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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12-20 16:22
鄌郚史志总编

孙琪山丨分居(外一篇)

  花镇土地价格贵,贵得出奇:寸土寸金。
  镇上花六爷去逝了。
  本来,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拒,更无可厚非。
  然而,花六爷下葬那天却出事了。
  人死后,讲究入土为安,是花镇自古以来的习俗。可花六爷的两个儿子不以为然,怎么也不愿意父亲入土。
  为这事,村长花七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花六爷的两个儿子哑巴似的蹲在灵前,低头不答。任村长咋说也不点头。
  说白了,是不敢点头。
  因为,花六爷的两个儿媳各自对丈夫早有叮嘱,说啥也不准公爹的骨灰盒埋在自家的花棚里。
  村长花七唇枪舌剑训斥了大半天,花六爷的两个儿子绵羊似的任其枪刺剑砍,毫无怨言。
  这时,有人开腔说话了。
  “七叔呀!不是俺做晚辈的不孝,也不是俺不讲道理,俺实在是没办法呀!”
  首先站出来说话的是花六爷的长媳。
  花七村长听后,把头转向花六爷的长子,大声说:“咋就没办法呢?不就是个小盒子吗,能占多少地方呢?”花七边说边向大侄媳妇瞅了一眼。
  “七叔呀!您说这话俺就不爱听了。您是长辈,又是一村之长,可要一碗水端平呀!”说完,长媳还抽泣了几下。
  “我啥时偏向,偏向谁了?”花七不急不缓的问。
  “当初,俺婆婆走得早,是您主张村里谁家死了人,就葬自家的责任田里。俺二话没说,带头响应。是吧?”
  “是啊!”
  “再说,为了建温室花棚,他老俩的责任田都划给了老二家,也是您主张的,俺没说半个不字。对不对?”
  “不错!”
  “今天,说啥也不能再往俺花棚里埋了!”说完,长媳哭出了声。
  花七当了多年的村长,还没遇上过这档子事。
  花七说话平素是有份量的,今天面对侄媳妇的逼问,却无话可说。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就是不敢发作。
  思来想去,花七耐着性子,只好用责备的口吻说:“大侄媳妇说这话七叔也不爱听。我总不能让六哥和六嫂分家吧。你不怕村里人戳脊梁骨,我还怕大家耻笑七叔无能呢!”
  没等长媳开口,坐在一旁的次媳擦擦红肿的眼睛,抢话说:“俺是种着他老俩的地,可那是用钱买的呀!俺也没有白种,你家不是收钱了吗?”次媳的矛头直指嫂子。
  “俺是收钱了。你那俩钱顶屁用!现在花棚里一个平方的产值一年就是上千元。俺那一亩多地,一年到头,少说也能挣十几万元吧?你那几百块钱俺还不稀罕呢!”
  “当初可是你要的钱,可不是俺说的。俺还不想种了呢!”
  “不种拉倒!你这是赚了便宜,还在卖乖。要不,把他爷爷的骨灰盒埋到你家花棚里吧!看你是啥滋味?”
  “你不怕村里人戳脊梁骨就去埋吧!反正俺家没意见。”
  “七叔呀!您听见了吧?这可是老二家说的。那就把俺爹的骨灰盒埋在她家的花棚里吧!”花六的长媳来了个借坡下驴。
  花七听后,把脸拉得老长,忙说:“自古以来,都是‘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你们这样做,是大逆不道啊!”花七越说越生气,又说:“你们这些不孝之子,这不是扇七叔的耳光吗?”
  听到这里,长媳停止了哭声,站起来哽咽着说:“七叔说这话分明是打俺的脸!他爷爷和他奶奶生前都是俺管吃管住,俺毫无怨言。咋就成不孝之子呢?再说,人已死,啥也不知道了,同穴不同穴不都是弄给活着的人看吗?现在啥事都实行改革开放,我看这事改革一下也蛮好的,省得有人赚了便宜还卖乖!”
  长媳一番大道理,听得花七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次媳听后,怕再激怒嫂子,后患无穷,也偃旗息鼓,等待花七叔的评判。
  灵前棚里,众孝子停止了哭声,似乎也在听花七叔的宣判。
  良久,灵前鸦雀无声。
  不知花七叔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突然高喊一声:“抓阄!”又说:“七叔现在也没啥好法子,只有抓阄最公平。但七叔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这事有众孝子作证,听天由命,两家决不反悔!”
  只见花七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小纸团,顺手抓起供桌上的一只碗,倒掉供品,把纸团仍在碗里。花七端着碗,绕众孝子转了一圈,放在了妯娌俩的面前。
  妯娌俩看着碗中还在打转的那两颗小纸团,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手。
  “抓呀!只有这样最公平。”花七开始催了。
  真是由命不由人。谁也没料到,次媳中“奖”了。
  花六爷终于有了葬身之地。
  葬礼完毕,众人散去,花七站在那个小小的土堆前喃喃自语:六哥呀,七弟对不住你了!没想到让你老俩分居了。不要怪孩子们不孝,谁叫土地这么值钱呢。要怨,就怨七弟吧。谁叫村里没有公墓呢?

两毛钱的账
 
  花镇人说花四最抠门,连两毛钱都斤斤计较。你说,现在的小学生在路上遇到1元的硬币,都懒得弯腰,花四这不是抠门,又是什么?
  花四从年轻时就抠门,那时物资困乏,是生活所迫。进入中年,他还抠,正值国家政策好,他发家致富心切。步入老年后,他秉性难移,初心不改,还是抠,也不知为花镇人抠出了几多茶余饭后的故事。
  步入晚年的花四也没闲着,他在自家靠大街的偏房中开起了商店。镇上的商店多种多样,多得数不清,都很大。花四这家商店很小,充其量也就叫个小卖部,卖些烟酒糖茶什么的。一天也盈利不了几个钱。
  三年前的一个中午,花四正坐在小卖部里抽着烟,翻弄一个破本子。突然,一个毛头小伙子,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小卖部。小伙子用手拍打着柜台喊道:“四叔,四叔,快给我拿两盒烟和一捆啤酒!我同学来了。"
  花四放下帐本,抬头瞟了眼侄子,说:“咋咋呼呼的,喊什么?我又不是个聋子。”
  “四叔,你快点吧!都快12点了,我同学还在家等我呢。”
  “别急,别急!我给你去拿。”于是,花四起身边取东西边报价:“两盒烟22块2,一捆古州牌啤酒20块。一共是42块2毛钱。”
  付钱时,侄子摸遍了囗袋,只凑了42块钱,还差2角。
  花四看侄子钱不够,就说:“别用现金了!用你的手机扫码吧!”说着,摘下货架上的二维码牌送到侄子面前。
  侄子却说:“走得急,手机忘在桌子上,没带呀。”
  花四听后,有点不耐烦了,说:“大侄子,跟你说句实话吧,你买的这些东西,四叔也挣不了你多少,也就挣你这两毛钱。你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侄子觉得好尴尬,摸着脑袋说:“四叔别说了,我回家给你拿。”说完,拎起啤酒与烟,转身回家去了。
  花四望着侄子出门去的背影,嘟哝说:“不就两毛钱吗,耍什么滑头呀?”
  谁也没料到,侄子这一去就是两年一一侄子参军入伍到西藏服兵役去了。
  两年后,侄子服役期满,回到家乡,去看望四叔,还给四叔带来了一朵雪莲花和几只冬虫夏草。叔侄俩喝着茶,天南地北地聊了大半天,临走时,花四却把侄子叫住,突然说:“大侄子,你这里还有笔帐呢。”此言一出,弄得侄儿云里雾里似的,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花四,无言以对。
  花四看侄儿面露疑惑,不慌不忙地说:“大侄子,这帐已过两年,你可能忘记了吧?”边说边伸手拉开身边的抽屉,摸索出一本油渍斑斑像翻毛鸡似的小本子,又向右手拇指与食指上分别吐了囗唾液,捻了捻,翻了半天,指着一页说:“我这里记得请请楚楚:某年某月某日,花荣购买烟酒欠2毛。”
  事隔两年,侄子早已忘却,更何况是两毛钱呀。“四叔也太抠门了!两毛钱还记个帐。”侄儿心里想着,手就往囗袋里伸,摸来摸去,不巧,摸出一张20元的纸币,随手拍在了桌上,出门扬长而去。
  花四看着侄儿离去的背影,自言白语地说:“这小子,火气还不小哩!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你是我侄儿。”
  侄儿回到家,与母亲提起此事,母亲愤愤地说:“这个该杀的‘四抠’,自家和外头都分不开,真是个铁公鸡一一一毛不拔!”
  这事也不知是谁,说漏了嘴,传了出去,成为花镇人茶余饭后的又一大笑谈。
  天有不测风雨,谁也没曾料到,去年鼠年春节期间,一场瘟疫席卷了江城大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全国人民在党中央的领导下,纷纷出钱出力出物资,支援江城抗疫前线。花镇人也不例外,也涌跃捐款捐物。在张榜公布捐款人员名单中,人们被一个人的名字和捐款数额吸引着:花有德,捐款2000元。
  在观看的人群中,有人问:“花有德是谁?”众人目目相觑,都不作答。突然有人说:“是花四。”
  众人诧异,异囗同声地喊:“花四!?”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与眼睛。抬首再看公布榜,红纸黑字,赫然醒目:
  花有德,捐款2000元。

  作者简介
  孙琪山,原名孙启山,笔名弥水,山东青州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小小说月刊》《百花园》《小说月刊》《大众日报》巜潍坊日报》等全国30多家报刊和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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