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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08-02 17:06
鄌郚总编

孙树楠丨一碗凉面

  一碗凉面
  孙树楠
  入伏那天,按照老家的习俗,要吃凉面。吃了凉面,整个夏天都不会热着。
  凉面的做法并不麻烦,就是平常的面条,放到凉开水里过一下,盛上一碗,再浇上卤,端着到大门口的过道里,坐在马扎上,吸溜吸溜地,吃得爽快。没吃饱,那就再来一碗。
  讲究一点的人家,一碗面也会吃得很精细。
  最好吃的,自然是家里人亲手擀的面条。
  面是当年新收的麦子磨的。收了新麦,洗净、晒干、磨面,蒸了馒头,给祖先们上了坟,家里人就可以做些各种各样的吃食,馒头、饺子、面条,变着花样,出现在饭桌上。
  每年到了入伏,老人总会说,吃碗凉面,一夏天不长痱子,不害苦夏。面条柔软,老人牙口不好,吃起来正好合适。小孩子不爱吃,大人就追着,哄着,然后夹一根面条,把一头放进孩子嘴里,让他吸溜一下吃进去,菜汤溅得眼睛、鼻子上都是。
  入伏的面条,家里人愿意自己做,外面卖的面条,什么花样都有,可总是没有自家的味道。再说,一家人聚在一起,亲手做,家的味道更浓。
  面是新麦面,揭开面缸盖,就能闻到麦香,再加上点豆面,吃起来更香、更筋道。
  和面的水里,加适量的盐化开,和成面团,再揉均匀。揉面很费力,也很见功夫,能干的人家,面揉的遍数多,会更有韧性,吃起来口感就好。谁家的面条做得好,做媳妇的脸上是很有光的,要是揉得不好,面吃起来就会软塌塌的,没有嚼头。老人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已经不满意了。
  这一天,其实也是各家媳妇显示自己手艺的时候。
  和好的面,放在瓦盆“醒”一会儿,再揉得光滑,然后平放于案板上,用擀面杖向四周用力擀开。擀面杖有用香椿木做的,带有淡淡的清香。擀面时,两膀用力,身子随着有节奏地晃动。面团像是着了魔法,在案板上来回旋转,由小变大,成了个白亮亮的满月。“满月”的厚度,随各家的喜好,可厚可薄,各有各的味道。曾经在亲戚家吃过薄如蝉翼的面条,长长的,透明,夹起来也不会断,吃到嘴里,细腻、爽滑。
  将擀好的面片,一层一层折叠起来,用刀切成细条状。巧手的媳妇,手法快,似乎看不到刀动,耳朵里只有急促而连贯的唰唰声。眼看着她两手快速地向后退去,案板上已经是整齐的面条了。
  抓一把,蘸上点扑面,抖擞一下,白亮的面条像是欢快的雨水,霎然散开来,如同风吹过丝帘。
  锅里的水早就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面条放到锅里,打几个滚,就好。
  热水倒到盆里,早就放在阴凉处凉好了,面条出锅,盛在凉水盆里,看上去,丝般柔滑。
  做汤卤的东西,都是自家菜园里的。西红柿、黄瓜、鸡蛋卤最常见,再加上春天腌的香椿以及蒜泥,就是最地道的味道。也有用韭菜、鸡蛋做卤的,味道也是别具一格。现在许多人家变着花样做,但总觉得还是旧时的味道更加醇厚。
  以前在老家,母亲经常擀面条,家里人过生日,母亲擀的面条长长的,意味着健康长寿。孩子生病,不爱吃饭,母亲和面时加上鸡蛋,面条擀得宽宽的,薄薄的,碗底卧个鸡蛋,面条上飘着葱花,闻着胃口就开。
  家里以前吃面的情景,还会时不时地在眼前出现:过道里放着小桌,碟子里是切碎了的香椿、捣好的蒜泥、条状的疙瘩咸菜,还有拌黄瓜、炒扁豆、炖土豆,都是家常菜。爷爷光着膀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扇。奶奶坐在另一边,伸手赶着往桌前凑的鸡,母亲忙着煮面条,做汤卤,我们会咕达咕达拉着风箱,帮一点忙……锅里的香味飘满了院子。
  以后,离家远了,去过的地方多了,吃到了许多种类的面条。去山西、陕西,各种各样的面条吃了个遍,煮的,炒的,蒸的,配上老陈醋,吃得满嘴留香。在兰州,我们还特意跑到居民区的小巷子里,为的就是吃上一碗正宗的牛肉拉面。
  流逝的日月带走了我们最亲的人,每逢这样一些日子,心里总会想起那些旧日的温暖。那碗凉面,那细细长长的牵念,会惹出一汪泪水,流落在脸颊。
  忍不住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一句:我想吃你擀的面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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