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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3-05 21:01
鄌郚总编

青莱古道上的潍坊印象

  出行靠畜力 一路颠簸苦  
  十九世纪下半叶,外国传教士在山东地区的活动日趋频繁。他们经常来往于烟台至济南再至北京的古官道上,今潍坊地区的昌邑、寒亭、奎文、潍城、昌乐、青州等地都是其必经之地。他们认识到潍县地区“乃是山东全省之中心辐辏,所至四通八达”。本文主要梳理了美国传教士郭显德、狄考文和英国传教士威廉臣的夫人伊莎贝拉的传记、回忆录等资料,呈现这些异域人士眼中的潍坊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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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坐交通工具軕子 狄考文信中谈感受
  明清时代,登州、莱州、潍县、昌乐、青州一线的古官道,是连通胶东沿海地区至省城济南再至京城北京的主要通行道路。这条古官道,最远可追溯至秦王统一六国之后所建的“驰道”,始皇帝东往蓬莱求仙即行经于此道。至民国十一年(1922年),国民政府组织以工代赈修筑的“烟潍公路”(即今206国道的前身)的走向,也基本沿袭了青莱古道潍县以东段的走向。清末,居于烟台一带的传教士们要赴省进京,这条官道自是必然之选——胶济铁路要在1904年才能建成通车,汽车运输也要在更晚的民国时代才在烟潍公路上发展起来。他们自胶东出发往西行进,长途旅行所依赖的主要是畜力,乘坐軕子、驴骡、大车,或者徒步,交通工具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軕子,又称骡轿,是一种今天看起来很奇怪的工具。胶东地区多山地丘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盛行过这种被称为“軕子”的交通工具。軕子通常由两匹骡子一前一后驮着行走,也有人依据这种轿上盖有草席,唤它叫“苫子”。在路途遥远、路况不佳的情况下,乘坐軕子比木轮大车相对要稳当、舒服。自上世纪二十年代以后,随着公路运输的兴起,軕子才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清同治五年(1866年)的4月4日,美国传教士郭显德自烟台启程,到黄县与另一位传教士狄考文会合,而后共同西行。他们的随行人员骑着骡子,而他们则分别乘一架軕子。狄考文在一封写给主日学校的信中,对乘坐軕子的感受做了详细的描述。
  “在軕子中的运动是各种各样和稀奇古怪的。有时两头骡子的步调是一致的,而有时则不然。你感觉一会儿像是摇晃胡椒瓶似的上下运动,一会儿又像是晃动筛子似的水平摇摆,接着像是在摇篮中来回滚动,然后又是几种运动的混合形式,就这样交替往复,无休无止。我常常想,要是有人关节僵硬的话,那么軕子是将其晃动松弛的一个好东西。你得完全听任这两头骡子的摆布。假如你是坐着的,心里会想躺下可能舒服一些,那么当你躺下时,你又会觉得还是坐起来更好一点儿。除了下来步行,否则是无法摆脱这种持续不断的颠簸之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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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臣夫人详细记录軕子样式及用法
  15年之后的清光绪七年(1881年)4月,英国传教士威廉臣及其夫人伊莎贝拉也是从烟台出发西行传教,他们乘坐的也是軕子。在自己的书中,威廉臣夫人详细描述了这种古老交通工具的样式和用法。
  “我们乘坐的交通工具,在当地称之为軕子,每一辆軕子都需要两头骡子来承载。这种軕子的结构很简单,并且非常轻巧。首先是在平地上将三个马鞍形的木架子摆放好,三个木架子之间相距3英尺;之后两根各长18英尺的长竹竿从两边将这三个木架子固定好。在这两根竹竿将这三个木架子牢固地固定好之后,再用三根细且坚固的竹条呈拱形地搭在两根竹竿上,然后将竹帘铺在三根细竹条上,用藤条将竹帘和竹条固定牢固。在两根竹竿的两端大概两英尺的地方,用一块没有经过鞣制的结实的动物皮革将两根竹竿连起来。承载軕子的前后两头骡子背上,都各自已经架好了一副木质的鞍具,在每副鞍具的中间部位,固定有一个坚固的铁质的螺钉,而在分别联结两根竹竿两端的皮革的中间位置,也早就预留好了一个洞,只需要将这两块皮革中间的洞,分别套进前后两匹骡子背上的鞍具的螺钉里,軕子就算安装完成了。在軕子和骡子的连接处,没有绳子或其他任何的固定方式。这样你就能明白,軕子要保持平衡,完全依仗于乘坐者来掌握高超的平衡技术。当然骡夫的小心驱使也是非常关键的,一个好的骡夫需要一直用手把着軕子的竹竿,以防止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发生倾覆。”
  对于这种交通工具的乘坐体验,这位威廉臣夫人并不以为佳。出发不久,走到了一段上坡路,因为两头骡子的步伐没保持一致,她所乘坐的軕子“就像是一个摇篮,不停地左右摇晃”,“好像又坐在了跷跷板上,开始上下颠簸、前仰后合起来。”
  “经历过海上航行的人都知道,晕船无疑是一件让人非常痛苦的事情,但如果和晕軕子相比,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但是好在这种晕軕子的痛苦,在一天之后,慢慢就得到了缓解,对我来说,甚至还有一点喜欢那种感觉。因为軕子里只能坐一个人,也就无法和旅伴进行交流,免不了感到寂寞无聊,但这还不是它最糟糕的方面。因为軕子始终都处于各种方向的晃动状态,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躺在軕子里的时候还能阅读书籍,除非纸上的字印刷成特大号的。可能也只有个别版本的中文书籍,恰好具有这一特点,能满足在軕子中阅读的要求。尽管軕子有这么多的缺点,但我们还是不忍心将其认定为是在中国最差劲的一种旅行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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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显德骑驴摔下 一路上受驴之气
  无独有偶,另一位西方女性对于乘坐軕子的感受亦十分糟糕。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美国传教士贺乐德在回忆录《New thrills in old china》中提及她从青岛乘坐軕子到潍县,大约花费了6天的时间。与威廉臣夫人的描述相比较,贺乐德对軕子的描述更为简单:“这是一种用绳索和杆子组合而成的交通工具,顶部搭着一个草席搭成的拱形罩顶。乘坐骡轿时,你得先把被褥铺盖和行李放进去,然后再自己进入棚子,由赶脚的中国人抬起轿厢的两根杆子,之后固定在一前一后两头骡子的背上。”对于乘坐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的感受,贺乐德不无调侃的对她的读者说道:“如果你想知道牛奶被搅拌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只需要乘坐骡轿(或者叫軕子)走上一趟潍县就知道了。”
  显然,对于这些在自己的国家享受过工业文明的西方人来说,这种原始的畜力交通工具的乘坐体验,确实算不得美好。
  軕子盛行于胶东地区,自烟台西行过了黄县的黄山馆(今龙口市黄山馆镇),就再难有軕子可雇了。郭显德和狄考文两位传教士要继续西行,因雇不到“长脚”的軕子,不得不换乘“短脚”,租了两头驴子骑行。谁知所雇的驴子过于羸弱无力,动不动就要“掉蛋”,趴卧在地上不肯前行。苦中作乐的郭显德在日记中写道,自己本来是以慈悲为本,不肯鞭打毛驴,但有一次“至交界石,余方一挥手,欲指已到边界,驴子以为鞭至矣,乃惊而逸,将余跌于驴下。同人下驴扶起,幸未跌坏。又为之捉回驴子。一路之上,踉踉跄跄,被驴子闹得一塌糊涂。余乃定意,以后自己备马,再不受驴子之气。”因为驴子误会了自己的手势被摔下毛驴,郭显德牧师显然无可奈何,只得暗下决心,不再骑驴。但决心归决心,驴子还得继续骑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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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邑:集市交易 以物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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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显德对昌邑很有好感,他讲道时,多有“听得入神者”,并以为昌邑风土虽不及掖县美丽,但人心醇厚。威廉臣夫人用较大篇幅讲述了该地农村的手工棉纺织传统,认为农村妇女过于辛苦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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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民人心醇厚 讲道受到欢迎
  勉强骑着毛驴的郭显德和狄考文继续西行,出招远,过掖县,于1866年4月15日进入了昌邑县界,抵达官道郜,即今昌邑市围子街道官道郜村。该村明代建村,因官道穿村而过得名,一直是昌邑东部的一个驿站,即便烟潍公路修成通车以后,官道郜也是公路客运的停靠站点之一。
  当天是星期日,是基督徒做礼拜的日子,所以一行人在官道郜村略事休整,没有继续赶路。除了做礼拜,郭显德、狄考文等人相约到邻村讲道。令郭显德感到稀奇的是,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多有女性乡民“由人孔中钻进脑袋看洋鬼子,且看且笑”。因为女性抛头露面看洋鬼子热闹,在胶东一带是不怎么常见的。无论男女,听讲者多有“听得入神者”,由此让郭显德对于昌邑的好感油然而生,“昌邑风土虽不及掖县之美丽,然人心醇厚,实耶稣所说之肥地也。故余之本意,若非赶路,甚愿久居此地,开道理学校,以教导之”,甚至有了驻留此地的想法。第二天启程之时,前一日曾听道的乡民们“皆来帮忙,欢喜送行,叮嘱再来”,如此更增添了其好感,“甚是恋恋不舍。无奈行色匆匆,不可暂停,遂应许再来之时,一定多住几日,并设教站。”
  从官道郜往昌邑县城的行进途中,因沿路崎岖不平,骑驴颠簸,两位传教士担心再次跌落驴下,于是选择徒步继续前行。正是春和景明的日子,天气温和,沿途风景甚好,“大道两旁,桃花盛开,密密层层,包围村落,令人误认为桃源。牵驴看花,顿忘行路之苦”。尽管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已经有了大量的认知,但郭显德仍然惋惜自己不会吟诗,于好景却无好诗,“略无雅人深致,大煞风景耳”。
  美国人郭显德惋惜自己诗性难以抒发,但同样于美好的春天行走在这条青莱官道上的朝鲜使臣吴允谦,却能够自如赋诗,寄情于春光,朝鲜文官接受中国文化的熏陶之浑厚,由此可见一斑。他在一首《过昌邑道中偶吟》中写道,“垂柳浓阴十里程,软沙芳草马蹄轻。联鞭相映碧丝去,正似寻春游冶行”,出使途中的辛劳跋涉,俨然已被沿途美好的风景所化解。当然,吴允谦的昌邑之行是在更早很多年的明天启三年(16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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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市吸引威廉臣夫人 村民多是物物交换
  同样是春日里的旅程,1881年的威廉臣夫人行进在沙河镇至潍县之间的昌邑一带时,也同样感受到了美好的春光。“从沙河镇到潍县之间,大道两侧田野中的风景非常迷人。虽然这一大片地区地势平坦,起伏不大,但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看不到尽头的麦田。”按照威廉臣夫人的理解,当地人尽可能多的套种小麦,是为了有更多原料来编织草辫以供出口。当然这种认知还是不够确切的,昌潍平原一带种植小麦,草辫或许仅仅是一种供出口的副产品而已,获取粮食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威廉臣夫人一行恰巧赶上了一处小镇的集市。她在文字中并没有写明小镇的名称,但揣摩其区位当属昌邑的某个小镇。官道沿线的卜庄、官道郜、王耨等沿途各村镇皆有可能。威廉臣夫人对这个小镇集市印象深刻,描述生动。她惊奇的发现,“不管是贩卖货物的摊主,还是前来采购的顾客,大部分都是妇女。这些妇女肤色黝黑,满脸皱纹,年龄大多已过中年,是典型的农村劳动妇女的形象,年轻的媳妇只占很少的比例。从这个集市中这些妇女们的脸庞上,就能读出她们艰辛的日常生活。”作为一位西方女性,威廉臣夫人对于沿途所遇妇女自是格外关注,她在后文中还对偶遇的一位骑毛驴回娘家的新妇进行了细致生动的刻画。
  这个小镇的集市从庙前广场开始,顺着贯穿村子的街道自然延伸,一直到了街道的尽头,就连从广场通往庙宇主殿的台阶,也被贩卖杂货的妇女们所占据。在集市上,有卖母鸡的,卖腌蛋的,卖馒头的,卖韭菜的,卖猪肉的,不一而足。威廉臣夫人注意到,集市上货币的使用非常少,大部分的买卖都是以货易货来完成的。有年轻的小伙子用媳妇纺出来的棉线更换肉贩子的猪肉,还有一位老太太用一篮子棉花换了两棵白菜,如此种种。她并不十分认可这种朴素的交易方式,“这种交易方式的效率会非常的低,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很自然,物物交换是一种最原始的贸易方式,但我认为这一方式非常的不方便。”在这个集市上,只有贩卖糕点和糖果的商贩坚持一定要收取现金,他用一节竹筒当作自己的钱包,“每当收到铜钱,就把它丢在竹筒里。围观在小贩周围的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铜钱掉到竹筒中,然后就听到铜钱因为相互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他们看来,连这个声音都是那么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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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妇女纺线辛苦 一年到头劳作不停
  因为在集市上还看到一个摊位在用纺出的棉线交换棉花,威廉臣夫人用较大篇幅向她的英国读者们介绍了在山东农村的手工棉纺织传统,“在这里的贫苦农民家庭中,每一个新入门的儿媳妇,在入门之后,一般情况下,婆婆都要送给新儿媳一磅棉花,有时候也会送给她两磅棉花。用这些棉花,希望新媳妇能解决她的丈夫和她自己的穿衣问题。这位新媳妇是否心灵手巧,将决定着以后包括她在内的一家人是衣服光鲜,还是破履烂衫。首先,她要先将这些棉花纺成棉线,让她的丈夫将这些棉线拿到市场上去换回更多的棉花。一般来说,纺的非常匀称的棉线,一磅棉线可以换回两磅的精棉。但如果棉线不匀称,小贩可能就只能给一磅半的精棉。如果这位新媳妇纺的棉线能换回两磅的棉花,这样她就挣了一磅棉花,那么下一次她就再纺一磅的棉线,然后再让她的丈夫去集市上换棉花,如此循环往复,她们一家人的穿衣问题不就得到解决了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不知道如此周而复始,在一年之中,一位心灵手巧的新媳妇能用一磅棉花赚出多少磅棉花出来。特别在冬季的农闲季节,在很多农户家中都能听到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穿梭的‘唰唰、唰唰’的声音,以及织布机的脚踏板发出的‘咔哒、咔哒’的声音,这一般都是家中的男主人在用女主人纺出的棉线织布。织布这一工作一般都是男人在干,因为大家普遍认为,织布对于女性来说,是一件过于辛苦劳累的工作。”
  对于这种落后于工业文明的低效率的手工业,威廉臣夫人不无慨叹,认为“中国一定会有这么一天,也会发展到今天英国社会的发展水平”,农村妇女们可以摆脱“嗡嗡作响的纺轮的束缚”和“一针一线辛苦缝纫的禁锢”,才能有时间接受教育,享受社会发展的成果,才可以像英国人那样“有可能愉悦的参加剑桥标准考试的测试,才可能徜徉在艺术馆中欣赏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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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亭:高庙宏伟 店家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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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亭是潍县以东的第一处繁荣市镇,集市上车来人往,熙熙攘攘。郭显德等人在沿街的店铺里饱餐了一顿,吃到了热腾腾的馒头和火烧,他认为这些潍县的特产美食是“最好的食品”。在寒亭,郭显德还认识了一位名字叫邵浦的酒馆店主,并和他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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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亭街市繁荣 主街店铺林立
  1866年4月17日,星期二。郭显德和狄考文一行由昌邑起程,经过王耨村,行抵寒亭。王耨村是青莱官道上昌邑县(今昌邑市)地界的最西一站,早在元至正三年(1343年)即于此地设递铺。过了王耨,继续往西,即进入潍县辖域。依次经过交界村、王伯村、官桥村、牛埠村,即到达寒亭。按明万历《潍县志》,王白(王伯)、牛埠、寒亭都是出潍县城往东北方向的官道上的递铺。
  寒亭是潍县以东的第一处繁荣市镇,其人文历史可以追溯至夏寒国故都乃至更早,在明清时期则是青莱古道之上、潍县总铺下的一座规模较大的驿站,谓之“古亭驿”。行经此地的历代文人墨客多有题咏,有潍县人李桓之的一首《寒亭》绝句,读来非常清新爽口。如果把这首诗推荐给郭显德,当可以弥补他面对美好风物时不会作诗的缺憾。李桓之也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途经寒亭,也是骑着一头毛驴,其所见也是满眼的大好春光:“短驴行处草青青,寒水新流入客厅。酒字一竿斜照里,杏花时节过寒亭。”
  寒亭的繁荣街市上不仅有高挑酒旗的酒馆,纵贯东西的主街两侧还分列有火烧铺、大车店、饭馆、药铺、木匠铺、粮店、杂货铺、酱菜园子等各种门店,即便不是山会集期,也是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到达寒亭时,时间已近中午。郭显德等人自己携带的大米、鸡蛋等都已经吃完了,于是在沿街的店铺里饱餐了一顿。他们不仅吃到了热腾腾的馒头馍馍,而且吃到了地道的火烧,他认为这些潍县的特产美食是“最好的食品”,吃起来很有味道。
  饭后,郭显德和狄考文一行还去参观了寒亭街上的天齐庙。在他们眼中,这座天齐庙“非常伟大雄壮,建筑在沙丘之上。沙丘之前,有一悬崖,以碎石砌之,其高数丈,故亦名高庙,盖犹是寒浞当年气象也。崖下为平川广场,乃一河套,建有戏楼”,“见庙中泥塑者、木雕者,温和庄严,百像俱足。除此而外,还有一对老夫妇偶像,群呼之为天公、地母,其面目尚属和蔼,不愧民之父母。”天公、地母的称谓,显然与西方人信仰的宗教不合,郭显德对其颇有些微词。他们一行人没赶上寒亭高庙庙会,但郭显德仍把听闻的山会盛况记录了下来:“每逢季节,庙有大会,四乡民妇老幼,皆来布施,且听神戏,一如上泰山神州。崖上遍坐妇女,花枝飐飐,粉白黛绿,遥望之,如一片野蔷薇。”繁荣的村镇,可口的食物,给郭显德等人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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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酒馆店主成为朋友
  在寒亭,郭显德还认识了一位名字叫邵浦的酒馆店主,自称是二十里堡(今寒亭区开元街道二十里堡村)人。这位老乡对待外国传教士颇为友善,盛情邀请郭显德等人“以后来潍县传道,一定住于彼处,以便招待”,郭显德“亦漫应之,以为后期”。邵浦与外国传教士的这次偶遇,为自己多年后处理嫡孙的信教风波打下了铺垫。接近十年之后的光绪初年,其孙邵其兰在辽宁营口做生意时受洗入教,返回家乡又不遗余力传教,这引起了族人的反感,甚至一度以为他得了疯病应当加以医治。只有邵浦老先生深信孙子的性情为人,又回想到自己那次与洋人传教士不无融洽的相遇,对其多有理解和体谅。1879年5月,郭显德又一次西行抵达潍县的寒亭。在这里,他不仅没有找到旧相识邵浦的酒馆,反而被乡民以异类驱赶。不得不离开寒亭镇的郭显德一行继续西行十里,到二十里堡村再访邵浦。相别十三年,再见时的邵浦尽管“颓然已衰老矣”,但还是在村内另开了一家酒馆。热情待客的邵浦、邵其兰一家,把郭显德等人安顿在自家的酒馆里,容留他们居此多日,在周边进行传教。至于之后邵氏全家入教,邵其兰参与筹建潍县乐道院,这又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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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店留宿偶遇双胞胎
  与郭显德、狄考文一行人中午抵达寒亭不同,1881年威廉夫人一行人穿过望不到尽头的麦田到达寒亭时,已经是傍晚了。虽然他们知道这里距离潍县县城只有几英里的路程,但仍决定当晚就在此住宿。他们所选择的这家旅店较为清净,威廉臣夫人对一对双胞胎小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小孩子年龄不大,他们的父亲也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小伙子,对他的这对双胞胎特别的骄傲,对两个孩子更是爱护有加。这时,我们的骡子也在那儿撒欢,一会蹦到那儿,一会跳到这里,这让这位年轻的父亲非常紧张,为了安全起见,他把这对双胞胎放到了一个马槽中。中国的马槽和西方的相比,要更深一点、更大一点,是架在有四条腿支撑的一个架子上的,并且可以根据需要自由移动。”
  在寒亭,威廉臣夫人还注意到许多家庭都在从事搓麻绳的产业,以麻类植物为原料,“使用一种效率很高的绞缠设备,这使得他们能制作出很粗的麻绳,同时还能使麻绳缠绕紧密,自然非常的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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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潍县:显赫望族 待客隆重
  潍县城的繁荣和当地望族的排场令这些外国人惊讶。威廉臣夫妇第三次来到潍县城的时候,已经轻车熟路了。她受当地一位大家庭的女主人热情接待,并让她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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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内讲道并不顺利 听者甚多只瞧热闹
  在寒亭住了一夜后,郭显德、狄考文等人出发赴潍县城。在1866年4月18日的午前11点,即到达潍县城外,在南关找了一家客店投宿。午餐过后,郭显德带领自己的两个随从进潍县城讲道,而狄考文似乎对潍县城较为失望,在日记中坦言自己没有进城传道,“我们并没有穿城而过,而是从它的郊外过去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对我们充满了敌意和鄙视。在潍县附近,我们看到了许多精致的牌楼,并了解到这是一个十分富足的地方。这从城周围大量豪华的墓地以及坚固的城墙就可以略见一斑。事实上,我们当天经过的大部分周边乡村都相当富有。”
  郭显德在潍县城内的讲道似乎也不顺利。虽然街道宽阔,听者甚多,但多是看热闹的。挤不进前面的人“因听不清楚,就七言八语,胡论是非”。郭显德决定“必须先破其妄,以析其疑,然后不致兴起大波。若任其招摇,浸润时久,必起变故。”于是授意自己的同行人王琗继续讲演,语重心长地介绍:“这位西国朋友是美国人,他不避艰险,渡数万里大洋,来到我国传道,辞尊居卑,辞富居贫,甘心牺牲,来作传道事业,为的是爱惜我们的同胞,救济我们的灵魂。……他们西国的朋友,早听见说我们中国是礼仪之邦,中华天朝,柔远人也,怀诸侯也,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所以他才敢大胆地深入内地……”中国籍教徒王琗语重心长、感同身受的演说,显然起到了作用,“刚才要降临的危险,如同一片烟云的出现,少时就不见了”。讲道完成后,郭显德一行又去东关参观。跟着看热闹的人们前呼后拥,颇为热闹。郭显德认为“将来此地必为教会一最重要之中心点”,狄考文对此亦十分认同。这就为多年以后狄考文的弟弟狄乐播在潍县城东南李家庄主持修建乐道院预埋了伏笔。
  在潍县遭遇不快的传教士并非只有郭显德和狄考文这一行人。威廉臣夫人跟随自己的丈夫,在1873年、1875年曾经两次途经过潍县,在1881年春天再次将抵潍县城的时候,又回忆起了早年来这里时的不佳印象。“这里的居民,有一个不好的名声,以骄傲自大、蛮横任性、自负排外而著称。在1860年《北京条约》签订之后,潍县的地方官员却拒不执行,并且申明:虽然中央政府已经容许外夷可以在中国境内自由旅行,但潍县城的城门不会对他们开放。”在这个大背景下,传教士威廉臣早年曾来到潍县城门之下要求进城,引起了全城震动。城中耆老共同抗议,强烈拒绝其入城,并严饬守城士兵不得放行。经历了一番争执之后,手持清廷颁发的文书的威廉臣还是走进了潍县城里的大街,手持长矛的士兵不得不放行。进入潍县传教的威廉臣,还在这里成功建立了一处传教点,威廉臣夫人对此亦引以为傲。虽然有着如此不快的经历,但对于潍县城,威廉臣夫人还是作了客观的描述,她也认识到“潍县位于鲁中大平原的中心位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区,也是一个商业繁荣、物产丰富、较为富裕的城市”,她对于潍县之富足的认识,跟狄考文的看法如出一辙。她还看到“整个城市环绕着坚固高大、防卫体系完备的城墙,城墙顶部还有雉堞状的垛口,有些地方还修有专门的射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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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来潍轻车熟路 结交了许多女性朋友
  威廉臣夫妇第三次来到潍县城的时候,已经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他们下午抵达,威廉臣出门宣传销售书籍,威廉臣夫人则与之前认识的潍县朋友会面交流。有很多从前认识的女性,得到消息后从潍县周边地区专程前来面见这位来自远方的洋客人。一些住在城外西北郊的妇女,几乎要横穿整个潍县城前来会面,而且威廉臣夫人“发现她们并没有忘记我曾经教给她们的知识”,感到十分高兴和欣慰。这些来访者听说教会已经在烟台创办了医院,特别希望教会能够“在潍县再建一座医院,这样会让更多的人受益”。
  身为女性,威廉臣夫人可以深入接触到女性。毕竟在传统中国社会里,即便是再有才华的男性传教士也不可能深入内宅,与女眷们交流。经过前两次潍县传教的经历,威廉臣夫人已经结交了很多的女性朋友,其中不乏城里大家望族的女眷。1881年再次来到潍县时,她受到了一位大家庭的女主人的邀请。
  在书中,威廉臣夫人对这次做客的经历进行了不厌其烦的描述,奢华的环境、精致的陈设、考究的布置、丰盛的晚餐,洋洋数千言,其写实的叙事风格着实令读者大开眼界。她没有明写这个家族的姓氏,是特意隐去也未可知。“这户人家紧邻城墙,就在县城东城门的边上。在大门的前面,竖立着两根旗杆,大门两边各有一个,在下面分别用四块黑色的花岗岩石条固定。”这些细节指向的或为潍县东北关旗杆过道的杜镇华家族。旧时的旗杆过道为东西走向,大体的位置在现潍城区和平路与福寿街交叉路口的东南角一带。杜镇华是清嘉庆三年(1798年)武举,其家族因其功名在门前竖立了两支旗杆。中举进京后的杜镇华任职兵部差官,后官至江南瓜洲守备。守备是明清两朝的武官名称,正五品,主要职责是负责某一城镇的军事防御,大致相当于现在地市级的军分区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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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客潍县名门望族 排场之大令其惊讶
  女主人派自己的女仆带着私人轿子和马车到旅店来接威廉臣夫人,威廉臣夫人选择了马车。乘坐私人马车的尽管有些颠簸,但整体上是令人满意的:“县城的街道是用石条铺就的,马车走在上面,在经过这些石条的接缝处的时候,必然会有震动颠簸的感觉,这怎么能让人舒服呢?不过,坐在马车上走马观花地环视两旁的店铺以及街上的各色人等,也是一种比较惬意舒适的享受。”
  中国人的待客之道,显然让威廉臣夫人惊讶。“有一大群人围拢过来欢迎我的到来,很明显这是专门组织的欢迎队伍,他们分列在大门前面的两旁,簇拥着我进入大门来到院子里。”内院的场面更加隆重,除了年老的女主人立于大门中间,还有其他女眷和女仆分列左右,欢迎队伍“大概有超过50名女性。”
  各种寒暄过后,威廉臣夫人与这家的主妇闲聊家常。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威廉臣夫人参加了老夫人安排的欢迎晚餐。虽然只有自己和老夫人两个人用餐,但她还是见识到了大家庭的排场:晚餐所准备的食物数量,竟然“足够三四十个女性吃的”。晚餐中,各种繁琐的程序,华丽的矮榻坐垫、精美的餐具、丝制的餐巾,精心烹制的菜肴连续不断,让威廉臣夫人竟有些不知所措。
  “菜肴的品种有鸡肉、猪肉、鱼、蔬菜、鸡蛋,还有各种用许多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食材炖在一起的烩菜,海参、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雪白的大馒头、味道极其美妙的火腿片,味道鲜美、做工精致的各种甜点。此外,还有一小盆味道鲜美的汤,虽稍有点酸,但香味浓烈。”威廉臣夫人暗自感慨,“这样丰盛的晚餐,应该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享用呀!”
  在跟老夫人的交流中,威廉臣夫人了解到吸食鸦片的恶习让这个显赫的家族家道败落。除了已病入膏肓的二儿子,老夫人其他几个儿子都已先后去世,孙子们也大都瘦弱多病。“这些妇女们也都清楚,正是吸食鸦片的原因,才使得这个家庭衰败破落。”在老夫人的坚持之下,她的一个女儿幸运的摆脱了许配给一个瘾君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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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乐:夯土建房 令其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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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昌乐,威廉臣夫人见到了令她惊讶的建房方法:夯土建房。夯土建房在鲁中平原地区被普遍采用,在建筑材料短缺的情况下,人民运用自己的智慧建造舒适宜居的房子,令她十分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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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之前收到甜点 再次感叹待客之盛
  郭显德、狄考文一行于1866年4月19日早上从潍县南关出发,继续沿着官道往昌乐方向进发。这条官道往西,依次经过三里庄、小于河、大于河,涝埠子(即今南、北乐埠村),而后出潍县境,至昌乐朱刘店。在潍县投宿的旅店为他们雇的牲口是一头老驴,赶脚者也是一龙钟老者,很是不得力。郭显德揣测“店家知余等为传道善人,特遣此老者牵老驴赚碗饭吃。余如不忍耐,岂非贻彼以话柄,只得忍而受之”,并感慨好人难作,“作好人,总得自己受罪。”
  因为老驴的缘故耽误了太多的时间,郭显德等人中午也没有多休息,吃了午饭之后就赶紧上路。终于在黄昏后到达了昌乐城,“布道如常并卖书籍多部。”对于在昌乐的传道经历,郭显德在日记中一笔带过。
  1881年4月,同样是一大早离开潍县城西去的威廉臣夫人一行,没有老驴不得力的困扰,其行程要从容很多。她从旅店启程的时候,头天曾邀她做客的老夫人又派人送来书信预祝旅途顺利,并送上了两个装满各式甜点的大红盒子。“根据中国的民俗,在送行的时候,给远行的客人送一些甜点,用来替代饯行的上马酒,这是一种很受欢迎的方式。这些甜点被放在非常醒目的大红盒子里,客人一般也会将其放置在行李的最上面,也就是最显眼的位置,这样别人就会很容易看到,远行的客人也将其作为炫耀的资本,以显示他是如何的重要,如何受到朋友的重视。”
  潍县人的待客热情,让威廉臣夫人印象深刻。无独有偶,二十多年之后的1907年6月,法国汉学家沙畹、俄国汉学家阿列克谢耶夫经山东巡抚杨士骧介绍,到潍县拜访陈氏家族时,也感受到了主人排山倒海般的热情和客套。他们刚走进陈家,“礼节的浪涛,不,不是浪涛,而是礼节的汪洋大海立刻把我们吞没了。”晚餐中,尽管沙畹和阿列克谢耶夫“觉得饭菜极其美味可口”,但陈家的主人“还是不断为没能给我们物色到合适的厨师而致歉”。
  驱车西行的威廉臣夫人妇在距离县城一两英里的地方,看到了一座为某位妇女新修的精美的节孝坊;在一个小村外,看到许多农民正在制作土坯;在一座山梁下,看到一些烧石灰的土窑,蓬头垢面的工人正在劳作。对这些见闻,威廉臣夫人都作了详细的描述,如果我们对地方历史有足够的认知,或许能够一一对应作者所描述事物的所在,潍县昌乐交界地带凿山取石、煅烧石灰的传统至今仍有接续。在翻过这道山梁之后,天黑之前他们抵达了昌乐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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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建造土房过程 记录居民搓制麻绳
  在投宿的旅店附近,威廉臣夫人见到了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奇怪的建房方法。这其实是洋人“少见多怪”,夯土建房在鲁中平原地区早已被普遍采用。经济并不宽裕的农民,就地取材使用黄土夯筑墙体建房,不失为是一种最经济实惠的选择。但威廉臣夫人在英国不可能见到,在胶东也未曾见过,所以感觉特别新鲜。她详细的描述了这种令其惊讶的建房方法。
  “首先在房子的四角,他们用已经经过烧制的结实的砖块砌起了四个方形的柱子,在两个柱子之间,平行地固定了两块长木板,两块长木板围成一个像马槽状的空间,其宽度就是计划中的墙的宽度,也是四周柱子的宽度。然后,有三个成年男子和一个男孩子,将伴有少量切碎的麦秆的泥土用铁锹往两个木板围成的那个像马槽样的空间中装。装到一定程度,他们还会放下铁锹,用由粗大木头做成的夯土的杵子,打压两块木板中间的泥土,将其夯实。之后再往里面装泥土,再夯实,循环往复,一直到两块木板之间夯实的泥土和木板高度一样了,就把这两块木板卸下来,往上挪动一些距离,使其下端和刚刚夯筑起来的土墙的上端吻合。然后固定好两块木板,再依照前面所描述的过程,循环往复,直到最后用这样的办法,把屋子的四面墙体全部夯筑完成。”
  “屋子的墙体完工之后,接下来,工匠们就需要将屋子里面的地面夯平。要完成这一工作,工匠们使用一种称之为‘杵子’的工具,严实、匀称、规律地夯砸屋子的地面,在他们干活的时候,会哼唱一种像唱歌一样的号子。透过围墙,我看到还未完工的屋里有三个工匠正在用杵子夯筑地面,这一工作也只有三个人共同来干,才是最理想的组合。……房子的屋顶也是用高粱秆铺起来的,之后,在铺平的高粱秆上再涂抹上伴有碎麦草的稀泥。在这些稀泥干透之后,再在上面涂抹较为坚固的石灰。”
  令威廉臣夫人疑惑的是,这座房子不但墙体是麦草和土夯成的,就连屋里的火炕、炉灶、碗柜等,也都是用拌和着碎麦秆的泥土垒砌而成的。对于这种泥土夯筑的房子,她不无担心,住在里面“恐怕会遭遇蝎子或者其他爬行动物的侵扰”。疑惑和担心之外,威廉臣夫人对当地村民能够在建筑材料如此短缺简陋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把房屋收拾得舒适宜居,非常感慨。
  在昌乐县城,威廉臣夫人一行又休息了一天,度过了一个安逸的星期天。昌乐县城的宁静祥和,旅店的干净整洁,都让她感觉身心愉悦,多日旅途劳顿在此烟消云散。她还注意到,跟几天前经过的寒亭类似,昌乐当地居民也把搓制麻绳当作主要的副业,在县城街道两边,排列着许多用来搓制麻绳的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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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城内热闹 旗城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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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府城北封闭的“满洲城”引来了这些传教士的批评,他们描述中称旗城“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青州城却是一派繁荣的景象,商铺林立,生意热火朝天。通过传教士对青州蚕桑业的记载,我们也可以了解到当时青州这一行业的兴盛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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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洲城”内旗人封闭 传教士书中严厉批评
  1866年4月20日,郭显德一行人自昌乐启程,向青州进发,中午时分抵达谭坊。打饯吃饭时,遇有街上的闲人无赖想进店看热闹,霸气的店主为减少麻烦,持木棍把住店门,“凡进店者,则驱之出。不听,则以棍敲之”,竟也吓住了那些小流氓,郭显德对此感到颇为惊奇。第二天抵达青州,在府城内讲道之余,郭显德注意到了青州府城北的“满洲城”。他对于这座驻防旗城的封闭颇有些不同意见,认为其不允许汉人入内,不许满汉通婚,“种族阶级分得如此严厉,亦是自杀之道”,旗人“不商,不农,不工,不士,惟恃皇粮以为生活,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如此寄生,淘汰之基也”。在日记中,这位洋人传教士对满城的批评不可谓不严厉。
  与郭显德同行的狄考文,对青州府也格外关注。青州府城的规模和商业气息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周边乡村的景色也深深吸引了他,甚至使他回想起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自己家乡的自然美景。在潍县和青州,洋人狄考文感觉被大人和孩子们的好奇围观尤其厉害,在旅馆时人们会从窗户外往里窥探,甚至会突然闯进房间里。更难以忍受的是当地人对他们这些洋人传教士的不友好的称谓,“在我们经过的每一个村庄里,‘洋鬼子!’‘洋鬼子!’这个词语不绝于耳。他们并非总是这样称呼我,而是那些来围观我的人彼此之间这么说。然而,充满恶意地大声说出来,故意让我听到,这样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1881年4月,威廉臣夫人来到青州的时候,同样注意到了青州府城墙之外的这座“满城”,同样没留下好印象。她了解到满城内“只有士兵,没有什么商业设施,仅有的店铺就是出售食物的饭馆。青州城的居民非常不喜欢满城的士兵。”第二天早晨,一行人再次路过满城的时候,还感觉到这里“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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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描述商铺繁荣景象 居民打水滑稽有趣
  当威廉臣夫人一行进入青州城后,从东城门找到北城门,在游荡了大半个青州城之后,才终于找到了一家旅店。但是,与之前在昌乐所投宿的干净整洁的旅店相比较,住在这家旅店的体验非常之差。房间低矮,异味难闻,还有一位老太太在不停的唠叨,令人不胜其烦。在大街上散步的时候,威廉臣夫人等人发现“青州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相比于上次我们来这里赈济灾荒,城区面积大大地扩展了,城市建设也有了很大的发展,已经有了好几条商业繁荣的街道。”他们分别逛到了铁匠街、绸缎街、年画街。铁匠街的铺里售卖各式剪刀、刀具、刀剑、农具,工匠们异常的忙碌,“有的在用铁锤锻打,有的在用锉刀磨锉,有的在焊接,有的在打铆,热火朝天,一片繁忙景象”。绸缎街“所有的商铺又都是贩卖丝绸的,俨然是丝绸一条街”。年画街店铺里的伙计们正在用雕版印刷年画,“因为一块雕版只能印刷一种颜色,不同的颜色就要用不同的雕版来印刷,伙计们技术熟练,正在快速地一种颜色一种颜色地印刷年画。在屋子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些人正在那里给不同的雕版涂抹不同的颜色,也是一块雕版只能涂抹一种颜色,并且要将不同颜色的雕版按照顺序排列整齐。”还有一位友善而慈祥的老人,为威廉臣夫人演示了中国的民族乐器“三弦”、“二弦”,包括那首著名的民间乐曲《茉莉花》。
  在青州城,威廉臣夫人等人见到了一种硕大的烧水壶,感觉非常有趣。在街道上的一些店家用这种壶烧热水以供售卖,“奇怪的是,这种烧水壶是如此的巨大,以致炉火是在水壶的肚子里面来烧的,也就是这种烧水壶自带火炉。在壶嘴的地方放置了个小铜钱,当水烧开后,蒸汽从壶嘴冲出,冲过铜钱中间的小孔的时候,就会发出‘呜呜’的蜂鸣声”,开水售卖的价格在威廉臣夫人看来是微乎其微,非常便宜,无论是住店的旅客还是附近的居民,听到蜂鸣声之后会跑来打热水。当她亲眼目睹当地居民各自拿着圆的、方的、扁的、六棱等各种千奇百怪的容器来打水时,感觉十分滑稽有趣,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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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均提蚕桑行业 极盛状况可见一斑
  郭显德和威廉臣夫人在自己的日记和回忆录中,都提及了青州的蚕桑业。郭显德发现青州的山野里“桑林牛羊亦多”,“桑蚕极盛,犹有古井田之风。以黄丝为产大宗,古乐府所谓‘中妇织流黄’即此物也,蔡邕之‘黄绢幼妇’亦此物也。故齐人善绣,娶必齐姜,而庄姜即齐国之标准美人,可知与丝绣很有关系。”威廉臣夫人对青州桑蚕业的了解似乎更全面一些,她既了解到青州府周边的很多地区都有大规模养殖桑蚕,而且出口贸易日渐活跃,亦刺激了这一产业。“每一年都有大量的蚕茧被输送到港口城市烟台。在烟台,近几年来有外国商人在那里建立了规模宏大的缫丝厂。在专业化的加工处理之后,因为质量上乘,青州府出产的生丝已经创出品牌,在欧洲有良好的口碑。”威廉臣夫人意识到这一产业的兴起,让成千上万的家庭女性有了谋生的手段,从而避免家庭陷入贫穷的厄运。
  离开青州之后,1866年的郭显德一行和1881年的威廉臣夫人一行,都会沿着古老的官道继续西进,过临淄、周村,到邹平、济南。郭显德和狄考文的这次旅行,到济南而折返,而威廉臣夫妇则从济南继续前进,经泰安、曲阜、邹县,一直走到了目的地北京。

  文/图 孙福建
  本期参考资料:《郭显德牧师行传全集》、《中国古道——1881威廉臣夫人从烟台到北京纪行》、《狄考文传——一位在山东生活了四十五年的传教士》《掘地深耕:郭显德传》《NEW THRILLS IN OLD CHINA》《1907年中国纪行》,孙建松、郭君同、崔永胜、王刚、柳大伟等对此文亦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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