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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2-21 08:44
鄌郚总编

刘海军:李家河

  李家河
  文/刘海军
  孙婶姓李,丈夫小名叫虎子。两人一个村,青梅竹马。
  结婚后的虎子本在安丘城里几个劳务市场蹲点儿打工,接到什么活就干什么。做了三年半,突然心梗,倒在一处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下。他没给娘俩留下一个字,撒手人寰,时年三十二岁。
  小篮子成了孙婶心头肉上的那块尖儿,仿佛她就是虎子。只是女儿殁后,孙婶再没心力承载接连的打击。秋天里,她再次收获了人生的莫大苦痛。打那以后,汶河南岸这个仅有一百四十五户人家的小村庄里,便经常出现一个疯癫时就整天抱着一个南瓜或者布娃娃,或者随便什么的傻婆娘,高一声低一句地唱:
  "汶河水,荡漾漾,水清澈,流域广;汶河人,坦荡荡,心宽阔,人坚强。"
  这个村庄叫李家河。村东有条小河沟子(就叫李家河,源头在南郚水库)流向北面的汶河,约有三百米的距离。村中有六十户人家姓孙,剩下的全都是李姓。孙氏家族一直处于弱势,人口繁衍上女多男少,却在抗日、解放战争期间出了两个英雄——孙垣堂、孙垣升兄弟二人。
  按辈分,虎子称他们为爷爷,出了五服。兵荒马乱的年代与现在不同,这两位爷爷的事儿就显得有些遥远,都是本家族老人口传面授。孙婶从当姑娘起,也偶尔听人讲起过那两位公婆家爷爷的故事。孙垣堂为了救几个村中的妇孺,赤手空拳去夺一个日本鬼子手中的三八大盖,打死了两个小日本后被俘虏,后被活埋在村中大槐树底下;孙垣升在汶河南岸解放后,追着村中一个给日本人当过汉奸翻译的李姓族人(说是李氏家族中去南京念过书的一个青年,小名强子)到了还被国民党占据的北岸,与几个村的游击队组织一同战斗,并在亲手击毙那个李姓族人、为孙垣堂报仇雪恨之后负伤,后又参加抗美援朝,再没回来。
  历史上,孙李两大家族的恩怨,就从没断过。
  李家河村之所以没改过名字,是因为李家祖先最先看中了这一片儿。老人们说,清末时,汶河南岸的这一块儿有一坟冢样的土包,大如山,正好抵御汶河年年要发的大水和北来的寒气。李家祖先便撂下逃荒的挑子,带着老婆孩子在土包之南建房、开荒种地。当时,李家人只是相中了这里的风水,并不知道脚底下是一汉代坟冢。慢慢的,这里有了名字并开始人丁兴旺起来,初步有了村庄的规模。汉冢是解放后才被发现、挖掘的,并没出土什么有价值的文物。那时,陆续有孙、刘、王等杂姓因饥荒、婚配、投亲等原由迁来,来来去去的,却只有孙姓在李氏家族拉拢与排挤、联姻与打压过程中站住了脚,并形成了该村唯一的另一大姓。人的繁衍和活动,逐渐把汉冢变成了平缓之地,变成了一大片夹在李家河与汶河之西南的菜园子——高高的土崖之下是黑漆漆的、大水时即被汶河淹没的洋槐树林子;李家河穿越树林汇入汶河。
  李家河村的权力一直掌握在李氏家族手中。建村起,民国,新中国成立前后直至改革开放伊始,孙家才开始崭露头角,在村里担任保管员、会计、村支部副书记及村委会副主任的职务。近些年,孙氏家族沾了孙垣堂、孙垣升的光,以孙婶的公公孙中文为代表,开始角逐村中的最高权力。
  因了这些,孙婶嫁给虎子,也受到了两大家族的万般阻挠。
  直至现在,村中都还偶有人提起那个隐居留山的神婆子当时算给孙中文的卦文,说孙婶眼眉前浓后淡有断眉相,不但克夫,主家还会有性命夭亡之兆。孙中文以断绝父子关系为要挟厉声呵斥倔强的虎子,虎子就夺门而出,带着孙婶去了安丘,一年未见音讯。孙婶的娘家,即住村东南角的李子海把当时任村支书的李文山(孙婶的爷爷辈)搬出来,威逼利诱,好说歹说,却丝毫未见其动摇。一年后,孙婶先挺着大肚子回村,两个家族迫不得已才奉子成婚。而孙婶大肚子里的娃娃便是小篮子。
  虎子死于小篮子五岁那年。三年后,爱唱爱跳的小篮子殁于村北南瓜地旁边的水湾。
  疯癫时的孙婶唱着小篮子生前爱唱的那句歌谣,却没人知道小篮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后来的野孩子模仿着孙婶去唱,总被娘爷斥责。可是,有心人终究还是把歌谣听明白了,咂巴味道时觉得词儿里有一股子劲道,仿佛祖先遗留下来、带些泥土腥味的什么话语。
  村中李姓老人捻着山羊胡须说,和国民党、日本鬼子打仗时,村北老孙家曾经有人为孙垣堂、孙垣升写过祭文,里面好像就有这一句;七四年发大水,还有村里的年轻人唱过,不过很长,也改了词,但也还有这一句:
  "汶河水,荡漾漾,水清澈,流域广;汶河人,坦荡荡,心宽阔,人坚强。"
  我想,我们要讲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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