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四十我终于放过了自己
□倾诉人:李琳(化名),女,39岁
我从小就是一个爱慕虚荣又争强好胜的孩子。小朋友穿得比我好,长得比我好,嘴巴比我甜……这都不行,我都会生气,心里暗自较劲,要超过她们。
我的性格与原生家庭有关系,跟我一样大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但我上面有个姐姐。偏偏姐姐比我高、比我漂亮、比我会讨爸妈欢心,学习成绩还好,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这种掺杂了嫉妒、愤怒、不甘和想要引人注目的心态,让我变得敏感而脆弱,勤奋又要强。我努力做好一切,在家里多干家务,不撒娇不多话,只为爸妈夸我一句懂事;在外面,会看人眼色行事。为了博得夸赞,我做什么都用力过猛:洗全家人的衣服,每周都会把玻璃擦一遍,从小学三年级起,寒暑假都是我给爸妈和姐姐做饭;参加学校里组织的所有义务劳动,有同学缺笔和本子,我主动贡献,初三时有个转学来的男生家庭困难,我给他捎了一年早饭……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标榜自己,而是回看过去时,越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渴求关注、渴求温暖的小动物,很可怜,很可悲。但很多年,我把要强、努力和做到更好,当成人生的奋斗目标,从来没觉得内因是自己为了取悦于外界而做,这也为以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大学毕业后,我考入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很快,同事听说我还没对象,都热心帮我牵线。其实,之前我有个谈了三年的男友,是校友。他对我非常好,可我不满意他的家庭条件,他父母只是普通人,房子很旧很小。当我告诉爸妈时,他们表示只要人品好、肯努力就行,这让我很生气也很伤心,因为姐姐找的男朋友也是家庭条件不好,爸妈各种反对,说那么多条件好的,为什么非得嫁个穷小子?爸妈对我们姐妹俩截然相反的态度激怒了我,我主动跟男友提了分手,和我们部室主任给介绍的黄政开始交往。
黄政是公务员,父母都在机关,还都是部门领导。他相貌有点丑,但人憨厚,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接触时间不久,他便喜欢上我,非常热情地追我,我也很积极地回应。感情迅速升温后,他带我去了他家,很明显,他父母对我不满意,但他们很有涵养,客气地请我吃饭,还拿了很好的茶叶当回礼。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门不当户不对,况且我还不是美女。
面对黄政的海誓山盟,我那股子拗劲也上来了:我要做得更好、更优秀,让你爸妈从心里接受我。
从那以后,只要去黄政家,我买好他父母爱吃的食材,精心做一桌菜,饭后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时间充裕的话,我会把他们家彻底打扫一遍。少说话,多干活,渐渐的,黄政父母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当然,黄政的态度也很重要,他很坚决地表示非我莫娶,除此之外,我考取了高级会计师证书,还着手考精算师。最终,我的上进和勤快能干征服了黄政的父母。我们交往一年后,顺利地结了婚。
婚后,我扮演了全能的角色:工作上是“拼命三娘”,回到家包揽所有家务,不让黄政动一下手指头,去到婆婆那里也是手脚不停,即使怀孕也没耽误干事,生完孩子三个月便去上班,下班后再看孩子做家务。有好几年的时间,我整个人就像一台机器,而这样做的结果是,黄政成了大爷一般的存在,我再累他也不会问一声,更不会替一下,为此我也跟他吵过,但只要吵架他就开启冷战模式,我是沉不住气的人,最后还得强忍着委屈主动跟他说话。单位里的事也不省心,主要是卷得厉害,而我又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比别人好,加上个性强势,人际关系就比较差,尤其是我成为最年轻的部室负责人后,工作中的阻力比以前更大了。
单位里压力大,回到家也累,女儿上学后,我每天要盯着写作业,她睡了我再做数据,而黄政几乎每天都有应酬,时常喝到半夜才回家。很多时候他回来,我睡了,早上我送孩子上学时他还在睡觉,两个人没有交流甚至没有交集,我内心怨气冲天:当初我忍辱负重,换来的就是丧偶式的婚姻吗?
雪上加霜的是,放开二孩后,婆婆开始催生。我说:“一个就把我累个半死,再生我连命也没了。”婆婆说:“你能行,当初我就是看中了你泼辣能干,再说有个男孩才能留住男人。”当时我还觉得婆婆的话可笑,当发现黄政有了外遇后,我才知道婆婆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哭过闹过,也想过离婚,可一想到会被别人议论、嘲笑,就失去了勇气。
从我跟黄政谈恋爱起,爸妈开始高看我一眼了,尤其是姐姐执意嫁给一穷二白的姐夫后,我俩的地位掉了个儿。我公婆送他们高级补品和市面上买不到的海鲜,黄政从国外给他们买按摩椅,我送高档衣服,爸爸生病,也是我公婆找专家治疗,这一切都成为我爸妈炫耀的资本,他们对我的态度深深刺激到了姐姐,除非必要,她很少回娘家,爸妈就对我说:“以后全指望你了。”
这样的前提下,如果我离婚,爸妈会很失望。另外,单位领导一直对我青睐有加,除了我自身的勤奋努力,何尝没有公婆的影响在里面。
就这样,我忍着。精神上的痛苦和压抑得不到宣泄,导致身体出了问题。虽然医生说乳腺的毛病康复率很高,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也敏感到了极点。开始黄政每天都在医院陪我,后来单位有事隔天来一次,我就觉得他恨不得我快死他好逍遥快活。婆婆来问候,我也觉得委屈:为你们家付出那么多,你真心疼爱过我吗?我没生男孩,你是不是也恨不得我死了,让黄政再娶给你们生孙子?看到姐姐我也生气:她肯定也在看我笑话吧。爸妈安慰我,我不领情:从小到大你们真正关心过我吗?
我回顾自己的人生,就觉得一直是为博得别人的好感而活,一直是为了虚荣而争强好胜,我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思绪万千,悲辛交加。后悔为了工作整天处心积虑加班加点,后悔为了家务累到身体透支,后悔为了面子忍下被背叛的屈辱……完全否定自己的心态令我的情绪无比低落。从天天以泪洗面到拒绝任何人探视,再到逐渐恢复情绪,我用了半年时间。
服用精神类的药物、看心理医生、跟最要好的闺蜜倾诉,向内向外我都用了,最终还是靠自己走出了阴霾。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和心路历程一点点写下来,不逃避丑陋,也不回避痛苦。终于,我看清了很多事,很多人,也看清了自己。
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无私,一直为别人活着,一直为家庭奉献,一直为工作努力,其实,我从来都是为自己活着,为那个想象中站在山顶的形象活着:我要比你们都强,我要比你们都好,你们都要仰望我,都要羡慕我……为了这个形象,我做什么都拼命,为了让别人都抬头看我,我拼命为他们做什么,目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很行……
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终于,我内心所有的情绪都清空了。我不再怨恨亲人,更不再迁怒他人,因为我所有的纠结和拧巴都来于自身。当我与自己和解时,一下子轻松了,我甚至感谢这场病,它让我放下了过去,也放过了自己。将来的日子,我不会再为了一些身外之物拼命了,我要静下心来慢慢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学会好好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