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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27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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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学刚:写写母亲

— 本帖被 刘文安 从 潍坊文学 移动到本区(2019-02-25) —
写写母亲
刘学刚(安丘)

  母亲是家里长女。外婆早逝。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成了她手上的五个指头,长短粗细不等,每一个指头都连着她的心,她把他们握成拳头,伸开,成就一个家族的繁盛。小舅作为小指存在,按照生理习惯,他总是首先弯进掌心,触摸温暖。小舅说话慢声细语,内心却是十分硬朗。他本是乡政府的司机,47岁那年,回村干了支部书记,上任干的第一件事情,是把散乱破碎的水泥沙石凝固,伸展,成为坦荡硬实的柏油路。村口设了“拦路石”,只拦走黑路的货车。一种辽阔的存在,有着自己的内心格局。
  母亲一生沉默寡言。她总是穿深蓝的粗布衣服,对襟,纽扣是布片缝制的草花结,不显眼,映衬着整个人格外端庄静谧。这样的身影,它的核心词是“消失”,像空气里的氧,让你的周遭明净清爽,而它的存在无声无息。
  外公早年是私塾先生,写一手清瘦峻拔的毛笔字。年老以后,修炼出一缕干净温顺的胡须,他看《三国演义》里的起伏跌宕,慢慢地用手梳理着自己的胡须,心无旁骛,更多的时间似乎生活在遥远的故事里,现世清静无碍。母亲只上了四年小学,就下坡扛活,回家洗衣择菜。家庭的变故使她敛起可能的香气,后退,成为花萼,朴素安静,当花朵绽放,她被遮蔽被忽略,也心有所定,对大门上的春联深信不疑:勤劳人家春常在。父亲干过8年会计,当了13年生产队长,风光的时候,在全乡作报告,我和妹妹趴在窗台上听广播。他最大的成就,是在东朱耿村认识我的母亲,弥补了他生命里的缺陷。他周岁丧父,奶奶改嫁了郝姓人家,他寄人篱下,14岁出门做长工。他像一个在烈日下暴晒的孩子,只能手搭凉棚,挡一挡酷热。他遇见了母亲,在一种笃定静默的生活方式中确认自身,获得内心的安稳。女性的慈爱也不是与生俱来的品质,它是树,需要时间的跨度,伸展一些枝叶,密密匝匝地,搭建起清凉的树阴。父亲和母亲的结合看似十分偶然,实则是上帝的苦心安排。这种结合的结果,是母亲把父亲当孩子一样宠着,任由病着的父亲哭哭闹闹,她一声不响地倒水,喂药,端饭。
  母亲从不絮叨,她的沉默也是不自知的,只是给你一个明朗的空间,让你最终接近事物的真相。她也不宣讲一些大道理,道理让人致幻,折损现世。我需要那些道理吗?我活到40岁,少年壮志已是虚妄。只想在黑夜里让自己亮着,用文字复原过往的生活。
  上班,写作,挣钱,治病,养家,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内容,自以为是,理所当然。母亲病重以来,是父亲在照顾她。我以为母亲懂我。她走了以后,我的存在也变得可疑。生活在过往里,如同傍晚的向日葵,与其紧张忙碌,仰面迎合人群,不如低下头,趋向漆黑的孤寂,做回一个黑夜的婴儿,找到暖暖的怀抱,领受生活的安静和温情。
  我的性情遗传自母亲的血液。内心里收藏着她的过往,身体有一部分是不愿意老去的。我有了女儿,人前称“小雨爸爸”,私下里她还叫我的乳名。她固执地把我留在童年那边。这种固执,有着对朴素感情的维护,对时间流逝的漠视。它延伸着母爱的长度,超越生死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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