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神踪
东海之滨的潮汐总是带着神秘的韵律。当满月悬于天幕时,渚洲岸边的礁石会渗出莹白的光,仿佛大地在呼吸。禺立于最高的那块礁石上,人面鸟身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分明——他的脸庞兼具神的威严与鸟的灵动,青铜色的羽翼舒展时,翼尖会抖落细碎的星辉。两尾黄蛇从耳畔垂下,蛇信吞吐间,会在空气中留下淡金色的轨迹,那是黄帝赐给他的信物,也是镇守东海的凭证。
“父亲的气息越来越弱了。”禺望着北海的方向,那里的潮汐总带着冰晶的寒意。他记得禺京降生时,整个东海都沸腾起来,刚出生的弟弟有着鱼的尾鳍和龙的鳞甲,啼哭声竟引发了三天三夜的海啸。如今禺京在北海筑起冰宫,用玄冰封锁了半个海域,那些企图穿越北海的船只,都会被他掀起的冰山撞得粉碎。
潮声突然变得浑浊。禺收拢羽翼,黄蛇发出警惕的嘶鸣。七十里外的流波山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座岛屿在浪涛中摇晃,山顶的古松被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化作漫天飞针射向海面。他知道那是夔在发怒——这头状如青牛的异兽又在冲击山底的锁链,它无角的头颅撞击岩石时,会迸发出日月般的强光,独足踏浪的瞬间,风雨便会从云层中倾泻而下。
三百年前,黄帝带着雷兽的骨槌登上流波山时,禺正在空中盘旋。他看见夔被七十根玄铁锁链捆在山巅,苍青色的皮毛下渗出血珠,独足不断蹬踏地面,将山岩踩出深不见底的裂缝。“此兽声可威天下。”黄帝的声音透过风雨传来,雷兽的骨槌在他手中泛着电光,那是从雷泽捕获的异兽骸骨,敲击时能引来九天雷霆。
当夔皮鼓第一次响彻中原时,禺正在东海救助被海啸围困的渔民。鼓声穿越千里海域,竟让狂暴的浪涛瞬间平息,那些即将倾覆的渔船周围,突然升起无数发光的气泡——那是鲛人在水下听到鼓声后,用灵力筑起的屏障。他望着西方的天际,那里有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那是黄帝用鼓声震慑诸侯的象征,也是无数部落臣服的信号。
如今礁石上的光斑开始扭曲。禺听见流波山的方向传来锁链崩裂的脆响,夔的咆哮中多了几分解脱的快意。他展开羽翼飞向那座动荡的岛屿,途中遇见了从北海赶来的禺京——弟弟的鱼尾在飞行中化作双腿,龙鳞上还沾着北海的冰碴。“父亲的鼓声快要消失了。”禺京的声音带着冰粒般的寒意,他指尖凝结的冰棱在空中划出弧线,“但这头异兽的怒吼,会比鼓声更可怕。”
流波山的锁链已断了六十根。夔正用独足刨挖山根,每一次踩踏都让海面升起百丈巨浪。它看见飞来的两位海神,突然张开巨口喷出青色火焰,火焰落在水面上,竟化作燃烧的莲花。禺挥动画翼,黄蛇从耳畔飞出,化作两道金色绳索缠向夔的脖颈,却被它周身的雷光弹开。禺京则召唤来北海的玄冰,试图将异兽冻结在原地,冰棱触到夔皮的瞬间,竟蒸腾成白雾。
“它在挣脱的不是锁链。”禺突然明白过来,黄蛇在他掌心化作两把弯刀,“是黄帝留下的意志。”当夔再次咆哮时,他没有躲闪,任由那如雷的声浪穿透身体——鼓声里的威严与异兽的狂怒在他胸中碰撞,突然化作无数光点从羽翼间飞出,那些光点落在流波山的岩石上,竟浮现出黄帝当年缚兽的场景:不是征服,而是与夔定下契约,以百年自由换天下安宁。
夔的咆哮渐渐平息。它望着掌心托着契约光点的禺,独足轻轻点了点地面,风雨骤停,浪涛退去,只有山顶还残留着日月般的微光。禺京收起冰棱,看着兄长将断裂的锁链重新接起,这次锁链上缠绕的不再是玄铁,而是东海的海藻与北海的冰花。
“父亲的鼓声消失后,”禺抚摸着夔苍青色的皮毛,那里的伤口正在愈合,“该让天下听见山海的声音了。”他望向中原的方向,那里的烽火正在熄灭,诸侯的旗帜在风中摇晃,仿佛在倾听来自东海的新的回响。
当夜,流波山升起两轮明月。禺与禺京坐在夔的背上,看着它独足踏着浪尖起舞,月光在它身上流转,竟映出半人半兽的虚影——那是被鼓声掩盖了三百年的,属于夔自己的模样。远处的渚洲传来渔民的歌声,与异兽的低吟、海神的笑语交织在一起,随着潮汐传遍了整个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