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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2-06 14:53
鄌郚总编

汶河昆虫记

  汶河昆虫记
  刮胡刀片

  汶河两岸的夏秋季节大多被蚂蚱、蝉、蟋蟀、麻雀和一群群老母鸡占领。
  瓦蓝的晴空下,青黛色的留山在远处安静地守望着一个个日出和日落。苍翠的田野泛着点点金黄。玉米、大豆、花生和红薯在嘁嘁喳喳地说闲话、瞎聊天。
  有时,有风徐来,虫鸣犬吠便不绝于耳。
  “铜末脸”
  那年,我就是在摘榆钱儿时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的。
  这棵榆树就在老家的大门外,西侧,足有七八米高了。因为北面是南屋的房顶,它就侧着身子向南生长。一到夏天,巨大的树冠像一把伞,在家门口处遮出了一片荫凉地儿。这棵榆树为我家做出了巨大贡献,即便最后母亲嫌它太能招惹“铜末脸”(方言,学名白星花金龟),不成材而砍伐了它,也卖出了一个较好的价钱。
  我喜欢家门前的这棵榆树。
  每年四月,老家院子里那棵桃树的花儿快要落败时,这棵榆树就悄悄地抽出一簇簇的花蕊,仿佛在一夜间生长出来似的。一两天后,榆钱儿便挂满了枝头枝尾,沉甸甸的,绿油油的。在大部分树木都还没有长出新叶的时候,它便用清新、扎眼的绿意渲染着初春的天空。
  这个时候,母亲就打发我去摘榆钱儿。
  我很乐意干这个营生,不但可以吃到新鲜、略带甜味的榆钱儿,还可以在大人们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爬树的高超本领——有速度,而且有技巧。当年,我也是专门练过爬树的。爬燕子树去掏颜也巧(方言,喜鹊)的窝,爬房檐去偷家鷐(读作chen,方言,麻雀)子的蛋,爬梧桐树去摘梧桐花,爬杨树去研究啄木鸟凿出的洞,爬槐树去摘洋槐花……自我感觉良好,像极了猴子。所以,得令之后我便三下两下,“噌噌噌”地爬了上去。母亲十分相信自己孩子的本领,只是象征性地吆喝几声注意安全,然后,就等着我把捎上去的袋子装满榆钱儿。
  对榆钱儿,母亲多数时候是用来蒸着吃的,新鲜,非常好吃。把摘来的榆钱儿反复淘洗晾干之后,按照一比二的比例混合上面粉,一块儿调匀和了,加盐,加葱花和少许豆油。调好之后,放在大锅里慢火蒸。水开后十五分钟,一锅热气腾腾、清香无比的榆钱儿蒸饭就成了。一闻,一吃,回味无穷。所以,每当榆钱儿挂满树梢,就是到了能吃清新可口的榆钱儿蒸饭时。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为了那好吃的榆钱儿蒸饭,更为了日渐增长的爬高本领需要进行必要的展示。
  当然,从榆树上掉下来当属于意外。爬十次树掉下来一次,也不算是糗事儿。吃完榆钱儿,榆树的树叶便从枝干上抽出。很快,满树的绿意正式融入了夏的纷争。
  “铜末脸”粉墨登场。这是一种专门啃食榆树的害虫。往往先在树干上啃出一个洞,吃着喝着。随着树干破皮地方的增大,它们开始在洞口处恋爱,生孩子,繁殖后代。远远望去,这个被“铜末脸”当作家的洞口处,因为水渍和树木的碎屑堆积在一起,加上它们生活排出的垃圾而变得不堪入目。有时候,我会冷不丁地替这棵榆树伤心,恨不得立即把这一家“铜末脸”赶尽杀绝。
  想是这么想的,做也是这么做的。无论多高,只要发现了“铜末脸”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爬上去,把能捉住的统统捉住。只是可惜了一点,“铜末脸”们会飞,我却不会。我就把恨意发泄在被俘虏的“铜末脸”身上——用高粱秆儿的皮,或者是小麦秸秆插进俘虏的颈项里。一头一只,做得像扁担一样。然后,再用泥巴做出一个馒头样的底座,晾晒到半干,用一根树枝插在中间。再把那根一头挑着一只“铜末脸”俘虏的扁担,放在这根树枝的尖顶上。好戏开场。它们挣扎,想逃,就飞。它们一飞,这根扁担就开始转起来。现在想想,挺残忍的,毕竟都是生命。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它们处于食物链“恶”的一端。
  “铜末脸”是一种甲壳类昆虫,大小如铜钱,壳黑色,布满白色的小斑点。现在已经很难见到了。可能因为太容易招惹到类似“铜末脸”这样的害虫,榆树在老家一带也慢慢少了,不见了。
  咬咬狗
  咬咬狗(也叫土蛛蛛),是汶河沙滩里的一个神奇存在。这种小小的动物,凭借一个布置精美的小沙窝,便在汶河边儿的角角落落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王国。
  能引起野孩子们注意的自然是咬咬狗独特的家。布满卵石的河滩,或者是浅浅的草窠,只要环境适宜,总会发现一个两个相隔不远、漏斗形的沙窝。直径大小不一,一两厘米,甚至七八厘米、十几厘米的都有。大小沙窝都有一个特点,全部水光溜滑。阳光下,几个漏斗形的沙窝以这样奇特的形态突然出现在脚底下,你不好奇都是不可能的。大人们都会弯下腰来研究一番,就更不用说我们这些野孩子了。
  一开始,我们都奇怪小鱼蛋为什么撅着个腚锤子(方言,屁股),一动不动地趴在河边一处草窠里。谁喊,他也不回应。等走近了,才发现是咬咬狗的家吸引了小鱼蛋。当然,也吸引了我们。那只只有米粒大小的咬咬狗正用两条满是倒齿的前腿,卖力地拖着一只黄豆粒大小的苍蝇往漏斗形沙窝的底部倒退着钻。小鱼蛋手里拿着一根木棒。按照他的个性,肯定会随时出手灭掉这只咬咬狗的。但是,他一直没动。细看这个沙窝,你就会发现四周的沙粒是被一层几乎看不见的细丝给固定住了。咬咬狗属于蜘蛛的一种,会吐丝结网。它不在野草叶片之间拉网,却把细长的粘丝用在这个地方,也真是开了我们的眼界。而且,只要没有其他昆虫路过、侵犯,这个沙窝便总是如此坚固地存在着,熠熠生辉。
  假设有一只寻找食物的蚂蚁,或是正想飞到附近休息的飞蛾、瓢虫突然看见了,也会忍不住地蹭到沙窝跟前,往里窥视几眼。毕竟,这个沙窝是真的漂亮、独特,充满了诱惑力。偏偏这就是一个给那些胆大的,无知的,或者是自以为是的昆虫们布下的陷阱。只要往下伸一下腿、触角,那层细网就会把你粘住、缠住。早就等候在沙窝底部,甚至时刻从细沙里露出小眼睛盯着这个陷阱的咬咬狗通过与细网连接的后腿感知到有人上当了,就会在瞬间钻出底部的沙层,冲向即将到嘴的猎物。
  眼前的那只咬咬狗很快把苍蝇拖进了自己的家,沙粒也一点点儿地吞没了它们的身影。而另一边,一只大个的蚂蚁正在沙窝里做着无谓地挣扎。它是因为触角被粘住后滑进沙窝里的。这个沙窝的主人——一只比较肥胖,大小如棒槌粒的咬咬狗——正在不远处稳稳当当地驻足观望。估计它是在等蚂蚁挣扎够了,力气消耗殆尽后再扑上去慢慢享用。一阵又一阵地折腾,可怜的蚂蚁终于发现挣扎的结果是被细丝越缠越紧,便不再动弹,只是不停转动着两只触角。我们抻不住气了。小鱼蛋用手中的木棍捅向第一个沙窝的底部。其实他不动手,我们也会这么干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看沙窝内部是什么样子,顺带抓住那只可能正在美餐的咬咬狗。结果,挖了一通,愣是没找到,踪迹全无。
  回过头来,我们扑向那只正在瞅着蚂蚁的咬咬狗。发现我们这些对它来说就是巨人的动物要抓它,这只咬咬狗便匆忙地逃向沙窝的底部。这回,我们不用木棍也不想等它钻进去再下手。小鱼蛋干脆利索地把双手从沙窝两边插进沙子当中,连锅端。只一下,我们就毁掉了那个精致的沙窝,并且把拼命往沙子里钻的咬咬狗捧在手心里。细沙从指缝漏掉,剩下的就是咬咬狗了。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它的小肚子,软软的,凉凉的。它蜷缩成一团,不动弹,可能是在装死。有些小失望,原以为它会挥动两只粗壮的前腿与我打几个回合的。
  找到办法了,我们在沙滩上四处攻城略地,进行非对称战斗。不一会儿,就俘虏了十几只咬咬狗。当然是准备带回家养着了,而我,就是想看看咬咬狗们是怎么布置下美丽陷阱的。
  霜天蛾和樗蚕蛾
  夏秋院子里的夜晚,只需要一盏罩子灯就可以吸引到很多飞蛾前来扑火,寻求涅槃重生。大小不一的蛾子们飞来飞去、寻死觅活的景致像芸芸众生中的野孩子们一样,怯怯而不值一提,但是,有两种蛾子必须要拿出来单独说一说,因为它们真的恶心到小时候的我、我们了。
  它们就是梧桐树上的霜天蛾和臭椿树上的樗蚕蛾,这俩货,都以诡异、身形庞大和让人看见后就产生不舒服的共同特点,被我们这些野孩子视为异类——既不敢伸手去捉,又不愿动脚去踩,唯恐避之不及。我娘说,无论是樗蚕蛾还是霜天蛾,都不要用手去拿,一定要防着它们身上抖擞下来的像灰尘一样的绒毛,不小心吞到嘴里咽下去的话,是会变成哑巴的。我不确定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当看见几只老母鸡发现院子梧桐树下有一只灰中带着黑色花纹的霜天蛾在懒散地蠕动时,它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后竟然没有谁伸嘴巴去啄食。这足以说明霜天蛾在动物界也混到臭名昭著,搞到鸡们都不愿意启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啊。
  与霜天蛾相遇,是在秋天里的一个夜晚,我正在和我娘扒棒槌时一个黑影子突然急促地闯进视野,直奔罩子灯而去。它从猪圈前的梧桐树上一头掉下来,然后滑行了一段距离,能很清晰地看出它是奔着西屋窗户台上的罩子灯去的。我边扒着一个棒槌,边略带好奇地瞅着眼前的一幕。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因为我早知道它就是一只蛾子而已,与那些正在围着罩子灯翩翩起舞的蛾子们不同的是看起来个头有些大。我娘干脆没抬头,只顾忙着手里的活络。你说你要去撞罩子灯就好好地撞吧,这家伙飞着飞着竟突然掉头冲我这个方向来了。这都是一眨眼的事情。我都没有躲闪的时间,只听“当”一声,一种肉肉的感觉立即出现在右腮帮子上。很明显,它和我撞车了,别提有多倒霉了!我一个猴跳,嘴里“什么什么”地嚷着,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我娘被我吓了一跳,忙去端罩子灯来向我坐的小凳子附近一照,便看见了那只正忽扇着短翅膀、拖着一个大肚子往棒槌芜芜子(方言,玉米外面的那层苞叶)里钻的霜天蛾。看到那个大肚子,我就感觉到了恶心。我娘也紧张起来,大声命令我“踩死它,踩死它”,因为有一年夏天她吃过卷着霜天蛾幼虫的煎饼。我没踩,怕被它挤出来的肠子弄脏了我新买的凉鞋。我着急的是要赶紧洗脸、漱口,担心它的绒毛钻到自己肚子里。真成了哑巴,我可就彻底完蛋了。
  樗蚕蛾没有大肚子,却有一双硕大无比的翅膀,带着诡异的图案,布满了绒毛。它们的幼虫与豆虫不分上下,吃光了臭椿树上的所有枝叶后就开始吐丝作茧,吊在树上。野孩子们对樗蚕的茧子感兴趣,爬树弄下来之后放在火里烤,更残忍的玩法是用剪刀把那个茧子弄开一个小洞,倒进火油后从里面往外烧。尽管已经这样了,我们仿佛还是没能把它们祸害树木的仇恨发泄出来,就动用了更多的刑罚,水淹,用石头、土坷垃砸,活埋等等,下手之狠绝对让樗蚕蛾的老祖宗们铭记。逃脱了的茧子就在某一天蜕变成蛾,变成了一只只伸展开翅膀就有大人巴掌大小的樗蚕蛾。它们昼伏夜出,有时候白天里也会在臭椿树上飞来飞去,像是在追逐中求偶、婚配。这样的场景自然也会吸引野孩子们前去捕捉,只是很难捉住了,即便拿住一只两只的,大家也是立即把它们处以死刑。
  从小,在我娘、书本的教育下,对各种各样的害虫我都保持了高昂的绞杀热情,必须马上斩杀之以图后快,憎恶分明。
  蝉
  在老家,蝉的名字叫蝔蟉(读作jiēliú),蝉的幼虫叫蝔蟉龟儿,名字都很土,字也是自己临时找的,只能算是表达出来。
  记忆中,蝉有三种。最先出现的是麦收季节时一种个头很小、褐色的蝉,我们叫它“梢钱”,可能取意树梢的钱币。但是,这种蝉总是喜欢待在树木主干下部,而且很难发现。“梢钱”的出现,标志着麦子就要收割了。紧接着出现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蝉,个大,身体是炭黑色的,叫起来十分响亮;夏天的树林全是它们的天下,就像一个巨大的嘈杂的会场,嘤嘤嗡嗡,震耳发聩。这种蝉,也就是蝔蟉,占据了整个夏季。直到中秋前夕,才出现了第三种蝉,方言叫“喂呦哇”,这个名字从它叫声得来,“喂呦——喂呦——哇!”。它的出现,标志着暖和的天气即将结束,树叶开始变黄。
  八九岁的时候,每到夏季傍晚时分,野孩子们就三五相约,拿着手电筒到树林、大路两边的白杨树底下、葡萄园、果园,甚至是棒槌地、桑树地、荆条窠里去寻找蝔蟉龟儿。
  蝔蟉龟儿都是在傍晚时分开始从洞穴里钻出地面,蹒跚着爬动,寻找各种可以攀附的东西,借以蜕皮,化蛹成“蝉”。它们的样子十分老成,憨厚,行动缓慢,但是目标清晰,就是希望尽快找到树木,在爬到一定高度后便不再动了,准备蜕皮。
  这个时候,发现它,捉住它,把它放进自己准备的器具之中。为什么要捉它们呢?蝔蟉龟儿油炸了可是一道美味佳肴,更是劳作了一天的父亲的可口酒肴。
  说起吃蝔蟉龟儿,可能很多生活在现代都市的人们都会感到惊讶,尤其是一些南方的朋友。可是油炸蝔蟉龟儿在河南、山东、河北,乃至山西等大部分地区,还是不奇怪的,尤其是农村。今年春节回家,我特意去酒店买冰冻的蝔蟉龟儿,价钱是一市斤七十元,够贵吧!冬天,物以稀为贵啊!
  有时候,我们整晚地找蝔蟉龟儿。小孩子,为的是寻找的过程,更有收获多少的比赛和竞争。夏夜繁星璀璨,充满了神奇色彩。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带着根木棒子,怕的是碰上什么黄鼠狼之类的,甚至是意想不到的动物。树林里到处黑漆漆的,有蟋蟀等各种昆虫、草虫的鸣叫,声音不大却清脆。萤火虫有时候也会出来凑热闹。
  闷热的夏夜,很多蝔蟉就长一声短一声地在树枝上嘶叫。我们呢,则像勘探队员,也像扫雷工兵,在每棵树上地毯似的搜索,用手电筒从杨树、柳树、槐树、榆树的根部一直照到实在看不清的顶部,生怕遗漏下一丁点儿的地方。
  寻找和探索总是有趣的。有时候蝔蟉龟儿就在树的根部,显然它也是刚刚发现这棵树,刚刚往上攀爬;有时候它已经爬得很高,正在休息,或者正在琢磨是否再往上爬;有时候它已经爬到某片树叶之上,像大片的梧桐树叶,白杨树叶,完全是一幅惬意的样子,就等着蜕皮,等着新生的到来。在树干底部,我们一把就可以捉到它;稍高点儿,我们可以用树枝树干把它给捅下来;再高了就爬树。总之,发现了就不放过它,反正它什么时候也是害虫。
  夏季雨多。每场暴雨或者大雨过后,在自家院子或者树木底下都会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蝔蟉龟儿破土而出,不管白日黑天。这个时候,我们就撑着雨伞主动出击。发现地面有个棒槌粒甚至芝麻粒大小的洞口,而且看上去很薄的样子,基本上里面就会有一只蝔蟉龟儿,你就可以把它提前给俘虏了。当然这里面也有诀窍,洞口周边土层很厚或者很粗糙的,一般不是其他小虫的就是蚯蚓的家。
  夜里九十点钟左右,蝔蟉龟儿爬到自己想要的高度后就不再乱动了。到了深夜一两点钟,从头部开始裂开一道缝隙,嫩黄色的蝔蟉便从壳子里钻出来,先是头,再是胸部,最后是肚子。刚出来的蝔蟉一般先用前面的大腿钩住某个地方,身子全部耷拉下来,静等新生翅膀逐渐硬化。一两个小时后,蝔蟉的身子由嫩黄色变成褐色,继而是黑色,炭黑色。翅膀也变得硬朗有力了。它便离开那层蜕皮,准备在新一天的朝阳来临之际开始新的生活。
  在中医学领域,蝔蟉蜕下来的这层角质的外壳是一副有名的中药药材,大约就叫“蝉蜕”。
  随着晨曦的到来,太阳的升起,蝔蟉振翅高飞,飞入丛林。
  而这个时候,野孩子们的另一个乐趣,自然也就变成粘蝔蟉了。
  一把小麦白面,在水里反复淘洗,除去大部分的淀粉,剩下的就是面筋。用大片的树叶一包,找根长长的杆子,就可以粘蝔蟉了。
  粘蝔蟉是件十分有耐性的活络。发现容易,想粘住它就得有技巧。要悄悄地向它靠近,要把竿头的面筋粘向它的翅膀末梢。
  蝔蟉的眼睛是复眼,观察范围很广,所以一定不能从头部下杆子。出手的动作要利索干净,一捅,面筋就会把它的翅膀给粘牢靠了。这个时候,它再挣扎也是无意义的。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可能是大部分的蝔蟉在举行唱歌比赛,或者是美日子享受到麻木了,极其懒惰了,警惕性松懈了,你一次没粘住它,它也不惨叫一声地逃跑,反而以为是谁在逗它玩呢!这些都是活该被捉的。
  儿时,我不知道自己捉过多少次的蝔蟉龟儿、蝔蟉。每当父母吃着自己捉来的这些战利品时,自己总是喜滋滋的。毕竟人小,不能帮他们做多少家务和地里的活儿,能给父亲搞到些下酒肴,也算是自己调皮之余做了件抵过的事情。
  蚂蚱
  逃学的时候捕过蚂蚱,但是,那都算是顺手捎带。熬到了暑假,没有了约束,蚂蚱们也算是到了倒大霉的时候了。
  蚂蚱的种类非常多。可以这样说,一进夏天,只要到了田野、树林、庄稼地,就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蚂蚱。它们或在鸣叫,或在晒太阳,或在追逐嬉戏,或在忙着繁殖后代。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喝着清凉、甘甜的露水,睡在宽敞明亮、由草叶或者树枝编织成的舒适卧室里,没事了唱首情歌,有事了啃几口美食,谈个恋爱,这就是它们的日子。
  汶河边儿,茅草和狗尾巴草居多。在这里生活的蚂蚱,个个绿得晶莹剔透,体态优雅。相比其他蚂蚱,行动来得缓慢一些,只要没有危险,尽量显得绅士味儿十足。我们叫它油蚂蚱。
  那时,母亲年年要养一群鹅,有十几只的规模。暑假里她就把我升职为放鹅小倌儿。每天一大早,我赶着这群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东张西望的家伙们,带着一两个空酒瓶子(塑料袋还没有面世),去河边。
  鹅们见到了水,连蹦带飞、玩了命地奔过去,“扑通扑通”钻到河里去了。我呢,远远望着,只要它们别出了视野,就开始在茅草、狗尾巴草堆里捕蚂蚱。为此,母亲还特地给我准备了捕蚂蚱专用的工具,有点像现在的苍蝇拍子,只不过是用柳树枝杈和柳枝、尼龙皮子编织成的而已,但是非常好用、耐用。于是,鹅们在河里嬉戏、欢腾,我就撅着个屁股在草丛里捕蚂蚱。
  早晨,太阳还没出来,草丛里的露水还没消散时,油蚂蚱们基本上是飞不起来的,只要找到,就可以很轻松地捉住它们,放进酒瓶子里。
  到了八九点钟,太阳高照,它们就精神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即展翅飞走;不管危险还是不危险,先逃了再说。这个时候就得用捕蚂蚱的拍子了。没有什么技巧,就是要讲究眼疾手快。机会往往都是稍纵即逝的,因为油蚂蚱们机灵得很。
  有时候,还会遇上“黄姑娘子”(方言,短额负蝗)“双目颊”(方言,中华剑角蝗的雌性)和“呱嗒板子”(方言,中华剑角蝗的雄性)。“双目颊”和“呱嗒板子”是一对儿,雌性的叫“双目颊”,个头大,臃肿,多为绿色;雄性的被称为“呱嗒板子”,个头小,擅长疾飞,翅膀会发出“呱嗒、呱嗒”的声音,十分清脆。
  农村的路边常有荆条,而树林里洋槐树遍布。在这些地方,“蹬倒山”这种大块头的蚂蚱便经常出现。之所以称为“蹬倒山”,是因为它们无论雄雌均长有一副粗硕、肥大有力的后腿,腿上向后排满了无数刺状的小钩子。它们能把“山”蹬倒。要捉住它们,母亲编织的拍子是用不上了,只能用手,必须小心翼翼。
  捉“蹬倒山”时,运气和技巧各占一半。很多时候,你紧张兮兮地费了半天劲,没捉住它不说,反而被它后腿上的小钩子弄得满手是血,自己的。所以,我很少去惹它们。
  但是在秋收季节的庄稼地里,棒槌、大豆、棉花、果子等收获完后,想捕蚂蚱那可就嗨翻了天了。“香油瓶子”(蟋蟀的一种)和“土匪”(东亚飞蝗,学名黄胫小车蝗)是最容易捕到的两种蚂蚱。
  棒槌掰完了,棒槌秸秆儿一般都会被放倒在地里进行晾晒,晒干了后再被人们拉回到家里当作煮饭烧水的柴火用。棒槌秸秆儿都一捆一捆的堆放在地里。傍晚,太阳要落山时,“香油瓶子”“土匪”等各种蚂蚱都会钻到棒槌秸秆儿堆里,算是借宿。
  这时,它们非常笨拙,不知道是因为活动了一天的原因,还是它们真的困了,疲倦了。但是,只要你跺一脚棒槌秸秆儿,被惊动的这些个蚂蚱们就纷纷地逃窜出来,只是都没有什么大辣气(方言,指不灵活没生机)了。你只管捡,不必怕它们会蹦出多远飞出多远。
  秋天里,它们都肥得很。
  对野孩子们来说,捕蚂蚱是一种乐趣。但是,大人们却是把它们当作了一种下酒的佳肴。即便是现在,油炸蚂蚱也是农家院必备的一道美味。只是现在野生的蚂蚱越来越少了,能吃到的大多是人工养殖的。在山东、河北这些地方,工业发达,不缺农药和化学污染,蚂蚱们想弄出个大的动静也比登天还难!
  没办法,能吃到油炸的养殖蚂蚱也算是不错了。
  “香油瓶子”
  此时,放眼广袤的田野,你肯定会发现原先犹如青纱帐一般密不透风的棒槌地正逐渐变少,正慢慢露出黄土地原来的模样。勤劳的人们把一棵棵快要干枯的棒槌秸们放倒,堆积在田间地头。这些半湿半干的棒槌秸并不是被抛弃了,不要了,而是暂时堆砌在地里,等它们全部干透之后再拉回到人们家中,搭起帐篷一样的柴火垛,等过冬时当作烧火做饭的柴火来用。
  这些暂时堆砌在庄稼地里的棒槌秸们便成了“香油瓶子”们快乐的天堂。
  “香油瓶子”归属于蟋蟀科,是一个比较模糊的叫法。在老家这一带,依据相关资料推断,小时候在棒槌秸堆里捕捉的大概有两种蟋蟀被统称为“香油瓶子”。一种是油葫芦,由于其全身油光锃亮,就像刚从油瓶子里捞出来似的而得名;也可能是因为其鸣叫声好像是油从葫芦里倾倒而出的声音而得名;再者就是它爱吃油脂类植物,比如果子、大豆、芝麻等而得名。油葫芦体长二十至三十毫米,宽约六至八毫米,触角褐色,全身黑褐色或者黄褐色;圆圆的脑袋,面部黄褐色;从背部看,两条触角呈八字形。它们喜欢栖息在田野、山坡的沟沟壑壑或是杂草丛中的根部;吃各种植物的根、茎、叶;喜欢夜间活动。再一种叫果子大蟀,因其体型较大,在众多蟋蟀中拔得头筹而得名,更因为它们穴居地下,危害果子、玉米、大豆甚至是树木的根部而得名。这家伙体大而且强壮,长约三十五至四十五毫米,宽约十二至十四毫米,通体赤色或者黄色,背部呈黑色,腹部为浅黄褐色;头很大,半圆形;后肢强壮发达,善于跳跃。
  在我们这群野孩子眼中,那时还真就分不出哪些是蟋蟀(在田野中生活的),哪些是蛐蛐(生活在家中墙缝、锅台处的),哪些是“香油瓶子”,哪些是油葫芦,也没时间去仔细研究。因为在深秋傍晚或者是湿漉漉的早晨,当你一掀开田间地头那些棒槌秸堆时,望着眼前狂飞乱蹦的“土匪”“双目颊”“呱嗒板子”及为数更多的“香油瓶子”们像炸了营一般地四处逃窜,我们根本没时间去区分谁是谁,能想的就是抓紧捕捉它们,以便装进早就准备好的景芝白干酒瓶子里带回家去油炸了吃。
  秋天,横躺在田野中的棒槌秸堆们的确是一件捕捉“香油瓶子”的法宝。掰完棒槌,用镢头刨或者用镰刀割完棒槌秸之后,“香油瓶子”们赖以生存生活、交配繁殖及玩耍的环境便不复存在了。可惜的是,偌大的田野该是到哪里都可以落脚以便把自己的美日子继续下去,它们却不知道躲避野孩子们正流着斜涎、瞪大眼睛后伸出的一张张利索无比的魔爪。这算是一种宿命吗?在自己掘出的洞穴和棒槌秸堆面前,它们偏偏选择了后者,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
  这不,每逢这个季节,那时的我便会在下午放学之后玍伙着几个兄弟冲向村东庄稼地,围捕“香油瓶子”们。
  选定一个棒槌秸堆后,几个人就把这里团团围住,纷纷亮出自己的家把什,蚂蚱拍子,挽起袖口的两双“爪子”以及各种得心应手的惯用工具。然后,大家集体用脚或手去惊扰各自眼前的棒槌秸,先是小动作,后是大幅度拍打。这个时候,那些早已躲藏进去的“香油瓶子”等各种蟋蟀、蚂蚱们便会惊慌失措地逃窜出来。在它们眼中,棒槌秸堆仿佛是一座城池,以为躲进去便可以高枕无忧、蒙头大睡了。我们这些野孩子就是来攻城略地的。最先逃出来的往往是“土匪”和“呱嗒板子”,它们能飞,以为这样便可以脱离危险;然后就是体型庞大的“双目颊”及一些觉得挺能蹦跶的蟋蟀之类的。“香油瓶子”们大多是在我们把棒槌秸堆翻一个个儿之后才开始仓皇出逃,不是它们有多么稳重、精明,临阵不慌,而是因为迟钝和迂腐。在围捕过无数棒槌秸堆里的“香油瓶子”之后,我总觉得它们,尤其是雌性的,根本就是懒得逃。哪怕是往附近草窠或者泥土里钻一下做做样子,努力一把也不枉来到这个美好世界一回,也不会辱没蟋蟀们能争善斗的美名。
  斗蟋蟀,怎么也算是一种流传千百年的雅趣,是一项至今还存在的民间活动。要是都像“香油瓶子”们这样,还真不如改为相扑呢!
  螳螂
  因为家里有棵桃树,每年院子里便总会有几只“荡郞”(老家一带的方言,指螳螂)盘踞在树梢之间,惹得家鷐子和我时不时地跑到它附近去张望几下。
  一开始,对荡郞这个奇怪的名字我并没有太在意,大人孩子都这么叫。等从课本上知道它真正的名字了,我才开始正儿八经地研究起来。据我分析,无论公母,所有的荡郞都是大长腿,停下来时总是晃悠着身子用一颗小到与身躯极不对称的三角形脑袋四处张望着,给人整体的感觉就是荡来荡去的;再加上母荡郞那硕大的肚子又总是悬空在两条后腿之间摇摆,以及它们都会优雅地飞行于草丛、树隙之间,使得老家一带的人们给它取了这个别致的“荡”字。至于“郎”字,大概是出于冠以美名的简单想法,毕竟荡郞是益虫,专吃一些类似于蚜虫或果蝇蚊子等害虫。当然,饿极了的荡郞可是什么都吃,蝴蝶、苍蝇、蚂蚱、蝔蟉,只要是活的昆虫它都敢伸出两只大刀一般的前肢狠狠地“砍”下去,捉住对方。
  小的时候看过很多与荡郞有关的动画片、小人书,它大多数是以“大侠”的身份出现,但是《黑猫警长》中母荡郞在新婚之夜竟然吃掉公荡郞这件事情却让我们这帮野孩子吃惊不小,中了一个不是很好的印象。当再在汶河边、槐树林或者棒槌地及我家桃树上发现它们,尤其是看见正在桃树枝子上闲逛的母荡郞时,我的心里总是生出一些膈应,觉得母荡郞没人性也不地道,并深深的同情起身材瘦小的公荡郞。而实际情况是,当我们动了要捉拿荡郞的心思时,往往都只会对大腹便便的母荡郞下手。即便遇到英雄救美的公荡郞,野孩子们也不会动手去祸害那只自不量力的它,太瘦太小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大家本就发自肺腑的可怜它,敬佩它的“大侠”精神和同情它的悲惨一生。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幸福日子没过几天就死于爱人口中,大千世界里像这样的情况都会招人可惜的。其实,无论在哪,公荡郞的数量仿佛永远少于母荡郞,这大概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比如我家这棵桃树,去年母荡郞下在树枝上的那个像一块儿果子糖(方言,指花生糖)似的籽巢在春末夏初干瘪之后,就很少见到有公荡郞出现。家鷐子也不可能只挑选公荡郞吃。公荡郞长大后也不可能全部飞走,也没地方可去,总不能从桃树上逃走后住到我家屋顶或者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吧?等我站在院子东墙墙头上或者搬张椅子站在上面向桃树茂密的枝叶间寻找、四处踅摸时,最多就能发现三两只露着大肚子的母荡郞在举着“大刀”冲我示威,吓唬我或者懒洋洋地装淑女、摆造型,很少见到有公荡郞“大侠”出没。
  桃树上年年都出现荡郞。一到深秋,桃树叶子落光之后那果子糖似的籽巢也会如期出现,让我觉得自家院子原来也属于汶河边树林和田野的一部分,估计这算是沾了住在汶河边的光,使诸如荡郞一类的昆虫傻傻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了。
  说句良心话,我从外面捉回来的荡郞都放到桃树上了,几乎就没害死过一只,目的就是让它们帮着捉树上祸害桃子的那些蚜虫什么的。所以,每年在院子里扒棒槌、摘果子时都会有一两只荡郞受不了棒槌、果子秧所带来的田野气息的吸引而从桃树飞跃下来,要么忙着捉被带进来的各种昆虫,要么躲藏在罩子灯附近伺机捕捉那些寻求涅槃重生的飞蛾们。于是,我得以躺在果子秧堆里观看了一场母荡郞与壁虎抢夺食物的好戏。
  为了争抢落在罩子灯附近歇脚的一只飞蛾,早就趴在附近待了大半个小时的一只壁虎悄悄摸摸地靠近后正准备伸出长舌头享受美餐时,冷不丁一只母荡郞携带着巨大的黑影子(它自己的)从天而降,一刀就砍在那只可怜飞蛾的脖颈处并钳住它高高举过三角形头顶。这都是一两秒之内发生的事情,我要是正好眨了一下眼睛便不会看得如此仔细。我惊讶于这只母荡郞敏捷的身手。那只壁虎大概有些犯蒙,不过,它也在瞬间冲着正飞向不远处的母荡郞弹出了长长的舌头,估计是想粘住它。这只壁虎的胆子真不小啊,被气晕了头,到嘴的美味被别人抢去后要是一声不吭也太窝囊。无奈母荡郞得手之后飞离现场的速度也确实太快,导致壁虎的致命一击落了空。壁虎扭头悻悻地走了。我再没见到母荡郞落到果子堆后又藏到哪里去了。
  但是,深秋的夜晚能在忙碌的小院里欣赏到如此惊心动魄的诸如“壁虎捕蛾,螳螂在后”的大戏也确实难得,弥足珍贵。
  干钩蛾
  干钩蛾,是老家汶河一带对斑衣蜡蝉的称呼。
  有一年,我娘在院子西北侧、靠近西墙处种的那几棵香椿树招了虫子,其实就是招了干钩蛾。
  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率先发现了干钩蛾,那天,我刚好在院子写作业。老母鸡“咯咯咯”地冲地上使劲,不停扑棱翅膀往地面上使劲啄一下子的异常举动让我好奇,不由得放下手中的铅笔。干吗啊,不好好攒着力气去鸡窝前排队下蛋瞎折腾什么呢?我顺着它怒目圆睁的方向看去,竟然发现一只浑身花花绿绿的什么蛾子猫在地上在挑衅着鸡们的底线。老母鸡肯定是想吃了它,而这只什么蛾子也肯定有什么本领躲闪、逃脱。我正琢磨着,那只老母鸡调整了一下胖身子,目不转睛地伸长了脖子,并往两只灰色的大腿和爪子上暗运着突然一击的力量。这下有的看了,我赶紧闭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地瞅着眼前即将爆发的鸡捉蛾子的好戏。老母鸡蓄势待发,可是我发现那只不知道叫什么名的蛾子却显得吊儿郎当,好像还没发现厄运即将临头的处境。它不可能胸有成竹吧?就在我一闪念时,场面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老母鸡下了嘴,一飞后尽力地一啄,“当”一声后竟然失了手——没啄到那只蛾子。再看那只蛾子,在锋利、坚硬的鸡嘴巴即将叨到自己身上时,它竟然“嗖”一声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踪迹全无——不见了!靠,我惊得下巴颌差点掉到地上。不会吧,什么蛾子有这么利索的身手,比小“土匪(方言,东亚飞蝗,学名黄胫小车蝗)”、油蚂蚱还厉害?老母鸡蔫了,放弃了,“咯咯咯”叫了几声之后茫然地掉头往鸡窝那边犹豫着去了。很显然,它也蒙圈了,到嘴的美食自己却无力捕捉。当时,我“噌”地站起来,想找到那只蛾子后送给那只无助的老母鸡。隐约的,我瞥见那只蛾子是消失在一棵香椿树的叶丛之间的,而且,它弹跳到空中时展开的是血红色的翅膀。这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
  飞快来到那棵香椿树附近,我蹲下仔细搜索起来。当我娘不再摘香椿芽后,我就很少来到它们附近折腾了,现在这么一看,竟然发现这几棵香椿树上出现了新物种。灰褐色树皮和一些叶片上竟然有几只红色中带着灰点,或者是全身灰色的丑陋虫子待在那里,硬硬的驱壳,尖尖的鼻子,棒槌粒子大小。这是什么虫子?就在我伸手去捉时,“噌噌噌”几声,它们竟然蹦得老高,落到香椿树的其他地方了。那只调戏我家老母鸡的蛾子也现了身,趴在一片叶片上正在随着秋风晃悠过来晃悠过去。我愣怔了一会儿,调整一下想问候它们父母的情绪,慢慢地,悄悄地靠近过去。我不是那只笨老母鸡,不能犯它那样的错误,就全部使用慢动作。伸出的两手像是悬空不动,一点点儿向那片香椿树树叶靠近。我早就想好了,连叶子一块捂住,就不信它能再逃走了。毫无悬念,我自然捉住了那只蛾子,不然也太对不起多年捕蚂蚱、捉蝔蟉(读作jiēliu,方言,蝉)、下河摸鱼等等所付出的各种劳动。
  那只蛾子被我捉在手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就像拿着一只樗蚕蛾那样的,多少有些害怕。
  我娘告诉我,这只蛾子叫干钩蛾,那些一蹦老高的虫子就是干钩蛾的幼虫,只是还没有蜕变成蛾而已,而且,它们专门吸食香椿树或是臭椿树的汁液,是百分之百的大害虫。
  知道了这些,我对干钩蛾们也就没了好印象,可惜了那一身花花绿绿的漂亮外衣了。把捉住的那只摔死往地上之后,又扔到那只曾经想吃它的老母鸡面前。那只正在排队下蛋的老母鸡一点儿也没客气,叼起来三两下就把那只干钩蛾吞了,“咯咯咯——嗒”,竟然多喊出了一个“嗒”字,仿佛它今天的下蛋任务完成了似的。哎,真是没治了。在那几棵香椿树上,我开始捕捉干钩蛾们,必须一网打尽。老母鸡们大概也知道我要干什么,下完蛋没下完蛋的都纷纷围在我和那几棵香椿树周围,等着吃好吃的。很快,院子里乱了套,干钩蛾和那些幼虫像蚂蚱似的乱蹦乱跳,惹得十几只老母鸡和我“咯咯咯”“吆吆吆”地一通咋呼。半个小时之后,干钩蛾和它们的幼虫纷纷阵亡,成了鸡们的美餐。
  我没留下一只干钩蛾,也不想再看到它们。
  蠦隹
  铜绿丽金龟,在老家一带被叫作“蠦隹”(读作lúzhui)。之所以取这两个字,是因为“蠦”有虫字旁,而与“隹”字组成的汉字多与短尾鸟有关,笨拙而飞不远。“蠦隹”两字应该能把老家对铜绿丽金龟的土语、方言较接近的表达出来。
  据说因为它体内富含蛋白质,在老家的一些农家酒店里早就有一道“干炒蠦隹”的菜肴,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
  铜绿丽金龟在百度百科上有详尽的解释,在这里就不再赘述了。但是,尽管它与蚂蚱、蝔蟉、苍蝇和蚊子一样都是大坏蛋,不是益虫,却因为其肥胖的身躯、绿莹莹的甲壳和憨态可掬的举止让我们这些野孩子像喜欢蚂蚱、蝔蟉一样的喜欢它们。外表不让人烦而且欺负、祸害它时只知道装死或者扭动着胖身子逃跑,使我们每到夏秋季节的傍晚时分就会跑到棒槌地、棉槐窼等等地方去捉拿它们。
  “蠦隹”肚子大,飞起来摇摇摆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掉落下来。盛夏的傍晚,从地里劳作回家的人们大都会在院子里点上一盏罩子灯,然后把吃饭的桌子搬到灯下,边吃饭边纳凉。此时此刻,满院子都是蟋蟀们此起彼伏的歌唱声,在豆黄的灯光下会有萤蛾飞舞,徐徐夏风和璀璨星空。可就在这样宁静的美好时刻,偏偏就会有那么一只两只的“蠦隹”学飞蛾的样子突然闯入。它就像一头大瞎驴(方言,被蒙住眼睛的驴子,形容行动莽撞)似的从远处的漆黑中倏地出现,直奔那盏散发着昏黄光亮的罩子灯而去。可笑的是飞蛾们基本上都能准确到达目的地,一头撞在罩子灯的玻璃灯罩上,可是“蠦隹”们就没有一只能做到的,不是一头撞在罩子灯附近的人身上,就是飞到半途时像是被什么突然射中一样垂直掉落下去。登场时响声大作,光彩闪亮,却因为半途而废、虎头蛇尾而让人大跌眼镜,这就是可爱的“蠦隹”们。每每遇到这种情景,野孩子们没有一个不立即停下手里的把戏,翻桌子搬凳子地寻找和捉拿它。掉落地上的“蠦隹”再不想做俘虏也是没有办法的,只能怪自己行动太笨拙,或者怪自己眼神不行,只需要三两下,便被野孩子们生擒活捉。
  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了“蠦隹”。
  那时候,只是觉得“蠦隹”好玩、好欺负,尤其是喜欢它那个大大的肚子,摸起来硬硬的、凉凉的,而且还发现它会装死,用手指头一戳,它就窝在那里不动了,等过一会儿后再继续扭着胖身子蠕动着逃跑。当然,“蠦隹”装死的伎俩显得很低级,盔甲太大太重,脑袋又太小,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它是累了不想动了,全然不像负鼠和一些乖巧的狗狗们,装到舌头都耷拉到嘴巴外面好像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后来,我们耍得实在无聊至极时,就跑到西菜园东面当作围墙的那一丛丛的棉槐窼里捉“蠦隹”,都是在太阳落山后的傍晚时分。这个时候,它们纷纷出动,啃食所有能吃的叶子,也不知道它们都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在我家院子的那棵桃树上也能发现“蠦隹”的身影。别的地方出现“蠦隹”,我并不太关心,但要是到院子里那棵桃树上祸害我就不能不痛下狠手了——摔死它们!捉住一只,我把它攥在手心里后再狠狠地摔向影壁墙、压井台或者是水瓮上,生怕摔到土里死不掉,现在想想,总觉得惭愧,怪自己心太硬。
  毕竟,那也是一条命。
  光腚蝼蛄
  蝼蛄,读作“lóu gū”,老家的方言是“lúgū”。一样的汉字,却被老少爷们口口相传为另一个读音。其实,估计这也是方言、土语形成的一个方式。
  在老家,能像“蠦隹”那样趁着夜色突然闯入每家每户小院子的也就是蝼蛄了,只不过它的飞行技术更为蹩脚,简直不忍提及。“蠦隹”虽然飞得摇摇摆摆,像喝醉了酒,但是蝼蛄靠那对与胖身体、大肚子极不相称,勉强称其为翅膀进行的飞行直接是惨不忍睹,最多算是滑行,像老母鸡被黄鼠狼追急了时使劲扑楞着翅膀飞跃起来之后进行的一些超短距离的辗转腾挪,应该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飞行。蝼蛄要想活动,更多时候还是选择爬行,拖拉着一个大肚子,专走一些阴暗、凶险的地方,比如“草鞋底”(方言,蜈蚣)、蟋蟀经常出没的墙角旮旯,或是院子里堆积多年的一些柴火垛和木柴堆,也会选择花草茂盛的地方。之所以敢摇头晃脑的行走在这些地方,既不怕“草鞋底”那些容易让人产生密集症的成百条细腿,又不怕蟋蟀们组团形式的“拦路抢劫”,最主要的是蝼蛄有一双硕大无比并且带着四枚锐利扁齿的前足,像极了推土机和巨铲,人见了都怕,就别说“草鞋底”、蟋蟀它们了。
  在老家一带,棒槌地、大豆地和地蛋(方言,马铃薯)地里最容易见到蝼蛄。因为我家西边就是西菜园,里面年年种了无数的地蛋,所以,在盛夏季节时的晚上我家院子里自然很容遇到正在地上甩着一个大肚子急匆匆路过的蝼蛄。
  我是在院子里捉蟋蟀时正式和一只蝼蛄打了照面,而且在负了一点轻伤之后才擒获、制服了它。
  院子里会唱歌的蟋蟀被人们叫作“拆拆洗洗”,很奇怪的名字吧?这是一个模仿它的鸣叫声而取的名字,不能不佩服老家人民的聪明智慧。夏末秋初,一到夜里,“拆拆洗洗”们便纷纷钻出墙角、泥缝的巢穴,找个比较宽敞或者有月光、灯光照到的地方一展歌喉。它们为了找女朋友谈恋爱甚至可以跳到东屋炕头上、窗户台上,没完没了地唱情歌。唱几段可以,唱多了时就会招人烦,尤其是在夜深的时候。于是,我就起来撵它们,破坏它们的好事情。那时,大人们还在院子里挑灯夜战,扒棒槌或是摘果子,一夜一夜地忙碌着。因为院子里有灯光,或者“拆拆洗洗”们本就不害怕我这个小屁孩,当我吓唬它们一次后,没过几分钟,竟然再次回来在窗户台上换个地方后继续摩擦着破翅膀歌唱,让人十二分的恼火。带着愤怒的血液一涌到脑门子上,我爬起身子抓起被扔在炕头东面的扫炕笤帚就扑了过去,非拍死它不可!正当我扬起手中的扫炕笤帚准备痛下杀手时,那只“拆拆洗洗”眼前的窗户纸外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像油蚂蚱大小的黑影子,而且正在努力地扒拉着窗户纸,好像是想钻进来的样子。东屋里没点灯,从里面向外看时这个小影子非常清楚。我以为是一只误闯进院子里来的什么蚂蚱,就没太在意。这个时候,那只“拆拆洗洗”也被吓跑了。我刚要躺下,“哧啦”一声响,窗户纸竟然被那家伙撕破了一个洞!这是要干啥?!
  “噌”一声我从炕上就跳了起来,抓起扫炕笤帚蹿到窗户台边上。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竟敢撕破我家的窗户纸。很快,从那个纸洞里率先探进来两只像钳子一样的前足,很明显,这不是我认识的一种什么“蚂蚱”,也不是荡郞(方言,螳螂),更不是什么蟋蟀。随着两只带钳子的前足进来之后,一个非常像蟋蟀那样带着分瓣儿嘴唇的小脑袋也挤了进来。我没敢下手去抓,不认识,也怕被那两只大钳子给挠一下子。眨眼间它就钻了进来,黑褐色,浑身上下光溜溜的,那对小翅膀就像一件小坎肩只罩在胸口附近,硕大的脑袋上毛茸茸的,大到不成比例的肚子赤裸裸的没有一丁点儿的遮盖。太丑了,整体看就像一个光着腚的大肉虫子。我有点儿害怕,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冲着院子大喊“娘啊娘啊”。我娘闻声,端着一盏罩子灯火速跑了进来,看我扬着扫帚疙瘩呆呆地傻站在窗户台那,就循着我眼光看见了那只蝼蛄。
  “傻孩子,这是蝼蛄(lúgū),不用怕它,但是一定要小心它那两个大钳子。”我娘一点儿都不紧张地说着,边用手抓着那只蝼蛄的背部递到我的眼前。
  见她不害怕,而且大大方方地抓住了它,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顺手就去拿那只正在我娘手指间挥舞着两把大钳子剧烈挣扎的蝼蛄。只听“扑哧”一声,它的两把大钳子同时扎中了我伸过去的指头肚子,像被针扎了一下隐隐地小痛。
  我“哎吆”一声就蹦到炕下,逗得她“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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