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天际的爱
秦庆华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许说的没错，有一个著名演员的小品，说的是夫妻在一起生活的久了，不但感情没有了，就连平时牵牵手，都没有感觉了，那个演员好像还说，牵着情人的手，好像回到十八九，牵着老婆的手，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左手摸右手。
其实真正的生活中不是这样子的，夫妻在一起共同生活几十年，从两个陌生人，再到当初恋爱的甜言蜜语，走路都翘着脚，尽可能的展现最好的一面给对方，恋爱中的情侣没有一点缺点，说出来的话都是甜的，恋爱中的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俩人都傻傻的可爱，没有一点脾气，修养和教养发挥到了极致。
结婚以后还有恋爱的余温，还没有孩子，自然还沉醉在新婚的甜蜜之中，等生了孩子，老婆忙着照顾孩子，渐渐对丈夫出现了冷落，以致于两口子，慢慢变得陌生，有的甚至开始吵架，离家出走，这就出现了一辈子吵吵闹闹，还有的各奔东西，形同陌路。
经过了甜蜜的恋爱，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的爱情得到了升华，发现离不开彼此了，你就是我今生的唯一，非你不娶，非你不嫁，无论贫穷与富有，与你并肩往前走，俩人牵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婚后还处在恋爱与新婚的甜蜜之中，依然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婚后的小夫妻，吃饭都是一个碗，喝水都是一个杯，恨不得把对方融入在自己身体里，唯恐对方受一点委屈，可是忽然有一天，小媳妇怀孕啦，作为丈夫还真的是疼爱自己的小媳妇，看到小媳妇吐得难受，主动分担家里的一切，等到孩子生下来，小媳妇一心一意的把精力，都付出在孩子身上，从而冷落了丈夫，夜里孩子哭，白天孩子闹，哪里还有精力顾丈夫，所有的爱都被孩子夺去了，哪里还有当初的你侬我侬，剩下的就是夫妻之间的怄气，再没有了当初撒娇，想要什么就给什么的生活了，夫妻自然而然就成了两个，整天吵吵闹闹生活的家庭了。
再也没有了一个碗里吃饭，一个杯子喝水的事情了，小媳妇忙活一天孩子，累的要死要活的，本来想丈夫回家能安慰几句，可是丈夫回到家，孩子不看，饭不做，卫生不打扫，反倒埋怨小媳妇不做饭，不洗衣服，家里脏的要命也不拾掇，当然又是一顿吵，最后丈夫摔门出去了，留下泪眼婆娑的小媳妇独自在家里哭泣。
渐渐的丈夫感觉在家里找不到温暖了，每天上班回来除了小媳妇的唠叨，就是抱怨，吃不上热汤热饭，在外面上班吃气，回到家还生一肚子气，慢慢开始不愿意回家了，在外面花天酒地，吹牛扒瞎。除了每月把工资给小媳妇，晚上出去的日子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
其实小媳妇也感到委屈，一个人没白没黑的在家照顾孩子，以前咱虽然不是白领，至少也是潇洒一族吧，想买什么从不眨眼，现在好了有了孩子，丈夫给的那几个钱，算计来算计去，一分钱都攥出汗来，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唉……什么时候受过这个委屈。
谈恋爱的时候他是多么好呀，只要她看上的什么东西从不过夜，就放在她面前，晚上都为她打洗脚水，亲自给她洗脚，包括内衣都给自己洗了，原本以为这辈子，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找到了可以依靠终生的人。
可是自从有了孩子，他像变了个人一样，变的心狠了，抱怨多了，每天喝的醉醺醺的回家，倒头就睡，看都不看孩子一眼，有时候孩子找他，他都烦的慌，把孩子都弄哭了，有时候小媳妇都怀疑，孩子是不是他亲生的，怎么感觉孩子好像不是他的似的，漠不关心，还对孩子呲呲啦啦的，表现得很讨厌的感觉，小媳妇只能自己躲起来哭。
以前那个聪明，对人心细，要干净、勤快的人去哪里了，怎么现在这个样子了，想想都够够的了，就怪当初自己瞎了眼，没看清他的本来面目，原来当初都是刻意装出来的，伪君子，骗子。
俩人都感觉到非常委屈，要不是为了孩子早就各奔东西了，委屈归委屈，日子还得过呀，孩子不能没有个健全的家。
男人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有时候半月都不见人影，要不是每月还给小媳妇点钱，小媳妇甚至都感觉自己就是个单身人，自己带着孩子过日子。
通过周围的人和让闺蜜托人打听，小媳妇知道男人在外面有人了，而且还不是一个，小媳妇也没跟男人哭闹，孩子断了奶，小媳妇把孩子送到乡下爷爷奶奶那里，回来找了份工作，每天艰苦的努力着。
白天上班，见了人面带微笑，晚上回到冰冷的家里，所有的委屈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抗，苦了，累了，只有自己知道，无尽的黑夜里小媳妇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眼泪近乎哭干了。
俩人一两个月都不见一次了，见了面就掐，最后男人干脆不回家了，而孩子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小媳妇把孩子从乡下，爷爷奶奶那里接回来，自己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这其中的苦，只有小媳妇自己知道。
慢慢的孩子上小学了，小媳妇一个人上班，还要到点接送孩子，日子过得更苦了，好朋友都劝小媳妇跟他离了吧，再找个疼你爱你的人过日子，年纪轻轻的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可是倔强的小媳妇就是不听劝，说要等到他给她一个说法，否则就是死了，也不跟他离婚，让他再婚跟别的女人过，想都甭想，死了跟相好的结婚的念头。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小媳妇似乎已经忘了，曾经还有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了，有时候孩子问起爸爸来，小媳妇就生气的跟孩子说：“死了，你爸爸早就死了”，看来是恨到了极点了，要不也不能跟孩子这样说吧。
一晃孩子都考大学了，当孩子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放到她手里的时候，她拿着孩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哭了，孩子还以为妈妈是看到他考上大学高兴地哭了，但是没人知道她的哭是因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又当妈又当爹，自己是怎么过来了的，没人知道。
孩子生病了，人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陪着，可是她只能自己抱着孩子在医院里流眼泪，前几年她也把孩子的爷爷奶奶接来城里，但是孩子的爷爷奶奶年龄大了，住不惯城里，再说了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又不在身边，感觉对不起儿媳妇，没脸面对儿媳妇，就又回乡下了。
而他早就不知道，这些年去了哪里了，听朋友说，他这几年混的不错，有钱了，但是把她娘俩给忘了，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彻底把这个家不要了，不要她娘俩了，太可恨了，都想杀了他，越想越恨得牙根疼。
后来干脆关于他的消息，不再关心，孩子似乎也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日子，也不再问他爸爸的问题。
孩子小的时候，多少个不眠之夜，多少次孩子夜里生病，多么想像人家一样，有个人帮帮自己，可是每次都是把自己弄得焦头烂额，最后孩子病好了，她自己还得病好几天。
现在孩子上大学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问题又来了，孩子高额的学费又成了她的心病。
自己省吃俭用，白天下了班，晚上再出去给人家打扫卫生，洗盘子洗碗挣点，等凑够了孩子的学费，她也累的大病一场，病刚刚好了，咬着牙又去上班，年龄大了人越来越不中用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想想都后怕。
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刚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孩子的爷爷在乡下大病一场，病的都起不来了，孩子的奶奶实在没办法了，这才让人捎信过来，小媳妇一听二话没说，就去乡下把孩子的爷爷奶奶拉了回来。
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年迈的公婆，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句责怪，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儿媳妇应该做的，俩老人反倒不适应了，总感觉这些年亏欠儿媳妇太多，真的对不起儿媳妇，可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又在哪里呢。
两个老人也是暗暗的流泪。生气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现在好了，自己生病还得儿媳妇伺候着。
端屎端尿地伺候了公公好几年,公公到死都不瞑目，自己养的儿子不管自己，反倒是跟儿子分开多年的儿媳妇把自己送到黄土下。
送走了公公，婆婆又病倒了，自己一人承担着儿子的学费，伺候着婆婆，多少年了，没添过一件衣服，多少年了，冬天都没舍得买一管擦手油，只有一个信念，孩子上完大学参加工作就好了，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婆婆的病一天比一天好，都能自己出来晒太阳了，看着渐渐好起来的婆婆，她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婆婆的病，一是公公走了牵拉的，二是公公到死都没见到儿子，死不瞑目。婆婆担心到时候自己死了，也跟公公一个样，见不到儿子。
看见婆婆每天对着门外，望眼欲穿的表情，她知道婆婆是想她儿子了，没办法，这些年一直不联系，也不知道那个狠心的人去了哪里，听说跟一个年轻的少妇混在一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个天杀的，不顾老婆孩子，不顾自己的爹娘，一去十几年，真是心狠哪！她在心里想着，眼里冒出的是无限的仇恨与愤怒。
那一年他儿子大学毕业了，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并且被一家不错的中外合资企业招聘了去，工资待遇不错，她感觉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儿子上班的那天，她破天荒地请了一天假，带着婆婆，到公园去转了半天。
自从他出走以来，这十几年，她就没来过公园，离得也不远，就是舍不得耽误那一天的工夫。每天晚上回到家伺候完公婆，都很晚了，自己一个人洗巴洗巴后，倒头就睡，已经忽略了这个城市还有个曾经经常去玩的公园。
跟婆婆走了半天，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中午娘俩也没回家吃饭，就在公园附近的小饭馆吃了点，婆婆惊得合不拢嘴，瞪着大眼问，“妮，今儿是咋了，咱娘俩花了十几块钱吃饭，不过日子了？”
只见她眼里含着泪花说：“娘，这么些年了，你跟着俺受苦了，今儿孩上班了，俺感觉轻松多了，从没有过的轻松，所以今天咱娘俩不回家做饭了，咱也享受一下‘下馆子’的滋味。”婆婆听了一惊，眼泪顺着满是褶皱的眼角流下来。
她给婆婆擦干眼泪，“娘，快吃吧，吃了我再领你去逛逛，今天咱玩个痛快。”“嗯，好。”婆婆像个孩子似的点了点头，埋头吃起饭来。
说真的，婆婆来到县城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出来逛，看到什么都新鲜，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看到婆婆的样子，她心里一阵阵愧疚，婆婆来了多少年了，自己竟然没带着婆婆出来玩玩，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呀。
“娘，对不起！我这些年只顾着自己忙了，忽略了你，从今天开始，一有空，我就带你出来看看，也好让你多见识见识外面的新鲜事物。”
“我一个老婆子，见识那么多新鲜事物干啥？再说了，我老了喜欢静，自己在家里挺好的。”她知道，那是婆婆在找借口，怕麻烦她。
没事的，现在孩子上班了，我也轻松了，不用像以前那样拼命地上班了，适当的休息一下，咱娘俩也放松放松。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就在孩子开始上班，婆婆身体在她的精心照顾下，一天天地好起来的时候，她也感觉终于可以直直腰，喘口粗气的时候，突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那天他多年不走动的表弟，突然来了，说是来看他姑，说话含糊其辞，躲躲闪闪的，好像有什么话背着她。
于是她就多了个心眼，说是去上班，然后在屋外躲起来了。她隔着墙壁听到他表弟跟他娘说：“他得了癌症，很厉害，肝癌、胰腺癌并且是晚期，都住院大半年了，那个跟他在一起的年轻少妇，看到他病的没治了，就偷偷拿着他的钱跑了。”
现在就留下他一个人，孤独的在医院住着，还欠了不少医药费，现在想出院还得把医药费交上才行，再说了，出了院能去哪里呀，现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回家，想他娘，想到她了，他想回家。
他表弟说完，他娘伤心地哭起来了，但是老太太也没办法呀，一是自己没钱，二是自己还寄人篱下呢，也做不了儿子回来的主呀。
现在想想世间对他最好的人，除了他娘只有她了，可是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畜生事，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也没脸回去呀，自己风光的时候，跟其它女人在一起，左拥右抱的，现在自己一身病，就快要死了，那个女人竟然拿着他的钱跑了，现在身无分文了，竟然想到她了，望着医院冰冷的墙壁，他悔恨的流下了浑浊的泪，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家。
他娘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他表弟也跟着哭起来了：“姑，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可怎么办呀？”
在阳台偷听到他的消息的那一刻，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回到房间把门关起来了。
可是婆婆坐不住了，不停地骂他儿子，没良心的东西，现在知道回来了，早干啥去了，让他死在外面好了，我没他这个儿子。
他表弟也是一再劝他娘，“姑，你就让他回来吧，他的时日不多了，不管他过去做了什么，看在一个病情严重的人份上，让他回来吧？！”
他娘骂够了哭，哭够了骂，其实她知道，婆婆那也是无奈呀，婆婆非常希望他回来，但是碍于这些年的情面，说不出口。
自己一个人在里屋哭了一大场，开门出来，对着他表弟说：“兄弟，还得麻烦你，明天你带着钱去给他办理出院手续，把他带回家来吧，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都这样了，让他自己在外面，你姑不放心。”
“还有，你给卫国打电话，让他明天请假，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你跟他好好说说吧，这些年这孩子一直打听他爸，我都没跟他说，突然他爸回来了，我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停了会儿，她又专门交代他表弟。
“哎，嫂子放心吧，这一切都交给我了。”表弟答应着。
婆婆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是找借口说自己不放心，其实媳妇也想把他弄回来，让自己放心，哎……苦命的冤家呀，你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
老太太又哭起来了，她过来劝道：“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明天他就回来了，你好好吃饭，明天咱就接他回来好吗？”婆婆哽咽着点了点头，“嗯……娘听你的。”
当晚她就开始给他收拾房间，把原来他俩的新房重新布置了一遍，新换了被褥床单，收拾好这些夜已深了，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这一夜，就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看他俩结婚时的照片。
第二天一早，他表弟跟他儿子一起，租了个车，车上铺了被子，去接他去了，一直到了下午三四点，接他的车才回来，一家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从车上扶下来，他看到她的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哭了，哭得是那样的伤心，还用手捶打自己的胸，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了他捶打胸的手。
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走过去，细心地给他掖了掖轮椅边的被子，轻轻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不出一点面部表情，也许是前些年哭多了，眼泪都哭干了，还是心理压根儿就没有这个人了，只说了一句，“走，回家吧。”
就在这时，儿子搀扶着他娘，颤颤巍巍地来了。他娘一边走，一边哭，时不时的伸手，恨不得立即把她儿子抱在胸前一样，十几米的路就好像是经历了半个世纪一样，感觉是那么的漫长。他瞪着眼，看着满头白发，颤颤巍巍走来的娘，他想下来给他娘跪下磕头，可是半边身子不听使唤，根本都动不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往身边走来的老娘。
他娘来到他的身边，扬起手就是一巴掌，虽然这一巴掌不重，但是打在他的身上犹如千斤，他哭着叫道：“娘，不孝的儿子回来了。”
他娘一巴掌下去后，抱着儿子的头哭了，看得在场的人都流眼泪，娘俩抱头哭了好久才分开，娘用干枯的双手，抱着他的头，仔细看着他，“儿呀，你瘦了，瘦的娘都不认识了，这些年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唉……作孽吆，作孽！”他娘看着他，嘴里叹着气。
这个时候她过来了，“娘，外面风凉，咱回家吧。”“嗯。”他娘答应着，他儿子跟他表弟推着轮椅，一家人回了家。
回到家，她顺手递给他一碗不冷不热的白开水，喝点水，一会儿吃饭，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就在大家忙着照顾他的时候，她去给他做饭，煮了一碗面条，加一个荷包蛋，热乎乎的荷包蛋面条，端给他，当他用瘦骨嶙峋的手，去接的时候，只感觉双手颤抖得端不住碗，他儿子赶紧接过母亲手里的面条，放在父亲面前，他看着面前的面条，不自觉地又流出了眼泪，眼泪顺着眼夹滴到了碗里。
他娘过来给他擦干眼泪，“儿呀，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他点了点头，红着眼睛不敢看她，他知道这些年，他亏欠她太多了，现在她能接受自己回来，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越想越感到自卑，无地自容，这些年自己不但没给她一个钱，生病了，没人管了，到头来还是她接纳了自己，越想心里越亏的慌。
等他吃完饭，她也做好了几个菜，一家人围着桌子，看着诱人的饭菜，可是大家都吃的索然无味，这顿饭本来是一家团聚的饭，可是大家没一点喜悦的心情，反倒感觉心里堵得慌，他表弟草草吃了几口，借故走了，他儿子也跟着他表叔走了，说是上班去了，家里就剩下她、他娘、还有他，他们三个人了。
吃完了饭，她把他推到屋里，抱着他到床上，后背垫了俩枕头，让他半躺着，然后打来一盆热水，用毛巾沾着热水，给他擦了擦身子，还给他擦了擦脸和手脚，最后伺候他躺下休息。
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他一听激动地说：“我不去医院，我不去医院了，我害怕医院里冰冷的墙壁和一个人在那里的孤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感觉瘆得慌。
我知道我没多少时日了，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我就想在家里陪陪你，这算是我最后的祈求吧，也是我心灵的赔罪。我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让我再去医院了，说着说着他又哭了，哭的是那样的撕心裂肺，让人不忍直视。
他嘴里说着，在医院里躺着，一看到穿白大褂的，我就心惊肉跳，不知道哪天就完了，然后就像动物一样被冷冻起来，冻得硬邦邦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想想都害怕，我害怕被冷冻，我害怕自己不知道哪天突然就死了，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就是死了也是孤独的野鬼，我好害怕，太吓人了”。
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你是被孤独吓怕了吧，现在好了，回来了，不怕了。
看到他紧张的样子，她说；“好吧，不去就不去吧，在家里吃药治疗，实在不行就叫医生来家里给你打针”。家里最起码有娘跟你在，还可以聊聊天，说说话，这些年娘也是想你，每天都盼你回来，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娘也就放心了，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娘为你担心，你说你也是，俩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
看着卧室里的摆设，他愣住了，这不是几十年以前的样子吗，他熟悉的样子，当看到两人结婚照片的时候，他又流下来一阵热泪。
他本来想跟她说说话，可是一肚子的话，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木讷地张了张口，看着她在卧室门外打了个小床，他开口问她：“你打小床干啥”，我在外面睡，你夜里有什么事，叫我也方便，她开口说道。
怎么你不在屋里睡吗，不了，这些年一个人住惯了，我一时还适应不了，等过几天适应适应再说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拾掇着东西，等收拾好啦，她去洗漱完了，和衣躺在卧室外面的小床上，夜显得那样的寂静，仿佛在一个没有人的空间里一样。
寂静的夜他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没有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没有尽过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更没有尽过一个儿子的责任，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是失败的。
他这一夜想了很多，很多，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一切都无能为力了，啥也做不了了，越想越伤心，迷迷糊糊的一夜，不知不觉东方露出了鱼白肚，天开始放亮了，一阵困意袭来，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她默默的推着他出门，来到了公园，公园里人不多，柔和的眼光照在公园的地上，一群野猫在挣东西吃，还有几只在哪里可怜的叫着，他看向野猫的眼神，显得从没有过的温柔，也许应了那句话，人之将亡，其言也善吧。
他抬头看了看蓝天，开口说道，还记得我们年轻的时候，每到周末就来这里遛弯、跑步，她接话到，是呀，那个时候，你穿着个海军衫，青咔叽布裤子，第一眼就被你迷住了。他接口道，是呀，那个时候你穿着，白的确凉上衣，扎着两个抓揪，那样子太活泼了，一见你我就惊呆了，然后就使劲追你，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你。
她叹了一口气，唉……都是命呀！我当时是多么的单纯，就是听了你的花言巧语，跟了你，结果被你骗了这些年，你好狠的心呀，这些年撇下俺娘俩，自己出去逍遥自在，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要不是为了老人、孩子，这次说啥我也不会接纳你回来，你知足吧，感谢老人孩子吧。
他惭愧的点点头，我知道我没脸回来，也对不起你们娘俩，更对不起父母，但我还有一个请求，我想去看看“凤凰塔”。多少年了我一想起来，就感觉愧对你，总说陪你去看凤凰塔，直到今天也没去成，现在好了好的你推着我了。
她答应着，好吧，明天我就跟你去看凤凰塔，看凤凰塔的夕阳西照，俩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说的都是以前的回忆。
又是一天的开始，她为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收拾了一点随身用品，跟他娘说了一声，就推着他出门了，一路慢慢走来，她带他看了城市的古建筑群，看了护城河，看了俩人恋爱期间所去的地方，一路往凤凰塔走去。中午的时候，她喂了他一些随身带着的饭，他吃了很少一点，但是精神非常的好，偶尔跟她说一两句回忆过去的话。
下午三四点钟她推着他，到了凤凰公园，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推到凤凰塔下面，迎着夕照的太阳，看着流淌的小河，河边一排排的柳树，还有大片大片的竹林，眼前的美景，让人流连忘返，尤其夕阳照在凤凰塔上，倒映在水里，那种水天一色的美，只能用诗句来形容。
就见她慢慢的读者李白《登金陵凤凰台》中的诗句：“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优美的诗句从她嘴里娓娓道来，就仿佛身临其境一样，而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听着，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在听她的古诗的同时，他就那样安详的走了，等她读完诗句，看到他的样子，既没有悲痛，也没有伤心，更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她为他盖好被子，整了整帽子，那感觉就好像他睡着了一样，看着远处飘荡的芦苇花，她的眼里含着泪花，推起轮椅，慢慢向着天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