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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1-27 22:04
鄌郚总编

姜太公故里新考

    
    关于姜太公的故里,或者说原籍问题,目前学界主要的是两种说法:一是山东日照说,一是河南卫辉说。照实际情况而论,河南说无论是史迹遗存还是史料记载,都要有据的多。然而,不无遗憾的是,眼下却是山东说占有更强势的地位。比较现成的证明,一是在颇有影响的《姜太公全书》⑴中,收入“山东日照说”方面的文章,有七八篇之多,而主张“河南卫辉说”的仅一篇而已。二是刚刚出版的《话说中国》⑵系列丛书,采信的也是日照说。究其原因,除了卫辉说在宣传上力度不够以外,研究工作的薄弱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本文的目的,就是试图填补些这方面的缺憾。
    一、从太公的远祖问题准入
    “尊祖重源”是中华文明几千年来的传统和美德。一个人若是走了背运,往往会抱怨祖上没有积德;大凡有了点功绩,不是说靠的祖宗荫蔽,就是说为祖宗争了荣光。据此,我们在讨论太公的故里时,从其远祖准入,应该说不失为是一个正确的路径。请看,在《史记·齐太公世家》里,司马迁对于姜太公的远祖是这样描述的:“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其先祖尝为四岳,佐禹平水土,甚有功,虞夏之际封于吕。或封于申,姓姜氏。夏商之时或封枝庶子孙,或为庶人。尚,其后苗裔也。本姓姜氏,从其封姓,故曰吕尚。”
    类似的话,还见于《国语·周语下·太子晋谏壅谷水》等众多的先秦典籍,不烦俱引。话说得十分明白,即姜太公的先祖是四岳。四岳呢,又是因佐大禹治水有功被封到了吕地。太公因是四岳的苗裔,所以又叫吕尚。进一步的问题似乎应该是,吕地究竟在哪里?四岳伯夷又是何许人也?
    有关四岳(即伯夷)的祖居,或者说封地申、吕,典籍中的记载也很多。比如《诗经·大雅·崧高》里的“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诗中的“崧高维岳”指的即今中岳嵩山,历来无异词;“甫”即吕,有《尚书·甫刑》也称“吕刑”为证。这也就是说,申和吕是“中岳之神”的子孙,自然不会离开嵩山过远。又如《诗经·王风·扬之水》,是一首描写周王朝士卒戍边荆楚,怀念情人的诗。诗中提到的“不能与我守申、守吕、守许”,和《国语·郑语》里史伯说的“当成周(即今洛阳)者,南有荆蛮、申、吕”也是完全一致的。再如《潜夫论》里说“炎帝苗胄,四岳伯夷,为尧典礼,折民惟刑,以封申、吕……宛西三十里有吕城”;《水经注》里说“宛西吕城,四岳受封于吕”等等,例子简直不胜枚举。
    那么,在今天的山东省日照市,当年是否会有另一个“东吕国(乡)”,甚至压根“皇天嘉之”所封的“有吕”就不在河南的南阳,而是在山东的日照呢?我们说,根本不会。因为最简单的理由是,从极力主张日照说的文章⑶看,充其量所列举的最早史料,也只是南北朝时期,南梁人刘昭在注《后汉书·郡国志》时,转引西晋张华(公元232—300年)所着《博物记》里的话:“太公吕望所出,今有东吕乡。”而所谓的东吕乡,只要稍加剖析就会明白,它实在是“东莒乡”(因地在莒县之东)之误。因为理由也同样的简单,在商末周初,即姜太公的有生之年,莒地乃“蒲侯”⑷领地,莒东归“?五酉”及其“义子”⑸管辖,都是殷属的方国,连“吕”的影子也是没有的。
    在讨论姜太公的故里和远祖关系时,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以往多被人忽略了,就是共工这个人物。大家知道,共工乃炎帝一脉、四岳伯夷的祖辈,多有史料记载。如《国语》的“共(工)之从孙四岳佐之”和韦昭注的“共工从孙为四岳之官”便是。关于共工的祖居,说来令人惊骇,竟然和太公的故里是同一所在,或者如《管子·揆度篇》所说的:“共工之王,水处十之七,陆处十之三。”都是“南太行”的山麓!如果再说具体点,河南说所认定的今卫辉市太公泉镇,北二三公里处,有“芳兰”龙山文化遗址,应是共工氏活动的遗存,南二三十公里处,有古黄河故道,流向东北的今日之濮阳市,正是当初与“争为帝”的颛顼之墟;西距“共首山”仅是眺望之遥,距春秋时代的“共城”也不足十公里。有了这一有力的证据,我们以为,由太公的远祖追寻其故里,可说是已经追到老家了:顺着说,伯夷是共工从孙,太公是伯夷后裔;倒着说,伯夷是从“南太行”走到了嵩山南麓,太公是从嵩山南麓回到了南太行。如此而已,岂能有它!
    二、“二东”说的再解读
    说到“东海”、“东夷”与太公故里有某种关系的,是孟子、吕不韦、司马迁等三位大家。应该看到,三位的说法,的确给太公故里问题的解决,提供了重要的线索。然而我们也看到,无论是山东说还是河南说,在解读这些说法时,每有偏颇或是浮浅的地方,下面就来谈谈这方面的问题。
    首先,《孟子》里的“太公辟(避)纣,居东海之滨”,前人早已论及,重要的是一个“避”字。若需简捷证明一下,便是和“太公辟纣”同在一段文字里的“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大家知道,伯夷的原籍是孤竹国(今河北卢龙),北海之滨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惟独不会是在其故里孤竹。理由简单的很,因伯夷和他的老弟叔齐,是为互让国君地位逃出来的。同理,“太公辟(避)纣,居东海之滨”,非但不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写出姜太公是日照人的,是战国时期的孟柯”的证据,反而是堵死了日照说的路,为卫辉说的成立留下了空间。
    其次,让我们“趁热”接着“东海”的话题,看《史记·齐太公世家》里的“太公望吕尚者,东海上人”。显而易见,“东海上人”的称谓说明,司马迁对姜太公的原籍,心中是没底的,这从“东海上人”之后的文字里,紧接着又有两个“或曰”已可确证。此外大家知道,从战国到秦汉,黄海(含渤海)和东海均可泛指“东海”,有《礼记·王制》的“自东河至于东海”可证。从“辽东”到常熟的“尚湖”,茫茫万余里的“东海之滨”,都说有太公的避居之所,又何曾传有太公故居?而且,到了司马迁的时代,营陵(即营丘)属齐郡,海曲(即日照)属琅琊郡,郯城属东海郡早已明确。若是司马迁对哪怕是传闻有知,又怎么会违背“疑以传疑”的宗旨,记载得那么含糊?
    第三,《吕氏春秋·孝行览·首时》里说:“太公望,东夷之士也。欲定一世而无其主。闻文王贤,故钓于渭而观之。”我们以为,这里的“东夷”应作“东方”解,和时下考古学的研究成果,把古代东部沿海一带的土着民族称为“东夷人”,尚不是同一概念。例如,《说文解字》对“夷”的解释就是:“夷,东方之人也。”又如,《孟子·离娄下》说:“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文中的诸冯、负夏和鸣条,据有关专家考证⑹,地望都在当时的冀州。也就是说,在孟子的心目中,只有“天下之中”的成周才是“中国”,而王畿(即洛阳一带)东邻(实为东北)的冀州,已可称之东方(即东夷);与王畿西邻的雍州,也可称为西方(即西夷)的。再如,《墨子·兼爱中》在论及大禹治水时说:“东方漏陆,防孟渚之泽,洒为九浍,以楗东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东方所指,也只是到了冀州。好了,既然“东夷之士”亦可当作“冀州人”解,那么,有没有直接说到太公是冀州人的证据呢?有的,西汉的刘向在《列仙传》里就说过:“吕尚,冀州人。生而内智,预知存亡。避纣乱,隐居辽东三十年。”而且,《汉书·地理志》也说:“河内曰冀州。”两相结合可知,所谓“东夷之士”,也是可以解作河内人的。
    总之,通过上述三项分析,明显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把东海之滨的某处,如山东的日照(或江苏的尚湖等),作为太公的第二故乡是合情理的,但作为原籍就于理不通了。
    三、“崔瑗碑”背景信息收索
    历史上第一个给太公故里准确定位的,是东汉时的崔瑗(公元77—143年)。在他之前,无论是“东海上人”、“东夷之士”,还是“冀州人”,都是些模糊的概念,未能对太公故里确指。
    崔瑗给太公故里定位或者说正名的形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立了一块碑,即所谓“崔瑗碑”。该碑及部分碑文,在郦道元的《水经注·清水》条下,是这样记述的:(清水)又东过汲县北。县故汲郡治,晋太康中立。城西北有石夹水,飞湍浚急,人亦谓之磻溪,言太公尝钓于此也。城东门北侧有太公庙,庙前有碑,碑曰:“太公望者,河内汲人也。县民故会稽太守杜宣白令崔瑗曰:‘太公本生于汲,旧居犹存。君与高、国同宗太公,载在《经》、《传》。今临此国,宜正其位,以明尊祖之义。’于是,国老王喜,廷掾郑笃,功曹盼勤等,咸曰:‘宜之。’遂立坛祀,为之位主。”
    碑文中的汲县即今卫辉市西南十公里的汲城村,从秦汉到北齐,曾作过县、郡治所近八百年。崔瑗为汲县令时曾率众筑城,城垣今多已无存,惟“城东门北侧”太公庙旧址处,尚有数十米长、两三米高的残留。“石夹水”据《水经注》附图和笔者实地考证,系汲城西北一条汇入清水的溪流,因源头来自南太行余脉的磻溪山,因而又名磻溪。关于“旧居犹存”,《清水》条接着上文又说:“城北三十里有太公泉,泉上又有太公庙。庙侧高林秀木,翘楚竞茂,相传云,太公之故居也。”好了,明白了太公故里的具体位置,下面让我们来谈背景。
    背景一:我们从碑文中可知,首倡立碑并认同“太公本生于汲,旧居犹存”的,是曾做过会稽太守的汲县人杜宣,还有王、郑、盼等三位襄助的官员。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三位的爵位。国老王喜,按照“国老,三公也”的说法,他的原来爵位应是三公之一;廷掾应是对廷尉的艳称;功曹多为郡守的副手,“除掌人事外,并得与闻一郡的政务。”也就是说,敦请崔瑗立碑的“班子”,不但广有民意,而且规格是相当高的。
    背景二,“旧居犹存”,是杜宣等人倡议的基础,修庙立碑又是八方惊动的善举。依据常理,似乎可以这样推定:从太公到崔瑗,时间已有千余年,就像我们今天要说某所院落曾是黄巢的故居一样,总得有一定的文字依据,或者是有令人信服的民间传说,同时还需有可让人观瞻的处所,哪怕是土窑石屋、断壁残垣。否则,是断难想象的。
    背景三:崔姓“与高、国同宗太公”,“载在《经》、《传》”的典故很多,下节还要专谈,此不枝蔓;关于崔姓和太公的传承关系,《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里说:“崔氏出自姜姓。齐丁公汲嫡子(即太公长孙)季子,让国叔乙,‘食采’于崔,遂为崔氏。济南东朝阳县西北有崔氏城是也。”崔瑗乃饱学之士,诸如上述关乎祖宗兴衰的掌故,说来自应如数家珍,此其一;崔姓除了世代官宦,也是以书香传家,从春秋的崔杼,秦之崔如意,西汉之崔朝,到瑗父崔駰,家学积淀深厚无比,崔瑗认可“太公汲人”,来自家传也不无可能,此其二;贾逵(公元30—101年)乃是与班固齐名的一代“通儒”,又因博物多识被拜为“议郎”,崔瑗从学其门下,“太公汲人”之说,间接、直接来自乃师也未必可知,此其三;崔瑗结交颇广,如发明了“浑天仪”并着述了《两京赋》的张衡,着作了《说文解字》的许慎,着作了《潜夫论》的王符,遍注了《尚书》、《诗》、《易》、《三礼》等几十部大作的马融,“太公汲人”似又应含学人间的切磋。总之,崔瑗立碑而定“太公汲人”之举,虽不能和刊立“熹平石经”的“观视及摩写者,日车千余乘”相比,但也会是九州四海,朝野上下都为之瞩目的。
    四、“高诱注”的意义及其链接
    头一个站出来对“崔瑗碑”提供支持的,当数东汉末年的涿县人高诱。他在注释《吕氏春秋·首时》和《淮南子·汜论》时,两度把姜太公注释为“河内汲人”,其意义,也是不能等闲视之的。概括地说,至少有以下三点:
    一是高姓如上节“崔瑗碑”所说,也是和崔姓一样“同宗太公,载在《经》、《传》”的。高诱的祖上高傒(原名姜傒)本系太公的十一世孙。因辅佐齐桓公姜小白即位并称霸有功,被封于卢地,后来成了高、卢两姓的共同始祖。高诱的一生,除了在朝廷任过司空掾、在地方任过濮阳令等官员之外,还广有注述。除了上面提到的《吕氏春秋》和《淮南子》之外,还有《战国策》、《孝经》、《孟子章句》等等。尤其是《孝经》和《孟子章句》,还要与同时代的郑玄、赵歧等人比精到、争高下。论到对自己的先人下笔,岂能让他人“耻笑了去”?
    二是高诱师从卢植(公元?—192年),也是值得认真讨论的议题。我们知道,卢姓也系太公的后裔,《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说:“卢氏出自姜姓,齐文公子高。高孙傒,为齐正卿,谥曰“敬仲”,食采于卢。济北卢县(今山东长清县西南)是也。”卢植可以说是当时的风云人物。作为官员,出任过尚书;作为学者,曾和蔡邕、杨彪等人共同校订《五经》,补续《汉纪》。在“太公汲人”的认定上,他师从马融(公元79—166年),崔瑗应是他的师叔;他传学高诱,高诱的“太公河内汲人”之说,必有他的教授或认可。
    三是需要顺便谈谈郑玄(公元127—200年)。因为凑巧而有趣的很,郑玄的故里北海郡高密(即今山东省高密县西南),距离太公故里“山东说”的日照市,仅只一百公里。换言之,众所周知,郑玄乃着述百万余言、门徒数百千人,开创了所谓“郑学”的经史巨匠。我们若是能从他的态度中,“索隐”到了谋些迹象,也就等于间接地证明了卫辉和日照两说的高下了。为此,我们不妨拟定如下设问和拟答:一,郑玄对崔瑗和高诱所主张的姜太公乃“河内汲人”知道吗?我们说,应该知道。因为据《后汉书·郑玄传》说,郑玄求师在马融的门下,靠的全是卢植,而卢植既是崔瑗的同宗和晚辈,又是高诱的同宗和师长,而且郑、卢二人又都是考据方面的大家,对太公的故里岂有不探讨切磋之理。另外,在郑玄的门人中,既有“闻名于世”的清河崔琰,又有“自远方至者数千”中的“河内赵商”,所见所疑,岂能不上达乃师?二,在郑玄的时代,今天的日照,会有一个所谓的太公故里“东吕乡”吗?我们说,不会有,可以举一个例子作为例证。《礼记·檀弓上》里说:“太公封于营丘,比及五世,皆返葬于周。”郑玄的注文是:“齐太公受封,留为太师,死葬于周。子孙生焉,不忍离也,五世之后,乃葬于齐。齐曰营丘。”这段注文里的“子孙生焉,不忍离也,五世之后,乃葬于齐”,有着明显的“臆断”成分,且不去管它。我们要说的是,显然它和《史记·齐太公世家》里的“封师尚父于营丘,东就国”等一系列说法,也是相违背的;和《韩非子》、《吕氏春秋》等典籍所说的太公曾在齐国杀“狂谲、华士”,推行“尊贤尚功”等治国之策,也是不能相容的。凡此都说明,郑玄着述立论自有自己的见解和依据。据此,“东吕乡”对“郑公乡”来说,几乎是眼皮底下的“确证”。郑玄又怎么会忽略呢?
    崔姓不谈祖居山东的“崔氏城”,高姓和卢姓不提山东的“卢城,只是说河内汲县是他们共同祖仙的祖居。是耐人寻味的。
    五、后续“硬证”四加一
    魏晋南北朝直到唐宋,对“太公汲人”说的后续支持,可谓自成体系。其中,又以刻在石头上的“硬证”居多。下面,就举要谈谈我们在这方面的思考。
    “硬证”之一,《齐太公吕望表》。西晋太康十年(公元289年),河内郡汲县县令卢无忌立。该碑原立太公故里即今卫辉市太公泉镇之太公庙,虽已失落,但故宫博物院等处藏有不同时期的拓片;《金石萃编》录有其原文。该碑铭文含有多种关乎太公而且是弥足珍贵的信息:如“齐太公吕望者,此县人也”;“(周)康王六年,齐太公望薨,参考年数,盖百一十余岁”;“磻溪之下,旧有坛场”等等。尤其值得重视的,是卢无忌自称祖籍范阳,应是卢植的后人。也就是说,齐太公吕望表和崔瑗具有同样的性质,都是在信从“太公汲人”的前提下,以县令的身份弘扬先祖的功德,教化当地的百姓。
    “硬证”之二,《魏故诏假河东太守吕君墓志》⑺。该墓志于1981年出土。出土地点不偏不倚,正是“卫辉说”的太公故里,且距太公墓不过几十米远近。换句话说,这位吕君和其先祖太公,葬的竟是同一“坟地”。墓志作于东魏武定二年(公元544年),铭文中的“自炎帝启基,管业层构”和“羌水渊澄,管业岳秀”,与姜太公祖源炎帝、脉承“四岳”相一致;墓葬地“朝阳乡太公里”为地名实录。该墓志石刻现藏卫辉市博物馆,可以说,它是至今所知关于“太公汲人”的最早实物证据。
    “硬证”之三,《修太公吕望祠碑》,俗称《吕望碑》。该碑为东魏武定八年(公元550年)汲郡太守穆子容撰文,原立太公泉镇之太公庙。该碑今虽已失,但卫辉市博物馆藏有拓片,《金石萃编·卷三十二》载有全文。碑文除了正面有“迢迢岳胤,蔚蔚姜枝”的高唱低吟;有“卢无忌置碑僻据山阜,崔瑗刻石不枕康衢”的感叹,还在阴面镌刻了尚姓参与立碑的官员和平头百姓,约八十余人。我们知道,穆姓、尚姓同系太公后裔分支,史书多有记载。该碑的价值,就是在吕、崔、高、卢的基础上,又增加了穆、尚二姓对太公故里在卫辉的信从。
    “硬证”之四,《太公后裔四十八姓碑》。该碑今已不知去向,《金石萃编·卷二十五》在注释《齐太公吕望表》的条目之后,有附记曰:“唐京兆曹卢若虚录太公后四十八姓,刻石于太公庙。礼部员外郎崔宗之为制铭。”请注意,立碑者并非外人,又是太公后裔——卢、崔二姓的官员。说明什么?说明“太公汲人”之说已成了传统。
    上面剖析的是曾立于太公泉镇太公庙的几件实证,那么,在太公泉镇之外,有没有类似的“硬证”呢?当然有,据地方志书记载,仅卫辉市的城乡就有太公庙七处,这本身就是太公故乡人敬太公的“硬证”。不过,这里不准备对其一一考索,而是要介绍另一件石刻,即《大宋卫州新乡县穆村重修太公庙记》碑。该碑刻立于宋绍圣元年(公元1094年),立于当时的卫州(即今卫辉市)新乡县东北三里许的穆村,即今新乡市牧野乡的“西牧野村”。原碑现藏于新乡市博物馆。铭文中有一段是这样说的:州之西有公之泉,揭石以纪其谱谍,文古书隶,断缺不完,而尚可考,由是知公其卫人也欤!(石记今在丞相茔寺)……比年大丞相汲国公因祀曾祖茔域,亲诣祠下,称四十七代孙。
    文中“州之西有公之泉”,指的即太公泉镇的太公泉;“揭石以纪其谱谍”和“石记今在丞相茔寺”,指的是卢若虚《太公后裔四十八姓碑》等内容,文意明确,不烦细说。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比年大丞相汲国公因祀曾祖茔域,亲诣祠下,称四十七代孙”一句。里面的“比年”意为近年,“大丞相汲国公”指的是宋哲宗时的宰相吕大防(公元1027—1097年)。吕大防在《宋史》里有传,记“其先汲郡人”,后因“祖(父)通葬京兆蓝田,遂家焉”。至此,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在信从“太公汲人”的太公后裔中,吕、崔、高、卢、穆、尚等姓全有了。
    六、现有遗存盘点与小考
    卫辉说太公故里所指称的地望,目前的实物遗存也远非它处可比。下面举要其中的十项,稍加注解,以为参证。
    一,磻溪山,西北距太公泉镇四五里,乃“南太行”余脉,称谓最早见于《齐太公吕望表》的“磻溪之下,旧有坛场”。
    二,磻溪,俗称太公河或钓鱼沟,源自磻溪山,经太公泉镇西蜿蜓向东再向南。《水经注·清水》说,当该溪流到达汲县(今汲城村)城西北汇入清水(即今卫河)时,又名石夹水。
    三,太公泉,今仅存遗址。郦道元的《水经注》说“(汲)城北三十里有太公泉”;《金石萃编》说“去县治西北二十五里……有泉翁然”,可见嘉庆年间该泉尚在强劲喷涌。
    四,太公钓台,在太公泉镇西头、磻溪右岸。旧址原有巨石并乾隆巡抚毕源立的“太公钓鱼处”碑,和民初乡贤李敏修立的太公钓鱼石像,后均毁于战乱。现在原址重塑太公钓鱼铜像一尊,像高三点九米,面向朝歌,神态自若,含义深远⑼。
    五,太公墓,在太公河右岸百余米处。《金石萃编》说“距泉复二里许,相传齐太公吕望墓在此”;《河南通志》、《卫辉府志》、《汲县县志》等均载有“吕尚昔避纣居东海之滨,后徙渭滨,封国于齐,还葬于此”之类的话。该墓占地百余平方米,高两米多,墓前立有康熙年间“姜太公茔葬处”石碑一方。
    六,吕氏茔地,即太公墓周围的一片地域。前举出土的《魏故诏假河东太守吕君墓志》及墓穴,即在此处。另据《大宋卫州新乡县穆村重修太公庙记》可知,吕大防的曾祖也应葬于同一地点;据“石记今在丞相茔寺”,当年还应建有茔祠。
    七,吕村,和太公泉镇隔太公河相望,相距二里许。上举《吕君墓志》称其为“朝阳乡太公里”,可见这里早已有了太公祖籍的说法,学界多以为即太公故里所在。另据《吕氏族谱》,信从的也是“太公吕尚公,河南省卫辉市太公泉乡吕村人。”⑽
    八,太公故居,在太公泉镇西南隅,高岗之上。即《水经注·清水》所指“庙侧高林秀木,翘楚竟茂,相传云,太公之故居也”。还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巡抚毕源,也在当地立了块《太公故里碑》,该碑和故居遗址,均可由太公庙旧址寻迹。
    九,太公庙,应和太公故居为同一处所并且比邻,即《水经注》里所说的“(汲)城北三十里有太公泉,泉上又有太公庙”;也即《穆村重修太公庙记》所说的“庙去公之先茔,逾淇水(即太公河)东西正相对,有院曰‘报先旌德’”。现为太公泉镇中心小学所占。院内尚有碑记、神舍、殿基等遗迹可寻。另外,在距此遗址西北四百米处,即太公钓鱼台的高处(据称当地乃是另一座太公庙旧址),一座新的太公庙已经建得有了规模。
    十,太公祠,按《穆村重修太公庙记》,宋朝时应在吕氏坟地,即铭文中说的“石记今在丞相茔寺”和“大丞相汲国公因祀曾祖茔域,亲诣祠下”。不知什么原因,后来迁建到了太公泉镇的中心地带,今被卫辉市第四中学所占。有学者称新址为东汉永建年间所建,不知何据。目前,第四中学院内,尚有碑刻数六七通,祠堂残旧房屋数间。另外,在镇东头,又有新建太公祠一所。其主殿建在高台之上,歇山式、琉璃瓦屋顶,面阔五间,看去尚有气势。
    七、周边环境的关键词
    太公泉镇作为太公故里,除了上述大量的自身证据(尚且不论其前身博望之“望”与吕望之“望”间的微妙关系)之外,还可以从其周边地区找一系列的旁证。因为这些地方也有着姜太公活动的足迹,也是与太公故里的认定密不可分的。请看以下的关键词:
    朝歌,东北距太公泉镇二十公里,是殷纣王朝失国前的新都。《战国策》说太公是“朝歌之废屠”;《尉缭子》和《韩诗外传》都说,“太公望行年七十,屠牛于朝歌”。还有的学者考证,说太公曾在朝廷当过“司户参军”之类的小官,或是当过类似宰相的大官⑾。不管是那种说法吧,反正都是和太公故里大量的民间传说能合拍的。如说太公是通过同乡比干丞相的关系,接近的殷纣王;或者说起个五更、打个黄昏,就能到京城朝歌叫卖一趟等等。
    牧邑,东南距太公泉镇十二公里,即今卫辉市旧城区。它也是牧野大战时姜太公排兵布阵的大本营;大战胜利后,周武王燎天祭神的“牧室”所在地。这里作为管辖太公泉镇的治所,达一千四五百年之久,涉及太公活动的传说尤多。最为简单的例证是,至今那里还有一条街叫太公庙街,街里的庙叫太公庙。
    棘津,东南距太公泉镇二十三公里,现属延津县汲津铺。韩婴说太公“五十卖食于棘津”,尉缭子说太公是“七十卖食于棘津”;《史记》说“太公困于棘津,《说苑·尊贤》说“太公,棘津之迎客舍人也”。总之一句话,棘津应是太公重要的谋生之地。这里是当时古黄河的主要渡口,也应是牧野之战时,姜太公指挥的周军必先争夺的要害;据《利簋》铭文,周武在灭纣后的第八天南行至管(今郑州市区),过的也应是该渡口。
    汲邑,西南距太公泉镇十三公里,即前述崔瑗筑城、立庙、刊碑之地。《水经注·清水》里说的“城西北有石夹水,飞湍浚急,人亦谓之磻溪,言太公尝钓于此也”证明,太公泉镇的磻溪,到了北魏时期尚且潺潺相通,当初都会是太公垂钓的场所。据《汲县志》记载,城南里许,有一“太公台”并有古人颂诗,传为“周武王拜太公望为尚父”(一说文王遇合太公)之所。另外,还有一点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汲城的“汲”在《史记·汉表》里为“汲”,正是太公之子吕汲的“汲”。笔者曾有专文讨论(见《话说吕汲》),认为二者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
    州邑,西南距太公泉镇不足一百公里。即今沁阳市东南一带。《荀子·君道第十二》:文王“举太公于州人而用之,岂私之也哉!”关于这一条史料,注意的人不多,我们不妨在这里稍加研究。首先,“州”地的名称,在甲骨文里就有,如《甲骨文合集·八四九》有一片记有奴隶自州地出逃的卜辞⑿,它和周初武王封给司寇苏忿生的领地州邑⒀,应是同一所在。也就是说,姜太公曾经活动于州邑的时间基础是有的。其次,《史记·韩世家》说:“韩宣子徙居州。”说明在春秋战国之交,州依然是名邑,荀子的话也是有地域基础的。第三,《史记·索隐》有“州,今在河内是也”,《汉书·地理志》曰“河内为冀州”。综合起来一梳理,就洞然明白了:其实,荀子说的“州人”,刘向说的“冀州人”,和崔瑗说的“河内汲人”,完全是一回事。
    小  结
    姜太公是四岳、伯夷之后,共工之后,炎帝一脉,而非“山东土着姜姓”,无可争辩。因此,他的祖居,只能是共工之国的“南太行”,而不会是“东海滨”。东海滨应是姜太公的第二故乡,就像“齐之逐夫”、“子良之逐臣”等所能证明的那样。
    荀子的“州人”,吕不韦的“东夷之士”,刘向的“冀州人”等三说,均可理解为“河内人”,是完全经得起推敲的;崔瑗、高诱等定太公为“河内汲人”,应是在充分的史料和实物依据基础上进行的,并为当时的朝廷、学界、民间广泛信从的。
    从魏、晋到唐、宋,太公的子孙们又以“实证”支持了“太公汲人”说八百多年。这里,还未涉及到后来各种志书的记载,以及卫辉当地数以百计的民间传说,因为那是应该另设专题讨论的。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们完全赞成近年来出版的《吕氏宗谱》的见解:
    太公吕尚公,河南省卫辉市太公泉乡吕村人!
    ⑴房立中主编:《姜太公全书·当代学者论姜太公》学苑出版社 1996年
    ⑵杨善群郑嘉欣着:《话说中国·诗经里的世界》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3年
    ⑶赵子义:《姜太公故里浅探》日照市人民政府新闻办网站   焦安南李建义着:《姜太公传·太公故里考》泰山出版社 1998年
    ⑷张光明姜永利主编:《夏商周文明研究·山东境内的商诸侯国与姓氏》——逢振镐文 中国文联出版社 1999年
    ⑸李学勤着:《夏商周年代学札记·论商王廿祀在?五酉》辽宁大学出版社 1999年
    ⑹许顺湛着:《中原远古文化》河南人民出版社 1983年
    ⑺耿玉儒:《魏故诏假河东太守吕君墓志》《平原大学学报》1992年1期
    ⑻杜彤华:“《重修太公庙记》碑及新乡牧野考”《平原大学学报》1990年第四期
    ⑼李志清:《卫辉文史资料·太公钓鱼台》卫辉市政协编 2003年第七期
    ⑽耿玉儒:《卫辉文史资料·姜太公钓鱼台》卫辉市政协编 2003年第七期
    ⑾黄 颇着:《白话太公六韬》青海人民出版社 1993年
    ⑿刘兴隆着:《新编甲骨文字典》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 1993年
    ⒀钱 穆着:《史记地名考》商务印书馆出版 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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