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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7-02-27 17:42
鄌郚总编

刘继文:长岭寻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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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02-14 17:04
鄌郚总编
  刘继文原创散文《长岭寻亲记》
  作者简介
  刘继文,山东省临朐县人,大专学历,一九七二年参加工作,先后在段家庄联中、辛寨公社文教组、临朐县教研室从教;一九八一年调任辛寨公社党委秘书;一九八六年至一九九四年在营子乡工作,先后任党委组织委员、副乡长、副书记,临朐县第七次党代会代表;一九九七年十二月调临朐县技工学校任校长、书记。现已退休。
  长岭寻亲记
  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又叫团圆节。然而,在蒲家庄刘氏家族的团圆节里,总让人感到有些缺憾。这是从我祖父那里开始的。同宗同祖的大祖父一家很早闯关东,后来几乎是没有了音信。这些,我是从父辈那里知道的。从那以后,蒲家庄老刘家的团圆节,就是带着这样的缺憾度过的。
  寻亲,寻宗亲便成了我们几代人共同的心愿。
  2016年的中秋节刚过,我和伯弟继太便踏上了长岭寻亲之路。
  倾心的接续
  寻亲,这并非是第一次。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二伯父曾来吉林省长岭县六十三村团聚过,与我的大伯忠福公时常唠嗑到深夜。那时两地还有书信往来。一九八O年大伯去世时,老家晚辈还为他戴过服。二伯是一九八五年去世的,临终前没留下更多的信息。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德珍哥曾为我的伯弟继茂购买邮寄过一块围巾。
  一九八O年前后,德珍之子在青岛当兵期间,曾在青岛寻宗,并见到了我的三伯母。三伯母当时正在青岛探亲。可惜的是三伯母已患小脑萎缩症。回家后,三伯母只知道:“东北有个在青岛当兵的孩子见过我,穿着海军汗衫。”其他有关信息,一概失去记忆。
  二O一六年春节后,我们再次动议长岭寻亲之事。我的一个工作单位临朐县技工学校,有位张主任老家是吉林白城。全家来临朐已有三十多年,为人忠实,工作勤奋,我们的关系处得挺好,我把长岭寻亲的想法和有关信息告诉了他。一段时间里,张主任尽其所能,通过他东北的同学朋友,走东穿西,多方打听。其中他一位在松原油田工作的五姓朋友,提供了一条信息:长岭县六十三村一户刘姓人家,老家是山东,有儿有女,儿子曾在青岛当过兵。现在两个儿子都在牡丹江工作。但没有得到他们的电话号码,至今没有得到任何联系。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张主任的这位朋友表示:对我这次长岭寻亲全程服务,全力帮忙。
  我和继太,带着祖辈父辈们的遗愿,带着老家兄弟姐妹及后生们的期盼,带着这些支离破碎不太准确的信息,从蒲家庄老家,从临朐县城,从青州市火车站启程了。
  车票在十天前就已预定:青州市至长春;开车时间9月17日21时12分。这是从青岛北站发往哈尔滨的K702次列车;15车厢硬卧的两个下铺也已经订妥。按理说,出行睡下铺是相当舒服的。
  卧铺上,我和继太半躺半坐,似睡非睡。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两小时前,坐在侯车大厅里,如进了考场。我脑子里反复地思考着一个问题,能找到吗?能见着吗?能沟能吗?在一片沉闷中,我顺手从携带的文件夹里拿出了一页纸片,上面印着《蒲家庄刘氏族谱祖碑的捐资指导意见》,这是余着的几份。为便于与他人的沟通顺畅,在纸片的背面,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山东省临朐县辛寨镇蒲家庄刘氏寻宗亲:
  大爷(伯父)刘忠福,民国年间从山东临朐闯关东,后落户吉林省长岭县六十三管理区或六十三村。已故。
  大哥刘德珍或刘继珍,时年在吉林省长岭县百货公司任职。已故。
  四十年前,长岭与山东老家曾有多次书信往来;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山东老家十四世公刘忠和曾来长岭团聚过;
  上世纪七十年代,长岭刘德珍之子刘建华在青岛当兵期间,曾在青岛寻宗,见过他山东老家的三祖母;
  本次山东临朐老家十五世族人刘继文、刘继太,千里迢迢来长岭寻宗亲,迫切见到亲人们,圆老刘家同宗同祖的团圆梦。此乃,血亲所在,亲情所在,天理所在。在此敬请苍天开眼,大地施恩,八方成全,亲朋助力吧!
  2016年9月17日
  写完,我顺手递给继太,让他看看有无不妥。我想,就用它作为此行的名片吧。
  躺在卧铺上,摸着那张自制的名片。回想这些年来,出差很多。天南地北,沿海高原,西欧港澳。每次虽有奔波之苦,但更多的是新鲜和开心之悦。但此时却丝毫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列车在呼啸着,奔驰着。以往坐火车,我最喜欢听那火车飞转的车轮弹出的清脆而均匀的节奏,象一路欢歌,这次却没有了这种心思。在半醒半睡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夜。列车已驶离了天津站,驶离了华北平原,再次驶入河北大地。一条短信让我无精打彩地扫了一眼,这是河北省旅发委的官方短信。要是在平日旅行,这一定是个相当的诱惑。到燕赵大地,胜境河北,揽壮美太行,望长城内外,赏塞外风光,游多彩京畿,能不令人蠢蠢心动吗?这次却全无兴致。
  在一片茫然里,老家的一个电话打来:这是继茂弟让儿子京洋打来的。他们告诉我,找到了当年德珍哥通信的地址:长岭县太平川百货批发公司。这让寻亲的距离大大拉近了一步。
  不经意间,列车把我们载进了辽阔的东北大平原。这是我第三次踏进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平坦、辽阔、富绕、美丽。一幅壮丽、丰硕、优美的丰收画卷展现在眼前。
  东北大粮仓,处处堆金黄,真是名不虚传。车窗外,一望无际成熟待收的庄稼;玉米怀穗玉立,整齐如一,远远望去,一平如砥;稻子片片金黄,垂穗待储。在这泼金织玉的东北大地上,在一片金黄的图案上,偶尔闪过一株、一丛、一行、一片浓绿的杨树,点缀其上,稀稀疏疏的村庄散落其间,更增强了它金黄的底色,更增添了这大粮仓的丰硕和壮美。置身在这样一个丰硕、辽阔的东北大平原上,在思想上显然拉近了寻亲的距离,因而也萌发了一些奇想:也许我的伯父一家就生存在这个大平原上;也许他们的村落就点缀在这丰收的画卷里;也许他家人的院落里也堆满了玉米、水稻和大豆,正等待我们去分享丰收的喜悦呢!想到这里,我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一些。
  列车到达长春站。在一汽工作的二外甥,早已等候在出站口。他驾车四十里,把我们接到他的住处。并安排好了食宿。
  晚饭后,又一个短信:是先前说的松原那位朋友发来的。意思是明天他领导的儿子结婚,要他帮忙,明天就不能见我了,等到后天再见。我顿觉一头雾水,原定明天上午九点在长岭客运站见面的计划泡汤了。但寻亲的决心不能变,时间不能拖,这是我毫不动摇的打算。
  第二天一早,四点起床,让外甥五点就送到了长春凯旋长途客运站,赶上了去长岭的头班车。
  客车上乘坐的多数是当地人。当地方言的闲聊里,多数听得懂,也有个别听不明白的东西。七嘴八舌,还算热闹。我也不甘寂寞,加入了他们的闲聊里,借着话题,说明了来意。听说寻亲,得到了众人的同情和支持。坐在我近旁的一个小伙子说,他就是六十三村的。小伙子姓李,个子挺高,白净的皮肤,聪明伶俐,样子可爱,在长春工作。我向他打听了一些事情。小伙子告诉我:六十三村属三团乡,三百多户,一千多口人,姓氏挺多,有刘姓,住的比较分散。问他我们要寻找的人,他茫然不知。我又把先前那张“名片”递给他,问他听家里老人们讲到过没有,他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我想: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小伙子才二十几岁,而且在省城工作,回家也不多。我大伯去世时,小伙子还没出生;大哥年轻时就离开了村子,在别处工作,家人大约早就随他生活居住。小伙子没听没见是很可能的。和小伙子的一番交谈,使我意识到:如果松原那个朋友,就算同我去了六十三村,很可能也是一场失望。
  经过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客车在长岭县城客运站以北一里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装修,客车不能进站。我和继太拎着扛着大包小包,那狼狈相,极象打工失落的难民。徒步一里多,来到了客运站的西门外,选定了一家既安全又便宜的小旅店住了下来,准备在这里等待松原那位朋友的到来。
  在丽群旅馆一个不足八平方米的狭小房间里,大小不一的两张床铺,小床上睡着继太,我就睡在那张大床上。旅途的紧张和疲劳,本来应当美美地睡上一觉,可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我让继太在这里等侯,只身到街上转转,顺便打听一点信息。
  走出旅馆,很快来到客运广场上。广场不大,但也有一些休闲的人群。在广场西南角,一顶遮阳棚下,两个老者在闲聊,看上去七十岁的模样,也算精神矍铄。看气质,象是退休老干部。和他们攀谈,知道自己的眼力还算没错。向他们说明了来意,并打听了太平川百货公司的一些情况。老同志表示,这些年改来改去,但太平川百货公司应当隶属商务局。
  老同志的一番话,我听得明明白白。改革开放以来,政治体制、经济体制、商品流通体制等一系列改革,频频不断,我也亲历过。各地的改革虽各有特色,但应当不失大体,百货公司隶属商务局应当没错。
  于是,我直奔商务局而去。可事不凑巧,到了那里,听人说,商务局最近刚刚搬走。至于搬到哪里去,无人说得清。看来搬的不算近,就连它的东邻,长岭县农技推广站的工作人员也没人说清。走进农广站的办公楼,有四五个工作人员正在用餐,听了我的咨询,他们感到抱歉:他们只知道商务局搬到了西边,因为没去过,具体位置,确实说不清。他们还告诉我,街上的小公共,四元钱一张票,会把你送到那里。
  招手即停的小公共,上车后我说明了去向。司机说他真不知道县商务局在哪儿。我只得下车,另作打算。
  “还是去县政府吧,商务局搬哪儿,是县政府的决定。”我心里合计着。边走边打听,过了两个路口,来到了县政府的办公大楼。大厅里,工作人员热情迎上来,问明来意,并告诉我商务局就在县政府办公大楼西边不远处,一幢综合办公楼的三楼上。
  来到商务局的办公楼层,枣红色的工艺门上,各科室标牌清清楚楚。局办公室在中间位置,门锁紧闭,工作人员可能外出没到,也可能是出了差。但到底为什么没开门,得需要打听才是。
  在狭长的楼道里,我从西到东,又从东向西。在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门口前,我无意识地稍一停留,就在这无意中,那门轻轻拉开,一位年轻姑娘忙问:大爷,您找谁呀?我立即作答:不找谁,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这位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我坐下,倒上水,然后耐心地听着。
  我说明了来意和事情的原由,并把那张寻亲的名片递给她。听到我是山东临朐来的,和她对桌办公的那位姑娘急忙站起来说:我老家也是山东临朐的。听了姑娘这句话,我顿感喜出望外,匆忙站起来说:“这么说咱们是老乡了!这回我算找对人了,你是哪个乡镇的?”姑娘说:“我没回过老家,也不知道哪个乡镇,我爸爸知道。”姑娘立即拨通了她爸的电话,告诉了刚才的一切。
  姑娘放下电话,对我说:“大爷,你不用着急,喝点水,我爸爸对你要找的人有印象,他会帮你找到的。”听了这话,我激动地差一点叫起来:天哪!太好了!太巧了!我竭力控制着内心的激动,静静地等待着姑娘爸爸的佳音。
  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面对这位心地善良,重情重义的老乡,从与她的简单交谈中得知:姑娘姓赵,在县招商局工作,父亲老家是临朐冶源镇,1960年迁移到这里,在太平川农技站工作,现已退休,住在长岭县城。姑娘中等身材,年轻俊美;眉清目秀,目光迥迥有神,充满善意;举止言谈,让人感到热情直爽、聪明伶俐。尽管是短暂的接触,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十分钟过后,小赵接起了爸爸打来的电话:你大爷找得那个刘德珍,曾在太平川百货批发公司工作,已经病故;他的儿子叫刘建国,不是刘建华,曾在青岛当过兵,后来在长岭县公安局干副局长,现已退休。他的手机号码是:1390438……小赵放下电话,向我转达了他爸的来电,并把刘建国的手机号码给我记在本子上,让我直接与刘建国电话联系。
  听完老乡来电的转述,我心里十分感激,也萌生了一些不安。这激动,就是寻亲梦有了着落;这不安呢?就是当年刘建国在青岛寻得亲人后,由于特殊的原因,亲情未能接续,这对一直蒙在鼓里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冷遇和挫伤。想到这里,我以老乡的坦诚和忠恳,向小赵提出了请求:让她爸爸从中沟通,帮忙到家。
  小赵听了,觉得言之有理,表示让爸爸帮忙到底。并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让我再次等侯佳音。
  看着本子上的电话号码,我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就要落地了。天意啊!神奇啊!如果我在门前无意停留时,这门不拉开;如果那个小赵不是我的老乡;如果小赵的爸爸没在太平川工作,不了解德珍哥的情况。一连串的如果,决不是随意的假设,很可能是另一种现实。有一连串的如果,难道也有一连串的巧合吗!这不是一种神奇,不是一种天意,又是什么呢?可以肯定地说,没有这一连串的如果,我们的寻亲将会遥遥无期。
  在回旅馆的人行道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感激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在这湛蓝空旷的苍穹里,在这充满草原气息的松原大地上,老刘家的寻亲梦就要实现了,南北两隔的一家人就要团聚了。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中的我,这时没有任何别的奢望,唯一的就是尽快与本家长岭的亲人见面,尽快实现宗亲的接续。
  真是人在顺境里,惊喜连连来。在离旅馆的不远处,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沉稳而又十分亲切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端传来:我是刘建国,你是山东来的。听到这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确实又是真的,路边行人作证。我接过话茬:“我叫刘继文,是从山东临朐辛寨镇蒲家庄来寻亲的。我大爷(大伯)是刘忠福,大哥是刘德珍,在太平川百货公司工作过,他有个儿子曾在青岛当过兵。”建国接上去说:“大叔,那就是我。”说到这里,电话里两个苍老的声音哽咽了……不用再说了,我向建国说明了所处的位置,回到了旅馆,把这天大的喜讯告诉了继太,等待着建国的到来。
  十分钟过后,建国到了。亲人见面,没有客套,没有寒喧,也不拘礼节,三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揪心的追忆
  建国夫妇前来旅馆,把我和继太接到了长岭县城公安小区他们的住处。
  一家人想的是一件事,我们的交谈立即切入主题。建国尽其所能,把长岭这边祖亲,父子的身世亲系作了大致的陈述,并附诸书面。随后安排了丰盛的晚宴,为我俩接风洗尘,同时答谢小赵父女的热心帮助。
  席间,确定了下步的活动安排。那就是去太平川镇拜见我的大嫂;祭奠已故的我的大祖父母、伯父母和德珍哥。力求对他们的身世亲历有更多的了解,力求挽回老刘家的遗憾和缺失。
  带着这样的心愿和苛求,第二天早上六点,在建国的领引下,我们一行三人踏上了去太平川的客车。
  客车在平坦笔直的柏油路上一路西行。这里的景色与长春一带,与东北大平原绝对有别:偶尔的盐碱地带、草地、牛羊;草原的风情,草原的气息,草原的物候,让人颇有感受。坐在我旁边的建国,一路上介绍着,指点着,使我对先辈们生产生活的这个环境有了一些了解。让我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丰衣足食的地方,也不是鱼米之乡,更不是“大粮仓”。这里的产出和贫穷没有分开。看庄稼、牧草的长势便知。
  两小时的车乘过去了,客车停在了太平川。前来接站的孩子们早已久等了。一路上的攀谈,不可能淡化我对亲人的思念,拜见老嫂子,是我们心上的一件大事。
  太平川的一个农家小院里,早已热情洋溢。院里果蔬点缀,屋内窗明几净,整洁清新。一位打扮一新,衣衫得体,富态祥祥、笑容可掬的老者,在子孙们的陪伴下,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不用介绍,这位就是我的老嫂嫂。在建国的引见下,我和继太立即见过老嫂。说她“老”,是因为她的年龄,而不她的状态,更不是她的气质。老嫂今年八十岁,耳聪目明,精神年富。举止言谈稳重大度,表现出她超群的修养和素质。老嫂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那样的可敬可亲。
  老嫂一见到两个远道而来,且第一次眸面的小叔子,表现出她极大的热情、实在和善良。老嫂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便开门见山,凭着她超人的记忆和心智,凭着她特有的坚忍和细腻,凭着她的所见所闻所感,对这个大家庭祖辈父辈们的景况和遭遇,逐一作了翔实的追忆。
  解放前,我的大祖父刘敦成,从山东老家来关东经商做买卖,后被日本鬼子杀害。日本鬼子把大祖父等许多人赶入江中,沉江而亡。因日久未归,在山东老家的大祖母陈氏,带着年幼二子来关东寻亲,到了辽宁宽甸一带。当时我的两个伯,大的七岁,叫刘忠发;小的三岁,叫刘忠福。得知实情后,母子悲痛欲绝。在好心人的帮助下,为活命,为拉扯抚养两个孩子,大祖母改嫁到姓兰的人家。后来,忠福大伯给人家扛活,挑壶烧水,放猪,干了十八年;忠发伯被日本人抓去当了劳工,在日本鬼子的暴虐下,手脚都冻掉了。
  当劳工,那就是进了人间地狱啊!在日本鬼子的刺刀、棍棒和皮鞭下,吃的是猪狗饭,干的是牛马活。暴虐、饥饿、劳累、瘟疫的折磨,没有一个人能象模象样地活着出来。
  忠发伯是在日本鬼子的刺刀威逼下,在大祖母撕心裂肺的哭喊中被抓走的。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十指连心哪!作为母亲能不心惊肉跳吗!
  没过多久,大祖母因惊吓、担心、饥饿,又加上宽甸一带的洪水灾害,也很快离开了人世。一位善良中年农家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日本鬼子的暴行里。
  在骨肉离别的痛苦中,忠福大伯随着逃难的人群,离开了宽甸,流落到了长岭六十三村。
  后来,忠发伯从日本鬼子刺刀的间隙里逃了出来,逃回了宽甸。可这时的宽甸,他已举目无亲,跟他的忠福亲弟也失去了联系。光棍一条,缺手少脚,已完全丧失了生存的能力。此时的忠发伯,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在一片无奈无助中撒手人寰。
  惨哪!这就是我的忠发伯。本来是血气方刚的一条汉子,可在日本鬼子的铁蹄蹂躏下,他带着伤残,带着饥饿,带着愤恨走了。他的青春就这样悔在了日本侵略者的摧残里。
  听着大嫂揪心动情的追述,真叫人心如刀绞。屋内顿时一片沉默,这沉默里,包含着深深的悲痛、伤心和愤恨。这是因为:
  对于我的祖父来说,为了生计,兄弟俩年纪轻轻就分手,而且短暂间成为永别;对于忠福大伯来说,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长兄;对于老家我的父辈们来说,他们的亲伯父,亲伯母,他们的同祖兄弟,遭受如此残害,遭遇如此恶运,作为祖辈、父辈的他们,能不伤心!能不流泪!能不愤恨吗?!
  我知道,对于祖辈父辈们来说,他们并没有忘记这切腹之痛。这仇这恨,这悲这痛,一直深深地埋在他们的心底里;一直深深地融化在他们对新社会的感恩里;一直深深地倾注在他们对新中国的奉献里。
  日本人!日本鬼子!日本侵略者!日本法西斯!欠了我们老刘家的三条血债!
  日本侵略者,铁蹄所至,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中国人伤亡3500万,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这血海深仇,这国仇家恨,作为老刘家的子孙后代,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能忘记!
  “老爷子一到逢年过节总要哭。”大嫂情真意切地追述着,我们的思绪也在揪心般地翻腾着。我忠福大伯呀,苦命人哪!可我们清楚地知道:这苦是万恶的旧社会造成的,是日本侵略者造成的。新中国成立后,忠福大伯和全国亿万劳动人民一样,当家做主人。他儿孙满堂,畅享了晚年的清福。他的儿子被政府安排做乡财粮助理,后来调任太平川百货批发部书记,他的五个孙子两个孙女,五个是党员,三个参军,而且都挺有作为,他的曾孙也都表现优秀。
  忠福大伯是一九八O年去世的。在他六十九年的人生经历里,前半生吃尽了苦,受尽了罪,饱经风霜,历经坎坷。在幸福的晚年里,他并没有忘记过去,没有忘记祖上,没有忘记他的父辈和他的手足兄弟。在他健在的时候,托人画下了彩面大幅的家堂字画;两尊彩色半身画像,清晰有神,可惜我们不认识是谁;刘举境(聚敬)的名字排在最上面最显要的位置,这是十二世祖我的曾祖父;大伯的父母敦成、陈氏,叔父敦祥,长兄忠发,大伯忠福以及伯母王桂兰、耿氏,这些名字都清楚有序地排列着。
  这幅家堂,再次印证了老家资料的准确性,画字上刘聚敬的名字,“举境”用的是同音字,敦成、陈氏、忠发、王桂兰、耿氏等名字,我是第一次听到见到。这是蒲家庄刘氏族谱的重要资料。值得庆幸的是,这幅家堂虽年份已久,边角纸质有点隐黄,但保存的完好如初。我立马拍了一个特写。这要感谢我的这位大嫂,她的热心,她的善良,她的担当,都展现在这里。在这里,我要郑重地道一声:谢谢大嫂!我们要真心实意地感谢老刘家的这位好媳妇、好嫂子、好母亲、好奶奶。
  听着大嫂动心动情的追述,我思想感情的潮水,既有激荡壮阔,也有波澜不惊。让我更加怀念我们的先辈;我们的祖上、我们的父辈、特别是这些远在他乡从来眸面的先人:我的大祖父、大祖母、忠发和忠福两位大伯、伯母,还有我的德珍哥,他是我的三服长兄,老刘家我们同辈的老大。祭奠跪拜,就成了我们唯一的亲情表达。
  在建国的精心安排下,两辆轿车,一小时的车程,来到了长岭县六十三村东北角的突岭下,先人们的长眠之地。我以为是让风水先生看过的。可听建国说,是忠福伯生前亲选亲定的;座北朝南,后有靠山,前有平川,是个吉祥之地。
  摆上从山东老家带来的月饼、丰糕、苹果、佳肴,倒上茶,斟满酒……
  站在先辈们的墓碑前,我沉重的心情激动了,面对着远在异乡的已故亲人,带着老家父辈们的遗愿,代表着二十六位兄弟姐妹和四十多个子孙后生的心愿,千里迢迢来表达亲情,我的声音沙哑了,哽咽了。但值得庆幸的是;长岭的刘氏子孙,敬祖孝亲,感恩戴德的家风接续了。这里有坚实的墓碑和厚厚的纸品灰烬可鉴。
  欢心的团聚
  农历八月的长岭,天气有点特殊,昼夜温差大。晚上盖棉被,中午却有些热。在太平川中午的那一刻,虽不是骄阳似火,却也让人有点热辣辣的感觉。
  太平川镇火锅城的午宴大厅里,一张硕大的圆桌上,堆放着多样的佳肴和美味。十几套分餐的火锅里,滚动着浪花,热气腾腾。
  圆桌旁,我的老嫂子顺便端坐。她是今天的主角,此时的打扮显得特别年轻,那精气神,就是大城市里涂唇描眉的老太太也稍逊三分。她的子女们,凡在家的也早已到齐:儿子、儿媳、姑娘、孙子们,随着各自的方便而坐。这一点,比山东老家显得自然实在。山东是孔孟之乡,礼仪之邦,受孔孟影响多,传统的礼数俗套也多。尽管改革开放后有了许多的淡化和变革,但也总留有一些礼教的影子。
  我和继太作为从山东老家远道而来的家人,在建国的热情安排下,自然挨着老嫂首先落座。
  老刘家到场的一家人,围拢在圆桌旁,除了年龄,辈份的不同,心里的喜悦,脸上的笑容都是一样的。坐在我身旁的老嫂,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着子女的景况,让人感到这是一个亲密和睦的大家庭。我知道,有老嫂的健在和支撑,寻亲才变得如此顺畅,老刘家南北两隔的亲情也真正拉近到了零距离。
  在一派火辣辣的热烈里,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欢心里,建国举杯而立,对老家前来寻亲的二位叔叔,表示热烈欢迎和衷心感谢!对长岭和临朐老家的团聚表示热烈祝贺!这就是今天午宴的主旨。简短明了的祝词,表达了老刘家所有人内心的喜悦和团聚的幸福之情。
  午宴开始了,大家尽情地吃着、喝着、乐着。
  建国开始敬酒了。望着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刘家大汉:五大三粗,宽厚的臂膀,黑里透红的脸膛,看那相貌,与老家祖辈父辈们有许多相似之处。我想,在太平川,他一定有特别的感受。这里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也是他工作过多年的地方。他干过太平川公安分局长,因为工作优秀,被提拔重用,成为长岭县公安局副局长。他也曾在青岛当过兵,那段时间里,他也曾用心寻宗问祖,今天如愿以偿。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高兴;这两天他比谁也忙碌;为他的两位叔叔起早贪黑,忙前忙后,安排食宿,准备车辆,忙个不停。今天,他站在这儿,代表着他的兄弟姊妹,代表着他的子女们,代表着他所有的家人,向他的这两位叔叔敬酒的,这酒当饮。
  坐在我对面的是建国的二妹,我的二侄女。她直言快语,干脆利落。上午我寻找长岭的老照片时,就是她迅速联系到我老家的侄子京洋,并通过手机网络系统,将那些照片资料传送过去。那里面有忠福大伯、伯母与他孙子的温馨照;有德珍哥嫂的幸福照;有老嫂与她子孙的全家福等。哥哥敬酒时,她已跃跃欲试。建国的酒刚已敬完,建萍就立即站起来,举怀敬酒了。她振振有词,娓娓动听,这酒也是必须的。从建萍风趣的言谈中,我也受到了一个启示:语言交流上的障碍必须注意。她说到:“大爷”中“爷”字,在长岭若读平声,指的是祖父的哥哥; 若读去声,则指父亲的哥哥。因声调的不同,就成了两辈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建忠,在兄弟姐妹中数他最小,一直还没轮到他说话,这时早已憋不住了。他要敬酒了。我想,这酒更得喝。我知道,建忠一家三口,今天早早就来到了他母亲这里,接站、沏茶、端水,忙忙活活。这还不说,上午到六十三村祭祖,他父子驾车,来回一百多公司的路。这路年久失修,路面破损严重,一多半是坑坑洼洼的“猪窝路”。对于底盘很低的轿车来说,在这不成路的“路上”行驶,那简直就是在大风浪里,在漩涡里行船,艰难的很。躲深坑,避“搁浅”,在不成路的地方找路走。车子绕来绕去,一个劲地颠簸着、跳跃着。稍不麻利,就不能通过。建忠一停不停地急打着方向,额头上早已冒汗。这些,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平稳情绪,我跟建忠开了一句玩笑:这是在考你的驾技呀!应当给你发一个特技证。斗得建忠笑了,笑得是那样的憨厚。
  刚放下酒杯,思绪未定。两个孙子刘航、刘鹏正要过来敬酒。这是另一辈人,在我的心目中,孙子比谁都重。我忙站起来,迎上前去。祖孙三人在餐桌的一旁,握紧了手,想互端祥着,凝视着。那是亲情的凝视,相互的目光中,透出的是亲昵和敬偎。两个孙子长得帅气,目光迥迥有神,言行端庄,挺有出息。听大嫂介绍,两个孙子是老四、老五家的,都在公安工作。听到这里,我插了一句:“这里是公安之家啦。”可不是吗?在老嫂的子孙中,有五个是干公安的。
  望着两个血气方刚,前途无量的小伙子,我心里只有一句话:祝你们步步高升。于是,碰响酒杯,一饮而尽。
  俗话说得好,庄稼看着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家的好!在老家是这样,来到长岭也是这样,看坐在身边的这些侄子、侄女、侄媳和孙子们,总觉得舒坦,怎么看怎么顺眼。即使是外出没在场的建民、建军他们,虽然只看过照片,但心里也是这种感觉。
  也许有人会说:你们老刘家就是没落角。这话我爱听,这话说对了。
  从十三世说起,当时的老哥俩,由于社会的灾难,一个闯了关东谋生计;一个挑着一担箩筐去流浪。迄今已有百年,发展到现在,老家一百多口,长岭二十多口,一共一百二十余人。其中党员15个,国家干部职工39人。虽无大官名家,却也政治合格,思想过硬,无一例违法乱纪。在这里,我可以十分自豪地说,老刘家就是没有落角。
  这么些年,我第一次夸耀自家,不是骄傲,不是吹嘘,也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把烂的也说成是好的。是因为我不希望老刘家有落角。我希望,老刘家永远没有落角,也永远不要有落角。
  在这里,我衷心祝愿老刘家世世代代兴旺发达,人才倍出!
  在一片热情和希望里,我和继太更不能怠慢。坐在我身旁的老嫂,自然是我们要敬的第一怀酒。我想让大家知道,这位不烟不酒的老嫂,是我们老刘家的传人,是我们老刘家的功臣啊!
  以茶代酒,越喝越有。端起老嫂的茶杯,连敬两杯。表达老家兄弟姊妹、子孙后生们对我的这位老嫂的敬重之情。
  待要亲,一口闷。站在一边的继太弟,端起那杯高度的白酒,一口喝上,表达了这欢心团聚的激动和喜悦。我知道,在出行的这些天里,继太扛行囊,拎大包,吃不好,喝不好,一路艰辛,表现出他一贯的朴实、坚忍和能干。这一点,我是历历在目。
  亲情,永远是亲情;血亲,永远是血亲。
  亲情的传递,亲情的交汇,亲情的感应;不分男女长幼,不分天南地北,不分时间节点。在这举杯畅饮的热烈里,在这宽松和谐的谈笑里,一条条带着亲情的电波,从山东老家,从全国各地传来;通话、短信、视频,接二连三。
  继臻姐的电话,我第一个接起。她是从老家县城滨河花园住处打来的。继臻姐是我四伯家的大姐。这次寻亲出行前前后后的许多天里,继臻姐总是天天为我们祈祷、祝福、求安;时常的电话寻问。她的挂念,她的鼓励,这些我都知道。电话里,我告诉了她:寻亲的成功和这里团聚的热烈。在这里,我也打心底里感谢继臻姐为长岭寻亲,作出的努力和奉献;继明二弟,这些天里,几乎天天来电话问候。这回,我没空跟他多聊,只告诉他:我们正在团聚畅饮;继亮三弟,正在北京给女儿景翠照看孩子,又一次打来电话。这次我只想让他知道寻亲的成功,让他分享这里团聚的喜悦;京国的电话,又一次从老家打来,表示关心和问候;京勇侄,他是京国的胞弟,在辽宁本溪交警工作。在我行程的路上通过电话,挂念着我路途的安全。这回他来的是视频,可惜我还玩不了那玩艺,还是通话了之;京奇在浙江温州工作,多次来电话,表示问候和关切;京强在青岛正大集团,工作繁忙,对我们的长岭寻亲之行极为关注,表示全力支持和赞助;《》饭前,景海发来短信;表示问候和祝贺寻亲的成功。我还没顾得上回复。景海是我儿子,在临朐县嵩山生态旅游区党工委工作。我不愿让他分心,对他唯一的要求是:干好公家的事。我知道,他现在正忙着筹备嵩山在即的山东省第三次乡村旅游节开幕活动。临行前,他急匆匆赶回家,为我们准备了一大堆礼品,可惜上车带不了那么多,只选了一宗嵩山的甜杏米,作为老家特产带给东北的亲人。
  京洋的视频再次开通,建萍要把这里团聚的幸福时刻,作为永久的记忆传递过去。
  一个个电话,一条条短信,一幅幅视频,让太平川的聚会变得更加活跃;让老刘家的大团聚变得更加完善;让这祖辈亲情变得更加浓烈。
  记下这亲,记下这情,记下这美,记下这乐。
  午饭过后,大嫂的小院里,早已布置停当。
  我和继太与大嫂的合影首先拍摄;与大嫂一家的合影也一一拍下。
  留住这幸福的团聚!留住这亲情的团聚!
  愿刘氏家族人丁兴旺,繁荣昌盛!
  让老刘家的亲情、幸福、美德、和睦、永驻人间!
  刘继文  公元2016年9月30日于山东临朐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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