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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3-25 16:04
鄌郚总编

王凤良丨俺娘走了

  俺娘走了
  王凤良

  娘今年七十三岁,病故于二零一九年阴历的二月二日,龙抬头的那一天,三八妇女节的那一天,那一天应该是好日子。我娘因为糖尿病引发的心肌梗塞永远开了我们,当时,我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接到二哥的电话说娘已经闭上眼了,我的泪顿时喷涌而出。我的亲娘就这么突然地走了啊,娘很普通,娘就是千千万万农村妇女中的一个。娘很委屈,前几天还在埋怨,她的病是我们没有尽力给她治。娘很无奈,她再也没有能力照顾家里的父亲了,娘一定带着无尽的牵挂而去的。
  因为娘突然病逝,我大哥尚在外地,再说娘的娘家那么多人,也都没有来看娘最后一眼,我们就决定先把娘放在殡仪馆里,当我把娘的遗体推入冰柜,当工作人员关上冰柜的时候,我感到脑门嗡嗡在响,我的亲娘啊,生我养我的娘啊,自己躺在这个冰冷的地方,一定很冷,也很孤独。冷得浑身冰凉,孤独得几十口子人没有一个来陪伴她的。娘一直胆小,但这次,只有她自己面对这陌生的世界,我的心真的好痛。
  离开殡仪馆回家的路上,心情沉重,娘走了,这是不可不面对的现实,家中患有老年痴呆的父亲,还在痴痴地等着,等着娘能回去啊,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几十年了,经历的往事,片片段段在脑海里浮现,记得小时候那个冬天早晨,听见父亲对娘说,那头猪快不行了,当时我还在被窝里,根本不顾大人的的感受,我开心地大喊起来"要吃猪肉了",刚说完就被娘掀开被我,给我了一顿巴掌,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一头猪就是全家一年的收入和希望,是父母的劳苦,让我们兄妹三人一天天长大,有着贫困却又开心的童年,伴随的是父母的含辛茹苦我长大了,那年我17岁,我坚决不再上学,要去当兵。父母拗不过我勉强答应了,谁知我一路体检顺利,最后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印象最深的是临走的时候,我即将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即将去千里之外,我想去安慰娘,可是当我看到娘一个人呆呆坐在灶前,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记得自己趴在被子上呜呜地哭,儿行千里母担忧,娘说不出,但娘的心情可以体会,再后来我触犯了刑律,进了看守所,多年以后,父亲才告诉我,娘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失眠,患上神经衰弱的,以至于后来的抑郁症……。每每想起,都是我心上无法抹去的伤痛。
  回到了家,其实就是嫂子家,大哥在外地,今晚十点才能赶回来,父亲这十几天也是嫂子照顾的,看到父亲也顿生酸楚,父亲比娘小一岁,高血压,老年痴呆严重,尤其近一两年,行动越来越不便,老年痴呆的他有时候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不认识,我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他竟然偷偷地问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我望着父亲,他表情漠然,他还在等娘回来,等着娘回来给她做饭,陪她说话……。我抽泣地对他说娘走了,父亲没有听清楚或是没有理解过来,还是漠然地看着我,我擦了擦眼泪告诉父亲娘没了,这次父亲听清楚了,嘴里念叨着"怎么没了呢,怎么就么了呢?"老人嘴角扭曲了一下呜呜地哭了,结果我哭了,嫂子、二哥也哭了。
  本村的一个年长的哥哥来了,和我们商议,先由二哥穿孝服去娘的娘家报信,嘱咐说,见到舅和妗子,不用说话,直接跪下,人家就知道了,再就是找人看一下日子,等到后天下葬,晚上十点,大哥从四川赶回来了,娘依旧一个人躺在殡仪馆里,我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准备葬礼需要的东西。请人去祖茔里给娘指定下葬的地方,也去给娘准备了遗像,当父亲看在照片是,我感觉他清醒了,他抚摸着照片老泪纵横,呜呜大哭,我们没有一个劝阻的,都跟着哭了起来。相互携手五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转眼阴阳两隔。娘临走时还给父亲找出了换洗的衣服,父亲还不停地说",早回来,早回来"可谁又知道,一去成了永别。
  到了第三天,我们去殡仪馆最后看娘一眼,我的两个舅舅,妗子一早就来到我们家,还有其他人,直接去了殡仪馆,见到舅舅妗子时,我们兄弟三人立刻跪在地上,跪下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感觉见到了娘的娘家人,我们又满肚子的委屈,娘没了,娘不再管我们了,一路悲伤,我们到了殡仪馆,把娘抬出拉丝,我们家,娘的娘家的围着娘走了一圈,泣声一片。我看到安静躺着的娘,娘很安详,她不再因为病痛而难过了,娘好像在无情地说着“我不再管你们了。”亲人的泪啊,无法唤醒沉睡的娘亲。看过娘的遗容以后,除了我和二哥等火化遗体,其他的人都回去了。我们办好了手续就等着,不一会,工作人员用一个不锈钢钢盘盛着娘的骨灰出来,然后装在骨灰盒里盖上盖子,我们再用一个红包袱包好,有二哥抱着,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哎,娘离开父亲,离开家整整十天了,走的时候是一个鲜活的人,可以说、可以笑,可以叹气,可以诉苦。回家了确是一个盒子,里面是娘的骨灰。
  回到村子,祭奠母亲的灵棚已经搭好,二哥抱着骨灰盒走下车,包括大哥,本家的嫂子,堂兄弟,娘的娘家十几口子人跪倒一片,迎接娘的回来。然后把娘的骨灰盒放在灵棚的桌子上,又把遗容的照片放在骨灰盒前,又在桌子上摆放了鸡鱼等供品。我们本家的、和我同辈的兄弟及媳妇们身穿孝服在灵棚历两边跪坐,临近中午了一家人又去了村南头,摆了一个纸扎的花轿,还有纸扎的轿夫,主持的人念了文书,意思是说俺娘不幸去世,要前往西天乐土,因为路途遥远,特意雇了一顶花轿,四个轿夫,还准备了盛钱财的柜子,好让娘前往西方,整个过程就是说为逝者前往西方准备路费,又叫发盘缠。
  吃过午饭,开始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下葬仪式。我们晚辈们在灵前跪着,主持人喊着我家的亲戚、亲朋好友,逐次到灵前拜祭。或作恭、或下跪……。到了最,撤掉了灵棚,我大哥抱起了骨灰盒,二哥捧着娘的遗像,而我举起了一个烧纸的泥盆,主持人吆喝着开棺大吉了。以前死人都是用棺材的,现在都从简了,不提倡用棺材,我听到吆喝就把盆子往地上一摔,包括我们兄弟三人在内的送葬队伍,在一片哀嚎声中,缓缓地向墓地走去,我的亲娘啊,将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到了墓地,早已在指定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大半见方,放置一个骨灰盒绰绰有余,由大哥吧骨灰盒放在坑里边,还有娘的遗像,然后大家伙子用锨铲土盖上,直到堆成一个坟包。最后,再由我们继续铲土,名曰俢坟,在坟前还用砖头垒了一个平台和池子,以备以后上坟,放供品和烧纸钱用。
  脱掉孝服,缓缓地走回家,田野里那个新坟,就成了娘的一个象征。回到家里,父亲漠然地看着我们,这么多人在,他也许忘记了我娘吧,由于父亲生活自理困难,我们决定以后兄弟三人,三个家庭轮流照顾她,其实,这十多天里,都是大嫂在照顾他,哎!多好的一个家,娘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甥,同辈人有这么多孙子辈的可不多,我的嫂子们对二老如此周到的照顾,村里人都说俺娘有福,可谁知,娘再也无法享受这儿孙满堂的和睦生活了。
  这个夜晚,尽管好几天没睡好觉了,我依然半睡半醒,快明天了,外面噼里啪啦下了一阵急雨,大约下了二十分钟。早上推开门,感觉一阵清新,一股凉意。走出家门,路边的白杨树的枝条已经鼓起了苞芽,娘走了,走在了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天里。我遇到了本村一个大伯,他说,您娘有福,你们也有福,昨天天还好好的,夜里来了一场雨,你娘的坟也踏实了,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杨树的枝条随风摆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好多年没有写这么多文字了,本想清明节去给娘上坟时,一块烧了,可又一想,娘不识几个字。哎等清明的时候,我要读给她听,这是她闭上眼睛之后,家里三天里发生的事,记得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有句话,大致意思是,我们不否认,在推动历史进步的过程中,伟人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更多的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用他们的双手每天在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这个世界。母亲在这个世界行程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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