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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14小时前
鄌郚史志总编

刘文安丨赤刃记

  赤刃记

  东海的潮声里,藏着黄公年轻时的传奇。那时他还是个青衫少年,束发的丝带总飘着海腥味,腰间的赤金刀却亮得能照见浪尖的白鸥。有人说他的法术是蓬莱仙长所授,也有人说他是得了战国方士的秘卷,可无论哪种说法,都绕不开他斗蛇伏虎的英姿。
  暮春的琅琊台,野花把悬崖染成锦缎。有樵夫看见黄公坐在一块悬石上,指尖捏着诀,面前的空地上突然腾起云雾,雾里隐约有泰山的轮廓,黄河的浪涛声从雾中传来,惊得崖下的海鸟四散飞逃。等他收了法术,云雾化作细雨落下,石缝里竟钻出株千年灵芝,伞盖比寻常的大两倍,紫得像浸了血。
  “黄公,南山的巨蟒又吃人了!”有村民跪在他门前哭求。黄公抓起赤金刀就往南山走,丝带在风中猎猎作响。那蟒足有水缸粗,鳞片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见到黄公却像见了克星,盘在树上不敢动弹。他口中念念有词,刀背往树干上一拍,巨蟒突然抽搐起来,不多时就化作堆腥臭的血水,只留下张完整的蛇皮,被他挂在村口的老槐树上,吓得豺狼半年不敢靠近。
  最惊人的是那年冬天,一只斑斓猛虎下山掳走了猎户的幼子。黄公追到沭河岸边,见老虎正趴在冰上啃食猎物,他猛地跺脚,河面的冰层突然竖起,像道水晶墙把老虎困在中央。赤金刀划破空气,发出龙吟般的锐响,老虎吓得瘫在冰上,竟对着他摇尾乞怜。黄公拎起幼童,用刀背拍了拍虎头:“再敢为恶,定取你性命。”老虎呜咽着钻进山林,从此再没踏出过深山半步。
  那时的黄公,头发用五彩丝绦束着,赤金刀的刀柄总缠着新换的红绸,他站在东海的礁石上,能让涨潮的海水退三尺,能让枯萎的芦苇抽出新芽。孩子们最爱围着他,听他讲法术的门道,他总说:“法术再高,不如心正。”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比赤金刀还亮。
  可岁月像东海的潮水,涨得猛,退得也急。不知从何时起,黄公的青丝里掺了白霜,束发的丝绦换成了普通的麻绳,赤金刀的刀刃上多了些锈迹。他不再轻易施展法术,总在酒馆里喝到深夜,杯盏里的酒晃出些浑浊的影子,像他眼中渐渐散去的精光。
  “黄公,再露两手吧!”酒保笑着起哄。他只是摆摆手,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有回醉倒在街头,被顽童抢去了赤金刀,等他第二天清醒时,刀身已被用来劈柴,崩了个不小的豁口。他抚摸着缺口,忽然想起年轻时师父说的:“法术如镜,久不擦拭,便会蒙尘。”
  秦朝末年的秋风,带着股血腥味。东海的盐场旁,突然出现了一只白虎,通体雪白,只有眼瞳是墨色的,专在月夜下山,啃食牲畜的骨头,连官府派来的猎户都被它撕碎了,尸骨扔在盐堆里,腌成了咸肉。
  “只有黄公能治它了!”村民们跪在他门前,额头磕出了血。黄公从酒馆里踉跄着出来,赤金刀被他别在腰间,束发的麻绳松垮垮的,几缕白发垂在眼前。他打了个酒嗝,喷出的酒气里带着苦涩:“我去。”
  临行前,他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却发现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手抖得连刀都快握不住。妻子劝他:“你多年不施法,又喝了这许多酒,怕是斗不过那虎。”他却把赤金刀往桌上一拍,震得杯盘作响:“我是黄公,怕过谁?”
  白虎在盐场的空地上等着,月光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块巨大的白玉。黄公举起赤金刀,想如年轻时那般唤起云雾,可口中的咒语含糊不清,只吐出些酒气。他又想跺脚生冰,脚下的盐粒却纹丝不动,只有几只受惊的跳鼠窜过。
  “怎么会……”他的酒意醒了大半,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赤金刀在手中摇晃,刀身的锈迹在月光下格外刺眼。白虎低吼着逼近,墨色的瞳孔里满是嘲讽,它认得这把刀,却看不透眼前这个醉醺醺的老头,为何连法术都忘了。
  黄公咬着牙冲上去,赤金刀劈向白虎的额头。可他的手臂早已没了力气,刀刃刚碰到虎毛就被弹开。白虎猛地扑上来,前爪按住他的胸膛,腥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他想束发的丝绦里藏着的符纸,却发现丝绦早已断了,符纸在earlier的打斗中掉了,不知去向。
  “我是黄公……”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白虎的巨口吞没。赤金刀从空中落下,“当啷”掉在盐堆里,刀柄上的红绸被风吹起,像条垂死的蛇。
  第二天,村民们在盐场找到了那把赤金刀,刀身沾着些虎毛和血迹,刀刃上的豁口更大了。有人说,黄公是被自己的骄傲害了,明知法术失灵还要逞强;也有人说,是他饮酒过度伤了元气,连仙术都救不了。
  只有东海的潮水,还在一遍遍冲刷着盐场的血迹。潮声里,仿佛还能听见黄公年轻时的笑声,和赤金刀划破空气的锐响。多年后,有个渔翁在深海捞出块残破的金片,上面刻着半个“法”字,他说这是黄公的刀碎了的残片,被海浪带到了这里。
  而那只白虎,在吃掉黄公后,再也没出现过。有人说它成了精,去了西域;也有人说它被黄公的魂魄困住,永远留在了盐场的废墟里。每当月圆之夜,盐场的空地上总会有白影闪过,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刀声,像在提醒世人:纵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更敌不过放纵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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