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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27 16:04
鄌郚总编

王福杰丨姥 姥

  姥 姥
  文/王福杰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青贫宁静的日子,在远离县城六十里地的昌潍平原上,有一处优雅僻静的小村庄,村前有条曲折东去的小河沟,爬上沟崖,顺着庄的那条丈把的小道,往后走大约300米,便会看到一处土黄色的三间泥屋,在屋前的院子里有口灰青色的水缸,水缸上把着几个长长的锔子,缸前有口小小的土坑,土坑里长年养着十几只家兔,这便是姥姥的家,有时候姥姥会把兔子放到天井里,让他们溜溜腿!儿时的我常常残忍地抓起它们长长的耳朵,听听它们吱吱的嗷叫,感受一种渲泄的快意!这时候姥姥也会生气地"骂我"撒开、撤开,小仇家眼子……
  姥姥大约生下八个孩子,就剩下我娘自己!最惨的一个孩子养到已经八岁大了吧!因为感冒引发了肺炎,而无钱无药又落后的山村确实容不下这个舅舅的存在!据母亲说,那个小弟弟是多么可爱,又白又俊!那一年姥姥四十来岁!眼睛哭得一度模糊了半年多!
  我姥爷去世的很早!在我残存的记忆里,他背微跎,身子老高老瘦!见到我就亲呢地拽着我的耳朵并嘻嘻地喊我的乳名!那是七三年一个凉嗖嗖地深秋的上午,好多的人聚在姥姥家那小小的凌乱不堪的院子里,我清楚地记得那人在姥姥家的门口把一只青灰的盆子"叭"一声甩碎!院子里焚烧的纸灰在凉凉的秋风里打着旋转!我娘穿着白大褂子扶着虚弱的姥姥一路哭着向村西头的墓地走去……
  我到现在都没去征询过姥爷是怎么去得这么早!可想而知那个荒凉的年代,诸多生活的打击和生存的压力,像姥爷这样早早过去的人也太多太多了,这一年我大约是三岁吧!从此姥姥便成了一位形单影只的老人……
  姥姥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裹着小脚的农村妇女!那个时候村里没有电、更没有娱乐的场所!太阳出来,姥姥就踮着小脚领着我去田地里、荒岭上挖菜打草,在夕阳的余辉下,我们会抬一筐子野菜吃力地回家!这些野菜大部分喂兔子,姥姥会捡点嫩嫩的和上豆面或玉米面蒸蒸吃!那些日子我真是三根筋挑着头!青汤炖地瓜,烧玉米棒子吃!这便是我和姥姥的主食!有一次我在邻居家玩,那家人不知从哪弄了条鲜鱼,他们做鱼吃时那散发出的从未感受过的香气!那份沁入骨髓的诱惑使我不能自己!没办法,姥姥叫人捎信喊来了邻村也是一个小脚的她的姐姐!我喊她姨姥姥!晚上到村南头大队撒有鱼苗的水库里,两个近五十岁的姥姥还真把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弄回了家!可那鱼是怎么吃得我却没了一点印象,倒是在邻居家的缕缕鱼香至今萦绕在我大脑的某一个区域内!
  在那些愉快的的记忆里我最高兴的莫过于跟姥姥去村东河里洗衣服!在那清澈的小河流里!我脱光衣裤在里面扑扑腾腾!小鱼小虾一群群地游过我的掌心脚心,河边细软的沙窝被我堆过来堆过去!或者赤裸裸地躺在上边感受那种酥酥的热乎!好不惬意!晚上累了!吃过姥姥做的青菜叶子和着玉米面粥…… 然后在姥姥那个用石头雕成的煤油灯下,听听她拉狐狸或者猎人之类的瞎话!躺在姥姥的土坑上透过那张粗糙的窗户纸,瞅瞅天井里那模糊的月影!盼望着二郎神和他的天狗能够在我无忧无虑的梦乡深处悄悄地出现,带我一道去月亮上看看那只小白兔是不是和姥姥家一个样子……
  在我和姥姥家的青纱帐里,家西的菜果园,西岭的沟崖,处处留下了我儿时肆虐的脚印,有时还跟在大孩子后边摸摸他们的洋火枪,用弹弓打块石子,然后到村界和邻村的孩子们开火……这些时候可把姥姥整坏了,她满村满坡里地找我……
  天真无邪的日子悄无声息地流淌着,那一年,我大约有六岁了吧!反正是一个麦收的季节,我已上学了,跟着学校去生产队拾麦穗了!那个中午我刚到姥姥门口,有位村姑模样的人说你娘和爸从城里回来了,在队里的麦场里梳麦子,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怎么反应的!那个响午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和几个孩子来到生产队看场的马棚处,心不在蔫地玩!我很想去看看正在麦场里梳麦穗的爸和娘!可是我却在期盼和渴望中迈不开那个六岁孩子的脚步!也许在和姥姥长期相濡以沫的生活中,她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已悄悄地隔阂了我和父母那份坦荡的真情!
  岁月匆匆,艰苦而清涩的日子使姥姥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老婆子,一九八六年,七十三岁的姥姥随着她唯一的亲人——我们全家来到了县城安家!刚到县城的日子里,姥姥真得不适应,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大小车子和黑乎乎的柏油路,姥姥真得分不出哪是南哪是北!自从在城里安排下来,姥姥就没有出过门,她老是在家里永不停歇地拾掇这里拾掇那里!头几年她还常常念叨老家里那二间土坯屋子!后来渐渐地再也听不到她无助的唠叨了,因为我们谁也没有为她的念叨而付诸行动,那日子没有车,回趟家确实是麻烦……
  一九九二年,那时我们住在房子还属于公房,局领导因为父亲退休时级别不高,不能享受独门独院的四间房子,于是一对刚结婚的小两口住进了我家占了一间房子,那年我家兄弟参军去了外地!暂时还可以将就,于是二十多岁的我又和我亲爱的姥姥挤在了一间房子里睡觉,那一年我谈了个女朋友,我们在那间小屋子里谈天说地,姥姥笑逐颜开地给我们打荷包蛋,炖小鸡吃,天晚了女朋友不愿意走,我们便在房子中间挡一布帘子算是和姥姥隔开了!但是,这可能刺痛了八十多岁姥姥的心。那之后的姥姥又唠叨起老家里的那两间土坯屋,她唉声叹气地盼望能回去住住有多好!我知道她绝不是在抱怨我用一布帘子隔开房间!她是在为我没有一个宽敞的地方和自己喜欢的姑娘在一块……
  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这一年姥姥已87岁了,她没有名,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生的,春节刚过就权当过了生日,这一年姥姥的身体已明显不行了,她的肺看来已经很虚弱了,喘气非常吃力,母亲经常叫医生去给她打吊瓶,我们又搬了一次家,但姥姥执意不去,她摇着头说哪里也不去了,她说就在这个住了十多年的老房子里不走了,大概她的意识里感到离去那边的日子已经不远了!那些日子谁知道我都在忙些什么?我偶尔地去看看姥姥,姥姥已很难准确地表达自己的表情了,她总会吃力地微微地瞅瞅我,有时候还能问问她的亲外孙我儿子的话,但那时我却像完任务似的看看她就匆匆地走了……,下半年姥姥的精神似乎有些好转,有次她突然又跟我说回老家看看那二间土坯屋,我的心里沉沉的,我决定租个车陪她回去看看已离开十五年的老家!但是我没有去做,我对自己的这次行为非常后悔!
  姥姥艰难地喘息着,如同她这一辈子的生活艰难而痛苦,她的意识已模糊了,2001年的春节已过,大地一片冰凉,姥姥就那样孤独地躺在她那张睡了十几年的床上过了年,在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就给她送过几顿饭,但她只能吃一、二块饼干,用汤匙从她干瘪的嘴角淌进几滴水去!正月十九日的凌晨三时,姥姥走了,我没有陪在她身边,凌晨3:30我赶到姥姥身边的时候,她的曾温暖了半生的躯体已冰凉了,她正孤独地遗憾地走在去往另一个世界的路上……
  2001年正月十九日十点三十分,我抱着骨灰盒把姥姥的骨灰亲自封好!我紧紧地把她抱在身边,又感到了她的温暖,我的眼泪轻轻地滴在姥姥的身上,我默念着:姥姥回家了,回到姥爷身边吧!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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