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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8-10 22:09
鄌郚史志总编

郭建华丨京华杂忆

  京 华 杂 忆
  第一次去北京,是在 1966 年 8 月。当时北京的“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我们
  前往串联取经,并有幸于8 月31 日受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接见。此段经历,已在小文《见到了毛主席》中述及。以后数次去北京,大都是因公差。出差做了些什么,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印象,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细节,反而记忆犹新。
  一
  1988 年 9 月,我与马进、韩恩荣前往北京看望浩然老师。马进时任县政府研究室主任,我和韩恩荣都是县文化局副局长。我们是代表文化局去的,也算是因公出差。
  行前,我先与浩然联系。当时电话尚未普及,浩然家中也还未安电话,只好写信。浩然于 8 月 30 日给我回信。信中说:“八月初我害红眼病,反复多次,至今未好利落。压了一大堆事情,二十八日只好赶回北京处理。今日去昌平县,明日去顺义县,二日返回北京。国庆前除未知数,还有两件事得做:一是到山西榆次为我所在的镇办的纺织厂‘跑’细纱机;一是跟三河县县委书记到辽宁锦西联系液化气事。前者停滞日期会较长,你们如上旬来京,我可推迟动身;后者两三天的时间,你们来了不会久等。只是你们专程为看我而来,有点精神压力。无官无职,文联连个招待所也没有,我更没有活动能力,杂事又多,因此,招待肯定不周,让你们大失所望,可怎么办?如果来京公干,顺便来看看我,那就轻松多了。可是我对你们几位又很怀念,见见面,聊聊心里话,倒也是难得的机会。实在矛盾!
  想来想去,不错过这个在北京会(面)的机会为好。可否这么办:……为了都方便, 我们就以通县为联络站。来时,往北京通县二中梁春水处和北京月坛各发一电报,只写“X X 日到通郭”这(几)个字即可。”
  信后,还附了一幅自绘的自天津至通县的路线图,并详注去梁春水(浩然女儿) 家和梁春水任教的通县二中的方向和途中的标志性建筑物。
  浩然携老伴杨朴桥于 1986 年 11 月到河北省三河县定居,并挂职三河县政协名誉主席和段甲岭镇名誉镇长。后来浩然曾私下对我们讲,虽然是挂职,但并不仅仅是挂虚名,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做一些自己不想做、又不能不做的事情。县里和镇上往往拿他当“点心包儿”。许多人读过《艳阳天》,崇拜大作家浩然,浩然一出面,事
  情就好办得多。信中谈及的去山西榆次和辽宁锦西事,大概就属于当“点心包”了。我们一行 4 人(包括司机赵显东)先赶到通县,按照浩然绘制的路线图,找到梁
  春水家,见到了久别的浩然老师。晚饭后,浩然告诉我们,明天安排了一个去延庆的活动,不如我们今晚赶到北京住一宿,明天一起去延庆,你们顺便去看看长城。
  浩然当时住在北京月坛北街,从通县至北京建国门,车程 70 华里,一个多小时后, 我们赶到浩然家。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是,浩然原打算安排我们在他家附近一家小旅馆住宿,匆匆赶去,方知正搞内部装修,关门谢客。浩然又带我们去了一家什么公司的招待所,接待人员冷冷地说没房间了,毫无商量的余地。又接连找了两家旅馆,都吃了闭门羹。我当时就纳闷:浩然这样著名的作家,在北京竟然敲不开一家旅馆的门, 真是咄咄怪事。浩然显得很无奈,感叹道:出了北京城,到处是我浩然的天下!
  当晚我们就住在浩然家。杨朴桥住在三河,马进便跟浩然睡一张床,枕着杨朴桥的枕头。两人拉了大半夜的呱儿。韩恩荣与赵显东睡在浩然的小儿子秋川的房间里。秋川刚结婚不久,小两口大概出游去了。早上起来,浩然亲自动手,将韩恩荣他们睡过的铺盖抚平,尽量恢复原来的样子,他诡秘地笑笑说:“别让他们看出来……”大家都会意地笑了。浩然的大儿子红野是民族饭店的电工班长,我借他的光,在民族饭店电工班的值班室睡了一夜。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们驱车去延庆。到县城后,先去了县文化馆。延庆县文化局、文化馆的几位领导和文友早已在那里等候。见了浩然,大家无拘无束地谈天说地,气氛热烈而融洽。谈笑间,浩然半开玩笑地对一位领导同志说:“X X 的职称问题你得关照啊! X X 是老作者了,写了不少好东西,别让老实人吃亏呀!”那位领导同志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有你浩然说话,我们敢不照办吗?”大家笑起来。那位被浩然点名关照的老作者只是跟着笑,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看上去人的确老实。
  中午,我们返回八达岭。八达岭是延庆县的辖地,这里寸土寸金,是延庆县财政收入的一根顶梁柱。我们冒着霏霏细雨,饶有兴致地游览了举世闻名的八达岭长城。中午,在游览区内一家宾馆就餐,酒菜极丰盛。席间,延庆县的县委书记和其他领导, 以及这家宾馆的经理轮番向浩然敬酒,浩然便把我们一一介绍给主人。浩然悄悄地笑着对我们说:“知道吗?我们今天享受的是‘国宴’!”原来这是八达岭最高档的宾馆,许多外国政要甚至国家元首来八达岭参观,就在这里就餐,饭菜也是这样的规格。我们之所以享受到这等“国宴”待遇,原因是延庆县的县委书记是浩然的学生。“出了北京城,就是我浩然的天下!”浩然的这句话得到了验证。
  1988 年 9 月 27 日,浩然给我写信:“我们如期赶回北京,不料你们已经离去。没能很好地招待你们,我是极为内疚的。
  又到山西‘跑机器’去了8 天,前日回家,明日再去我们分手的八达岭。因为有事要办, 国庆节得赶回三河过。
  ……
  见到马进、韩恩荣同志代我道歉。”
  二
  1989 年 5 月,与马进、韩恩荣等赴京,任务是去文化部“跑”钱。
  县里打算在县文化馆原址建文化中心大楼,已经从省文化厅争取到 10 万元资金, 显然远远不够。“井里无水四处淘”,于是,“淘”到了浩然。浩然与文化部一位副部长相熟,我们便请他牵线搭桥。1988 年 9 月去北京探望浩然时,我们就表达了这层意思。浩然答应试试看。其后,他又请天津某出版社的一位编辑给副部长捎话。这位编辑与浩然是朋友,与副部长也是朋友,这样一来,这个“桥”就搭得更牢靠些了。
  1989 年 4 月 21 日,浩然给我写信说:“昌乐县文化局申请拨款的事,我通过 X X X 同志(即前文所说的编辑)找了 X X X 部长,为此前几日又与 X(即编辑)通一次电话。X(即副部长)回答:让昌乐写一申请报告,我来批示。我看这样做顺理成章。”
  于是我们 5 月便成行了。先去天津拜访了编辑,请他给副部长写了一封短信,算是我们的“路条”。后去三河,看望了浩然老师,又从三河奔北京,去文化部。
  文化部的大门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气派,但“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的牌子还是让我们几个乡巴佬犯怵。门口外的警卫室样子也平平,工作人员却极威严,板着面孔,一一查看了我们的证件和介绍信,又审贼似地盘查一番,才放我们进门。
  我们硬着头皮走进文化部大院。大院静悄悄,四周瞅瞅,料定最高的大楼是办公楼,就闯了进去。敲开一间办公室的门,我问女干部:“请问,X 部长在哪里办公?” 她似乎没有听懂,反问:“找谁?”我重复一遍:“找X 部长。”她也打量着我们说: “找 X X ?在后面,部长院儿。”
  这位女干部没有称“部长”,而是直呼我们要找的副部长的大名(省去了姓), 让我们很是吃惊:下级对上级,而且是副部级的上级,怎么可以直呼其名呢?
  转来转去,终于在办公室后面找到一个院落。询问一位刚刚从院门口出来的人, 证明这确是“部长院儿”,我们便忐忑地迈进门口。院子不大,房子是古建筑,园中长满荒草,有几棵高矮不等的树,不怎么茂盛,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废弃的园子。满院子不见人影儿,更不用说盘查,与大门口的森严简直天壤之别。这又让我们吃惊不小, 且有些纳闷:部长院怎么会“荒无人烟”呢?
  东边是一条长廊。我们沿长廊往里走,走着走着,见旁边有一个门口,门上贴一张巴掌大的纸条,上写:“X X X 秘书 X X”前面三字正是我们要找的副部长的名字。于是敲门,许久,没有开门。我们继续沿长廊走,转到主房的背面,豁然出现一排房门—— 原来这主房的门是朝北开的。显然,这就是部长们的办公室了。冒昧地敲开其中一间
  的门,开门的恰是我们要找的副部长的秘书。副部长的办公室有几分简陋:一张办公桌, 一张极普通的板床,还有几张沙发几把椅子。因为是古建筑,顶特别高,显得有些空空荡荡。长条办公桌也是古式的,又大又笨重,桌上有几部电话。
  说明来意后,秘书告诉我们,副部长身体不适,住在医院里,明天正要去探视, 可以带我们一起去医院。谈及副部长时,秘书也是直呼其名,且省了姓。呼其名而不称职务,或许是这座大院里的一种习俗了。
  第二天,我们跟随秘书去医院见副部长。病房是一个单间,有冰箱、彩电、写字台、沙发,自然还有病床。这样的环境,既可治病休养,也可工作、生活,住它几年又何妨?我突然想到,在某些文章里,写到某高层领导闹情绪,就称病住医院,我很困惑: 哪里不能去,为何偏偏到医院里去受罪?这次我明白了,原来人家住的是这样的病房。
  副部长很亲切地让我们坐下。看过天津编辑写过的信之后,副部长亲切地说,你们是浩然同志第二故乡来的客人,非常欢迎。见过浩然同志了吗?我们回答说见过了。然后他说,部里的资金也紧张。往下面拨款,主要对象是老少边穷地区,还有受灾地区, 他们急需资金搞文化设施重建。这些都已经列入全年计划。你们是浩然同志介绍来的, 我们尽量关照。但必须等到年底,我们将经费情况进行综合平衡,再作出决定。最后, 他在我们写的申请拨款的报告后面写了几行字,让我们去交给计财局某局长(或处长? 记不清了)。
  20 年过去了,不知道今天的文化部会是什么样子?
  三
  1989 年 12 月,与韩恩荣等再度赴京,任务仍然是“跑”钱 。到年底了,该去文
  化部看看 5 月份呈送的申请拨款报告的审批结果了。
  这次我们住在山东省政府驻京办事处。那座大楼里,一共有七、八个省的驻京办事处,不知是合建的还是合租的。办事处住宿、吃饭都很方便,且比较便宜。
  “跑”钱之余,我们拜访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唐彦林、赵玉嵘二位导演。二位曾来昌乐执导由我的小说改编的的电视剧《姜守本当家》,与我和韩恩荣都结下了深厚友谊。二位导演极为热情,带我们参观了北影厂,看了电影《红楼梦》的外景地,厂区内为拍摄某部电影搭建的一条仿古街,目睹了一位当红导演正在剪辑一部刚拍完的电影。最有意思的是“效果”制作部门,走路的声音、流水的声音、武打中兵器碰撞的声音是如何让模仿出来的,原是很神秘的事情,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效果师们的“造假”手段真令人叹服。
  随后我们又参观了刚刚建成开放不久的北京图书馆(即国家图书馆)。赵导演认识一位图书馆保卫处的领导,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得以走马观花地看遍了这座全国顶
  尖级的图书馆的每一个部门。参观中,有两点最让我震撼:一是藏书之多。身临其境, 我油然想起“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的佳句,体味到什么叫“书山”, 什么叫“学海”。二是建筑之大气。我站在走廊一端,凝神看那一排大落地窗。每一方窗口都垂着巨幅白窗帘,每幅窗帘都挽起一个大大的结。我想,这窗帘大概并非出于实用,而是出于审美需求。大幅窗帘这么一挽一垂,整个走廊的大气就出来了,整座建筑的大气就出来了。我感叹设计师的大手笔。
  图书馆离赵导演家很近。赵导演住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因为她的先生张义生是解放军艺术学院的研究员,作家。张是南方人,且耳朵有些背。有时候给赵导演打电话, 他接起,我说找赵导演,他听不懂,只有称赵玉嵘,他才明白。唐导演说,我家房子太窄, 咱们还是在赵导演家吃饭吧。东道主夫妇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客厅里始终洋溢着热情、友谊和温馨。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涮羊肉。羊肉片不似我们在昌乐吃到的刨出来的冻片那样薄如纸张,厚厚的,却极嫩,味道极鲜。
  离京的前一天下午,发现我们的驻京证已经到期,驻京办事处的人说可以为我们办理续期。司机赵显东说,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到警察上班的时候就出京了,不会有问题。第二天,我们早早起床,匆匆上路,没想到警察起得比我们还早,像是专门等着我们,走出不远就被查住了。滞留期仅仅超过6 小时,就罚款100 元,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们后悔莫及。其实,每次进京,都要留下几个“买路钱”。不是超速,就是闯入单行线,司机稍不留神,就被罚款。首都的警察特别勤快,特别敬业。“在家千日好, 出门事事难”,我们算是体味透了。
  四
  1999 年 7 月,与县委统战部部长秦晓鸣、县政协秘书长朱彬占及马进、刘天鹏等同志经河北三河去北京。
  当时我们正编写《浩然与昌乐》一书,故先去三河看望浩然老师,请他核实有关资料, 对书稿给以指导,然后转赴北京,请刘锡诚老师为该书作序。刘锡诚是著名文学理论家, 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曾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他是昌乐老乡,又熟悉浩然,我们提出作序的请求,他欣然接受。
  告别刘锡诚老师,我们驱车去全国政协。朱彬占有公事要办。我们趁机参观了全国政协办公楼、政协礼堂。院中有一棵大楸树,很引人注目。看上去,此树至少有几百年树龄。为保护这棵古树,原本应建作一体的楼房改变了格局,为古树留出一片空间, 两楼之间搭建了玻璃顶蓬。
  政协礼堂看上去不像电视画面表现的那样宏大,但庄严、壮观。几位身着黑色工作服的女孩子在做清洁工作。据说,不管有没有会议,礼堂及相连的会议室每天必清
  扫擦拭一遍。这份清洁工作很让人羡慕,既不脏也不累,还享受着空调。
  朱彬占办完公事,便请政协工作人员预订了房间,以备晚上回来住宿。然后我们去人民政协报社,与一位记者晤面。
  北京的 7 月,已相当炎热。加之交通拥堵,车子走走停停,饱受颠簸闷热之苦。办完一应事宜,回到全国政协,已是万家灯火。政协机关招待所令我们耳目一新:大房间,4 张床,床上是黄军被、黄军毯、白床单,每人一个黄脸盆。卫生间是公用的, 洗澡冲凉须排队。房间里不仅没有空调,连电风扇也没有。没有服务员送开水。整个楼层似乎只有一位中年女服务员(或许是管理员),坐在楼梯口的小服务台里面。我们原打算第二天早起上路,担心早上服务员不上班,便在睡觉前去柜台前结账。不料服务员早已下班,整个楼层就放心地交给旅客了。我们不由得联想起久违了的公社驻地独家经营的供销社旅馆。早上起来,柜台上仍不见人影。一打听,方知服务员 8 点
  才上班。我们不得不等 8 点后结账出发。好在楼下食堂供应早餐。早餐花样繁多,馒头、包子、米饭、稀饭应有尽有,还有各种小菜和炒菜,口味极好,任意选用,且是免费的。我们再一次感到耳目一新。
  五
  2008 年 7 月,与县政协文史委主任刘兴国赴京。此行的目的是拜访刘锡诚老师, 并通过他邀请部分齐文化研究方面的学者,来昌乐参加齐文化国际研讨会。
  准备行李时,我特地带了一双鞋。有一年夏天,出差到烟台。夜间乘火车,脱下脚上的凉鞋,迷迷糊糊睡着了。天亮下火车,穿鞋时发现一只鞋带断了,甚为惊奇, 再仔细看,鞋的颜色和款式与自己的鞋大不一样,这才恍然大悟:鞋被人换走了,留下了一双断了带的破鞋。我只好勉强趿拉着一只破鞋,好歹走出站口,去寻找鞋店。每逢出差,我就记起这一教训。另外,除了冬天,我一年三季都喜欢穿牛皮底的老北京布鞋。这种鞋轻便透气,不捂脚,缺点是怕雨。夏天雨水多,万一遇上雨天,穿这双布鞋就出不了门,于是我特地带了一双皮凉鞋。这双凉鞋已买了多年,因为夏天我一直穿老北京布鞋,所以没怎么穿。
  这次去北京,我们乘坐的是动车组。这几年赴京的经验告诉我们,北京城建发展太快,进了北京城,司机往往不认路,有时得搭一辆出租车前面带路,倒不如坐火车, 下车后打出租车更为便捷。
  我第一次体验了动车组的平稳、舒适和快捷。从潍坊到北京,中途只在天津停车一分钟,4 小时多一点便可到达。
  刘锡诚老师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刘老师是我的文学恩师,在我蹒跚学步的文学道路上,给过我许多指导和鼓励。而且他的姥娘家与我们家是邻居,更增加了许多
  亲近。1998 年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他还特地写信向我表示祝贺。
  我们说明来意,刘老师显得有几分为难。他说我不是搞历史研究的,想为家乡的事情出点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他还是翻看电话簿,一一给他的北京老同学和学术界的朋友打电话,请同学转告同学,朋友转告朋友。他不无遗憾地说,现在人们热衷于研究孔子,那是鲁文化,研究齐文化的人太少了。终于联系到几位,有的年事已高, 健康欠佳,不愿出门,有的在国外讲学,或手头正有课题研究,只好表示了歉意。刘老师说,你们搞这么大的活动,无论如何要请到几位重量级的学者。这几天我再继续抓紧联系,你们在宾馆等等,有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们。
  兴国说,我快有 20 年没到过天安门广场了,咱们去看看吧。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阴了。打出租车至天安门广场,东南方向正有黑压压的云团漫上来。分别以天安门城楼、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和国家博物馆为背景拍了几幅纪念照,便有雨点开始滴落。摄影师给我们一张小票,说凭这张票据到广场东边的冲印处,立等可取,每幅 10 元。他又进一步解释,冲印处设在广场东边博物馆南面的卫生间里。天要下雨了,你们顺便在那里避避雨。
  我们终于找到卫生间的时候,雨已经下大了。卫生间有两大部分。外间设有广场摄影冲印处,还有一家小卖部,出售矿泉水、小食品和旅游纪念品。里间分别是男、女卫生间,均随便出入、使用,不收费。此时外间已站了许多避雨者,且有急剧增加之势。但并不显得拥挤,卫生间毕竟太大了。这是我见到的最大的卫生间。也只有这最大的卫生间,才能与外面最大的广场相匹配。
  约 40 钟后,雨势渐小,人们纷纷离去。我们冒着细雨,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回宾馆。我脚上的老北京布鞋已经湿透,连袜子也湿了。
  午后,雨过天晴,我们去天坛。我虽然数次赴京,却从未到过天坛。兴国也没有去过。我们原打算看过天安门广场顺便去看天坛的,一场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老北京布鞋依然湿着,只好换上凉鞋。我庆幸带上这双凉鞋,不然又要趿拉着湿布鞋寻找鞋店。
  天坛公园十分优雅,路旁是大片的树林,隐藏于林间的音响放送着舒缓的轻音乐。行走间,我突然感觉到一脚高一脚低,大为诧异:得了什么怪病?看看脚下,是我那凉鞋出了毛病。原来那厚厚的鞋底,是由两层人造革夹了一层塑料泡沫做成的,塑料泡沫和底层已不知去向,只剩了薄薄的上层。所幸鞋带还粘在薄层上,故而还能挂在我的脚上。两只鞋底厚薄相差两厘米之多,岂不一脚高一脚低?陡然间成了瘸子,很别扭。别扭也得走下去,天坛公园内并无鞋店。走着走着,脚下又有了异样的感觉。低头看看,那只未损的凉鞋底部也裂开了口子,开始掉塑料泡沫。我突发灵感,寻到一只垃圾桶,干脆将那开裂的鞋底和泡沫撕下来,扔进桶里。两只鞋底一般厚了,我不再是瘸子。然而不再是瘸子的感觉也不怎么好。脚下突然矮了两厘米,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大有头重脚轻之感。那两片维系着鞋带的底子又极薄,偶遇小小的沙粒,脚
  掌便硌得生疼。更要命的是,每一步都须十分小心,生怕鞋底破裂或鞋带脱落,大庭广众之下出洋相,简直如覆薄冰。神圣的天坛无心细看,花 10 块钱留一个影,便打道回府,也算是“到此一游”。
  回到宾馆,老北京布鞋仍是湿的。我便穿了这超薄的凉鞋沿大街逛游,希望碰上一家鞋店,花三、五块买一双塑料凉鞋凑付一番。沿街的门店不少,鞋店也碰上几家, 但一问价钱,都超出我的预期几倍、几十倍,令人望而却步。
  晚饭后,兴国约我去逛宾馆附近的什刹海。什刹海也叫后海,夜市人气极旺。我担心脚上的鞋子。兴国说,说不定能碰上卖鞋的,顺便买一双,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这才促使我下了决心。沿海边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我无心去看海中的灯光桨影, 也无心光顾形形色色的小吃店、古玩店,只往“鞋”字上使劲。突然,兴国说,你看, 这不是有家老北京布鞋店吗?我大喜过望,上前询问。这是一个极小的门面,一位老妇人守着一溜黑帮白底布鞋。我问,有 42 的吗?回答说有,随手递过一双。穿到脚上
  试试,合适,便问:多少钱?回答说 30 块。讨价还价,终以 20 元买下,当即穿起。鞋的质量可想而知,鞋底软塌塌的,针脚有麦粒长,是用缝纫机扎出来的。这些都顾不上了,最要紧的是解决燃眉之急。再说,以北京的消费水平,花 20 块钱买到又称心又结实的正宗老北京布鞋,那才是怪事呢。
  2009 年 9 月
  (原载《咸菜瓮》,中国文联出版社,2012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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