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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2-06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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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庆刚:我的奶奶

— 本帖被 刘文安 从 汶水河畔 移动到本区(2019-02-23) —
  我的奶奶

  按语:
  如一部厚重的书,愿逝者永生。

  “高房大婶子”
  我是奶奶的长孙,自出生后就被她当作掌上明珠,走到哪背到哪,也不知道背烂了多少件粗布的衣衫。奶奶去世已经40多年了,但是她依然活在我们的心中。
  安丘市凌河镇偕户村位于汶河东南,紧邻河边。奶奶便出生在该村一户王姓家中。近1米六的个子,鹅蛋形脸庞,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音响亮,虽然她裹了足,走路却利索、脚下生风,让人看一眼就是一位干练爽快、有主见的女人。
  奶奶的家族在十里八乡是有名的习武世家。虽有族规、家规中“女性不能习武”的约束,但聪明的她总是在男人练武之时想方设法偷看上几眼,天长日久,奶奶也偷偷练成几招防身护身的硬功夫!
  小时候的我一直由奶奶搂在她被窝里睡觉。她的炕沿边总有两件东西放在那里,一件是七节铁鞭,一件是四棱子铁做成的戟。奶奶如果抡起七节鞭来方圆四五米范围内近不了她的身。村里的人都知道奶奶是有武功的人,都不会去惹她,见到她也总是客客气气地尊称她为“高房大婶子”,——因为那时候我们家居住的是清朝时期建筑的青砖房屋,比起村里的土房总是高一大截,为这,我家在当时被村里人称为“高房”。

  打官司
  奶奶十六七岁就嫁给了爷爷,接连生了九个孩子,七女两男。但是,其中的一女一男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只剩下六女和最小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
  爷爷在我父亲七岁那年时得急病去世,终年才四十来岁。从那时起,奶奶便一人带着七个孩子,靠家中一亩二分地和一片家族墓地里的三百多棵松树的一半采伐权来度日。
  这些树木一半的采伐权归我家所有、由我家继承,这也是祖传遗产中明文规定好了的。按当时的情况估价每棵树要一百大洋,一半至少也要卖一千五百大洋。没有男人,就是塌了天,处处都会受人指责、欺负。奶奶在那些极度艰难的日子里,早早把六个女儿嫁出了家门。有的嫁给了大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当了童养媳,有的远嫁到百里之外的寿光,家中就剩一老一小和嫁给本村姓张的女儿(我的六姑)。
  当时的家族恶霸为了霸占祖传墓地里的这三百多棵松树,硬是不让奶奶把死去的丈夫埋葬在家族墓地里。白天,我们挖好了墓穴,晚上,恶霸就找人填满土;挖了再填,填了再挖;并且四处扬言要斩草除根,杀掉奶奶唯一的男孩(我父亲),赶走寡妇,不能继承祖传遗产!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奶奶毅然决定拖儿带女四处告状打官司。她们边走边当乞丐要饭吃,历时三个多月用那双小脚行走数百里。她们到了当时的青州府(原来的益都),又被打发到安丘县府,因为村霸向衙门处处送钱行贿,奶奶她们到处碰壁,状告无门,真的是无钱难见官。后来,她们还是在好心人的可怜、帮助下终于进了衙门大门口,递上了状纸,最终安丘县府判决:三百棵松树中的一百棵釆伐权归我家,死亡的爷爷要立即埋进家族墓地,他人不准反对。
  虽然没有达到理想的要求,但总算可以接受,就这样奶奶回家办理了爷爷的葬事,让逝者入土为安。

  战火中艰难度日
  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国民党发动内战、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与艰难困苦中,我家乡的汶河两岸,也是敌我交战相互拉锯的地区。
  今天你打过来,明天我打过去,老百姓没有安稳的日子,那时候父亲己经成家生下了我,但是害怕被国民党抓壮丁和村恶霸暗害,有家不能回,只能寄居在四十多里外的马宋、仓上二姐和五姐家中,有时候回家也只能晚上悄悄来,在家藏上几天后再晚上趁黑走。那时,汶河两岸,尤其是北岸的老少爷们就是这样东躲西藏的活着。
  为躲避战乱,奶奶还带着我母亲和我到北边离家四十多里一个叫褚家庄的村里住了半年多。记得等我们回来后家中院里已长满了一尺多高的野草。
  聪明的奶奶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粮食存放在一个瓦罐中,埋在茅厕的一个角落里。我们掺糠加菜度过了那些缺粮的日子。善良的奶奶自己经历过当乞丐的痛苦,每逢逃荒要饭的来到家门口,她总是把自己仅有的食物拿出来给这些逃难的人吃。这些外乡逃难人离开时也总是夸奶奶好。
  奶奶没有上过学,但是上集购物算起账来至明至白,谁也忽悠不了她。奶奶是家里的总管。每逢农忙时节,虽然种的地不多,我父亲又不在家,就靠我母亲一人也忙不过来,不得不请左邻右舍帮忙。每逢这个时候,也是我家吃得最好的时候。奶奶总是把家中最好的食物拿出来请帮工的人吃,有闲时还烧上茶水,要我去请邻居们过来品茶聊天。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一直是一位被人称道的善良、好心人。

  送子参军
  一九四七年底到一九四八年初,山东昌潍地区解放,成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各级政府。作恶多端的恶霸被执行枪决。父亲也返回了家乡。因为他有文化,还在村里当上了文书,协助村长和区上的工作组工作。
  奶奶也终于和儿孙一起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一九五零年十月,美帝国主义发动了侵朝战争,战火很快烧到了鸭绿江边。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心胸宽广、心明大义的奶奶知道那是大事、国事,没国哪有家,便积极支持自己的独苗一一我的父亲报名参军,赴朝作战。这成为当时当地的热赞新闻。奶奶不但要儿子参军,还动员自己的亲外甥——店子村的薛乐成一起和舅舅参加了志愿军,并分到一个连一个排一个班并肩作战。
  村干部给奶奶戴上了光荣花。
  我父亲也没有辜负众乡亲和奶奶的期望,在上甘岭战役中荣立三等功三次,四等功一次。当喜报传送到家里,奶奶喜极而泣,把它们张贴在炕头最显眼的地方,天天开心地看了又看。

  永远不老
  一九五三年初,前线传来我父亲在上甘岭战役中负伤的消息,奶奶念子心切,日不想食,夜不能寐,天天想着要去看望受伤的儿子。
  父亲受伤较重,多处转院,先到沈阳又转到浙江金华,再转到湖北孝感,最后转到河南漯河,才稍微安定下来。已经七十多岁又不识字的小脚奶奶决心不管千里万里,也要到漯河去看望儿子。
  奶奶把我这个刚上四年级的小秀才带在身边,让我帮她看字别坐错了车。那时候火车走走停停,到河南得转三次车,时间要五天左右。
  我和奶奶从潍坊上车,等到徐州时,己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在徐州又要倒去郑州的火车,我们两个实在熬不住了,就在候车室里睡着了。等醒来时,却发现所带行李物品全被小偷盗走,只剩奶奶口袋里装着爸爸地址的一个信封。
  没办法,奶奶求这个求那个,总算遇上了贵人,帮我们买上火车票和吃的,经过六天,终于赶到漯河,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亲人。
  奶奶意志坚定,遇事沉着冷静,不急不躁。她时常说做人要多做善事,因为善恶有报,要相信这个世上无论多么困难,总会有好人相助。这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影响。
  一九七一年初,奶奶与我们永别了。
  在奶奶离世之前,不管是谁问她多大岁数了,她一直说九十多了,到底多少岁,谁也说不清。我现在经过多次推算,奶奶至少活到了一百零一岁。
  不管奶奶多少岁,她永远活在我心中,活在我们晚辈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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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孟庆刚,红河镇郭家埠村,昌乐二中(高崖冢头)五七级四班学生,一九五八年十月参加新疆克拉玛依油田开发建设,历任油田公司企业的政工干事,宣传科长,纪委书记,一九九四年提前退休,现受邀主持新浪微博“克拉玛依超话网”主持人,以及“新疆超话网”“新疆旅游资讯网”“青岛旅游超话网”“今日贴纸打卡超话网”主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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