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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10 08:22
鄌郚总编

《艺文类聚》和《初学记》

 我国的古籍,旧时分为经、史、子、集四部。然而有一种书,习惯上列入子部,但它们非子非集,非经非史,内容兼赅四部,体例则以类相从,这就是类书。"类书"这一名目,最早出现在北宋人编的《崇文总目》中,在此以前通称之为"类事".所谓"类事",就是捃摭(jùnzhí)群书,区分胪列的意思。所以一般的类书都分设许多门类,包罗各方面的资料,诸如经史百家的言论,典章制度的由来,诗文辞藻的精华,乃至风土人情、禽兽草虫等等,靡所不载,称它是我国古代的"百科全书"也无不可。
  类书起源于曹魏的《皇览》。据《三国志》记载,这部书主要是撰集经传,类比群言,为魏文帝博览取鉴准备的。到了南北朝时期,文风发生了变化,诗文以数典为工,人人以富博自矜,不仅前代的《皇览》成了属文时取材的宝库,而且还编纂出一批新的类书。其中对后来影响最大的是梁代的《华林遍略》和北齐的《修文殿御览》可惜它们久已亡佚,从今天仅存的断篇残简,已无法考察原本的面貌。
  由隋入唐,六朝的骈俪习气依然盛行,文士们临文取资的要求有增无已,加上封建帝王为要夸示"文治之盛"而给予支持,因而自唐高祖到玄宗的一百年间,便有三部大类书问世,即虞世南在隋大业中以个人力量编成的《北堂书钞》、唐代官修的《艺文类聚》和《初学记》。再加上后来白居易撰集的《白氏六帖》,并称为"唐代四大类书".这四大类书对于今天的古籍整理工作和文史研究工作,都有十分重要的价值,这里只择要介绍《艺文类聚》和《初学记》。
  《艺文类聚》一百卷,是欧阳询、令狐德棻等十余人奉诏编撰的,始于唐高祖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武德七年奏上,历时三年之久。全书约百余万言,分为四十六部(卷八十一、八十二作一部计),有子目七百二十七个。据1926年《北京大学二十五周年纪念研究所国学门临时特刊》的统计,《艺文类聚》引用书籍达一千四百三十一种,经史子集,皆有辑录。
  《艺文类聚》的编排体例,从部目看,先天地帝王,次典章制度,然后是衣食住行及动植灾祥等,反映出封建时代敬天尊君的正统观念。从内容看,先列"事类",后引诗文,例如卷一"天部"第1页,先列《周易》、《尚书》、《礼记》等关于"天"的论述,然后在"诗"的部分载晋傅玄的《两仪诗》等,"赋"的部分载晋成公绥的《天地赋》,"赞"的部分载晋郭璞的《释天地图赞》,"表"的部分载宋颜延之的《请立浑天仪表》,这种先"事"后"文",汇二者为一编的做法,是欧阳询等人在类书编纂上的一个创造。
  《艺文类聚》以前的类书,偏重类事,不重采文,即使由诗文中取材,也只是随意摘句,不录片断。如果要查找与某事有关的诗文作品,则需要去翻检总集,总集与类书在那时是严格区别的。欧阳询在《艺文类聚序》中说:"前辈缀集,各抒其意。《流别》(晋挚虞《文章流别集》)、《文选》(梁萧统撰),专取其文;《皇览》、《遍略》,直书其事。文义既殊,寻检难一。"他已经深刻感到了"文"与"事"的分离是前代类书的一大缺陷,给使用者造成极大的不便。正是为了克服这个弊病,"使览者易为功,作者资其用",《艺文类聚》采取了"事居其前,文列其后"的新体例。这不但使得类书的面目一新,增加了读者临事取索的便利,而且越到后来越显示出它保存古文献的重要性,为后世建树了始料所不及的功勋。《艺文类聚》的先例一开,后起的类书便纷纷效法,宋代的《事文类聚》、清代的《渊鉴类函》是如此,象明代的《永乐大典》、清代的《古今图书集成》这样的鸿编巨帙,同样遵循着"事""文"并举的成规。
  《艺文类聚》在南宋绍兴时(公元1131—1162年)曾经刊刻过,到明代又有多种刻本。清代学者利用《艺文类聚》颇为勤密,但所用的都是明刻本,始终未能见到宋绍兴本。1959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影印出版了上海图书馆收藏的宋绍兴刊本(汪绍楹认为当是宋末元初的复绍兴刻本)。1965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又排印出版了汪绍楹的校定本,这是在宋绍兴本的基础上,用冯舒"校宋本"和明刻诸本汇校的本子,也是目前最好的、便于使用的本子。
  据汪绍楹先生考证,《艺文类聚》的传本大体是完整的,但并非完善无缺,远在宋代就可能有了阙佚。例如书中杂有苏味道、李峤、沈佺期、宋之问的诗,而此四人都后于欧阳询,本书是不能予收的,查《初学记》可知,这是宋人刻书时据《初学记》补入的。另外,书中还有其他经后人妄改的错误。
  《艺文类聚》问世后一百年,唐玄宗李隆基又命集贤学士徐坚等撰集《初学记》三十卷。唐刘肃的《大唐新语》卷九记其事始末云:"玄宗谓张说(按,张说当时以宰相知集贤院事)曰:‘儿子等欲学缀文,须检事及看文体。《御览》(按指《修文殿御览》)之辈,部帙既大,寻讨稍难。卿与诸学士撰集要事并要文,以类相从。务取省便,令儿子等易见成就也。’说与徐坚、韦述等编此进上,以《初学记》为名。"可见此书是给玄宗诸子检索辞藻典故用的,因而它要求比别的类书简括,《四库提要》称赞它"在唐人类书中,博不及《艺文类聚》,而精则胜之。若《北堂书钞》及《六帖》,则出此书之下远矣".
  《初学记》全书六十多万字,共分二十三部,下列三百一十三个子目,类目的划分大致与《艺文类聚》相似。和《艺文类聚》不同的,是《初学记》搜集的资料在每一子目下按"叙事"、"事对"、"诗文"三部分排列。"叙事"部分,虽然杂取众书,但经过精心编排,前后若相连属,成为一篇对子目标题的系统说明。例如卷一"天部"第1页,先引《河图括地象》、《物理论》解释天的生成,次引《尔雅》、《广雅》说明天在不同时节和地域的种种异称,再引《纂要》列举与天相关的各类名词,最后引《五经通义》介绍天神,可以说在那个时代关于"天"的基本知识这里都有了。"事对"部分,是把引用的资料概括为对偶,以备写诗缀文时采用。例如"天部"第2页有"九重"和"八柱"为对,是从《楚辞·天问篇》的句子里提炼的。"诗文"部分,先赋后诗,再接引其他文体,这是为初学作文者提供的范文。因为选材比较精当,《初学记》很早便引起了人们的重视,宋人刘筠(子仪)酷爱此书,认为"非止初学,可为终身记"(司马光《温公续诗话》)。
  据《宋史·西蜀孟氏传》,北宋大中祥符九年(公元1016年),《初学记》在西蜀雕板印行,此本今已不传。现存最早的本子,是明嘉靖十年(公元1513年)安国的桂坡馆刻本。明、清两代的其他刻本都源出安本,唯乾隆时内府古香斋刻巾箱本,在据安本刻板前似做过一些校改。1962年,中华书局排印出版了司义祖的点校本。该书以古香斋本作底本,附有安本和清人严可均、陆心源校录的异文,第二十五卷后还录有严、陆所见本与安刻及古香斋本绝异的文字。这是目前《初学记》最完善的本子。1979年,中华书局重印此书时’又由许逸民编制了本书"事对"和引书索引,可以省些翻检之劳。
  今本《初学记》可以肯定是徐坚的原书,不过其中也有窜乱舛(chuǎn)讹之处。唐李匡乂《资暇集》已对卷一月门以"吴牛喘"对"魏鹊飞"提出批评,清代学者又指出所载扬雄《十二州箴》多出凉、润二州,是"后世妄人所增".司义祖的《点校说明》还举出卷十六磬门讹"鼓广"为"股广"的错误,并要求读者在使用此书时注意甄别,不可轻信。
  《艺文类聚》和《初学记》在今天有什么重要作用呢?
  《艺文类聚》引用隋以前的文籍一千四百多种,有人计算过,现存者所占比例不足百分之十,就是说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引文是今天失传的书,而且其余百分之十的征引,也因为它所援用的是唐以前的古本,在今天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初学记》收文的下限较《艺文类聚》为晚,包括了初唐的诗文,引书存佚的情况同《艺文类聚》相差不多。所以说,《艺文类聚》和《初学记》留给我们的无量功德,就是它们保存了丰富的初唐以前的古代文献。不过这一功德,却并非出于编纂者的本意。
  由于《艺文类聚》和《初学记》是古文献资料的渊薮,因而在整理古籍时,它们一可用作校勘;二可用来辑佚。举例来说,《太平御览》卷三百五十"兵部"箭下引《韩子》四条,其中有两条不见今本《韩非子》,而见今本《淮南子》,经查《艺文类聚》卷六十"军器部"箭门,才发现是《御览》的纂辑者犯了张冠李戴的错误。(详见中华书局《艺文类聚前言》)又如司义祖的《初学记点校说明》亦举一例,今本《史记·秦始皇本纪》有"今年祖龙死"句,《初学记》卷五引《史记》作"明年",清人考证作"明年"是正确的。至于用这两种类书校勘古代流传下来的总集、别集,或是校勘明清人抄撮而成的各类文集,在今人的整理本中比比皆是,这里不再一一列举了。说到利用类书来辑佚,早在北宋时人们就这样做了,明、清之季,此风大盛,蔚成巨业。例如诗文的辑本,明冯惟讷辑有《古诗纪》、梅鼎祚辑有《文纪》、张溥辑有《汉魏六朝一百三家集》,清严可均辑有《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动辄上百卷,可谓洋洋大观。其主要资料来源就包括《艺文类聚》和《初学记》在内。对于文史研究工作而言,《艺文类聚》和《初学记》又是各种专题文献资料的汇编。两书引录的资料是按门类编辑的,并且因为所引原书的失传,很多资料已经起到第一手资料的作用,研究工作者由此入手,即可获得比较丰富、比较系统、比较原始的材料。总之,无论古籍整理工作还是文史研究工作,科学地使用类书,都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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