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酒疯
人活六十,花甲之年,历经了大半辈子的风风雨雨,本该是世事洞明、心境通透的岁数,可牛埠岭的老范,却硬是把日子过成了一滩浑水,活得稀里糊涂。想当年,老范在村里当着个不大不小的村官,虽说管的事儿不算惊天动地,但平日里在村子里走路,胸脯也能挺得高高的,也算有几分风光。哪成想,换届选举的浪潮一来,他一个没稳住,就从那位置上退了下来。
这官场一退,老范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整个人都蔫了。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自尊心受挫,觉得自己黯淡谢幕,失了往日威风;还是一时间水土不服,适应不了身份落差,竟一头扎进酒瓶子里,再没出来过。从此,一天三顿酒成了他的生活日常,“酒中日月长,又逢酒必醉,醉里乾坤大”,这话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晨起,别家都忙着生火做饭,他就着一碟咸菜,闷头灌下几大口酒,开启混沌的一天;晌午日头正毒,别人在树下乘凉歇脚,他瘫在自家门口,脸红脖子粗,手里还紧攥着酒瓶子,酒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到了夜里,更是借着月色,把酒当水喝,直喝得眼神迷离,神志不清。
整日醺醺然的老范,彻底没了往日村干部的稳重样儿。八米宽的大街,搁平常人走起来轻轻松松,到了他这儿,却成了 “战场”。喝高了的他,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不是扯着嗓子撵得狗满街乱跑,汪汪乱叫;就是张牙舞爪地追着鸡群扑腾,鸡毛漫天飞,闹得整个村子鸡犬不宁。起初,大伙只当他是一时失意,借酒消愁,虽厌烦,却也没多说什么。
谁承想,老范愈发离谱,酗酒不说,还染上了骂人的恶习。几杯酒下肚,那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整个村子都被他骂了个遍。从村头的老槐树,到村尾的破磨坊,哪家哪户都没能幸免。大伙背地里都直摇头,纷纷念叨老范 “满嘴胡咧咧,真不是个玩意儿”。可念及他多少有点辈分,过去当村干部时,也确实为村里出过力、帮衬过些事儿,大家伙一开始也就忍了,权当没听见,没跟他一般见识。没成想,这份纵容没换来他的收敛,反倒助长了他的邪脾气,让他愈发张狂。
老范仗着自己五大三粗,身强体壮,浑身有使不完的蛮劲,眼里渐渐谁都放不下了。平日里没事就找茬挑刺儿,走在路上,瞅见不顺眼的,对着人家就是一吹胡子、二瞪眼珠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妈拉个巴子”。要是闹急了眼,更是抄起手边的镰刀,在空中胡乱挥舞,唬得旁人连连后退,乡亲们看在眼里,心里都明镜似的:这老范,怕是走火入魔,跟那土匪没两样了!
那天,老范又喝得烂醉如泥,整个人跟疯了似的。正巧碰见他婶子路过,平日里的敬重早就被酒精烧得一干二净,他二话不说,伸手就叉住婶子的脖子,猛地一甩。可怜那七十岁的老太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一个踉跄,直接摔了个跟头,在地上连打几个滚。老人躺在地上,半天缓不过神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腰疼难忍,自此卧床不起,啥活儿也干不了了。老人家心善,念叨着只要老范能来赔个不是,认个错,也就原谅他了。可左等右等,几个月过去,没等来老范的道歉,反倒时不时听到砸门声、叫骂声。有一回,甚至还从墙外撇进来一块石头,“哐当” 一声砸在院子里,惊得老人心惊肉跳。
还有一回,老范出门喝酒,醉得昏天黑地,连路都看不清了。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往村里赶,一个不留神,“嗖” 的一下钻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当时村里不少人路过,可大伙瞅见是他,有的佯装没看见,心里还暗暗偷笑;有的犹豫一下,也抬腿走了,没一个人伸手拉他一把。老范趴在水沟里,又气又恼,鼻子都快气歪了,却也无可奈何。好不容易等来个好心人把他拉起来,本以为他能消停会儿,结果转头就到村里,点着名骂人:“谁谁谁,太不是东西了!看着我趴在沟子里,都不来拉一把,我喊救命都不理!” 骂了个酣畅淋漓,才算解气。可没过多久,兴许是觉着过意不去,又买了只烧鸡,捎上酒,跑去感谢拉他的那个人。这一谢,又少不了多喝几杯,结果深更半夜,酒劲上头,他放了个大爆仗,“轰” 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小村宁静的夜空,把大伙从睡梦中惊醒,吓得孩子哇哇大哭,大人也睡意全无。
到了第二天,老范依旧不知悔改,照旧喝得醉醺醺的。手里拿着过年剩下的二踢脚,摇摇晃晃走到柴火垛旁,眼里闪着混沌的光,嘴角挂着一抹醉意的笑,竟故意朝着柴火垛点火放炮。“乒…… 乓……”“砰…… 啪……”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火星四溅,瞬间引燃了好几个柴火垛。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四邻街坊被吓得胆战心惊,纷纷拎着水桶、拿着扫帚赶来救火。大伙一边扑火,一边摇头叹气:“照这么折腾下去,老范早晚得精神分裂,成了个实打实的神经病!往后这日子,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