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赊小鸡儿
□刘剑侠
我儿时住在潍北白浪河畔华疃村的姥姥家。
每当春暖花开柳绿草青的时候，在我们村就会经常见到一些担着鸡罩的赊鸡人，大声吆喝着"赊小鸡儿！".
我姥姥和村里那些裹着小脚的老妇人们，总是蹒跚走到赊鸡人的鸡罩前挑小鸡儿。她们把小鸡儿一只一只提出来，精选细挑后才把选中的小鸡儿轻轻放进自己的提篮里。接着，让赊鸡人记下自己的名字，边寒暄着边提着小鸡愉快地回家了。
喂小鸡儿是一件非常细致的活儿。刚开始的几天里，姥姥先要把那些黄黄的小米粒儿慢慢蒸熟，然后再用手指轻轻捻细，然后再喂到小鸡的嘴里。
待小鸡儿长得稍微大些时，姥姥就再往小米里放点儿用剪刀剪得很短很细的嫩草儿，小鸡儿们纷纷挣抢着吃。夜里，还要提防老鼠、家猫等小动物伤害小鸡儿。所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姥姥都要无数次地起床看护和喂养小鸡儿。小鸡们那稚嫩悦耳的轻叫声，伴我睡得好香好甜。
渐渐的，小鸡儿终于长出了翅膀，姥姥便将它们撒到院子里。小鸡们舞着跳着，到处寻找小虫儿或碎食儿觅食，身体也日见丰满。姥姥便开始为它们起名儿了，什么"小黑儿"、"大黄儿""鼔鼓头儿"等，此时只要一喊它们的名字，它们就会伸着脖颈展着翅膀匆匆飞来，可爱有趣极了。
秋天的时候，姥姥留下几只感到中意的小母鸡，其余的则都拿到白浪河西岸的华疃大集上卖掉。虽有些难舍难离，可只有卖掉一部分才能还清赊鸡人的欠款。
记得那年深秋有一位昌邑籍的赊鸡人到我家收取赊鸡款项时，那人竟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下了"东乡侯富庄老刘收到鸡款两元整"字样，然后从姥姥手里接过钱，开心地一边数着钱一边说着感谢的话向邻居家走去。
姥爷回来后看到纸条竟愤愤地对姥姥说："东乡姓刘的有得是，这样的收据你们也收？"可那时的人们都很讲诚信，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为了生意多要钱或不给钱的事儿。
第二年的春天，终于盼到母鸡们下蛋了。这个时候，姥姥会把那些卖鸡蛋的钱，换来家里的油盐酱醋和家人的新衣新被，还有我上学的学费。那时乡亲们都称鸡屁股是家里的小银行。姥姥一直在自家院子里养着鸡。
姥姥九十岁的时候离开家人走了。姥爷一狠心，把家里所有的老母鸡全部拿到大集上卖掉了，姥爷说省得看到那些鸡就想起姥姥，心里就难过。
岁月荏苒，几十年的光景匆匆而过，可我每每去乡下探望已过百岁的姥爷，眼前却依旧晃动着姥姥赊小鸡喂小鸡那些难忘画面，场面鲜活，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