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只叫福圆的狗
袁荣爱
临近腊月，就很想为福圆写点文字。想起它，心就很痛、很痛。我心疼它的寒冷，给他在窝里铺上温暖的小红碎花棉袄，它蜷缩在上面，眼神里都是感激。福圆，寒冬的你还好吗？在天堂冷吗？
福圆是一只家狗，是弟弟和伙伴们在房后的草垛里发现的。我记得当时父亲正在写春节对联。“居家过日子，有只狗不错。”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在一旁写下了“福圆”。我仔细打量着福圆，呵！长得真漂亮，浑身肉嘟嘟的，全身洁白的皮毛中，只有尾巴中间有一圈黑色的条纹，小脑袋上三角形的小耳朵耷拉着。一双黑葡萄似得眼睛炯炯有神，毛茸茸地蜷曲在弟弟的怀里，胆战心惊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转眼间，福圆快两岁了，个头比较大，健硕，强壮好胜。每天放了学，它总是离着很远，就像“箭”一样奔跑过来。到了跟前，总会一跃而起，扑到我怀里。甚至两只前腿搭在我肩膀上，耳边传来“嗨、嗨”地喘息声，忽又跳下，飞快地一溜烟不见了，这家伙真是太热情了！
福圆欢乐时，我们和它一起奔跑，外出时，真的是我们家庭中的一员，不离不弃。看到它静静地趴在我们的餐桌下，等着我们丢给它残羹剩饭，尤其是看到我们拿在手里准备“赏赐”它的肉骨头之类的东西，它一定会两眼发光，又是摇头，又是摆尾，有时还轻哼几句撒娇的语言，让你一时盛情难却，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常言说：“人间自有真情在。”但是，真情不仅仅是人类所独有的，动物和人之间，同样发生着充满真情的故事。
那些年，附近的几个村庄还没法赶集，像园子、石桥、郭里村，大家都是在周疃集这天一块购买所需。其中有个不知道姓名的邻村“独眼龙”，是我们小伙伴们最害怕的人物，谁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听大人们说，还是个单身光棍，此人有个最坏的毛病就是喜欢顺走别人家门口的东西。什么女人晒在院子里的围巾啦，什么谁家停在门口的小推车啦，经常不翼而飞，让大家经常提心吊胆，防不胜防。
果然，随着二奶奶几声焦急的呼喊，我亲眼看到“独眼龙”腋下夹个马扎，慌不择路，一路小跑，谁都不放在眼里，身上的“侠客服”呼呼生风。“嗖”地一声，福圆从天而降，“独眼龙”哪里是它的对手，早已丢下马扎，狼狈而逃。福圆追出好远，才大摇大摆，嘴里衔着“独眼龙”的大块裤片，慢悠悠地回到我跟前，那样子似乎在炫耀。
与它的目光对视，我一时感激它，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它是一只狗，它不能和人相比，但是，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是相同的。
至今，我仍然记得福圆的“感人事迹”。那是一个忙碌的深秋的夜晚，母亲突然想起忙着急于耕种，把她的土耙子忘在了村子后地田地里。我紧跟在母亲匆匆地身影后，如水的月光洒满了整个田野，静得很。只有不知名的草虫在齐声低唱，鼻尖满是新鲜泥土翻动的气息，身边的大豆也所剩无几了。前几天，福圆还跟着我们在田地里跳来跳去，然后，突然“变戏法”跳进半人高的大豆地里不见了。用不了一分钟，紧接着传来一种清脆地，悲伤的声音，我们几个既好笑，又心疼，福圆肯定是高兴的忘乎所以，一路狂奔，碰到田地的沟壑上了。
正思索间，远处旷野上闪出一道白光，若隐若现，像一团白色的绒球，在铺满月色的田地里飞速滚动。“福圆”，我脱口而出，它是懂得我们的到来，还是故意的想和我们开玩笑，一跃而起，跳到我跟前，用尾巴扫起新耕的泥土，溅了我们一身，又跳了好一阵，回头奔向月光下的铁耙子。
“唉！就是不会说话。”母亲无限感慨地摸了摸福圆的头。
有时，我想，正是由于自然界的这些万物生灵的存在，才使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不再孤独。它们不仅是人类的好朋友，更是世界上和人类一样平等的生命，它们也有个性，有灵魂，更有感人的激情。
我喜欢在雨天读书、听雨、赏雨，伴着幽幽的墨香，淡淡的舒适感在身边弥漫。此刻，最不愿意却又最不能阻止的就是福圆常常会像是在外耍累了的孩子，一身湿漉漉地特有的湿腥味冷不防“腾”地跳到我床上，一串串纯美的梅花脚印惊喜了整个心情，我快速取来画笔，一副“巧夺天工”的香梅，即刻便娇羞怒放了。
接下来的那个冬天，我的心也格外的冷，福圆意外地失踪了。
三天后的清晨，天刚亮，突然听到大门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母亲胆小，一辈子连只鸡都不敢杀，先隔着门外仔细地瞅了瞅，险些被脚下一个软乎乎的麻袋绊倒。低头一看，福圆除了头和一只受了重伤的前腿在麻袋外，其余的后半身都装在麻袋里。它的头部，门框，麻袋上大片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几乎成了半条血狗。
谁也不知道福圆在外经历了什么，不难想出，能在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为奔向生命的家，居然能在寒风中拼尽最后的气力，筋疲力尽到最后的奄奄一息！
我快速揽起它的头，真希望它能与我语言相通，对它的遭遇同情却又无法安慰。多希望它能听懂我的话，眼神中那委屈的阴影，惊吓的神情，悲切又哀伤。那眼神，表达了太多的千言万语，瘫软无力的四肢再难以站立，只是无助地微张着嘴巴，艰难地呼吸。我已不忍心再看它忧郁哀怨的眼睛，和由于路上的摔摔跌跌那“面目全非”的麻袋。这一切，完全让我们领会，它在外面遭受的不测……
在我们的精心护理下，福圆又开始欢乐地奔跑，它似乎更懂得感恩，更加听话了。“与人为善，悲悯为怀”成了我的座右铭，只要付出真诚和爱，动物都懂得感动。何况我们——被称作万物之灵的人类。
又过了不长时间，福圆再次消失了。这一次，没有挣扎，没有病痛，却留给我们痛苦的回忆。
我多想，再次把它揽在怀里，为它梳理那凌乱的皮毛，同时读懂它满眼的感激；多想，与我共享那永远的“梅情”；多想，在这寒冷的冬天，再感受一下我的温暖。可是，即便是这些小小的愿望，却不能实现了。
在我们煎熬的期盼里，父亲怅然若失的从饭店抱回了福圆的头，只是，它的眼睛却一直在大大地睁着。
福圆，在天堂里，你也一直在牵挂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