的事。不过当时是计划经济的年代,求大于供,工厂的任务就是全力以赴的抓好生产,产品则有农机公司全部调拨。因此在那个年代,工厂仅有供应科,跑业务的职工叫——采购员。销售员这个名称是市场经济以后的产物。
七十年代管理企业的领导机构叫——革命委员会,简称革委会。那时这个厂的革委会成员多事解放战中参加工作的老同志,这些人没有什么文化基础,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学习的习惯,多数是靠资格在工作。
当时社会上没有不缺的东西,因此工厂都是三班倒进行生产。上边也将有明确的要求:工人三班倒,班班见领导。每天晚上到第二天天亮,都有一个革委会成员在厂生产科办公室值班,这位值班的领导也不时到各个车间“视察”一番,看看工人的生产情况,看看有没有工人利用工作时间干自己的活等。
七十年代中期,是企业里工人利用上班时间干私活最鼎盛的时期。拖车厂的职工先是“砸铁勺”、再是“嘎斯灯”,嘎斯就是“电石”的外语称呼,干这些活也就是个钳工、焊工结合就能搞定的事。而后越做科技含量越高,那就是做煤油炉子、落铁、和压井头了,而干这些货还必须得到车工、刨工、钻工等机加工行当的有力配合才能完成。工人上班干私活毕竟不是正门,而这些外行领导去视察,还不时弄出些笑话来。
一次一个开二零车床的职工正在加工煤油炉子的“炉芯子”,当这个工人发现这位领导快走到他跟前时,立马把车刀退出并把车速提到了最高速上。这位领导站在这位职工的身旁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不错,好好的干”。事后这事成了笑话,这个领导也得了个美名——草包。
电焊工在做私活时,更是绞尽脑汁。当看到这些值班的领导走来时,立马把断弧搞成了连弧,领导怕眼睛被电弧刺伤,也就赶紧走得远远的。
……
管理和被管理,本身就是一对矛盾。方法得当,事物就形成了统一,反之则是对抗。一个外行去领导一个内行,如果没有强大的思想工作做后盾,那无疑是徒劳。这个时代已经是历史,但是回顾历史再展望未来,您有启发吗?这正是我写这篇小文的目的。
周书记的形象语言。
七十年代我就职于某企业,这个单位的一把手,是四十年代早期参加革命的老同志。虽然他没文化,但是讲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做起比喻来更是形象逼真。有这样俩个比喻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至今令我记忆犹新。
一次是他在职工大会上批评某个职工,指桑骂槐的说了一阵子。话锋一转后,他说道:“我看你是太能了,能的简直是多了四个点。”他说完这句话分大部人还理解不了是什么意思,他接着说了一句话:“熊了!”。“熊了”是句土话,就是:没有办法了的意思,结果弄的职工哄堂大笑。
还有一次也是在职工会上,他批评了三个人。其中一个人爱作表面文章,他打这个人比喻成“条鱼。”“条鱼”是生长在水层最上面的一种鱼,这种鱼在水面上游动时,会在水面上带出漂亮的波纹。水塘内只要有这种鱼存在,即便是仅仅几条,也能造成有很多鱼的假象。这种鱼在我们老家叫“浮稍鱼”,“条鱼”是学名
批评的第二个人,平时工作中经常偷懒耍滑,耍小聪明,他把这个人比喻成“泥鳅鱼”。泥鳅鱼在水中或在泥中身体很滑,你去用手去抓是不易抓住的。泥鳅虽然又圆又滑,但是抓它时并不会伤害着人的。
批评的第三个人,平时工作中不但偷懒耍滑,而且平时为人就心术不正,时不时的糟蹋别人。他把这种人称之为“嘎呀”,“嘎呀”也是一种鱼,这种鱼生活在水面的最下层,它的学名叫“昂刺鱼”。这种鱼身上和泥鳅鱼一样,身上都长有粘液,很滑所以不好抓。而且这种鱼还长有锋利的背鳍,不小心很容易叫它刺伤手心,这种鱼有阴险毒辣之喻。
那个年代,职工晚饭后天天学习,或则叫开会。因此几乎天天都能听到这个领导的声音。叫这个领导一比喻以后,这三个人的外号也就不胫而走。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特点,不过群众评价说:“周书记真把这几个人分析的恰如其分,淋漓尽致的。高!实在是高!”
上级服从下级?是不是搞错了,没搞错,这是我亲自经历的事情。
七十年代我在拖车厂担任政工科长,那时政工科长这个职务是个杂耍。底下一根针,上面千条线,上边几乎对着政府、党委的所有部门。当时我所在的这个厂,上级主管部门是机电局 。一天我接到机电局张局长打来的电话.叫我们厂的周书记马上去局里开会。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问好后又问对方是何人、找谁?张局长一听是我,他接着说:“小张啊,你去和周铁匠说,叫他马上到局里开会。”周铁匠是周书记的绰号。我赶紧跑去找周书记传达张局长的指示,谁成想周书记却说:“你去和他说叫他到这里来开会。”“他”就是指张局长。我虽然有顾虑,但还是拨通了张局长的电话。我和张局长说;“周书记请您到厂里开会。”我特意把“叫”改成了“请”,把“你”改成了“您”。张局长在电话上最后说:“真他妈的是个铁匠.”半个小时后,张局长和其他厂的领导骑着自行车陆续来到我厂参加由张局长召集的会议。
之所以会出现上述情况,事出有因。改革开放前中国的干部共分25个级别。1至13级是高级干部,14至17级是中层干部,18指25级为一般干部。周书记和张局长都是17级干部,但是周书记是1944年参加革命的,而张局长是1947年参加革命的。这样一细分析,周书记是抗日干部,张局长是解放干部。周书记腰杆子挺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是个“个案”,不具备普遍性,但却让我碰到了。这是那个时代的特色。这些老人大部分已离世,他们大部分文化程度都不高,但是他们为新中国的诞生和建设都忘我的战斗和工作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今天能过上好日子,不能忘记是他们。
开会和聊天差不多。
七十年代前期说拖车厂每天开会,倒不如说是天天听周书记聊天。每天所谓的开会基本上就是周书记一人天南海北的聊,无非就是过五关暂六将的传奇之事。
有一天开会时聊到了他曾工作过的某个村某户人家如何贫困,他是这样说的:这户人家炕上有一床烂席(用芦苇编制的席子),全家五口人仅有一床破被子,男主人睡炕头,三个孩子在中间,女主人在最边上。五个人盖一床被子,必须步调一致否则就有盖不着的。一天晚上男人和三个孩子都上炕躺下了,女主人还在忙活家务,于是其中的一个孩子高声喊他妈妈:“娘啊,俺爷(土话——父亲)脱了等着你了,快来啊!"弄得全体职工哄堂大笑,其中有两个大姑娘羞得跑了出去。周书记一看这局面,一时也感到很是尴尬。
文革前有一部电影《铁道游击队》,反映的是抗日战中时期活跃在津浦铁路就是现在的京沪线薛城(现在的山东枣庄)段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这只抗日队伍装备精良每个队员不但配有长枪,而且每人都配有德国产的二十响驳壳枪。电影上队员的驳壳枪都有枪冈绳套在脖子上,而后再斜插在腰带上。对于这种装束,周书记予以批驳。周说:那是演电影,他们懂什么,这种枪应当是枪口向上插在腰里,这样当地人从你背后搂住你时,你也能将枪掏出啦予以还击“,说这话时它还配有肢体动作。他说的对不对,到现在我也没有一个正确的结论。
我就是支部,支部就是我!
众所周知”支部“是共产党在基层一种组织形式,支部书记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支部和书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但是由于党的基本知识掌握得不透,加之特权思想的作怪和党内监督体系的欠缺,这个基本的概念却在不同领导人身上表演得淋漓致尽。
从平时周书记的言谈中,我们知道了很多关于”我就是支部,支部就是我"的笑话。一次周书记在职工大会上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解放初他担任区委书记时,到一个村里去了解情况。那是的农村支部书记没有什么办公室,所谓的办公都在家里。这是他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当然不知道支部书记的家住在哪里?那时的区委书记都配有驳壳枪,老百姓一看就知道你的身份。进村后遇到一位老大爷,周书记便向前询问支部书记家的位置在哪里?哪位老大爷和他说了方位后竟然又说了这样一句话——支部在家拉肚子。
由此可见,支部和支部书记这两个不同的概念,在这个村里已经是混为一谈且根深蒂固。受此种思想的熏陶和影响,周书记在企业里工作后基本上保持了这种传统——我就是支部,支部就是我。这句话一致成为经典,在昌乐盛传。
粗狂的歇后语及俏皮话,
七十年代前期的拖车厂,天天晚上开会,天天听周书记讲天书,你别说也不是一无所获,光是粗狂的歇后语和俏皮话就学了不少。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王八钻道坑——憋气又窝火;疤瘌眼照镜子——自找难看等这都是上讲究的。有些则是些相当粗狂的俏皮话。
一次一位干部子弟犯了点错误,车间主任感到很是棘手,于是汇报到周书记处。没几天在全厂召开的大会上周就当着全体职工的面点了这位干部子弟的名字并且说了这么一句俏皮话——“下雨抓着腚——灌的”,“抓着”是句土话意思是肛门向上的意思。(就是这个音,是不是这个字我也弄不明白)
还有一次一位女工不知道为什么哭了起来,车间领导汇报到周书记处,周干脆来了一句——“给他接上个尿盆子”。结果这个女工真的不哭了。
供应科有个业务员在采购毛刷时出了点纰漏,周在大会上点了这位业务员的名字,当时这位业务员出了发并没在现场,这位业务员回到厂里听说此事后,吓得不得了。于是主动到周的宿舍承认错误。周平时用很小的一个茶壶喝茶,这个业务员胆战心惊的进了屋后赶紧给周倒茶水,据说这位业务员倒一杯周就喝一杯,一直喝到十多杯时,周书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吊孩子你要灌死我啊!这句话以后也成了拖车厂名言之一。大家一块喝酒或喝水时,一旦谁多劝人家时,一句——吊孩子你要灌死我啊,也就不了了之。
……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特点,拿现在的观点再看这些事确实叫人不可思议,但是那时就是这个样子,要不怎么显的社会进步了呢!
丁革委
“丁革委”是拖车厂一个职工的绰号,这个职工姓丁,“革委”是当时权力机构——革命委员会的简称。这个绰号是这么来的。
1975年邓小平重新复出后大张旗鼓的对当时混乱现象进行整顿,特别是针对徐州铁路分局的乱象中央下发了9号、13号文件,在这种形势下县委派出了当时担任经委副主任的刘明富为首的工作队对拖车厂进行整顿。针对当时厂里职工在伙房窗口打饭时不排队的情况,还特意做了一定要排队打饭的规定。有一天翻砂车间的丁友昌午饭时来了个客人,他急着想买份豆腐,因此他没去排队而直接插到前面去买菜,站在他后边不远处的是一位姓赵的工作队员,这位工作队员想制止丁的这种做法,于是便有了以下的对话:
工作队员:你怎么不排队啊!
丁:你管呢!
工作队员:你是哪个单位的?(车间)
丁:我是革委会的。那时革委会是权力的象征。
事后这位工作队员将此事汇报给了刘明富,刘自然和周书记沟通。,本来不上讲究的一桩小事弄得沸沸扬扬。贯彻中央这两个文件时,有句很时髦的话叫——敢于摸老虎腚,意思就是说,敢于和破坏生产的造反派作斗争。到了这里摸老虎腚有了更加广泛的定义——不但要摸老虎腚,狗熊腚、也要摸猴子腚,一直摸得没有了毛。老虎、狗熊、猴子在这里成了大小造反派的代名词。于是周在职工大会上点了的丁的名字,说他没数、矢张(土话——没数)、砸撒。于是“丁革委”这顶桂冠便戴在了丁的头上。
这个职工为了照顾家庭,以后掉到了造纸厂工作。没想到十多年后我到造纸厂担任书记厂长,没外人的时候我就称呼他——丁革委,他哈哈大笑地说:张书记,您别那把壶不开提把。
绰号须得反着听。
拖车厂的职工有绰号的不少,不过有两个人的绰号必须是反着听。其中有一个叫大麻子的,那是因为他心眼多,办事精明而得此绰号,其实他脸上一个麻子也没有。有这么一个例子就足以说明这个人多么有心计:七十年代初期,那时农村和城市差距巨大,这个差距不光表现在建筑和繁华程度上,也表现在人们的见识程度上。这个大麻子由于经常出差,因此见多识广。一年他家盖房子,自然用了不少人。怎么招待帮忙的人,这是个动脑筋品见识的活,既要花钱少,又要把事办得漂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这个棘手活叫大麻子办的却漂漂亮亮。
那个年代物资奇缺,一是手头都很紧,二是即便有点钱买东西都很困难。招待人时一般主食就是地瓜干加玉米摊的尖并,吃什么菜就不大一样了。建房一般都选在春季,,哪个季节一般情况也就是炒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但是这个大麻子却另辟蹊径。他去烟台一代出发时发现有卖干海带的,而干海带用水一泡体积膨胀是原来的几十倍,关键是农村绝大部分人没见过此物,吃这个菜既新鲜又省事还便宜。
为了让白菜炖海带更有口感,据说大麻子特意买了肥肉炼了猪油,须知炒海带用猪油比有花生油要香得多。帮工的伙计们吃着这从未见过的海味一致称赞——真好,这个主意也叫大麻子出尽了风头且名利双收。
还有一个职工绰号叫——朝吧,朝吧是昌乐一带的土话,意思就是缺心眼、不精明的意思。但是这个朝吧却滴水漏。这个人出去办事有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无时不在算计。厂里一个职工去赶集卖兔子,本来卖兔子都是按“对”出售,这个职工却按“个”付了钱,这个事谁也没在意,人家朝吧一听就明白了:你多个了人家一倍钱。
朝吧比我大,我平时就叫他——朝哥,他也欣然接受。朝哥家的大嫂从七十年代初期有了宗教信仰,为这事两口子有时闹别扭,为这事大哥还叫我去批评教育嫂子,我去过两次,淡然我也是王八四十、鳖四十的把他两“批”一顿,哈哈一笑了之。
大麻子现在的情况不知怎样?今年应当八十多了,朝吧大哥已故去多年,那个年代人们都比较单纯,回想起来挺有念头。
有些绰号很有杀伤力。(10)
杨姓采买员脸部经常过敏,因此皮肤不好看,一些老同志看见了就说:小杨啊,抓紧去医院看看脸,别成天像个大麻风的样子。这本是好意,但不知谁先给他起了个绰号——大麻风。
麻风病是一种叫人很烦感的皮肤病,七十年代以前由于医疗条件的限制,这种病还不能有效地治疗,农村中但凡得了这种病的人都会被撵出原居而在荒山野坡建个茅房让其自销自灭。
好事传不快,坏事快如飞,不长时间这个外号就传到了这位职工的老岳父耳朵里,老岳父的心情可想而知。于是老岳父硬着头皮到女婿的家中看望。见面后先是寒暄一阵,而后老岳父欲谈又止、郁郁寡欢。这个职工一看老人家肯定有难言之隐。于是就劝老人家于是一定要想开,别钻牛角尖。而这话正是老岳父想和女婿说的。老人家一咬牙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啊,你的什么病不行啊,怎么单单得了这种病!”这个职工被老岳父这些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反问道:“我的了什么病?”老岳父说:“人家都说你得了麻风病啊”这位职工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他哈哈的笑道:“我脸上过敏,那是一种很平常的皮肤病,抹抹药膏就好了,这是单位的伙计们个我起的外号。“说完这话,这位职工让老人家仔细的看了看脸,老人家立马高兴地说:”我心思也是不可能的啊!“
事后这位职工把这些话学给大家听,大家都笑的仰面朝天。
支部信任!
“支部信任”是周书记挂在嘴边的一句常话,其实这也是“我就是支部,支部就是我的”翻版,这句话平时如果当笑话讲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出自领导人之口,真正拿来当事办的话,就已经是把个人凌驾到组织的头上。
邵光水是文革后期分到拖车厂的一名中专学生,该人秉性坦白耿直、为人厚道、对工作一丝不苟、思想进步,多次提出申请入党的要求,这个在拖车厂极有口碑的好人却迟迟被关在组织的大门之外。
自大周书记担任拖车厂支部书记十年来,党组织的大门一直紧紧地关闭着,邵光水当然也不例外。当时拖车厂党支部的新成分只有新调任这一条渠道。
1974年上级组织开会,会后拖车厂支部组织党员和部分党外骨干分子进行讨论。人员都到齐后,周书记说:“老邵,你领着大家讨论一下”,邵广水尴尬地说:“周书记,我连个党员都不是,怎么能领着党员讨论啊?”周书记说:“支部信任你,大胆的干吧”
事后这件事传得昌乐企业界的领导没不知道的,于是拖厂又出了个新名词——支部信任。
当过海军的人。
前几天我在城东的集市上偶遇魏好勤大哥,我们亲切的唠了大半个小时。大哥曾当过海军,因此使我想起了在拖车厂当过海军的其他人,这些人年龄都比大,我须统统的称呼他们为大哥。
在拖车厂的干部职工中当过海军的分别是张德友、李志艳、魏好勤、杜玉明和戴和云。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在那个物资及其匮乏的年代,他们都有浅湖蓝色的呢装和特别显眼的锃亮的黑皮鞋。
这些人里边张德友大哥的故事最多,他们都是在文革高潮期入的伍,享尽了当兵的风光。那时农村的姑娘争先恐后嫁给当兵的,况且是穿皮鞋着呢装的海军更是叫人羡慕不已。张大哥在形容他从部队探亲回家搞对象的盛况时兴高采烈的说:关上大门来,大闺女都想从阳沟里往里钻。阳沟是在院墙某处特意设计的排水口,因是建在明处,,故秤“阳沟”。请过百里挑一,张大哥是结了婚才回的部队。
张大嫂不但漂亮,而且多才多艺,最显着的特点是她会裁剪制作“制服”。那个年代能穿制服的基本上都是吃皇粮的“公家人”,这样张大嫂的接触面就找比一般人大的多,因此她有着良好的人脉关系。那时出门吃饭必须有粮票才行,而农村人如果出远门必须按照粮食部门的要求即一定的比例且要大队开上“介绍信”才能去兑换粮票。这个比例具体我记不清了,反正是换一斤粮票你必须带上小麦、玉米和地瓜干,一天张大哥按照这些要求去兑换粮票,但是却无功而归。张大嫂说:你真是个——菜货,“菜货”是句土话,就是无能的意思。于是张大嫂自己亲自去换。粮管所的人都和张大嫂熟悉,因此她仅用地瓜干就换取了需要的粮票,从此张大哥有了绰号——菜货。
上边这几位大哥除了戴和云是海军陆战队之外,都是在舰艇部队服役,因此他们春秋都配有呢装。每当下班或者出门时都穿上军装皮鞋,显得特别神气。特别是当你问起张大哥在那里当兵时,他会兴致勃勃的告诉您——青岛莱阳路1号,须知这是北海舰队司令部住址。
张大哥已经故去多年,去年我的一个下属请我到他的公司去吃饭。席间有个小伙子来宣酒,这位老板问我这个小伙子像谁?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老板告诉我,这就是张大哥的儿子,他在这儿给老板管理后勤。这个孩子听说我和他老爸是一个单位的,叔长叔短谈个不停,临走时我请他回家时问候他的妈妈——我的张大嫂,祝她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某某某打得那拳——不照架自来。(13)
闫大哥和刘大哥都是推车厂的老职工,并且都是复员兵。在部队时都受过一定的擒拿动作训练,因此都有点拳拳粑粑的小把戏。
七十年代前期,拖车厂的箱板还都是铆接的。就是先用三角铁制出框架并按照要求的尺寸钻好孔,然后再将下好料的铁皮铆接到架子上,刘大哥当时就是工作在这道工序上的铆工,这道工序后来被电焊机替代。
闫大哥是一位木工,严格的说是一位翻砂模型工,就是专门制作翻砂模型的工种。当时拖车厂有两名模型工,还有一位就是刘文泉大哥,这位大哥的孩子接了老爸的班,拖车分家后到针织漂染车间工作。
有一天他两人喝了点酒,都说自己有“一手”,于是打着杠劲说:不行咱们就试试。实话说闫大哥个头小,人利索,不待刘大哥更多的心思就手疾眼快的把刘大哥弄了个——狗啃地。刘大哥不服气的说:没有和你这样干的,我还没拉开架子,你就下了手……。闫大哥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叫动真格的,看你那个花里胡骚的架子就不办事……。他这一说不要紧,拖车厂从此多了一句歇后语——刘大哥打得那拳——不照架子来。
这些老人现在都七十多岁了,但是拉起这些语言都滔滔不绝,那里有他们一生的精力,美好的青春。一句“刘大哥打的那拳——不照架子来”能唤起多少人的美好回忆啊!
谢谢你们——刘闫二位老大哥,你们给拖车厂奉献了青春,而且留下了令人难忘的美好语言。
女汉子。
七十年代的拖车厂职工不能说一个耍滑的没有,但绝大多数的人都脚踏实地,任劳任怨的工作,拖车厂的吴大脚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吴穿42码的鞋,叫大脚名副其实。因为她的姐姐我叫他三婶,因此论起家族来,我须叫她表姑。我表姑五大三粗,说话干脆,办事利落,干起活来有些男孩子都不如她,用现在的话来说堪称女汉子,有这么一件事就足以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有一天因为前一天晚上加了好长时间的班,因此早上我没让大家正点上班。恰巧这天早上又来了个新任务,于是我让先来的吴大脚去喊那些男职工快点起床。当时下料车间的男宿舍是在一进拖车厂北边那排平房的最西头。吴大脚来到男宿舍一看大家还躺在床上,大声说:快起来!那些男职工一一听是吴大脚的声音,顿时都惊醒了。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躺着的是高来新,高说:“你走了我就起来”,吴不知道高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立马把小高的被子给掀反了。这一掀不要紧,小高一丝不挂的露出了原形。小高立马翻过身子来,也就是屁股向上。吴大脚一看立马就照着小高的屁股啪啪打了两巴掌并大声的说:“谁愿意看你那熊玩意!”,说完这话后,立马转转身走了出房门,没十分钟这些男职工就来到了车间。自大这件事之后,吴大脚的话比领导还领导,男职工门背后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脚拍啪啪”。您可知道,那是她们还都是单身。
吴大脚何许人也——吴素云也!以后吴素云离开了拖车,最后到计生委工作,由于工作泼辣,工作作风扎实,最后吴被提拔为中层干部,直至退休。
七十年代的香烟。(15)
您别看我不吸烟,但是我对七十年代的香烟了解和观察却非常到位且记忆犹新。那时市场上的香烟品种和价格大体如下:(香烟的价格均是以盒元、元为单位)
勤俭0.09
金鱼0.15
金杯0.19
丰收0.20
海滨0.24
金叶0.28
金鹿0.31
琥珀0.39
前门0.39
牡丹0.51
中华0.61
那个年代商品奇缺,底、中档香烟都是本省生产的,潍坊地区那时叫昌潍专署,这儿的底、中档香烟都是济南、青岛和益都(现在的青州)卷烟厂产的。这些品种中从勤俭烟开始到金鹿烟为止被定为底、中档香烟,而超过三角九分的琥珀烟都是由锡纸包装的,那是高档烟。高档烟不在柜台上出售,那要特批才能买到。
拖车厂的干部职工一般情况下以吸勤俭烟和金鱼烟为主要。就是行政级别为17级,每月工资90.7元的周书记也是吸金鱼烟。
当时国家根据收入情况,全国分为11类地区,类数越高则职工的工资就越高,潍坊专署属3类地区,1958年参加工作的工人大部分订到三级工,月工资是43.5元。须知拖车是国有企业,这个工资在本地已经是寥寥无几。拖车厂有位从集体企业鞋厂转来的三级工,每月的工资才27元,当时的国家干部行政23级者,每月工资是45,50元。而拖车厂的职工三级工已经是鹤立鸡群。
勤俭烟是用落地烟叶制作的,由于原料低劣,质量可想而知。当时社会上有段顺口溜是这样描述这种烟的:迎着风、点着灯;赶紧咋、别顶松。这都是些本地土话,咋——吸的意思,别顶松——抓紧的意思。迎着风吸烟时即便不吸香烟也不易灭,过去都是点煤油灯,由于是明火点烟也就特方便。
而二角钱一盒的丰收烟,是当时的“干部烟”。这种烟一般百姓是买不到的。社会上也有顺口溜说这种烟——丰收烟,真是怪。只见抽,不见卖。能抽丰收烟,肯定不一般;少说是书记,再不就是业务员。这个业务员是指商业系统的业务员,而非一般企业的人员。
超过三角九分一盒的烟,那就是高档烟了,高档烟要去批条子才能买到。我父亲那时正一气之下提前退休在昌乐一中居住,副食品公司每月批给他二条香烟,一斤茶叶。批的香烟基本上是青岛产的“大前门”,偶尔也有济南产的“琥珀”,茶叶则是五六元一斤的茉莉花茶。
有一次我去取回供应我老爸的烟茶,叫厂里的葛崇成看见了。葛是南方人空五师转业到拖车的工程师,该人老实厚道,看到他那个稀罕而又羡慕的眼神和有言却至的尴尬神态,我立马打开包装给了他两盒“大前门”。葛师傅激动的好悬落下眼泪,光是谢谢就不知说了多少遍。
现在我有时到超市时,偶尔也从出售香烟的柜台前走过。现在的香烟便宜的是五元一盒,贵的则一百元一盒,网上的资料介绍,还有上千元一盒的,真是今非昔比。忆往昔中荣岁月,看今日社会发展,这应验了毛泽东的名言——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昨天晚上看到拖车厂老职工刘伟在网上提到葛崇成师傅,因而有了此文。
福大命大的闫大哥。
闫大哥我已经在拖车厂轶事(13)中对他进行了介绍,这个人用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来形容他,一点都不夸张。
1974年的秋天从九月中旬开始就断断续续的成天下雨,到了下旬则变成了连阴雨。9月23号凌晨1点多是拖车厂老职工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这天夜里老坝河水库决堤,拖车厂遭遇了洪水的突袭而损失惨重。
造成这次水库决堤的原因,是由于上游的若干小水库先后决堤而形成了连锁反应。这次水灾把昌乐的南北大通道——昌高公路在靠近拖车厂翻砂车间的南边十多米处冲出了约二十多米宽,十多米深的大口子;同时拖车厂东大门以北的三十多米长4米多高的围墙冲倒,当时存放在总装车间那边平地上的拖车被冲走一部分。
拖车厂最早的木工模型组是在下料车间的北边的几间平房内,1974年下半年在翻砂车间南边的水库大坝下边盖了四间平房用作模型组的工作间。这几间平房因为向西开门,因而秤为东屋,其中最北边那间单独隔成了独立间作为严大哥的宿舍。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文化生活,除了干活就是开会,9月22号雨停后严大哥睡得较早。前边我已经交到过闫大哥当过兵,人也很机灵,睡到半夜他被奇异的动静弄醒了,于是他立马下床拉开了电灯,趴在门上往外一看,只见门外汪洋一片,波涛滚滚,他当机立断,推门出去,他推门刚刚出去一刹那,轰隆一声他住的这间房子被洪水立马冲走了。闫大哥水性很好加之离岸边不远,他很快的上了北岸。到这时他才弄明白是水库决口了。他往后又站出十多米后,眼望着涛涛西去的洪水,原来的房基处已是河流中心,心想——我该当不死啊!
要不是闫大哥训练有素和机灵,这次必死无疑。您说他是不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过后严大哥回忆说,他刚醒来时听到的那奇异的声音就是南边那三间房被冲走时的的响声。
拖车厂所处的位置是南高北底,东高西底,当水库大坝还没有彻底冲开时水是先进的拖车厂东大门,东大门是个很大的铁栅栏门,大门上挂满了树枝等物而洪水受阻后,就冲开了30多米的围墙。
那天晚上我上二班,也就是半夜12点下班,当时我住在厂里最后边东头那座二层楼的一楼,具体是走廊东边的那个房间内。当我被吵闹声惊醒时,穿着刚买了来不久的朔料凉鞋懵懵懂懂的去开门,结果是将门上的开关一拨后快1米深的洪水立马涌进了房间。我赶紧跑到l楼上,当时狼狈的丢了一只拖鞋。我跑到楼上后约半就断电了,楼上的职工议论纷纷,都猜想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呢?两个小时后大坝被彻底冲开这儿也就不再流水。第2天我用米尺量了量洪水留在墙上的痕迹正好92公分。大水将这座楼的地基东边冲出一个大坑,有个职工在这个坑里捡了一只2斤多重的甲鱼。
那个夜晚叫我一生难忘,那个夜晚,闫大哥也绝对一生难忘。
羊跑到哪里了!(17)
俗语——三年大旱饿不着厨子,一点都不见。七十年代前期的拖车厂干部职工多是单身,中午大多都在伙房就餐。一天支部副书记高增金进城买了四斤肉计划自己改善生活,由于一时忙也就没来得及吃。于是高便于某日一早将这四斤肉交到伙房,心想中午准能见点荤味。
那时的伙房伙食极其简单,一般情况下中午就是两个时令的大锅菜,中午开饭的时间到了,那天的两个菜一个是炖豆腐,一个是炒白菜。高书记心想我早上才给他们四斤肉,炒白菜里肯定会有肉,于是就买了一份炒白菜。那是的售饭窗口不像现在的自助餐,是你把自己的餐具从窗口递进去,待炊事员给你盛好后再递出来。一般情况下和炊事员关系好的职工和领导,盛菜时都会得到关照。高书记接过盛好菜的餐具后用筷子翻了几下没见肉的影子,于是他又看了另外两个职工买的炒白菜,同样也是没见一点肉影。高书记心里想,可能还没吃吧,晚饭还是炒白菜,仍然没见肉影。第二天中午仍是炒白菜还是不见肉影,高憋不住了,就去问伙房我给你们的肉怎么不吃啊!结果都是支支吾吾的。高集合了炊事班全体人员开会,这帮炊事员一看纸里是保不住火了,只得承认那四斤肉叫他们煮好后都吃了。
还有一次更绝,伙房里杀了一只羊,周书记中午让他儿子去买羊肉汤。结果他儿子端回去了一碗名副其实的羊肉汤——一块羊肉也没有,周书记为此大发雷霆。周集合了炊事班问:羊跑到哪里去了?经训话得知一只羊几乎是叫炊事员吃了。于是炊事班受到了”支部“的最高惩罚——大会点名。从此拖车厂又多了个新名词——羊跑到哪里去了!
今次不点你的名字。
一般情况下周书记管理人的最高处罚就是点名,有时是在厂的中层干部会上点,而多数是在厂的全体职工大会上点,每次点名几乎都留下了一个经典故事或者是一句经典语言。
翻砂车间有一个姓吴的职工,一次犯了一个小错误。在职工大会上周书记先是讲了所犯错误的情节,又讲了危害后说:“这次就不点你的名了“。大家都想,小吴真幸运,用周书记自己平常爱讲的一句话来说,这可是大姑娘坐轿——第一次。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周书记点上一支烟后竞接着来了一句:“你简直是个——吴二怪”。
“吴二怪”是小吴的绰号,本来已经说了这次不点名了,接着却点了绰号,结果是全体职工哄堂大笑。会后大家都说:吴京喜你真行,周书记都知道你的绰号了。自大那次以后,吴二怪这个绰号在厂内无人不晓,而拖车厂又多了一句经典语言——这次不点你的名了,你简直是个吴二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