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旧事三题
丁权
有一次在古火山口的顶部，东面脉的顶部，看南面群山，三哥打来电话问，祖辈有开油坊的，是谁？——油坊？不知道！倒是有开过酒坊的，是爷爷！
我记忆里是没有爷爷的。哥哥姐姐也不会有记忆。爷爷去世时，父亲刚刚过了十四岁的春节，所以，那个春天私塾就不用去上了。
关于爷爷的酒坊，东邻六大爷说过，说我家是酒坊家。南墙下有一间屋做酒，一棵槐树遮了半个门口。我记事时这间小屋已经没了，槐树也没了。六大娘也唠叨过好几次，还提到爷爷做的酒好，卖得快。六大爷比父亲大十五岁，他们夫妇记忆爷爷的酿酒，当是最鲜活的了。
六大娘常讲一个故事，她语言含含混混，跳跃跨度大。但因多次叙述，基本就能知其详。我家山口有块地，就是有自家墓的那地，三亩。四月里，爷爷赶桲林集卖酒，早起吃饭，经过山口就停下来收拾地。农村集，去早了没人。这时，估计谷子苗一拃高吧，酒篓放在地头。太阳出来后，爷爷挑篓子时，盖子开了，酒下去了有一提，少了半斤。正在诧异，猛见不远处倒着一只狐狸，四脚乱摊，呼呼大睡，嘴角流涎。爷爷明白了怎么回事，拔了些草将它盖住，就去卖酒了。卖完酒中午回来，看那乱草处，已不见踪影。自此，爷爷这块地，不用去锄，就已锄了，秋天不用为谷子赶雀，雀也不敢来。狐狸感恩，感谢不杀之恩，感谢藏它在草中之恩！
六大娘说这个事好多人知道。但此时周围邻居，年长的也就和父亲一般大，谁能记得呢。地头狐狸的故事，六大娘和六大爷是孤证了。
爷爷心善，这倒是真的。他与保长同明交往好，并不是他势利，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同明当辈子挣了一百亩地，成了地主。爷爷是一般家庭，因为善直，同明与他才成了长久的朋友。
爷爷与北邻的财主也友好。他生病时，北邻出了毛驴，请了大夫，来给他几次看病。爷爷有个名字叫“好密孩儿”，不知这字是不是这么写，就是好长工的意思。他弟兄四人，分家时地很少，就去做长工，一边生活一边买地。北邻就是他常年的主家。他生病，主家给看病，就这么个意思。后来有人说爷爷是“智多星”，能帮人想办法，所以财主也愿意交往他。这是错缪的认为。
爷爷农活上工巧，喜欢钻研技术。身体不强壮，性格不豪强，情商不高心性倔强。他与同明一起长大，起步差不多，同明身高力大性格猛，有眼光，同明发家了他没有。爷爷种地做长工之余，还积极于酿酒的副业，说明他也有发家致富的心。为何没做油坊？油坊投资大，费时多，竞争的也多。而酿酒，是小本的容易运转的行当，能不断做出口味好的酒，符合爷爷的追求。
爷爷做酒而不饮酒，酒又做得好，这也是前些年流动的传说。其实不一定非得喝酒，多次尝酒来改造技术，比喝得晕晕的，要高明吧。
山口狐狸醉酒的故事，还有不少下文。说爷爷不过意，带酒去给狐狸喝，那狐狸真和他喝了起来，等等等等。版本好几个。我认为是演绎了。就是故事的开头，那也是好事者加给爷爷，表明他善良的一个聊斋吧。
山口这块地，我近些年常去。省道223就在地南面，经过时停车走走，自然绕不开这块老田。爷爷的墓安在这里，他以前耕种，现在可以静静地看着了。旁边是他两个儿子的墓，他去世时一个十四一个九岁，他五十三岁的年龄闭不了眼，现在，历史，洪水般过去了。
往东走走，那个地头，那个放酒篓的地方，一个半真半幻的故事，还跳约在那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