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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3-18 21:41
鄌郚总编

过年 

  过 年
  作者:朱彬占
  我,青少年时代的新年,都是在农村老家过的。那时候过年,与现在虽然没有大的区别,但也确实不一样。
  辞 灶
  进了腊月门,尤其是喝了腊八粥后,我就掐着指头数着日子盼过年。真正体验到年味,还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小年”。未等太阳落山,我就不断地问娘:“娘啊,咱什么时候辞灶?”娘都不厌其烦地说:“等到天黑了以后,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吧。”我便跑到大街上,与小伙伴们玩。等看到有人家开始在大门口“散香”了,就急忙跑回家去。这时候,便看见爷爷把新买的“灶王爷”,用两根针别在原来的“灶王爷”上面,在下面的风箱上铺上一张报纸,放好香炉,再摆上3个小碗,分别盛着大枣、活糖和柿饼(或者软枣),他还到天井里拿来了一绺早备好的谷草放到“灶王爷”一侧,并放上一碗白水。我问:“爷爷,你拿干草干什么?”爷爷说:“这是喂马的,马儿喂饱饮足了,灶王爷好骑着上天呢。”爷爷点上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祝祷一番。这时,我才明白了“灶王爷”两旁的那幅“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对联的寓义。用烧火棒拨拉着把纸烧完了,爷爷便说,你们快过来磕三个头。我急忙跪下向"灶王爷"磕头,爬起来棉裤上的土也没打拍,便眼瞅着小碗里那活糖和柿饼了。当看到娘“散香”回来,奶奶这才把碗里的活糖和柿饼拿过来分一分。我听到远处有放鞭炮的声响,便含着那又甜又粘的活糖,跑到街上听“响”,又与小伙伴们玩开了。
  说到“灶王爷”,我们村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我至今还感到很有意思。有一年的腊月二十九,因是“小进年”,所以这天也就是年除夕。除夕这天不仅叫“天下集”,也叫“穷汉集”,就是说,穷人没钱早早置办年货,直到快过年了,盘算着还剩下个三元两块的,就去赶个集,再置办点东西。我们村有个人去赶鄌郚大集,天快晌午了,他想起还没去请“灶王爷”,结果到了集上一看,只有一个卖的,并且还有好几个人围在那里正吵架。他急忙过去一问。卖年画的人说,我就剩一张“灶王爷”了,他们两个过来,都说自己先拿起来的,这不就吵了起来只见那两个人各抓着一头正在争论不下。我们村那个人说,这还不好办来,看我来给你们分。接着,他便把那张“灶王爷”拿了过来,一撕两半说:“给你这一块儿。”那人说:“光一半我不要了。”“给你这一块儿。”另一个人也说:“一半我也不要了。”“你们不要了,就快赶集去吧。”接着,他对那个卖年画的人说:“他们不要了,我要。”急忙掏出钱递过去,捧着“灶王爷”高高兴兴地走了。因为他知道,整个集上只有这一张“灶王爷”了,要不今年就买不到了,这样拿回去粘起来贴上就行。
  忙 年
  说到过年,从古至今,都是从“忙年”开始的。我记得有位古人的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还没到腊月,家里人便商量着今年的“年”怎么过。首先是置办年货,要赶什么集,买什么物,买多少,这是男人们的事,也是忙年的“大头”,因为得花钱。有道是“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庄户人家过日子,必须得精打细算,特别是像我爷爷那样的“细作”人。至于割几斤肉,买几条鱼,我是不在意的。可是买几支鞭,买多少个“爆仗”,我可是最关心的。可事实上,我最向往的事,却都满足不了。因为那时小,心里不愿意也不敢说出口,只背地里说爷爷小气罢了。
  扫屋除尘,也是各家必须做的一件事。吃了早饭后,一家人七手八脚先把屋里的家具、炕上的铺盖等盆盆罐罐的全部搬到天井里。爷爷拿一把扫帚绑到一根竿子上,戴着苇笠,仰着头,打扫屋顶和墙上那被柴草“炝”了一年的烟灰,扫上几个来回后,再放个大“爆仗”震震缝里的余灰。奶奶她们就把后窗户上、小墙橱里、柜子底下、瓮旮旯里攒了一年的尘土全打扫出来。我们就用玉米皮蘸着水擦油瓶子、盐罐子、火油灯上的油垢。等全部打扫干净了,把炕重新铺好,这才再往屋里搬东西,这得足足忙活大半天呢。
  要说最忙的,当属娘和奶奶。从腊月二十四,一直忙活到除夕,主要是为过年的食物而不分昼夜操劳着。先推煎饼,后做豆腐,蒸糕、菜包子、豆包子。再发好面,蒸饽饽、团圆饼,还要蒸鸡、炸鸡鱼等,插空再烙火烧,炒葵花籽、方瓜种。这些说起来很容易,可得提前做好有关的准备工作,我们便跑去占埝推碾,是为图新鲜揉面、磕面鱼什么的。娘尽管盘算得周全,有时候还是事与愿违,像是蒸饽饽,她打秋后就注意留好面,积攒到过年好蒸饽饽,自己吃还好说,可过了年又得伺候客人,又得出门走亲访友用,蒸一锅丑饽饽也就只能凑合着了,剩下的面粉还得留着除夕晚上包水饺用呢。
  奶奶笃信“天”,当蒸出第一锅年糕,就先掘出一筷子放到碗里,端到石磨顶上“敬老天”,蒸出的饽饽也是那样,先拿上一个放到盖垫上端到天井里。同时,还教导我们,吃年糕一定不能心急了,还不能吃得太多。她说了一个故事,我一直记忆尤新。故事说的是,有个小偷年关去某大户偷东西被捉住了,掌柜的不是个善良之辈,明地里说要过年了,管小偷一顿饱饭吧。就把刚蒸出的年糕,叫长工拿筷子掘起来先放到凉水里一蘸,就接着填到小偷的嘴里,一连给他吃了三四碗,然后放他走了,据说第二天就死了,因为年糕不好消化,很可能是撑死的。通过这件事,人们总结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心急吃不得热年糕,再美味也不能多用。
  除 夕
  除夕这一天,也是各家各户最忙碌的一天。吃了早饭后,爷爷就叫我和他用牛筐从土场里抬干土垫栏,栏里上上下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最后往猪窝里抬上两筐。随后,我背着花篓去背柴禾,肯定是早准备好了,俺娘叫我专捡那容易点着火、不冒烟的干豆秸和玉米秸。傍晌天了,娘给打好糨子,我与弟弟便开始贴对联。要先贴好“灶王爷”两旁和上方的“一家之主”,随后贴大门上和门外的“出门见喜”,然后再贴屋门、栏门上的对联及“福”字。有一年我还用剩下的对子纸,自己写了“日行千里,车载万斤”的小长条,贴在了小推车的“鼻梁骨”上,尽管字歪歪扭扭,可它代表了我的真实想法。若是看到风不大,我们就把“过门钱”按照红、绿、黄、紫颜色间开贴到门窗上方;如果风大,那就等到傍黑天时再贴,省得刚贴上就被刮坏了。吃了中午饭,就把新买的年画贴到墙的显眼处,把那一对“花瓶”贴到窗户两侧的“八字”墙上。然后就是打扫卫生了,先用笤帚把门里门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直到没有一根草刺和一点尘土为止。再就是挑起水桶,从西门里的水井里,一担担地把水瓮灌得浮溜溜,甚至还要余下一担留着除夕晚上用,这是为啥?因为那时的风俗是,年初一要玩一天,一点活儿也不干。过去的窗户不仅小,且都是“长棂子”,采光极不理想,因而俺娘新糊了窗户后,再用豆油将窗户纸油一下,还剪上几个窗花贴上,屋里顿时亮堂多了。
  1958年以前的那几年,俺家里都是扎“天地棚子”。就是在天井里,摆上一张长条桌,周围用一领箔围起来,门口朝北,顶上再用一领苇席包好,两边各扎有一个角,就像一顶老虎帽那样。天黑后,爷爷便点上三炷香,嘴里不住地叨念,当他磕了三个头后,便放一个大“爆仗”,请神。从年初一开始,每天早、中、晚三次烧香,炒出的菜、下出的水饺都要先端过去“供奉”,直到年初七“人情日”时,再放个“爆仗”,把诸神送走后,这才拆掉。
  傍晚,俺爷爷就把平时少用的“保险灯”擦亮灌满油,点上挂到屋门口,把天井照得亮亮的。接着,他还把大门口、屋门口和栏门口,分别放上一根碾棍,名曰“拦门棍”,意思是“把家里的钱财拦住,不让它自己跑出去”。“文革”期间,有人说这是“四旧”而废除了,实际上这是寻常百姓的一种信仰和愿望罢了。据说,老家现在还有这种风俗。
  天黑了,爷爷就用开水烫上一罐子猪食,不仅糠比平时少并且是糨糨的,倒进猪食槽里,把猪放出来,让它吃个肚儿圆。我不解地问爷爷,爷爷,今天怎么喂猪晚,猪食还这么糨?爷爷捋着胡子说,俗话说:“猪不过年狗不过寒(食),今天晚点喂,年初一早晨就不喂它了。”我才明白过年还有这么个讲究。
  守 岁
  吃了晚饭,娘就开始剁馅子、和面、包水饺,不仅白菜馅子肉多,还要包上一些糖的,以显示今年过年甜蜜蜜的。我们就在屋里的炕上,吃着平时捞不着吃的炒花生和方瓜种,抬头看看墙上那崭新的年画。奶奶告诫我们,除夕夜里,还有一些禁忌,说话行事不能像平时那样随便。
  水饺包完了,娘就叫我去天井里放个“爆仗”,这是我最乐意干的事。于是,我赶紧从窗户台上拿起一个大“爆仗”,用刀割割芯子,又拿起一只断香,对着灯点上,走到天井里,把“爆仗”支在地上,用香一点,当看到芯子冒出了火花,便跑到屋门口,两手把耳朵堵起来。放完了也不进屋,站在天井里,侧耳听着远处的鞭炮声,若是附近有放鞭的,便“一、二、三……”数着,直到奶奶在屋里叫好几遍,这才又回到屋里,爬上炕坐在那里再吃东西。这时,娘把锅里早早添好水,换上一个新“软箅子”,将团圆饼、面鱼、年糕、豆腐等食品放上曰“压锅”,“压锅饭”一直吃两三天,甚至吃到“五马日”。
  我望着屋门上贴的“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新对联问父亲:“今晚长一岁我知道,可多长时间是‘一更’。”父亲沉思了一下说:“咱们现在没有钟表,不好划分时间,过去讲一个‘更’是一个时辰,现在叫两个小时。像晚上七至九点为一更,九至十一点为二更,十一点至凌晨一点为三更,一点至三点为四更,三点至五点为五更,过了五点东边天就开始亮了。”这个简单的知识,直到以后有了手表和挂钟后,我才划分出“五更”的准确时间来。
  大约十一点了,奶奶便叫我们脱了衣服睡觉。我们不肯,就囫囵个子躺在炕上,还眯缝着眼听那远处的鞭炮。又过了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一听到附近有响鞭的了,便爬起来说:“奶奶,咱也起来吧。”奶奶却说:“再躺会儿,还晚不了。”当听到左右邻居有放鞭的了,我们便靠不住了,就爬起来点上灯,自己坐在炕上。瞧我那着急的样子,爷爷便按照“灶王爷”上印的“喜神”方向穿衣服,起来洗了洗手脸,先到天井里放一个“爆仗”,然后就用干豆秸烧开锅里的水,又把“供奉”菜和水饺,分别摆到“天地棚子”里和“灶王爷”前,点上了烧纸叠的“钱币”和“金银财宝”,我这才点上盼望已久的鞭,并跑到屋门口点上一个大“爆仗”扔出去,尽管鞭炮声把耳朵震得“嗡嗡”直响,仍觉得这是一年最热闹的一刻。当外面响起了鞭炮,爷爷又在“灶王爷”前烧纸,跪在那里虔诚地祝祷一番。
  随后,就是全家人围着炕上的桌子,在一块儿喝酒吃菜,尤其是炸鸡、炸鱼和韭菜小炒,我最爱吃,因为这是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吃上几个白菜肉水饺,还要吃上几口团圆饼和“枣山”。当喝着水时,便听大人们讲家族过去的一些事情,有时,爷爷和父亲他们还盘算着开春的一些生产、生活方面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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