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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3-19 20:01
鄌郚总编

东门里老妈儿

  东门里老妈儿
  楚天舒
  一
  老妈儿住东门里头一户,村里人因此叫她“东门里老妈儿”。她家三间正房,一间猪圈。靠西墙有盘石磨,石磨边是几棵大梧桐树。一只大奶羊拴在梧桐树旁。院子没有南墙。猪圈南边有一个大菜园子,一直延伸到大路边。
  奶奶带我去她家玩耍时,都是称呼她老妈儿。论起来,父亲称她老老妈儿,我该叫她老老老妈儿才是。她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都叫老妈儿就是了,带那么多老干嘛,叫起来拗口。老老老,都成唤猪啦!”说罢,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乡下人唤猪吃食,都是“老老老”地叫唤不停。算起来,奶奶还长东门里老妈儿几岁,可乡下人是极讲究辈分的,不以年龄论高低,奶奶就是年长了几岁,见了东门里老妈儿也是恭恭敬敬叫老妈儿。
  东门里老妈儿的面食确实好,这是村里公认的,可她的针线活计就不怎么样了。这些评价,我本来是不关心的,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对大人们的事儿不会放在心上。只是在和奶奶的唠叨里,对东门里老妈儿有了这些印象。
  冬日里,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不用去后瓦屋上学,好几天没见到奶奶了,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顺了大街,向奶奶家走去。大街上冷清清的,没有人,以往那些吵闹的伙伴也不知道哪去了。奶奶家紧闭着大门。我推了一下,大门关了。这难不倒我,我从门连梯子底下的缝里伸进手,找到了铁钥匙。拿了铁钥匙,我轻轻拨开门,进了奶奶家。
  走进二门,院子里静悄悄的,柴火堆里,几只老母鸡晒太阳。那只小花狗也在晒太阳,听到我的动静,懒洋洋地伸了伸腿,摇了摇尾巴算是打招呼了。
  我没有惊动鸡们、狗们,顺着天井中间的小石子路,向北屋走去。阳光从风门子上方照进屋里,饭桌倚在北墙根,几个马扎紧靠西墙。外间里没有人,爷爷和四叔看样子是没在家。
  我穿过外间,掀起里间的门帘。奶奶盘腿坐在大炕上,戴了眼镜正在做针线活。她专心致志地缝衣服,竟没有发现我进来。我没敢惊动她,静静地端详着她缝衣服的姿态。阳光穿过糊了白纸的窗棂映在东墙上,斑斑的光影不太明亮,让人感觉暖暖的。
  一霎间,我觉得静默在光影里的奶奶慈眉善目,是那么安详,那么娴静。
  我就那么不动不惊地望住奶奶,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奶奶抬头引线的时候,发现了我。她从眼镜上方透过目光,问我:“不上学啦?”
  我点点头,说道:“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想来看看你哩!”顿了一下,又问道:“你给谁缝衣裳啊?”
  奶奶从身后的笸箩里摸出两个柿子,递给我:“东门里老妈儿园子里的,我给你留下的。吃吧,甜着呢。”说着,她伸展开那件衣裳,看了看,叹道:“天都冷了,老多还没有棉裤呢。唉,这个老妈儿饭食做得那么好,可就是不会做针线。一件棉裤七、八天了,弄是没做好。我这是给老多缝棉裤呢。”
  听完奶奶的话,我有点奇怪,谁家的娘不会缝衣裳呀?老妈儿都当了好多年娘了,怎么还不会缝棉裤呢?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了一闪就消失了,但是她不会做针线活,给我留下了印象。
  我吃着老妈儿家的柿子,清脆甘甜,觉得不会缝衣裳的老妈儿也是好老妈儿。
  奶奶一边缝着棉袄,一边和我唠叨:“等你说媳妇的时候,不会针线营生的,咱可不要!咱说个又俊又会做针线营生的。”
  我说:“我不要媳妇,我就跟着嬷嬷!”
  奶奶抿嘴笑了笑:“傻孩子呀,等你长大了就知道要了。嬷嬷可陪不了你一辈子吆!”
  奶奶和我唠叨着却一刻也没有耽误手里的活计,半下午,就缝好了老多的棉裤。
  她拍打拍打棉裤上的绒子,摘一摘线引头,伸开包袱包起来,对我说:“走,咱俩给老妈儿送去,快让老多穿上,别再挨冻了。”
  走在去老妈儿家的路上,我心里美滋滋的。陪奶奶做了件好事,我也觉得有功似的。
  ……
  现在已是初冬,柿子树茂密的叶子全部褪尽了,那些光秃秃的树枝瑟缩着,颤抖着,让我想起了提溜着单裤的老多,冷得嘴唇发紫,哆哆嗦嗦,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是和我一起进的学校,小学一年级学生。班里,他年龄最大,个子最高,老师安排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我打量着大菜园子。菜园子里的白菜和疙瘩已收获完了,地里散落了白菜帮子、疙瘩樱子。园子东北角靠井台的南侧,栽了三畦子蒜,畦子上盖了草席子。
  进了老妈儿家,院子里一群孩子吵着,嚷着,一派喜庆气氛。我看到狗儿、大嘴、囤子。他们手里拿着柿子,兜里也装着柿子,还有七、八个孩子在一边等着,眼神里满是期盼。原来,老妈儿和他的幺儿老多正给孩子们分柿子呢。
  老多点到一个孩子,那孩子就凑到大翁边,老妈儿就从大翁里拿出柿子分给那孩子。孩子分到柿子,满脸喜悦地退到人群后边。老多继续点下一个孩子,老妈儿继续分下去。我发现孩子堆里,有支书家的来顺,心想:他爹那么坏,干吗还分给他柿子吃?
  我正想着支书割树的事,猛听到老妈儿喊道:“来顺,过来呀,该你的了。”
  老多有点不情愿的样子,瞅了来顺一眼,轻轻推他一把,说道:“过去吧。”
  我一看,孩子们都分完了,就剩来顺一个了。
  来顺走到大翁旁,老妈儿利索地分了柿子给他。
  分完柿子,老妈儿直起身子,看见了奶奶和我,冲我们呵呵笑了笑,又扬扬手,冲孩子们挥了一挥,吆喝道:“崽子们,都耍去吧!”
  一群孩子,四散而去。
  老妈儿扯过半门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奶奶手里的棉裤,羞目塌眼地说:“做好啦,你做得真快!”
  奶奶说:“做好啦。快让小爷爷试试吧!”
  老妈儿抬头猛然喊了一声:“老多,你过来!”
  已经跑到园子边的老多,乖乖回来了。
  老妈儿指使老多:“你去屋里拿个瓢过来!”
  老多进屋去了,老妈儿亲昵地捏住我腮儿:“那会儿让多叫你来拿柿子,也没找到你。正好,自己来了。老妈儿给你柿子吃。”
  我回答说:“我已吃过你家的柿子了。”接着反问她“老妈儿,你干吗还分给来顺柿子?他爹割你的柿子树。”
  老妈儿冲我和奶奶呵呵笑了,摩挲了我的头说道:“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呀,不一码事嘛。来顺又没割我的树。别孩子有份,他也该有份啊!”
  我心里不情愿老妈儿分给来顺柿子,可老妈儿的话又有一些道理,我便没话可说了,只是觉得老妈儿太好了,但仍然强了一句嘴:“他爹那么坏,就不应该给他!”
  老妈儿摩挲着我的头,呵呵地笑道:“大人的帐,咱不能记到孩子头上啊!”说罢,放下手里的棉裤,往老多拿来的瓢里盛柿子,一边盛,一边哄我:“来,老妈儿多给你些,你回家和弟弟吃。”
  奶奶在一旁,劝道:“不少了,不少了,别盛了!”
  老多看来很赞成我的意见,嘟嘟哝哝:“来顺那小子,吃一个多一个。”他看了我一眼,像是解释什么似的“我没叫他,是他自己跟来的。”
  老妈儿拍他一巴掌:“胡嘟哝什么!快去里屋试试棉裤去!”说罢,把新做的棉裤递给他。
  老多朝我吐吐舌头,拿着棉裤进里屋了。
  老妈儿把一瓢柿子递给我:“快送回家去!把柿子留下,把瓢给我拿回来!”
  我看看奶奶,奶奶朝我点点头。
  我端了柿子回家了。
  阳光逗留了那么一会儿,就急匆匆地溜走了。太阳一走,街上便也阴暗起来。又一个冬日里的黄昏来临了。
  二
  冬去春来,老妈儿在她的菜园里忙活开了。
  五月里的树木,枝繁叶茂,欣欣向荣。椿树,挺拔了高高的身躯,把一排排的叶片举向天空;洋槐呢,在碎碎的叶子里藏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东南风吹来,老妈儿的大园子里,飘荡着甜甜的花香,沁人心腑。呵呵,五月啊,胖了的是树,瘦了的是人。
  下午放学后,太阳还老高,我约了老多去东坡挖菜。等候老多的空儿,我看见老妈儿在井台上摇辘轳。她脱了夹袄,只穿青色的单衫子,脖子上搭了那条灰白的毛巾,双手使劲地摇着辘轳把。
  随着那“吱哊吱哊”的辘轳声,一桶一桶的清水从井里提上来,倒入一旁的小方池子。池子里的清水顺着小渠咕咕地流进菜畦子。
  我觉得好玩,很想摇摇那辘轳,向老妈儿要求道:“老妈儿,我替你摇一会儿辘轳吧?”
  老妈儿拿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呵呵地应道:“好啊!俺的重孙中用了,替老妈儿干活啦!”
  她把我揽在胸前,教我双手搭在辘轳上,往井里放空桶。辘轳转动着,空桶不一会儿就触到了水面。
  她让我随她一起摆动井绳,空桶“扑通”一声扎进水里,盛满了水。
  我觉得非常新奇,那么摇摆几下,水桶就听话地扎进水里。我很想自己操作一回,对老妈儿说:“我想自己摆水桶!”。
  老妈儿是有求必应:“好啊!咱把这一桶提上来。下一桶,你来摆。”
  我和老妈儿一起,摇动辘轳把,感觉沉甸甸的,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好玩。我想,让我自己摇,肯定摇不动。难怪老妈儿热得脱了夹袄,满脸是汗水呢?
  一桶清水晃晃悠悠地提上来了,我赶紧帮忙,把水倒入小方池子。
  看着清水顺着小水渠淙淙流淌,一会儿流进了菜畦子,我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能浇菜了,算是有用的人啦。
  松动辘轳,辘轳咕噜咕噜转着,把空桶再次放入井里。我赶忙摇动井绳摆水桶。任我怎么摇摆,水桶就是不听话,盛了小半桶水,怎么也歪不倒了。
  我求救地望着老妈儿:“怎么摆不倒了呀?”
  老妈儿哈哈笑了:“还是吃饺子少了,再吃几年饺子,劲头大了,就能摆动啦。”说罢,她接过井绳左右大幅度地摆动了几下,突然松开井绳。水桶随着井绳摇摆了几下,一头扎进水里。老妈儿趁势拉紧井绳,又是满满一桶水。
  我简直看呆了:“老妈儿,水桶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老妈儿抓紧辘轳把,松开手里的井绳,笑嘻嘻地望住我:“一会儿,咱让水桶也听你的话!”
  我明白,老妈儿是让我再试一次,赶紧帮助老妈儿摇辘轳把。吱哊吱哊,又一桶水提上来了。
  倒水入池,池水顺了小水渠淙淙地流淌。
  我望了一会儿,那清水全部流进了菜畦子。
  而后,我独自掌控着辘轳,咕噜咕噜,顺利地把空桶放到井里,心里有微微的喜悦。
  老妈儿摩挲一下我的头:“崽子啊,学得很快啊!”
  我朝老妈儿笑了一笑,心里沾沾自喜,抓住井绳,开始摆水桶。
  老妈儿空手比划着教导我:“桶底贴了水面,左右摇摆,突然松手,听到扑通声后,快提井绳。”
  我按老妈儿的教导操纵着井绳,果然,摇摆几下后,水桶猛然翻身,扑通一声,扎进水里。我迅速提起井绳,嗬嗬,水桶沉甸甸的灌满了水。
  老妈儿高兴了:“呵呵,我娃中用啦!”
  我和老妈儿吱哊吱哊地又摇上一桶水。
  老妈儿把水倒入池子,从脖子上拉下毛巾,擦我额头上的汗水:“歇歇吧!不摇啦!”
  我看着清水咕咕地流进了菜园子,心里很是高兴。
  一回头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棵柿子树。满树的嫩叶,青中带一点微黄,生气勃勃。我想到了老妈儿揽的柿子清脆甘甜,对她说道:“我给柿子树浇浇水。”说罢,拖了一边的铁锨,给柿子树开垄口去了。
  等我开了垄口,老多挤完羊奶过来了。我扔下铁锨,窜出菜园子,提了筐子,和老多挖菜去啦。
  走到大路上,我回头看了老妈儿一眼。
  春日里的老妈儿,站在夕阳下的井台上,望着我俩,满脸是笑,手里端着那支大烟袋竿子。
  三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说下就下,说停就停,让人想也想不到,躲也躲不及。没想到,放学的时候,雨停了。
  院子里,奶奶喂的几只小鹅嘎嘎地叫着,聚在门口,不肯散去。我知道它们是饿了。奶奶不在屋里。我提了筐子,走出院子。我要去拔骨节草,喂小鹅。骨节草是小鹅们最爱吃的美食啦。
  街上,雨水像一条小河,哗哗地往东流去。我赤着脚,淌着水,向村口走去。经过老妈儿家菜园子时,看到园子前的水洼里,几只鸭子在欢快地嬉戏。老妈儿站在大柿子树底下,叼了那支长长的大烟袋锅子,一边咝咝地抽烟,一边端详她的青菜们。我没敢打扰她,借着柿子树作掩护,悄悄过去了。
  村口,大人们有站的,有蹲的,似乎在议论着天气和雨水。我挎着筐子,向前面的小石桥走去。石桥下面,自北沟下来的雨水很急地流着,团成一个个的旋涡,不时有水花溅到桥面上。我站在石桥上,冲了冲脚上的泥。
  越过石桥是一个大湾。大湾里,一群大白鹅惬意地游动着,偶尔有一只高兴了,伸长脖子,大叫一声,猛然扎进水里。其他鹅们象受到启发似的,嘎嘎嘎,兴奋地呼叫着,纷纷扎进水里。一时间,大湾里沸腾起来,真像是大锅里煮饺子。
  我看见老多,手拿一根柳条,跟着鹅们手舞足蹈。他本意是想把这一群大鹅赶出水面,到阡陌岭子上吃草,可看到它们兴高采烈的样子,竟忘记了自己该干什么。我站在岸上痴痴地看热闹,一时间也忘记了去拔草。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拔草的事,急忙向东小湾的阡子走去。我知道阡子上生长着很多骨节草。
  来到阡子边,我立即拔起来。青青的骨节草,顶着晶莹的水珠,铺满阡岭子,让人爱不释手。我贪婪地拔着,顾不得手上沾满了泥水。拔着,拔着,我看到了一截南瓜蔓子,是从人家园子里爬出来的。蔓子上盛开着黄花,黄花上滚动着雨珠儿。这么好看的花儿,一定能结一个大南瓜。我怕南瓜花被小孩摘了,就牵住蔓子,连蔓子加花放回到园子里去啦。
  不多会儿,我就拔满了筐子。来到小石桥边,我放下筐子,抓起骨节草,一把一把地清洗干净。
  这时候,有人家开始做晚饭了。村庄里飘起了缕缕炊烟。我挎了一筐子青青的骨节草,往村里走去。
  进了村口,我又看到了东门里老妈儿。?她站在柿子树下,一手掐一把葱,一手抱一个圆圆的大南瓜。
  隔老远,她就招呼我:“我娃儿,过来,过来。”
  我以为她有什么事,便走过去了。她隔了薄帐子,将那把葱塞进我的筐子里,把那个大南瓜放进我的怀抱里:“走吧,给你嬷嬷送回去,省了我的腿啦!”
  我挎着筐子,抱着南瓜,犹豫着该不该接受。她呵呵地笑了:“快走吧!我都和你嬷嬷说好了。”
  一听是这样,我放心了,抱着南瓜,挎了筐子,回了奶奶家。
  奶奶接过我怀里的大南瓜,问我:“这么好的大方瓜啊!一看就一兜面,谁给你的啊?”
  我回答说:“是东门里老妈儿啊!她说都和你说好了的,让我送给你。”
  奶奶抿嘴笑了:“唉——,这个老妈儿,前些日子,我就是随口拉了个呱,说方瓜熬了好喝,她就记在心上啦。”
  一听没我的事,我拿了骨节草,赶紧喂小鹅。
  小鹅们抢着吃我的骨节草。我看着它们可爱的样子,心里很受活,就像大人得了食物喂自己的孩子一样。
  夏日黄昏的一个小故事,就这样留在了那个围子墙的村庄里,让我时时记起,没齿难忘。
  四
  又是深秋,菜园子的柿子树结满了黄橙橙的柿子,枯黄的叶子大多都落了,树下铺了厚厚的一层。偶有几片半黄半青的叶子挂在树枝上,像是为满树的柿子作的点缀。
  老多领着我们五、六个小伙伴,刚刚拔完了南瓜蔓子。那些蔓子都干透了,粗糙剌手,一不小心就剌出几道“黄瓜”。此刻,我们坐在柿子树下歇歇儿。老妈儿说,一会儿还要安排我们更重要的活儿。我猜是上树摘柿子。我问老多,他说大概就是这活儿。
  在鼓捣小玩意方面,老多富有创意。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捡到一个烟袋锅子,他削了一截南瓜蔓子作烟袋竿,搓了南瓜叶子作烟末,煞有介事地吸起烟来。大嘴和囤子觉得好玩,学着大人的样子,撕了演草本纸,搓了干南瓜叶,卷了纸烟,也吸起烟来。
  看着他们猛吸一口烟,仰起脖子,慢慢吐向天空,我很是羡慕,觉得他们的样子帅极了。老多的表现更让我眼馋。他吐向天空的是一个个烟圈。那圆圆的烟圈,慢慢放大,渐渐升高,飘荡着飞向蓝天。
  我想学老多,可没有烟袋锅子,便直接削了一截南瓜蔓子,把一头点燃了。南瓜蔓子中间有一小细眼儿,我含了另一头,使劲一吸,吸出一些烟来,可是舌头辣得生疼。我不敢用力吸了,小心地吸一口,慢慢地撮了嘴,也能像老多一样,吐出一两个烟圈圈,觉得很是得意。
  大嘴看我吐出的一个烟圈久久不散,赶紧吸一口烟,撮了嘴,朝我的烟圈中间“忽”地吹出。呵呵,他吹出的烟棒棒,竟穿过了我的烟圈圈。
  大家看了觉得好玩,都玩起了烟棒穿烟圈的游戏。
  正玩得高兴,老妈儿来了。她手里拿着几条蛇皮袋子,吩咐老多说:“你拿着这几条袋子,领着你这伙兵,去东北坡背瓜干去!盛子他娘拾了一堆瓜干,没有车子往家推。你们去帮帮忙,把瓜干背回来!”她指了指我,又朝大伙说道:“本来是想让你们帮忙,上树摘柿子的。我早就说过了,咱们吃的时候一块吃,干的时候呢,也要一起干,人多力量大嘛!呵呵。现在,你们跟着老多,先帮盛子家背回瓜干来。我呢,在这里准备准备,等你们回来,咱们一起摘柿子,好不好?”
  大家一齐扯了嗓子喊道:“好——”
  本来,我是很纠结的。吃过午饭,娘说过让我帮她去东北坡拾地瓜干。我说已经答应老多啦,下午帮着老妈儿摘柿子。娘说,已经答应人家了,就不要失约,你帮老妈儿摘柿子去吧。当时,娘尽管答应了我,可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心想:帮老妈儿摘完柿子,再去和娘拾瓜干。后来,和老多他们耍开了,竟忘了拾地瓜干这码子事。刚才,老妈儿提起去背瓜干,猛然提醒了我。我感激地望着老妈儿,心里有话,说不出来。朝着老妈儿使劲点了点头,便随着老多他们往东北坡跑去啦。
  我们一帮孩子,七手八脚,只背了一趟,就把地瓜干都背回来了。
  等我们回到柿子树下时,老妈儿早已做好了准备。树底下,铺了厚厚的草帘子,草帘子上是伸展开的床单子。
  我和老妈儿扯着床单子,等在树下。老多和他们几个都爬到树上去了。他们吵着,嚷着,摘了柿子,往我们床单子上扔,砸得床单子噗噗地响。不多会儿,我们就接了一大堆柿子。
  老妈儿朝树上吆喝:“崽子们,先等一下,别扔了。我收拾收拾。”
  她抖搂了柿子放进园子外面的大翁里,回来,伸开床单子,继续摘柿子。
  老多攥着一根长竿子,专够枝头上的柿子。他的竿子头上按了一个铁钩子,铁钩子下面挂着一小网兜。朝着柿子一钩,柿子就掉进小网兜里。积攒满了小网兜,他就把柿子扔到我们的床单子上。
  快落日头的时候,我们摘完了柿子。
  老妈儿端来一大盆温水,让我们洗手。
  大嘴那小子,嘴特馋,他抓住一个柿子在水盆里洗了一下,张嘴就是一口,还没等咽下去,便张着大嘴“啊啊”地叫唤起来。
  一看他那样子,我和大家都忍不住了,哈哈地大笑起来。
  老妈儿一看,明白了怎么回事,轻拍了他膀子一巴掌,嗔怪道:“你这傻孩子啊,怎么能生吃呢?”随即舀来一瓢凉水端给大嘴:“快漱漱口!”
  我看着老妈儿照顾大嘴,觉得她特亲。连她责备大嘴的话,我也听着顺耳。或许是对她心存感激吧,怎么看她也觉得她是好老妈儿。
  看着眼前的老妈儿,我脑海里回忆着背地瓜干的情境。我们一帮孩子追着跑着,赶到东北坡时,娘大吃一惊,以为我们打架呢。等我说明来意,娘连连地称赞老妈儿,说她心肠好。
  顺利地帮娘背回了地瓜干,我觉得像完成了一件任务似的,脸上有光,心里有成就感,更多的是对老妈儿的感激,就催了伙伴们赶快去帮老妈儿摘柿子。
  我正想着,以后老妈儿有什么事,一定帮她做。就听老妈儿大声地吆喝:“崽子们,洗完了手,都回家吧!过两天,老妈儿给你们分柿子吃。”
  我扭头扫了小伙伴们一眼,恰巧和来顺对上了目光。他和大家一样,满脸的喜悦,朝我做了个鬼脸,故意高昂着头走了。荷,这小子还记得去年分柿子的事啊!我自然明白他鬼脸里包含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谁知道,老妈儿发现了我俩的眉来眼去。我抬头的时候,她正看着我,抿着嘴笑呢。
  唉,老妈儿啊,你真是个好老妈儿啊!说你大大咧咧吧,孩子们间的那点鬼把戏,你心里一清二楚,一个微笑,让人那么温馨,舒舒服服的心里,甜丝丝的。
  这个秋日的傍晚,我记住了老妈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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