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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min [楼主] 发表于:2013-07-30 17:12
昌乐 刘文安

汶河悲歌(刘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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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1楼] 发表于:2019-10-22 08:21
鄌郚总编
  汶河悲歌
  刘胜民
  自古英雄出少年。在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革命战争年代,中华民族涌现出了一批少年英雄。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他们挺身而出,义无反顾地跟父辈一起,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担负起了拯救民众于水火的重任,献出了他们年轻而宝贵的生命,谱写了一曲曲悲壮的生命赞歌。
  一 、苦难的童年
  1937年腊月30这天傍晚,在绵延不断的沂蒙山区东北麓一个叫高崖村的两间破旧的草棚子里,秦亮子和他娘正焦急地等着爹秦松平回家过年。
  一进入腊月,本村大财主秦恩惠隔三差五就去亮子家要债,逼得亮子的爹不敢呆在家里,跑到很远的远房亲戚家躲债去了。
  “娘,天都这么晚了,爹咋还不回来呢?”蜷缩在炕上的亮子,对来来回回满屋子忙活的母亲说。
  “亮子,急什么,你爹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再等一等吧。”说着,母亲从簸箕里抓出一把炒熟的玉米粒,放进亮子的手里。
  亮子把一颗颗的玉米粒放进嘴里,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眼睛却一直痴痴地盯着窗外。他在等他爹呢。他清楚地记着,爹临走的时候曾答应过他,过年的时候爹就会回来,并且还会给他买回一些好吃的好玩的。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急促而有力。
  声音到了亮子的家门口,忽然就消失了。
  亮子用很低的声音叫他娘:“娘,外面好像有人。”
  亮子的娘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只是还拿不准。现在听亮子这么一说,也就相信了。相信的同时,一种恐惧与紧张也涌上了心头。
  亮子的娘放下手中的活儿,轻轻地走到门前,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
  “亮子他娘,是我,开门。”
  “娘,是我爹,是我爹回来了。”亮子惊喜地说。
  门开了,透过昏黄的灯光,亮子看见爹背着个小布袋,站在门边。
  亮子急忙跳下炕,跑过去,高兴地拉着爹的手:“爹,你给我买了什么好东西?”
  秦松平放下布袋,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边用那布满厚茧的大手抚摸着亮子的头,一边低声地说道:“穷人家哪能买得起什么好东西,这一个月我出去给人家放羊,冻坏了手脚,总算挣回了几斤白面来,好歹能包顿水饺吃。”
  亮子的娘打开布袋,小心翼翼地把白面放进瓷盆里,她刚要把舀来的半瓢水倒进去,外面就传来了“汪汪汪”的狗叫声。亮子的爹起身就往外跑,刚迈出门槛,迎面就碰上了本村财主秦恩惠的二少爷。
  秦恩惠也打着灯笼进来了。秦恩惠是本村跺一跺脚全村都要颤一颤的人物,他的大儿子秦现继在国民党昌乐县县长王金岳手下当排长,他家霸占着汶河北岸的300多亩土地。刚一进门,秦恩惠就笑嘻嘻地说:“松平,你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租种了我家10多亩地,那20块大洋也该给我了吧?”
  秦松平面带难色,哀求道:“今年收成本来就不好,地里打来的粮食,都交了你家的租子,哪还有钱?我现在年都过不去了,求求您,东家,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家吧,等明年地里的收成好了,我再交上,行不行?”
  秦恩惠一摆手:“松平,都是老少爷们,你少和我来这一套!”说完,他向站在一边的儿子使了个眼色,自己摇摇摆摆地走了。
  二少爷声色俱厉地说:“快把大洋拿出来,两来无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二少爷,我家真的没钱,您就开开恩,高抬贵手吧。”亮子的娘眼含着泪,极力地乞求着。
  二少爷倒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突然,他看见了盛着白面的瓷盆。他快步走过去,奸笑着说:“哼!还说没钱,没钱怎么还吃白面饺子啊?”说罢,他猛地把案板上的一堆白菜帮子扔了一地,端起瓷盆就扬长而去。
  “二少爷,您可不能这样啊。您把这点面给我们留下吧,您总要我们一家人一年吃上顿白面饺子吧。”亮子的娘一边向外跑,一边伤心地哭诉着。
  等亮子的娘踉踉跄跄回来的时候,亮子的爹早已把洗干净的地瓜干放进了小锅里,点起了火。
  不一会儿,小锅里就呼呼地冒着热气,地瓜干煮熟了。“亮子他娘,今晚咱就将就着吃吧。等过了年,家里的地你自己种着,我到外边找点活干,咱家的日子慢慢就会好起来的。”说着,亮子的爹拿起勺子,把地瓜干舀进碗里。
  一家三口坐下来,每人一个碗,闷声不响地扒拉着地瓜干……
  草棚外,肆虐的北风狂妄地呼叫着,不时地往门缝里钻,钻入亮子的脖颈里,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不远处,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亮子的娘叹了一口气。
  秦松平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年到头没白没黑下地干活,交上租子后,一家人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在财主秦恩惠的一再威逼下,亮子的爹实在没有办法。春节一过,他就来到了昌乐火车站,干起了搬运工。
  亮子的爹一走,家里的日子更加艰难了。亮子的娘起早贪黑,精心侍弄着那些山岭薄地。
  天有不测风云,地里的高粱刚扬花,玉米才吐出黄缨缨,突然,呼——呼——呼,一阵凉飕飕的黄风吹来,劈头盖脸下起了冰雹。这冰雹小的像枣儿,大的像鸡蛋。俗话说,雹打一条线,持续了10多分钟的冰雹不偏不斜全打在亮子的娘辛辛苦苦侍弄的5亩玉米地里,足足有大半尺厚。玉米叶子砸光了,玉米杆子砸折了。
  冬天,吃糠咽菜总算对付过去了。可眼下,望着被冰雹打烂的庄稼,亮子的娘蹲在地头边伤心地哭了:唉,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七岁的亮子已经很懂事了,看着母亲红肿的双眼,他的心里也很难过。他用袖子擦去母亲脸上的眼泪,说:“娘,你让我去坡里挖点野菜吧?”
  “行啊,你可要小心点。”母亲说。
  从此,在崎岖不平的山坡上,在曲里拐弯的山沟里,人们经常看到一个小男孩,穿着一双破草鞋,拎着小筐拿着小铁铲,一刻不停地挖着野菜。蒺藜划破了脚,荆棘刮破了衣服,可他顾不上这些,仍睁大眼睛,仔细地搜寻着野菜:苦苦菜、野葱、蒲公英、荠菜……一棵棵地辨认,一次次地弯腰挖出来,弹掉野菜根部的土,小心地装进筐里。
  一天下午,亮子从山坡上挖野菜回来,在一个水塘边洗了脸,猛一抬头,就看见水塘边有一棵榆树。他快速地跑了过去。树上的叶子早就被人们捋光了,只有一串串的榆钱儿挂在枝头,在迎风摇摆。亮子看着看着,就馋得流下口水来了。他把小筐和铁铲放在树底下,脱掉草鞋,往手心里吐两口唾沫,哧溜溜就爬了上去。
  榆树枝太细了,被亮子压得弯成了一张弓,可树尖上的那一串串嫩绿的榆钱儿离他还远着呢。这时,大半天没吃饭的亮子有点饿了,肚子里开始“咕咕”地叫起来。他坐在枝桠间,望了望不远处的村庄,有钱人家的屋顶上已经开始冒烟了,自己家屋顶上的烟囱还落寞地竖在那儿,冒不出一丝热气。亮子的心里不由得翻腾起来:天这么宽,地这么大,为什么穷人连口饭都吃不上,地主老财什么活也不干却有吃有喝有穿?这世道怎么就这么不公平呢?亮子越想心里越有气,他耸了一下肩膀,又往高处爬。他左手抓住树枝,伸出右手就要去捋榆钱儿。突然,“咔嚓”一声,树枝折断了。“哎哟”,亮子痛苦地叫了一声,身子向下一倾,多亏他用双手搂住了树干,才没有摔下来,但屁股还是被干树茬子划了个大口子,像锥子攮了腚,痛得亮子直咧嘴。
  “亮子!”
  “亮子!”
  正好从这儿路过的几个小伙伴飞速地朝他奔来。小伙伴们小心地把亮子从树上接下来,你一程我一程地把亮子背到家里。
  看着儿子的屁股上流了血,母亲赶紧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块破棉花套子,点着火把它烧成灰,按在亮子的伤口上。母亲抱着亮子,嘴里不住地问:“亮子,疼吗?”
  亮子的脸上淌着汗,咬着牙,轻轻地摇摇头。
  一天,亮子对母亲说:“娘,你就让我和你一起下地干活吧。”一开始,母亲死活不同意,经不住亮子的软缠硬磨,最后母亲说:“亮子,不是娘不让你干,地里的活你实在是干不了。”
  “娘,我不怕,你就让我试试吧。”亮子仰着脸,恳求道。
  母亲听了,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心想:多么懂事的孩子呀!但母亲不忍心让小小年纪的亮子跟着自己受苦受累。
  一天下地回来,亮子的娘来到秦恩惠家,央求他发点“善心”,让亮子去给他家当个“半拉子”,以求混口饭吃。
  秦恩惠一听亮子才7岁,嘴一撇,冷冷地说:“不行,让一个不能干活的小孩白吃饭,这个赔本的买卖我不做。”
  从秦恩惠家出来,亮子的娘正好碰见了村里的另一户财主秦大麻子。“大妹子,你这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啊?”秦大麻子说。
  “我想给我家亮子找个活干。”亮子的娘小声说。
  “我家有一群羊,正好没人管呢。你要是觉得合适,就让亮子到我家吧,管吃管住,还有钱呢。”
  “那我可要谢谢你啦。”
  “客气什么,乡里乡亲的,这点忙我还能不帮?我看,明天就让亮子来吧。”秦大麻子说。
  “好哇。”亮子的娘爽快地答应了。
  回到家,亮子的娘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亮子。
  “娘,这么说我也能挣钱了。”亮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临行前,母亲一边给亮子拾掇着几件补丁摞补丁的衣服,一边千叮咛、万嘱咐:“亮子,到了东家,可不比在咱家里,你千万不要惹东家生气,要处处小心啊。”
  “娘,你就放心吧。”亮子坚定地说。
  亮子跟着母亲来到了秦大麻子家。这个秦大麻子,也是个又抠又狠的土财主,圆圆的脑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他托着水烟袋上下打量着亮子:“这么瘦小的身子,能给我放好羊吗?”
  母亲连连陪着笑脸:“东家,你别看这孩子身子瘦,可机灵麻利哩,你就放心吧。”
  “那好吧,先干着试试。不过,大妹子,咱丑话可说在前头,干不好,我可不给饭吃。”秦大麻子一本正经地说。
  就这样,亮子开始了他的放羊生活。他每天起早贪黑,撵着羊走出好远,好远。晚上回来时,还要背上一大捆青草。
  一个夏天的傍晚,亮子正在一个山坡上放羊。忽然,天变了,乌云从天边翻涌过来,“隆隆隆”的雷声越传越近。亮子顾不上收拾自己晾在树枝上的破褂子,慌忙赶着羊群向村里跑。
  刚跑到半路,瓢泼一样的大雨就浇了下来,劈头盖脸地浇在亮子光着的脊梁和头上。亮子被雨打得冰凉难受,睁不开眼。可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一个劲地撵着羊群往回跑。
  等他跑到秦大麻子的家门口时,只见秦大麻子正生气地站在那儿,瞪着一双三楞眼,跳着脚指着亮子破口大骂:“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安的是什么心?你想让大雨把我家的羊淋死啊,我看你是你活得不耐烦了。”
  亮子只顾忙着圈羊,没加思索地说了一句:“谁知道天要下雨?”
  亮子的这句话可把秦大麻子惹急了:“王八羔子,你还敢嘴硬,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抡起手中的一根木棍子,照着亮子狠狠地打了过来。
  亮子没有防备,一时躲闪不及,身上、头上都挨了打。血,顺着他的头顶往下直淌。亮子愤怒地喊着:“东家,你的心太黑了,我都淋成这样了,好不容易把羊赶回来,你还打人?你还讲不讲理?”
  秦大麻子一听,更加暴跳如雷,举起棍子又要打。
  这回亮子早已有了防备。他在院子里左躲右闪,连跑带喊。眼看着秦大麻子举着棍子来到亮子的身边,亮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仇恨,像一头发了怒的小牛犊,一头朝秦大麻子的腹部撞去。“哎呦!”秦大麻子惨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浑身是泥。
  秦大麻子连忙大声喊叫:“来人哪!快来人哪!”
  亮子转身向门外跑去。
  凭着闪电的亮光,亮子一口气跑回了家。一进屋,他就扑在母亲的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娘,我再也不给东家放羊了!”
  看着一头血、浑身泥的儿子,母亲难过地抱着亮子痛哭起来。
  从这时起,亮子恨透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老财,恨透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二 、 参加儿童团
  1938年1月,日本人占领了昌乐城。国民党昌乐县县长王金岳弃城而去,率部南逃到了鄌郚西部地区。3月,日伪在高崖村建立了据点,在村中间和村西修了炮楼子,日夜有日伪军站岗放哨。这样一来,村里可就不得安宁了,不定什么时候,鬼子就从炮楼四周的窟窿眼里伸出黑乎乎的歪把子机枪,哒哒哒,哒哒哒……惊得村里的鸡飞狗跑、羊叫猪嚎,吓得村里的人心惊肉跳,头皮发麻。
  高崖村位于昌乐、安丘、临朐三县交界处,依山傍水,地势险要,是临沂与昌潍之间的交通要道。村内古建筑众多,村东的“明楼”,修建于明朝初年,高约20米,墙厚约1·5米,分上中下三层,它与村南的“文昌阁”、村西的“魁星楼”、“玉皇庙”、“进士楼”交相呼应。村四周的围墙,有5米高,并设有东、西、南、北、西北五门,各门都建有城门楼。村内中间的十字大街两旁,店铺林立,市场繁荣,著名的高崖大学堂位居中央。自明朝至抗日战争时期,高崖村一直是方圆上百里的经济、文化、交通中心。
  当时,沂山专署、沂山军分区和八路军鲁中军区一团联合成立的武工大队,经常在鄌郚、高崖、柳山、平原一带开展游击活动,不断地袭击日伪军。因此,日本鬼子把高崖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断地从淄博、沂水往高崖村增派军队,妄图扑灭这里的革命火种。
  听说来了鬼子,村里的人顿时紧张起来。7岁的亮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人们一说起“鬼子”,脸上满是愁容,好像阴云密布的天空,他就感到迷惑不解。
  这天晚上,娘在灯下做针线活。亮子躺在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他猛地一翻身,用两只小胳膊支住脑袋,眨巴眨巴眼,没头没脑地问:“娘,听说咱村来了东洋鬼子,我怎么没见过呀。东洋鬼子是什么样的人啊?”
  “鬼子,鬼子就是……”娘愣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亮子又问:“那,娘,你见过鬼子吗?”
  “怎么没见过,前几天我还见了呢。”娘说。
  “那鬼子是什么模样,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啊?”亮子问。
  “鬼子可坏了,他们大老远地从日本来,专门欺负咱中国人。唉,这世道啊……以后没太平日子了,瞧着吧。”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哀怨地说。
  “鬼子真坏!”亮子瞪大眼睛,紧紧地攥着小拳头。
  亮子咬着嘴唇,心里翻腾着,更睡不着了。
  “娘,我听说八路军、武工队是专门打鬼子的,你给我讲讲八路军、武工队的故事吧。”亮子央求着。
  “天不早了,你快睡觉吧。明天我还送你去学堂呢。”说着,娘把亮子的被角掖了掖。
  “真的?”亮子吃惊地看着母亲。
  “娘还能骗你?快睡吧。”
  母亲吹灭了小油灯,屋子里渐渐地暗了下来,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亮子跟着母亲来到了学堂。在学堂门口,亮子的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他爬起来一看,“呸”地吐了口唾沫,生气地说:“哼,又是这块石头!”
  原来,亮子在给财主秦大麻子放羊时,有一天他路过学堂门口,听见里边“哇啦哇啦”的读书声,心里痒痒的,不自觉地走了进去。秦大麻子的小儿子泽仕看见亮子进来了,指着亮子的鼻子叫骂着:“亮子,你不去给我家放羊,来这里干什么。回家我告诉我爹,看我爹怎么收拾你!”说着,拿起一把笤帚就把亮子往外赶。亮子眼疾手快,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往泽仕身上一扔,打得泽仕“嗷嗷”直叫。亮子赶紧向外跑,泽仕在后面紧紧地追。亮子刚跑到学堂门口,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泽仕猛地推倒在校门口的一块石头上,磕得头上出了血。
  亮子正想着,忽听里面有人亲切地叫他:“亮子,快进来吧。”他抬头一看,好伙伴豆芽子正领着一群孩子跑出来,把他迎进了教室里。
  日本鬼子的炮楼矗立在村子中央,黑洞洞的枪眼,西面对着鼠岭,南面对着龟山、汶河,北面对着马鞍山。炮楼里的鬼子刚来时,轻易不敢在村子里闲逛,整天猫在炮楼里。后来,才三五成群地在村里村外转悠。一开始,这些鬼子看上去并不凶恶,见了人倒显出几分拘谨、几分热情,见了老人还鞠躬。他们很喜欢孩子,一只手抚摸着孩子的头,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糖,递给孩子们,笑着说:“小孩,你的咪西咪西!”小孩子吃着甜甜的糖笑了,鬼子也笑了。再后来,武工队经常偷袭他们。鬼子见不到武工队,就疯狂地报复老百姓。他们进村见鸡逮鸡,见羊牵羊,见了大闺女就喊:“花姑娘,大大地好,塞古、塞古地干活。”
  见的多了,听的多了,亮子认为“咪西咪西”和“塞古塞古”都是吃的意思。一天,几个鬼子来到村东头,在街上碰到了亮子。其中一个鬼子给了亮子一块糖,拍了拍亮子的头:“小孩,咪西咪西。”亮子随手把手里的一只萝卜给了这个鬼子,鬼子笑了。亮子无话找话说:“太君,塞古塞古。”鬼子转笑为怒,脸色铁青,骂道:“八嘎!你的塞古?我的塞古?花姑娘的塞古!”亮子把含在嘴里的糖吐出来:“我操你娘,日本鬼子!”亮子笑着朝鬼子骂道。鬼子见亮子笑得很灿烂,喊道:“吆西!”
  从此,在村子里,亮子就经常看到日本鬼子骑着大马,挎着指挥刀,背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枪,抢财物,烧房屋,践踏庄稼,无恶不作。
  鬼子的烧杀抢掠,在亮子幼小的心里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一天,他对母亲说:“鬼子太坏了,我长大了一定要杀死他们!”
  当时的高崖村,在党的领导下,已秘密成立了“民兵队”“妇救会”、“儿童团”等抗日组织。亮子怀着对日本鬼子的刻骨仇恨,坚决地加入了儿童团。由于他表现积极、聪明机灵,不久他就被小伙伴们推选为儿童团长。
  1939年,抗日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斗争越来越艰苦了。为了保存革命的有生力量,同鬼子长期作战,八路军鲁中军区要求武工队汶河支队分散转移到周围一些革命基础好、群众抗日热情高的村子。为加强防卫,除上级发下的武器外,武工队还制造了地雷、大刀、土炮。儿童团员每人配备一杆红缨枪。为了防止敌探、汉奸混入村里进行破坏,白天在主要劳动力从事生产和战备的情况下,儿童团员们就担负起了站岗放哨的任务。
  可别小看了这帮孩子,他们虽然年龄都不大,但是“威力”却不容忽视。他们两个人一组,手持红缨枪或木棍,要求过往的陌生人必须出示单位或村里开的路条,没有路条一律不准通过。如果觉得哪个人可疑,就将其押送到村公所去审问。遇到有人不配合甚至反抗,儿童团员们就会蜂拥而上,抓胳膊抱腿,将其制服并押送到村公所接受问讯处理。同时,儿童团员们还按武工队的要求,做到了“五不”:不给敌人带路,不给敌人送信,不吃敌人的糖,不说出村干部,不告诉敌人藏粮的地方。
  红缨枪,
  红缨枪,
  枪缨红似火,
  枪头闪银光。
  咳,扛起那红缨枪呀,
  去打那小东洋哪!
  站岗放哨捉汉奸,
  保国保家乡!
  亮子每天带领儿童团员们唱着歌儿习武操练,站岗放哨。
  有一次,儿童团在练习拼刺杀。大家一边说笑,一边练习。
  亮子生气地说:“我们不能这样练习!”
  儿童团员秦景把嘴一撇,说:“不这样练,还能怎么练,你懂个屁!”
  亮子不生气,仍然和气地说:“就是不能这样练。那天,我亲眼见过武工队练习拼刺杀。”
  秦景恼怒了,看了一眼亮子,说:“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亮子的犟脾气也上来了,大声说:“我是儿童团长,我就管,我就管!”&, lt;, , , , , , , , , , , , , /o:p>
  “你再管,看我不打死你!”说着,秦景怒气冲冲地向亮子身边走来。
  亮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攥紧拳头就要打秦景。可拳头刚伸出去,他又收了回来。
  这可惹怒了秦景,他一边骂,一边喊:“儿童团长打人,我们把他绑起来!”
  伙伴们觉得这次亮子并没有错,所以谁也没有动。
  秦景挥起一拳,打在了亮子的脸上。这一拳可不轻,直打得亮子眼冒金星,一个趔趄,就倒在了地上。
  秦景笑了,说:“你活该,你该打。”
  亮子用手抹了一下眼睛,站起来,说:“我不跟你打架,你有劲,你去打鬼子呀!”
  伙伴们听了亮子的话,都很佩服他,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秦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亮子看了看伙伴们,严肃地说:“我们练习拼刺刀,就是准备杀鬼子的,说说笑笑怎么能行?”
  “还是亮子说得对呀。”儿童团员们不约而同地说。
  在亮子的正确指挥下,大家又开始认真地练习起来。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亮子就挨家挨户地把他的“兵马”叫醒,他们有的手提木棍,有的扛着红缨枪,有的手里拿着木制大刀,个个神气十足。
  亮子学着大人的样子,笔直地站在高处,严肃认真地发着口令:
  “立正!”
  “稍息!”
  “齐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
  跑完步,亮子就平端起红缨枪,同伙伴们一起练刺杀。一边练,一边喊:“杀!杀!杀!……”
  看见儿童团员们每天都认真操练,武工队马队长打心眼里喜欢这些聪明机灵的孩子们。他啧啧赞道:“亮子,你们练得倒还挺像回事儿。好好练,等你们长大了,就参加武工队,我们一起打鬼子,好不好?”
  “好!”亮子高兴地说。
  一天,亮子和儿童团员们在汶河北岸的树林里演习捉汉奸。装扮汉奸的是三福子。他在树林里钻来钻去,一转眼就不见了。亮子指挥着同伴们埋伏在汶河岸边的草丛里。大家蹑手蹑脚地向前包围过去。没等他们靠近树林,忽然一只斑鸠从树林里“嗖”地飞起来。亮子想:是不是三福子把斑鸠惊动了?接着,他就听见树林里有杂乱的脚步声,他断定是三福子过来了。于是,他命令伙伴们赶忙趴下,准备给三福子一个冷不防。可是等了好一阵子,树林里又变得静悄悄的。亮子轻轻地拨开杂草,向树林里瞅来瞅去,结果什么也没看见。难道三福子发现我了?亮子想着,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喊道:“三福子,你别动,我早就看见你了!”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蓬乱的人从草丛里站了起来。亮子定睛一看,原来是本村的大财主秦恩惠。大白天的,他为什么来这里?他究竟想干什么?亮子正想着,秦恩惠笑着说:“亮子,我正在捉野兔,你这一喊,可坏了我的好事,野兔都被你吓跑了。”亮子猛然想起刚才的演习,他急忙吹起了口哨。豆芽子他们听到了,都向这里跑过来。大家七手八脚,把秦恩惠捆了个结结实实,交给了武工队汶河支队。
  “亮子,你们儿童团的警惕性很高。你们这样做,我就放心了。”马队长笑着说。
  从此,高崖村的儿童团在亮子的率领下,工作开展得生动活泼:上街宣传、张贴标语、站岗放哨、传送情报。儿童团利用他们年龄小、不被注意的特点,出色地完成了武工队交给的各项任务。
  三 、 抓特务
  相对而言,鬼子对小孩子的戒备心不强,也不太注意他们的行踪。为了最大限度地孤立和打击日军,八路军鲁中军区根据鬼子的这一弱点,提出了“除奸反特”行动,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削弱伪军——“皇协军”的力量。
  武工队根据各村提供上来的皇协军的名单,召集所有的儿童团成员,将参加“皇协军”的人的住址一一告知。儿童团员们拿着这些人的住址,分头开始了行动。亮子和好伙伴豆芽子假扮兄弟以到东孟家庄的姥姥家去为由,给东孟家庄村里那些为日本人干事情的“皇协军”家里捎信,并把八路军的政策告诉其家人,希望家人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如遇上有家人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或是直接从外面扔到人家的院子里。
  一次,武工队让亮子和豆芽子去鄌郚杨庄据点,把一封武工队写给皇协军副队长杨安彬的信当面交给他。他俩刚走到青上村,日军在此设的一个关卡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个鬼子兵端着刺刀凶神恶煞地吼道:“小孩,什么的干活?”亮子手里抱着一只猫,不慌不忙地答道:“皇军大大的好,我们兄弟俩到杨庄看我们的表哥,皇军就让我们进去吧。”那个鬼子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快滚,快滚!要不,死了死了的!”他俩便一溜烟地向北跑了。
  一路上,亮子抱着猫,豆芽子拿着陀螺,俩人玩玩耍耍地来到杨庄鬼子的炮楼前,被站岗的日本兵再一次挡住了去路。这时候,从宪兵队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和服、年纪20多岁的日本女人,她看见亮子手里抱着的猫特别可爱,就跑过来逗那只猫,还好奇地将豆芽子手里的陀螺拿过来玩。亮子灵机一动,乘机对那个日本女人说:“太太,您是大大的好人,让皇军通融通融,我们的进去,看一下在皇协军干事的表哥,一会就出来,不会惹什么事情的!”看着亮子一脸诚恳的样子,那个日本女人走到站岗的日本兵面前,不知道叽里呱啦对他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日本兵一个劲地点头:“嗨!”接着,那日本兵竟毕恭毕敬地将亮子和豆芽子放了进去。找到杨安彬,亮子、豆芽子和他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亮子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交给了杨安彬,并简单地对他说明了八路军对待皇协军的政策。看了信,杨安彬当场就对亮子表态说,今后一定好好做人,决不为小鬼子做事。
  “皇协军”里一般有两种情况,一是家境贫穷迫于生计才当“皇协军”,但也有一些是死心塌地替日本人卖命的,他们残害同胞,无恶不作,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离亮子所在的高崖村10多里地的平原村,村民们抓到一个坏事做绝十恶不赦,令大家非常痛恨的“皇协军”,一气之下将其活活打死。得到这一消息后,武工队汶河支队根据此事写成《致“皇协军”的一封公开信》,让亮子带领着儿童团员们按照“皇协军”家的住址一一送去。果不其然,没过几天,“皇协军”的人数就大大减少了,弄得日军十分气恼,一时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刹那间,天空就暗了下来。怒涛狂澜般的乌云,越聚越厚,越压越低。随着一声霹雳,瓢泼大雨就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雷电和着狂风,狂风裹着暴雨,把整个大地笼罩在阴霾昏暗之中。
  在由高崖到寺坡的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迎着狂风暴雨,急急火火地奔来一个人。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尽管风狂雨骤,道路泥泞,他却全然不顾,他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走。
  他,就是高崖村儿童团团长秦亮子。这次,他是受武工队汶河支队的指派,要将一份重要情报送到寺坡村韩村长。
  摔倒了爬起来,擦擦脸上的雨水,一路上跌跌撞撞,亮子好不容易走到寺坡村村公所。他一步跨进屋里,没顾得抹抹满脸的雨水,就急忙掏出一封插有鸡毛的信件,交给了韩村长。
  韩村长望望浑身上下水淋淋的亮子,边拆信边心疼地说:“亮子,快去换下衣服休息!”亮子好像没听见似的,使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气愤地说:“中国人可不是好惹的,这次我们非叫鬼子粉身碎骨不可!”
  “亮子,请你回去转告马队长,我们寺坡村20名民兵一定准时赶到,决不误事!”韩村长说。
  这是1943年的夏天,抗日战争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抗日军民团结一致,同仇敌忾,英勇奋战,经过千辛万苦,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日本侵略者像一条野牛,陷入了人民战争的火海之中。但是,敌人越临近死亡,就越是拼命挣扎,越凶残毒辣。为歼灭国民党鲁苏战区主力113师,日本鬼子纠集了日军驻胶济铁路沿线的独立混成第5、第6旅团及独立混成第7旅团一部,并配属吴化文伪军,共计2.5万余人,调来了10多架飞机,在12军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指挥下,兵分三路向以安丘西南城顶山为中心的鲁中南抗日根据地发动了空前规模的夏季大“扫荡”。敌我兵力相差三倍之多,情势十分严峻。为解城顶山之围,八路军鲁中军区要求武工队汶河支队抽调各村民兵赶紧向城顶山集结,配合国民党军队,消灭来犯的日伪军。
  村里的民兵都被抽调到城顶山打鬼子去了。站岗放哨这样的任务,就落到了儿童团员们的肩上了。
  一天,秦村长对亮子说:“亮子,你们儿童团这些天站岗放哨要加倍小心,小鬼子的增援部队很可能要从我们这儿经过,一有情况,你们必须马上报告。”
  “我们一定加倍小心。”亮子很干脆地说。
  从村公所回来, 亮子赶紧召集儿童团员开会。他先安排好每个团员轮流站岗放哨的时间,然后坚决地说:“不论谁通过都要有路条,我们决不能放过一个可疑之人,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儿童团员们齐刷刷地回答。
  “要是查出坏蛋,我们力气小,抓不住怎么办?”王二牛问。
  亮子眨眨眼,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先想办法缠住他,然后派人回村里报告。”
  儿童团员们分散到各个路口,威风凛凛,认真仔细地查问每一个过往行人。尽管这样,亮子还是不放心,不论刮风下雨,他每天都要查岗查哨。
  轮到亮子站岗放哨时,他更是十分警惕,万分小心。他两眼不时地观察小鬼子常来的方向的动静,仔细地察看每个过路人的路条,防止坏人用假路条蒙混过关。
  有时候,一些忘了带路条的人对他说:“小同志,俺忘带路条了,让俺过去吧,下次一定带上。”
  “不行,没有路条谁也不能通过!”遇到这种情况,亮子总是坚持原则,从不退让。
  这天一大早,亮子就和王二牛、豆芽子来到了村西的鼠岭上,这是他们三人的哨位。
  亮子和王二牛一起挺着胸站在路旁,手里握着红缨枪,两只眼睛十分精神地盯着前面。豆芽子站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这里能透过不远处的一道矮坡,看到远处的动静。
  一个上午过去了,除了村里几个下地种田的乡亲经过这个路口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从这里经过。王二牛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嘴里嘟囔着:“唉,真倒霉,怎么一个坏蛋也不来呢?”说着,就把手中的红缨枪放到了地上。
  原来,前不久鄌郚的儿童团员在站岗的时候抓住了一个专门刺探八路军情报的汉奸,受到八路军鲁中军区的表扬。亮子他们也憋着一股劲,发誓要抓一个特务。可是,一连几天了,他们连特务的影子也没见到一个,怎么能不叫人着急呢?
  亮子提醒王二牛说:“二牛,咱可不能掉以轻心,麻痹大意。秦村长不是给咱们讲了嘛,咱村是交通要道,小鬼子的增援部队很可能要从这里经过。增援的鬼子一旦从我们这里过去,城顶山很可能就守不住了。这个责任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一番话,说得王二牛重新抖擞起精神来。
  “是啊,大意不得,可狗特务怎么还不来呢?”说着,王二牛就把放到地上的红缨枪拿了起来。
  亮子笑了笑,两个人又全神贯注地盯着路口。
  突然,站在大石头上的豆芽子蹲下身子,低声向亮子招呼着:“亮子,有情况!”
  亮子赶紧跑过来,三窜两跳站在了大石头上,见豆芽子两眼一眨不眨紧张地盯着前方。亮子也蹲下,凑到豆芽子身旁:“豆芽子,什么情况?”
  “你看!”豆芽子指着西边的羊肠小道。
  亮子向西边看去,只见一个黑瘦的高个子正朝这边走来。
  亮子一看他那走路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模样,赶紧捏了豆芽子一把,两个人“吱溜”一下滑下来,趴在了路边的沟里。
  “站住!”
  一声高喊,把走到这儿的高个子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那人受了惊吓,嘴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镇定了一会儿,他才热情地朝亮子和豆芽子打起了招呼:“小同志,辛苦了。”
  亮子走到高个子身边,大声说:“同志,请你拿出路条来。”
  “路条?”高个子一怔,随即又连声说:“有,有。”说完,一只手伸向口袋里,不停地摸索着。掏了几下,高个子的脸上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你瞧我这记性,只顾走路,忘了带路条,真是对不起啊,嘿嘿……”
  这家伙,想打个马虎眼,把亮子他们蒙骗过去。
  亮子可不吃这一套。他见这人没有路条,说话又有很多漏洞,盘问得更加仔细了。
  “你是哪里人?”亮子问。
  “我?我是鲁苏战区113师的,自己人,自己人。”高个子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豆芽子一听对方是鲁苏战区的,马上放松了警惕,高兴地说:“原来是自己人呀。”
  “豆芽子,你……”亮子暗暗地拽了一下豆芽子的后衣襟,打断了他的话。他看了看高个子,问:“你说你是鲁苏战区的,那我问你,你参加过战区组织的粉碎鬼子‘扫荡’的战斗吗?”
  “当然参加了。”高个子显得有些紧张。
  “第一次粉碎鬼子的‘扫荡’,是在什么地方?”亮子接着问。
  高个子咳嗽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腰来,说:“这谁不知道,是,是在沂水县城嘛。”
  豆芽子听了高个子的回答,不禁喊了起来:“错了,错了,是在圈里村一带。”
  亮子狠狠地瞪了豆芽子一眼。
  “哎呦,”高个子“啪”地一掌拍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你看我这记性,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亮子越来越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好人,他继续问他:“战区总司令是谁?政治部主任是谁?”
  高个子说:“总司令是于学忠,政治部主任是厉文礼”
  他偷看了一下亮子的表情,见他不动声色地在听自己讲,心里踏实了许多。于是,他唾沫星四溅不着边际地说了下去:“我和厉文礼是老乡,论辈分我得叫他二叔……”
  “别说了!你根本就没有参加粉碎鬼子扫荡的圈里战役、唐王山战役,你连政治部主任周复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鲁苏战区的。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亮子举起了手中的红缨枪。
  “快说,你是什么人!”豆芽子也明白了,这家伙肯定是个坏蛋。他一边吼着,一边端着红缨枪窜到高个子的另一侧,锋利的枪尖直对着他。
  趁高个子不注意,亮子给远处的王二牛使了个眼色,让他赶快回村去报告。
  王二牛飞也似的向村里跑去。
  高个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小同志警惕性很高嘛,真是好样的。”说着,他扭头撒腿,就要开溜。
  豆芽子一急,举起红缨枪就朝他刺来。
  亮子急中生智,摸出哨子“嘟嘟嘟”地吹了起来。
  在附近干活的农民听到哨声,纷纷拿起锨、镢从四面八方跑来,把高个子围住了。
  正好在这时,王二牛和秦村长也赶到了。
  高个子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只好乖乖地举起手来,被村民们押到了村公所。
  经过审问得知, 原来这个人正是武工队一直在捉拿的特务。他给鬼子做密探,经常刺探我军情报,多次带领鬼子到抗日根据地“扫荡”,杀人放火,坏事做绝。这次他来高崖村,除了打探武工队的武器配备和活动规律,还准备在村里搞破坏,不想却栽在了一帮孩子手里。高个子被押到县政府后,经过审讯,很快就被抗日政府枪毙了。
  这次亮子立了大功,县抗日政府对他们大加赞扬,还特意奖励亮子和他的同伴每人两只石笔。村里的乡亲们见了亮子,都一个劲地夸奖他和儿童团为抗日立了一大功。亮子不好意思地笑着,心里想:这算啥大功,我们儿童团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哩。
  四 、杀鬼子
  别看鬼子整日咋咋呼呼的,其实,炮楼上的小鬼子只有10来个。队长小野对他们管得极严,根本不允许一个人走出炮楼。他知道八路军、武工队神出鬼没,好打冷枪,“叭勾”一枪便撂倒一个。鬼子人少,经不起打。在遭受了武工队的几次偷袭后,鬼子整天像乌龟一样蜷缩在炮楼里不敢出来。小野更不允许他们出去找中国女人,怕中国人的镰刀。他清楚地记得,修筑炮楼的时候,有个小鬼子偷着溜出去,将一个正在玉米地里锄草的女人扒光了衣服按倒在地上,鬼子的腰带还没有解下来,地里突然飞出一把镰刀,小鬼子的脑袋瞬间就被割了下来。小鬼子的脑袋不是韭菜,割了就不能再长了。有几个鬼子实在熬不住了,就拿着望远镜看村里的女人在茅房大小便。看着看着,就哇哇大叫起来。小野的脸色陡然一变,给看女人上茅房的小鬼子们一人一个耳光,骂他们:八嘎,以后统统不许偷看!偷看的,死了死了的有!小野凶狠,他的话小鬼子们不敢不听。可炮楼是块巴掌大的地方,鬼子们站完了岗,别无去处,只好喝酒,睡觉。半夜里捶得床板山响,又哭又叫。为了稳定军心,隔上一年半载,驻沂水的日军就把两名身穿和服,脚踏木屐的日本女人送到高崖村的炮楼子上来。这女人叫“慰安妇”,是大日本皇军为了慰劳他们的士兵,专门从日本征招来的随军妓女和被强迫为日军提供性服务的女性。他们说,士兵们整天在战场上拼杀,容易上火。这“慰安妇”属阴,性寒,是清热泄火的上品。每逢“慰安妇”到来,炮楼上的鬼子便伸长了脖子张望,欢呼,大笑,像迎娘娘一样把日本女人抬进炮楼里。日本皇军并不是对每一个炮楼都这样优待,只因高崖村南接临沂,东临潍县,是他们运送粮食和军火的必经之路。为了让士兵们安心在这里站岗,才特地让那两个日本女人来慰劳他们。后来,小鬼子也不叫了,也不笑了,那日本女人也不来了。说是战事吃紧,“慰安妇”被送走了。于是,半夜里,炮楼上的鬼子又睡不着觉了,时不时地又大哭大叫起来。
  夏天,太阳强烈地照射着炮楼,树上蝉的叫声更让人烦躁,这可害苦了在炮楼上站岗的鬼子。一天午后,一个叫岗田的鬼子实在熬不住了,汗水小河般地顺着他的脊梁往下淌,他瞅瞅里面熟睡的同伴们,就悄悄地溜出了炮楼。
  来到汶河边,岗田把三八大盖枪从身上摘下来,放到沙滩上,然后脱掉衣服,“扑通”一声跳进河里,尽情地洗起澡来。
  洗了一会儿,岗田从水里站起来,准备回炮楼,正要穿衣服,忽然看见在他的不远处,一个姑娘正在洗衣服。他把衣服一扔,哈哈大笑起来:“花姑娘,塞古塞古地干活!”
  看见鬼子赤裸着身子淫笑着向自己走来,姑娘害怕了,抱起衣服就跑。岗田哪里肯依,一边追,一边咕噜哇啦地喊:“花姑娘,跑的不行,死了死了的!”
  那姑娘实在跑不动了,一腚蹲在了一棵柳树下。
  岗田赶紧跑过去,抱住姑娘,把她摁倒在地。
  姑娘挣扎着,不停地喊叫着:“快来人哪,救救我!救救我!”
  听到凄惨的喊叫声,正在河岸的树林里捉知了的亮子急匆匆地向河边跑去。
  来到河边,亮子定睛一看,蓦地,他惊呆了,原来那姑娘叫娟子,是亮子的堂妹。娟子今年11岁,扎着一对羊角小辫,红扑扑的脸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娟子对他可好了,平时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元宵节那天,娟子送给他一把滴滴金,亮子高兴极了,点着滴滴金,满村子疯跑。前几天娟子去他家,还给亮子送来了几个甜甜的麦黄杏呢。看着鬼子撕扯着娟子的衣服,亮子的牙齿咬得咯嘣响:狗日的畜生!你等着!
  事不宜迟,亮子撒腿就往村里跑。
  跑着跑着,亮子摔了一跤。他赶紧爬起来,迎面站了一个人,亮子抬头一看,原来是秦村长。
  “亮子,大晌午的,你跑啥?”秦村长问。
  “村……村……村长,快去河边救人。”亮子结结巴巴地说。
  “亮子,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秦村长急切地问。
  亮子一五一十地把看到的情景对秦村长说了。秦村长叫上秦大海和两个正在村公所值勤的民兵,在亮子的带领下,飞快地向汶河岸边跑去。
  岗田扯下裤头,露出了肮脏的阳具,正要对娟子发泄兽性。娟子大声地哭喊着,奋力地反抗着。
  “八格牙鲁!八格牙鲁!死了死了的有!”岗田发怒了。
  来到河边,秦村长他们蹑手蹑脚地向前围过去。趁岗田不注意,他们一拥而上,一人掐住脖子,一人摁住双腿,两人抓住手,像提溜一只鸡一样把岗田拖到了深水中,使劲地将他的脑袋摁进水里。不一会儿,岗田就咽了气,尸体漂浮在河面上。
  “亮子,咱们赶紧走。”说着, 秦村长和民兵们就往村里跑。
  “村长,鬼子的三八大盖枪咱们不要了?”亮子一边跑,一边回头。
  “不要了。”秦村长气喘吁吁地说。
  “为什么?我们现在不是正缺少武器嘛!”亮子对秦村长的做法感到疑惑不解。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回去我对你解释。”秦村长拉起了亮子的手。
  事过两天,小野发觉自己的人少了一个,便派兵到村里寻找。他们把全村的人集中起来询问,人人都说:“不知道。”、“没看见。”
  身穿黄呢军服,手握军刀的小野队长疯狂地叫喊着:“统统的,大街上的集合!”他的腚后跟着瘦脸的王翻译官,摇摇晃晃活像一只哈巴狗。
  “明楼”前的大街上,早已站满了荷枪实弹的鬼子兵和伪军。全村的人都被鬼子们赶到了这里。亮子拉着母亲,站在人群中间。
  鬼子架起了三挺机枪,枪口对着全村的群众。
  几个鬼子闯进人群,推推这个:“你的,知道,谁杀死了皇军?”搡搡那个:“你的,谁是村干部的干活?”
  人们知道小鬼子心里没有底,不过是吓唬人罢了,所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只装作没听懂。
  过了一会儿,小野跟王翻译官咬了咬耳朵。接着,王翻译官摇着半截瓮似的身子,站到街南边的碾盘上,大声说:“乡亲们,太君要说话了,大家好好听着。”
  小野叽里咕噜地叫唤了一阵,谁也不知道他吼了些什么。王翻译官装出一副笑脸,说:“乡亲们,太君说,大日本皇军来到咱们中国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今天叫你们来,没有别的事,大家都不要怕。太君还说,只要谁说出杀日本人的凶手,就重重有赏。要是知道了不说,皇军就把大家都杀了。”
  王翻译官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吼声和叫骂声。
  王翻译官急了,厉声问:“你们都没有耳朵吗?谁知道,快说!说了就让大家回去。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真把太君惹急了,太君是什么事也能做出来的!”
  王翻译官一连问了几遍,没有人答理,只有他那疯狗似的叫声在大街上回响着。
  小野暴跳如雷,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霎时,小鬼子手里的枪“哗啦”一阵响,都压上了子弹。
  王翻译官驴脸一耷拉,吼道:“太君生气啦,你们再不说,皇军就要机枪点名啦!”
  仍旧没有人答话,人们默默地站立着。
  “叭叭叭……”鬼子的枪响了,这是向天上打的,一些母亲怀里的婴儿吓得哭起来。
  亮子浑身的血在向上涌,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你们这些狗日的,见了八路军、武工队,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倒耍起威风来了。亮子慢慢地向前挪了几步,正想要说什么,王翻译官又吼了起来:“快说,你们都不怕死吗?”
  小野向前走了几步,猛地抽出指挥刀,指着亮子的胸口,狂叫道:“你的小八路,快快地说,不说死了死了的!”
  亮子对着小野勾了勾手指,笑着说:“太君,我知道谁杀了皇军,我告诉你。”
  小野笑了,露出了两颗大龅牙,他把指挥刀压在亮子细瘦的脖子上:“吆西,你的良民,快说谁杀了皇军!”
  亮子说:“我不光知道,我还亲眼看见了呢。”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就听见有人喊:亮子,你可不能乱说啊。
  亮子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紧盯着小野:“太君,只有我知道谁杀了皇军,你让这些村民都回家,我就告诉你。”
  小野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你的,必须先说出是谁杀了皇军,这些人才可以活命。”
  亮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好,我这就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小野将指挥刀插入鞘内,向后挥了挥手。机枪手都撤了下去,包围圈散开了。
  人们四散而逃。
  亮子走在前面,后面是伪军和鬼子。
  亮子领着他们向村南的汶河走去。
  亮子走得很慢,边走边回头向村子张望。小野有些不耐烦了,接连推了亮子几把:“小孩,你的,快快的……”
  从“明楼” 到汶河,也就二里多路,亮子领着伪军和鬼子却走了大半个时辰。
  走到汶河岸边时,一股尸体特有的腐臭味已经隐隐地漫延出来。小野捂着鼻子,来到河边,终于在河中心的深水潭里发现了一具泛着恶臭的的尸体。
  小野把手一挥,几个鬼子“扑通扑通”跳进河里,把尸体拖到了河岸上。那河边的一把三八大盖枪,一套日本军装,还有死者鼻子下面的一撮黑胡子,都清楚地告诉他,这就是前天失踪的那个鬼子。
  小野气得跳了起来,抽出指挥刀,对着亮子的头 :“八格牙鲁!你的快说,谁杀了皇军!”
  “太君,这个地方叫死人潭,水很深,河底还有暗流,那个皇军对这儿不熟悉,到这里洗澡,结果就被河水淹死了。”
  站在一边的王翻译官也走了过来:“太君,这个小孩说的是实话,这儿的确已经淹死了好多人,三年前我的一个表弟也是在这里淹死的。要是八路军、武工队干的,他们还不把这杆三八大盖拿走?”
  小野一听,也觉得在理,但他还是捂着鼻子,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尸体,光溜溜的尸体上连一丝打斗的抓痕都没有。无处发泄的小野对着亮子猛踢了几脚:“你的,为什么不早说?”
  接着,又上来几个鬼子,对着地上的亮子狠狠地踢着,一脚又一脚,直到亮子昏死了过去。
  不久,鬼子走了。亮子的娘在秦村长和几个乡亲的搀扶下,来到了河边。看到趴在地上的亮子,亮子的娘颠着小脚颤巍巍地扑了上来,枯枝般的双手牢牢攥住了亮子的双臂,浑浊的老眼淌出泪水:“亮子,亮子,你醒醒,你醒醒,可别吓着娘啊!”
  亮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母亲和秦村长围在自己的身边,他轻轻地问了句:“秦村长,鬼子走了吗?”
  “亮子,小鬼子都走了。亮子,你救了全村的人。”一旁的秦村长抹着眼泪说。
  五 、 功劳炮打高崖
  1944年,国民党昌乐地方武装张天佐的五团、杂牌军伪三团占据了高崖村,以“明楼”为中心据点,在周围村庄设立了若干个分据点,并对高崖村四周的围墙和明楼进行了整修加固,派重兵日夜站岗、巡逻。住在据点里的日伪军,强迫高崖及周围村庄的群众轮流给他们送柴送粮,稍有怠慢,即遭毒打。敌人所到之处,枪杀掳掠,无恶不作,闹得这一带的百姓人心慌慌,鸡犬不宁,成为我党开辟莒、沂、安根据地的最大障碍。
  为了扩大抗日根据地,解放敌占区的人民,八路军鲁中军区一团与张天佐的土顽武装进行了多次战斗。6月,25日,八路军鲁中军区一团,奉命攻打高崖日伪据点。这天夜里,趁着漆黑的夜色,一团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但高崖村西北角的日军据点工事坚固,加上日军连续施放毒气弹,我军损失严重,不久即撤出战斗。
  一天傍晚,秦村长和民兵队长秦大海抱着传单、标语,拎着浆糊盆,悄悄地来到了亮子的家里。
  “黑灯瞎火的,你们要去干什么?”亮子的娘问。
  “大娘,今天夜里,我准备领着亮子和儿童团员们到鬼子的炮楼散发传单,贴标语,进行政治攻势,挖一挖伪军的心窝子。”秦村长说。
  “鬼子坏着呢,你们一定要小心。”亮子的娘提醒说。
  淡淡的月光下,秦村长和秦大海领着儿童团员们出发了。他们一会儿穿过狭窄的胡同,一会儿绕过敌人的壕沟,不多时便来到了位于村子西边的鬼子的炮楼附近。
  秦村长小声地对亮子说:“快跟我来!”便猫着腰钻进了炮楼边的一片玉米地里。突然,炮楼上鬼子的探照灯亮了,雪白的光束照得玉米叶子忽闪忽闪地发光。豆芽子吓得战战兢兢,趴在地上不敢动了。亮子拉了他一把,低声说:“豆芽子,鬼子最怕黑夜袭击,不敢出炮楼,你不要怕。”
  慢慢地,他们来到离炮楼不远的一人多高的土坎下。秦村长和秦大海爬上土坎,见炮楼上没有什么动静,便放下一根绳子,让亮子他们抓住绳子爬上去。忽然,豆芽子的手松了一下,“咕咚”一声跌了下去。只听炮楼上枪栓“哗啦哗啦”地响,有个伪军喊:“谁,干什么的!”
  探照灯“唰”地扫了过来,照了半天,见没有什么动静,才掉转了方向。
  就在敌人的探照灯调转方向的时候,秦村长和秦大海迅速地站起来,把一张张传单和标语用石块压在土坎上。
  亮子拿着剩下的标语,想把它们贴在炮楼上。可是敌人的哨兵端着刺刀,在炮楼上走来走去,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要是等到天亮就不好办了。怎么办呢?亮子和秦村长商量了一阵子,就抱着传单和标语,匍匐地爬到炮楼边。
  秦村长他们离开土坎,来到炮楼的南边。
  不一会儿,南边的小路上出现了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儿。炮楼上的日伪军一见南面有人影晃动,急吼了几声,“砰砰砰”地打了几枪,接着机枪疯狂地向南边扫射起来。
  秦村长他们赶紧滚到沟里,亮子乘机像一只灵敏的猴子似的“哧溜”一下,跳到炮楼前,身子紧贴在炮楼的墙上,迅速地把10多张标语贴在炮楼的墙上。
  当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亮子和秦村长他们已经在汶河边的树林里汇合了。回头看看,敌人还在朝着他们插下的草人儿瞎打枪呢。他们一个个露出胜利的微笑,直奔村里去了。
  天亮以后,伪军发现炮楼周围到处都是标语和传单。上面写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伪军兄弟们,不要给日本人当炮灰。”“为鬼子卖命,良心何在!”“顽固到底,死路一条!”……
  这些标语和传单,像钢针一样,刺中了伪军的心,也如一盏明灯,为他们指出了弃暗投明的正路。过了几天,果然有40多个伪军,投奔了武工队。
  12月,鲁中军区一团决定再次攻打高崖据点。为了取得这次战斗的彻底胜利,一团决定把侦察敌人防御工事、兵力、武器的配备与部署的艰巨任务交给地方党组织和儿童团。
  接到任务后,亮子就琢磨开了,怎样才能靠近鬼子的据点,摸清敌人的兵力、武器装备情况呢?思来想去,他猛一拍脑瓜子,有了!鬼子炮楼里的王翻译官经常到亮子本村的远房婶婶家去。他的这个远房婶婶,名叫翠花,自从丈夫病死后,就到了昌乐县城的一个窑子里干起了窑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回家了。好吃懒做的她整天描眉画眼,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附近有钱的人一到晚上就往她家里跑。
  这天,夜幕降临,鸟儿们回了巢,家禽也都进了窝。亮子从家里拿了几个萝卜,躲到离婶婶家不远的一棵大槐树下。等啊等,不一会儿,就看见王翻译官向婶婶家走去。等王翻译官进了婶婶家,亮子就悄悄地跟了过去。
  “翠花,我的小宝贝,想不想我啊?”王翻译官一进门,就抱住了开门的翠花婶。
  “你个死鬼,没良心的,这几天又到哪里打野了?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漂亮娘们,把老娘我给忘了?”翠花婶用手指狠狠地在王翻译官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我哪敢呢?这不最近又要打仗了嘛。日本人戒备森严,不让出来啊。”王翻译官解释说。
  “那你今晚是怎么出来的?”翠花不相信地看着王翻译官。
  “日本人在里面闷得慌,这不就让我出来给他们弄几个女人回去。这次不是白去,每人10块大洋。我知道你有办法,所以,我就到你这儿来了。”王翻译官说。
  “那里面有多少人啊?要是人多,谁还愿意去遭罪啊。上次你让我去伺候日本人,五个鬼子齐上阵,把我折腾得回家后三天没起来。”翠花婶生气地说。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要是让鬼子知道了,咱俩的命就没了。”说着,王翻译官就把自己的嘴靠近了翠花的耳朵。
  “你们打仗,管我屁事。你要不说,老娘我还不去了呢!”翠花婶杏眼圆睁。
  “我说,我说。明楼里有10个鬼子,三条重机枪,还有张天佐的一个加强连150多人,炮楼外有一条3米宽、2米深的暗沟……”
  尽管王翻译官说话的声音很低,亮子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亮子刚想跑,一不小心踢翻了窗户下的一个破搪瓷盆子,“咣当”一声,惊动了在屋里的王翻译官。他一把推开翠花婶,掏出手枪就跑了出来。
  亮子的脚还没有跨出大门,王翻译官那黑洞洞的枪口就顶住了他的腰。接着,便是恶声恶气的一声喝斥:“站住,干什么的?”
  亮子是个机灵的孩子,他指着放在磨盘上的萝卜说:“俺娘叫我给俺婶送萝卜。”
  “啪”的一声,王翻译官打了亮子一个嘴巴,然后问他:“谁是你婶?小小年纪,就会骗人,老子一枪毙了你!”说着,王翻译官就拉动了枪栓。
  紧接着,翠花婶走了出来。
  看见了翠花婶,亮子赶紧跑上前去:“婶婶,俺娘叫我给你送萝卜来了,说是让你包水饺吃。”
  “亮子,是你呀,快屋里坐。”说着,翠花婶就去拉亮子。
  “婶婶,天黑了,我要回家了,回去晚了,俺娘会惦记的。”说完,亮子拔腿就要走。
  “亮子,那你就赶紧回家吧,这萝卜我收下了。”翠花婶一边说,一边把亮子放在磨盘上的萝卜往屋里拿。
  走出翠花婶的家,亮子撒开脚丫子就跑,一口气跑到了鲁中军区一团的指挥部,详详细细地向团首长王文轩汇报了他听到的情况。
  王文轩拍着亮子的头说:“亮子,你真不简单,这情报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
  亮子腼腆地笑了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部队领导根据跑回来的伪军叙述的炮楼里的情况,又对地方党组织和亮子提供的情报进行了反复的研究,摸清了敌人的兵力和武器装备,制定了攻打日伪据点的战斗方案。
  12月15日夜间,攻打高崖据点的战斗开始了。我英勇的八路军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街里,经过激烈巷战,消灭了“明楼”外围工事的大批敌人,占领了主要街道。接着,我军又向敌人的老巢——“明楼”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日伪军困兽犹斗,妄图凭借“明楼”居高临下的地势、坚固的明岗暗堡和优良的武器装备作最后的挣扎。我军几次发起冲锋,均未凑效。为了避免部队过多的伤亡,攻击部队经请示上级后,决定停止进攻,准备调用我军刚刚从日军手中缴获的“四一式”山炮,炮轰“明楼”,以尽快消灭顽抗之敌。
  准备停当后,我军首先向“明楼”里的敌人喊话,宣传我军优待俘虏的政策,劝他们认清形势,赶快缴枪投降。但顽固不化的敌人根本不相信我军有大炮,拒不答话,还时不时地敲锣打鼓,向我军示威。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王文轩命令炮击手向敌人的制高点“明楼”开炮射击。第一炮打高了,没有命中,炮弹越过“明楼”,在高崖村北爆炸了。炮击手根据第一炮的落弹点核算了一下,将炮口降低,又打了第二炮。这一炮打中了,紧接着又打了第三炮,又准确地落在轰击目标“明楼”上了。随着震耳欲聋的炸弹轰鸣,“明楼”据点浓烟滚滚,火光闪闪,炸得敌人鬼哭狼嚎,血肉横飞。紧接着,突击队按照事先选择的地点实施连续爆破,把“明楼”底部一角炸塌。与此同时,攻击部队趁烟雾弥漫之际迅速冲到楼下,集中火力射击。经过一夜的激战,当旭日从东方冉冉升起的时候,英勇的八路军鲁中军区一团取得了解放高崖重镇的胜利。接着,部队乘胜围攻高崖附近的3处日军据点,歼敌350余人,俘敌190多人。在汶河岸边,八路军对所俘张天佐部100余人进行了教育,并全部释放。
  亮子和儿童团员们听到胜利的消息后,高兴地围着这门大炮(现在,这门大炮还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内)又蹦又跳,唱着他们刚学会的歌儿:
  八路军,真英勇
  不怕牺牲向前冲
  功劳炮,威力大
  把日本鬼子送回了家
  六 、 看护八路军粮草
  1945年6月9日,八路军鲁中、泰山、渤海三军区配合新四军一一一师、八路军一一五师2万余人,越蒋峪、安丘,分五路向张天佐盘踞在昌乐的高山、荣山、邓阁埠、大官庄、宋家老庄、仓上诸据点发起总攻。战斗异常激烈,双方均有伤亡。
  8月7日,鲁中军区司令员王建安率八路军2万多人,来到了高崖村。
  亮子真高兴呀!他和儿童团员们唱呀,跳呀,和大人们一道把八路军迎进村里。亮子的家里住了八路军的一个班。这下,亮子更高兴了。他整天围在战士身边,一会儿打量一下战士们的枪,一会儿摸一下他们胳膊上的“八路”两个字,一会儿戴一下他们的灰军帽。
  这天,王司令员在汶河北岸的沙滩上召开群众大会,宣传我军的抗日剿匪政策。沙滩上,人群挤得严严实实,老槐树上、低矮的土墙上,都站满了人。亮子在欢腾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焦急地从人缝里往前挤呀、钻哪,累得满头大汗,只因自己个子太矮,什么也看不见。
  “这不是亮子吗?”一只大手抓住了亮子的肩膀。
  亮子回头一瞧,原来是民兵队长秦大海。
  “秦队长,我看不见王司令,你快帮帮忙吧。”亮子央求道。
  秦队长扫了一眼前边的土台子,说:“好哇,你就到土台子上边吧。”秦队长双手用力,把亮子托上了土台子。
  这回可好了,亮子什么都看清楚了。身材魁梧的王司令员正在讲话哩。他仰起小圆脸,扑闪着黑黑的大眼睛,不住地盯着这位自己心目中的神奇人物。王司令员洪亮的声音中带着点外地口音,他一边讲一边挥动着手臂:“乡亲们,日本帝国主义妄想灭亡中国,让我们当亡国奴,我们决不答应!国民党第八专区专员、保安司令张天佐帮着日本人打中国人,焚烧房屋,强奸掳掠,疯狂屠杀革命干部、人民群众、抗日志士。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不清除张天佐这个杀人魔鬼,我们昌乐、安丘一带的老百姓就永远得不到安宁。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坚持到底,我们就一定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就一定能把张天佐消灭!”
  “讲得好!”秦大海激动地喊出声来,他回头问亮子:“亮子,你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亮子响亮地回答。
  “王司令讲了些什么呀?”
  “团结抗日打鬼子,打……打张什么佐?”亮子用手使劲地擓着头发。
  “打张天佐。要说张天佐这个人,可是坏透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秦大海说。
  “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亮子猛然想起了秦村长交给自己的看护八路军马棚的任务。他赶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八路军驻地的马棚跑去。
  刚跑到马棚边,亮子就傻眼了:刚才还放在这儿的一大捆青草,怎么就没有了呢?
  亮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扛着红缨枪,瞪着一对大眼睛,机警地向四下里搜索着。
  突然,他发现一大捆青草正晃晃悠悠地往村外移动。亮子飞快地向前跑,走近一瞧,背青草的原来是三福子,他后背上背的正是马棚里的那捆青草。
  “三福子,你为什么偷八路军喂马的青草?你赶紧给我放下!”
  三福子回头一看,亮子正站在他的后面。他扔下青草,撒腿就向村西的鼠岭跑去。
  亮子把青草背回了马棚,然后向村公所走去。
  听了亮子的述说,秦村长把拳头捶得嘭嘭响:“亮子,你怎么让他跑了,他就是跑到天边,我们也要把他抓回来。人不大,胆子可不小,竟然敢偷八路军的东西。”秦村长气得红着脸,喊起来没完没了。“八路军到咱们这儿来,把日本鬼子赶跑了,我们好歹过上了安稳日子。我们感谢八路军都来不及呢,怎么还去偷他们的东西!简直是王八羔子、二流子,没良心!抓住了,我非好好地教训他一下不可!”
  亮子听了秦村长的话,狠狠地跺了跺脚:“村长,抓三福子的任务你就交给我吧。”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亮子刚一出门,一头撞进了一位八路军的怀里:“小鬼,什么事这么急啊?”
  原来是王建安司令员,他刚给群众开完会,正想回村公所,就与向外跑的亮子撞了个满怀。
  亮子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王司令员。
  王司令员笑了:“不用抓了,我和秦村长说说。”
  亮子又走进了村公所。秦村长看见亮子又回来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亮子,让你看马棚,你偷着跑到外面去了。结果呢,喂马的青草被人偷了。你自己答应去把三福子抓回来。怎么,三福子没抓回来,你却回来了。你再不好好干,我就撤了你这个儿童团长!”
  王司令员走进去,笑着说:“秦村长,是我王建安让他回来的。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刚才说的‘王八羔子’、‘二流子’偷青草,他偷青草干什么用啊!”
  亮子说:“三福子偷青草是到集市上卖了买窝窝头吃。”
  王司令员说:“那是他饿了吧。他今年多大了?家里情况怎么样?”
  秦村长想到三福子的情况,长叹了一口气:“他今年13岁,爹娘都被鬼子杀了,房子也被土匪烧了。他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儿,整天偷玉米、偷地瓜,在山沟里烧着吃。”
  王司令员问:“他以前偷吗?”
  亮子摇摇头:“他爹娘还在的时候,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从来不拿人家的东西。”
  王司令员乐了。看得出,亮子不但不恨三福子,还有点喜欢他哩。
  亮子听了王司令员一连串的问话,好像也明白了许多,也同情起三福子来:“三福子并不坏,偷东西是被鬼子、土匪给逼的。”
  王司令员赞赏地看了亮子一眼,抿嘴笑了笑,像是对亮子也是对秦村长说:“是呀,三福子过去是个好孩子,现在变成小偷了。什么原因?我们应该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如果他的爹娘不被鬼子杀害,房子不被土匪烧毁,他有吃有穿有住处,有父母疼爱有家庭温暖,他能去偷吗?他今天变成这个样子,正像亮子说的那样,是被鬼子、土匪逼的。我们应该同情他,帮助他,使他走正路。”
  秦村长的脸红了,声音颤抖了:“王司令,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他。”
  王司令看看表,叫过警卫,嘱咐几句,对亮子和秦村长说:“咱们去看看三福子,好吗?”说着,由亮子带路,他们向村东一座破旧的草棚走去。
  他们来到草棚前,三福子早就闻声逃跑了。王司令说:“我相信,他会变成一个好孩子的。”
  这时,警卫背来半袋大米,手里拿着一身半旧的衣服。王司令接过来放在草铺上,把门掩好。问秦村长:“秋分快到了,三福子家的麦子是不是还没有种上啊?”
  秦村长点点头。
  王司令想了想,说:“俗语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适宜。’明天咱们帮他把地拾掇拾掇,把小麦种上。秦村长,你帮我买些麦种来。”
  秦村长满口答应了。
  秋分这一天,又该亮子站岗了。他看见太阳的光辉洒满了三福子家的二亩麦地。种上冬小麦的田垄,一行行,笔直笔直的。三福子感动得坐在地头上哭了。哭了一阵,他站了起来,向亮子站岗的地方走去。
  三福子来到亮子身边,笑了笑,说:“亮子,八路军真好,王司令真好。我真不该偷八路军喂马的青草。我听说过几天他们就要渡河北上,去打土匪头子张天佐,咱们儿童团也应该为打土匪出点力。”
  “我们能为八路军做点什么呢?”亮子问。
  “我们就为八路军的马准备一些粮草吧,我发现西山沟里有一些干枯的玉米秸,咱们把它背回来,送给八路军叔叔,你说行不行?”三福子说。
  “好哇!咱们这就干。你去告诉王二牛、豆芽子他们,叫他们带上草绳,咱们在西山沟里汇合。”亮子吩咐道。
  当晚霞染红了高崖村西的鼠岭的时候,儿童团员们每人背着一捆和他们一般高的玉米秸,向村子里走去。玉米秸在大街上排成了长长的一大溜。儿童团员们个个累得浑身是汗,衣服全都湿透了。
  亮子擦了擦汗,对伙伴们说:“咱们也跟着八路军打土匪吧。”
  “咱们这么小,王司令要我们吗?”三福子说。
  “咱们试试嘛!”亮子说。
  “走,咱这就去。”说着,他们就向村公所跑去。
  “王司令,你们能打土匪,我们儿童团就不能吗?带上我们吧,我们也要和你们一起打土匪。”亮子说。
  王司令笑了笑,说:“你们当然能啊。你们唱歌宣传,割草喂马,这些都是打土匪啊!”
  “王司令,你哄我们,我们干的那点事,算什么?”亮子说。
  “怎么不算?你们唱歌宣传我党的剿匪政策,大家听了,更恨土匪,更齐心跟土匪干;你们割草喂马,马吃了草更有劲了,跑得更快了,到了战场上,土匪呀,一个也别想跑掉!”王司令一本正经地说。
  亮子想了想,高兴地说:“那我们就天天唱歌,天天割草。”
  “好哇!”王司令笑着说。
  “王司令,听说你们最近就要走,你们还回来吗?我们什么时候也参加八路军啊?”王二牛问。
  “是啊,我们要走。土匪头子张天佐在高山、荣山、南张庄一带疯狂屠杀革命干部、群众。此害不除,这里的百姓永无宁日。可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了,我一定收下你们,好不好?”王司令说。
  “王司令,你可要说话算话啊。”亮子说。
  “当然啦!”王司令笑着说。
  七 、 公祭“四八”烈士
  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要求和平,反对内战。中国共产党响应人民的呼声,提出了“和平、民主、团结”三大口号,并派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代表前往重庆,同国民政府进行谈判。经过43天的艰苦谈判,国共双方代表签订了《政府与中共代表会谈纪要》,即“双十协定”,国民党政府接受了中共提出的和平建国基本方针。
  1946年4月8日,参加重庆谈判的王若飞同志,乘美军飞机回延安汇报工作,同时回延安的还有被国民党关押多年的原新四军军长叶挺将军,以及秦邦宪、邓发等17人,在由重庆返回延安途中因飞机失事,于山西兴县黑茶山遇难。
  噩耗传来,举国悲痛。
  “亮子,过几天,八路军沂山地委要在我们这儿举行悼念‘四八’烈士的公祭活动。你们儿童团也要参加。这几天,你们要做些准备工作。”在村公所,秦村长对前来汇报工作的亮子说。
  “秦村长,你看我们采些鲜花,扎个花圈行不行?”亮子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秦村长。
  “行啊!”秦村长说。
  接到任务后,亮子赶紧把儿童团员们召集在一起。他简单地介绍了“四八”烈士遇难的经过,然后就把秦村长安排的工作告诉了大家。
  孩子们说干就干。他们兵分三路,分别来到汶河边、鼠岭上、龟山下,仔细地辨认、采摘着松枝、青草、野花。回来后,在亮子的指挥下,大家认真地扎起了花圈。
  一开始,男孩子笨手笨脚,在娟子的示范下,慢慢地,就变得细心耐性了。孩子们轻拿轻放,抚摸着松枝、野花,生怕碰坏一片叶子、一个花瓣儿,他们的心思全都用在了精心编织的花圈上了。大家含泪做着这一切,谁也没有言语,都默默地在心中为每一个遇难者祈祷。一朵朵黄白相间的花,插在苍翠的松树枝叶扎成的花圈上,显得庄严肃穆,凝聚着儿童团员们对烈士的无限哀思和沉痛怀念。
  15日上午,中共沂山地委、沂山专员公署在汶河北岸的沙滩上,召开万人大会,沉痛悼念“四八” 遇难烈士。
  亮子带领的儿童团排在最前面,正对着王若飞、叶挺等烈士的巨幅画像。会场前面的土台上,安放着17盆鲜花,摆满了儿童团、武工队汶河支队及各村送来的花圈。
  公祭大会开始,全场人肃立默哀。接着,副专员崔杰千在大会上讲话,他号召人们继承先烈的遗志,努力工作,英勇战斗,为争取和平民主事业的彻底胜利而奋斗。亮子作为儿童团代表走到主席台上宣誓:“烈士们,放心吧,我们儿童团员决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我们一定沿着你们未走完的路,坚定地走下去,完成你们未竟的事业。烈士们,你们安息吧!”
  回到家里,亮子闹起情绪来,一宿翻来覆去地没睡着。自己白天在公祭大会上说要继承先烈的遗志,可自己都16 岁了,连枪都不会放,怎么打国民党反动派?怎么去完成先烈们未竟的事业?这不是说大话嘛!说实话,自己早就羡慕八路军、武工队手里的匣子枪了。亮子日日想,夜夜盼,自己要是有一支,那该多好啊。面对着越来越残酷的革命斗争,他多想有把匣子枪啊,就是一杆长枪也行啊。不用说打汉奸、打还乡团,就是站岗放哨也比扛着红缨枪威风啊!
  “亮子,你是儿童团长,你怎么不给咱儿童团要把枪啊?”豆芽子和三福子几个儿童团员,整天在亮子的屁股后面嚷嚷。没办法,亮子只好学着武工队马队长和秦村长的口气说:“咱们现在的枪还不多,应当先由武工队和民兵用。再说,我们还小,等长大了能扛动枪了,武工队就会发给我们。”亮子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却快急死了。
  一觉醒来,天大亮了。亮子倏地从炕上爬起来,脸没顾得洗,就向村公所跑去。经不住亮子的纠缠,秦村长终于借给了他一杆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三八大盖枪。
  亮子高兴地跳起来,扛着枪就往家里跑。
  回到家,亮子站在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一颗白杨树练起瞄准来。
  从此,亮子练瞄准射击入了迷,白天练,黑夜在月光下练。他用木炭在墙上画上鬼子、汉奸的头,冲着他们杀、杀、杀地练刺杀,在远处对着他们瞄准,常常忘记了吃饭,睡觉。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了完成烈士的遗愿,打败国民党反动派,让老百姓早日过上好日子,我什么苦也不怕。”娘三番五次地叫他吃饭,他硬是站在那儿不挪窝儿。他在专心致志地琢磨秦村长对他说的射击要领。他决心像八路军、武工队那样,遇见土匪,心不慌,手不颤,瞄准了再打,一枪撂倒一个,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一天,秦村长来到亮子家,亮子竟没有发觉。秦村长碰了一下亮子的胳膊,亮子这才知道秦村长来了。但他依旧对着墙上的“鬼子”、“汉奸”瞄准。瞄着瞄着,他的眼前就出现了鬼子、汉奸杀害八路军和老百姓的悲惨情景,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上来了,他愤怒地扳动了枪机。“叭!”子弹射中了“鬼子”的脑袋。亮子高兴地喊起来:“打中了,打中了!”
  “亮子,好枪法!”秦村长从亮子的手里接过枪,在手心里掂了掂,递给亮子:“亮子,这杆枪我就送给你了,希望你要用它多打敌人。”
  又是秋收季节了。在我军的强大攻势下,张天佐狗急跳墙,并编了厉文礼的伪鲁东和平建国军残部,同时扩充他的八区保安司令部,下辖5个保安团队,连同保安一师在内,共8000人,对我解放区及其边缘地区,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在仓上、临朐、寒亭、安丘、埠南庄等地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惨案,手段之残忍,杀人数量之多,令人发指。一些胆小怕事、意志不坚定的武工队、民兵偷偷地投靠了敌人,斗争更加残酷了。
  秋天的鼠岭,草木已显现出枯黄色。一阵阵秋风吹来,也赶不走亮子身上的燥热,他感到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中炙烤,一张嘴便能吐出火来,身子都快要被烤干了。
  这天,亮子和豆芽子站在鼠岭上放哨。周围的山坡上、深沟里,到处都是收割玉米、大豆的民兵和乡亲们。他们不时抬头看看山坡上的那棵消息树和离他们不远的亮子,心里在想:有儿童团在放哨,就放心地收获庄稼吧,孩子们机灵着呢。
  亮子手中握着的,已不是以前的红缨枪了,而是秦村长送给他的三八大盖枪。作为一个儿童团长,拥有一支枪,他是很自豪的。他机警地盯着四周,一会儿望望西边的大路,一会儿又望望南边的汶河、龟山。
  “亮子,天太热了,咱们到河边的树林里凉快凉快吧,我都坚持不住了。”豆芽子看了一眼亮子,有气无力地说。
  “豆芽子,我们再坚持一下吧。”亮子说。
  “亮子,怎么又轮着你俩站岗了?”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亮子猛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头戴斗笠手提布袋的人向他走来。
  亮子使劲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把这个人认了出来:“高叔叔,大热天的,你这是去哪儿?”
  “马队长要我去苇沟村执行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天不早了,我还赶路呢。”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向西走。
  “亮子,这个人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豆芽子问。
  “他呀,是武工队的会计,名叫高玉坤。”亮子说。
  “马队长也真是的,怎么让他一个人去啊,太危险了!”豆芽子说。
  望着高玉坤渐行渐远的背影,亮子突然一拍脑袋:“豆芽子,你说的对呀!马队长这个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次他怎么会让高叔叔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呢?国民党辛永功部的一个班就驻扎在苇沟村,马叔叔一个人去,真是太危险了!我看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大对头。再说,马叔叔刚才慌里慌张的,好像对我们隐瞒了什么。不行,豆芽子,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去和马队长核实一下。”
  亮子一溜小跑,来到了村公所。
  “亮子,看你急手急脚的,有什么事啊?来,先喝口水,慢慢说。”秦村长端起一碗水,递给亮子。
  “秦村长,马队长不在啊?”
  “马队长去县里开会了,怎么,你找他有事?”
  “刚才我看见高玉坤了,他说马队长让他去苇沟村执行一项很重要的任务。他走得很急,慌慌张张的。我怕出什么事,这不就来找马队长问一问。”亮子喝了几口水,一口气就把自己看到和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马队长在去开会前,一再嘱咐武工队和各村的民兵,这几天千万不要盲目行动,同敌人硬拼,因为县独立营正在安丘夏坡村同国民党厉文礼部作战,暂时不能到我们这儿来。如果我们单独行动,就会打草惊蛇,造成不必要的牺牲。看来,高玉坤是投靠辛永功去了。亮子,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我这就派人去县里向马队长汇报。”
  这天夜里,亮子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村子里显得十分宁静。他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静谧。亮子被惊醒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接着,他就听见有人喊:“亮子,不要怕,我是秦村长。武工队马队长回来了,今天晚上有行动。你赶快起来,别忘了带上那杆三八大盖枪。”
  是秦村长的声音,亮子急忙穿上衣服,下了炕。
  不一会儿,亮子就跟着秦村长来到了马队长那儿。
  “亮子,高玉坤叛变投敌了。”马队长说。
  “马队长,我们可不能轻饶了他!”亮子愤怒地攥紧了拳头。
  “亮子,你说的对,我们决不放过他。他知道我去县里开会要三四天才回来,所以,我们趁着他现在对我们还没有防备,今天夜里我们就采取行动,干掉他!你和我们一起去。”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在亮子和秦村长的带领下,武工队来到了苇沟村公所。亮子、秦村长、秦大海和几个民兵守在外边,马队长和四个武工队员翻墙而入。
  进入院子,马队长他们悄悄地靠近西南边的一座房子。
  透过窗户,射出红红的微弱的光。马队长用舌头舔破窗户纸,向里面看去。他隐约地看见,靠北墙有一盘土炕,高玉坤正搂着一个女人在喝酒。
  只听高玉坤说:“燕子,我的小宝贝,这回我趁着马队长去县里开会跑了出来,我就再也不回去了。从今往后,咱俩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你跟着我,就等着过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吧。”
  “那你说,你这次出来,给我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那个女人边说边用筷子夹起碗里的一块肉,塞进了高玉坤的嘴里。
  “燕子,你看,这是什么!”说着,高玉坤抖开了随身带的小布袋。
  “这是武工队的粮券200斤,这是现钱300块,还有你喜欢的金坠子、银镯子。”高玉坤一脸的笑容。
  听到这儿,马队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他一脚踢开窗户,跳进屋里,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高玉坤的后脑勺上。
  “高玉坤,你背叛人民,罪恶累累。今天我代表武工队汶河支队,代表解放区的人民,枪毙你这个无耻的叛徒!”说着,马队长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高玉坤这个叛徒便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马队长带领着武工队队员们敏捷地翻过村公所高高的土墙,与守在外面的秦村长他们汇合,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地向高崖村走去。
  八 、 高崖惨案
  1947年农历3月25日,这一天,正是方圆几十里的百姓来高崖村赶集的日子。街面上虽然摆放着不少红红绿绿的物件,但很少有人问津。大街上不时闪过衣衫褴褛面带苦色的贫苦百姓,他们有的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柴草,有的手里提着一篮鸡蛋,有的牵着一只羊。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从东街来到西街,又从北街来到南街。那充满焦虑、失望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突然,街中心响起了一阵铜锣声。村里一个名叫马荣的人一边沿街敲锣,一边高喊:“县独立营马上就要到我们这儿来,区政府说了,街上所有卖东西的人都要到‘明楼’前集合,慰劳解放军。”
  贫苦农民们听说县独立营要来,都很高兴。不一会儿,“明楼”前就聚集了很多人。不少人纷纷把自己准备要卖的东西拿了出来,准备送给独立营的战士们。忽然,天边传来一阵飞机马达的轰鸣声。人们抬眼看去,只见两架飞机向这边飞来。“娘,那是什么?”一个小女孩指着天上的飞机问低着头买东西的母亲。母亲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刚要说话,就在这时,飞机一歪翅膀,向着人群俯冲了下来。集市顿时大乱,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四下里逃散。“轰、轰”,敌机投下了炸弹。霎时,浓烟腾起,房屋倒塌,人喊马嘶,整个集市乱成了一片。“哒哒哒……”一阵机枪响过,正在和母亲捡菜叶子的亮子,这才反应过来,搀扶起已经倒在地上的母亲,向附近的桥洞跑去。刚跑出几步,亮子只见一道火光在头顶闪过,就听“轰”的一声,亮子刚才捡菜叶的地方炸出了一个3尺深的大坑,袅袅青烟散发着一股呛鼻的火药味。亮子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满身的尘土,大声朝吓傻了眼的乡亲们喊:“乡亲们,快跑啊,是‘国民党’的飞机!”混乱的人群就像炸了营,喊爹叫娘,四下里逃命。亮子没走出几步,又一发炮弹落在刚才他站的地方。这次轰炸,持续了10多分钟,200多人当场被炸死,还有不少群众受了伤。这就是国民党反动派一手制造的“高崖惨案”。
  就在敌机进行轰炸之前,亮子曾看到马荣站在高处给敌机打信号,不过,他并没有往坏处想。等轰炸过后,当亮子从桥洞里钻出来,再去找马荣时,马荣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亮子一口气跑到村公所,将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告诉了秦村长。
  “亮子,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查出马荣搞特务活动的证据来。只要我们找到了证据,那就好办了。”秦村长说。
  亮子听了,心中一直琢磨这件事。当天晚上,他连觉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亮子根据秦村长的安排,带上那杆三八大盖枪,向马荣的家走去。
  今天,亮子要单身闯进马荣家侦察,这是个很危险的任务。可是,亮子一点也不害怕。
  亮子来到马荣家大门口,只见大门虚掩着。他刚想进去,只听“吱”的一声,大门开了,接着走出一个矮矮胖胖的人来。亮子认出是马荣。他急忙向路旁一闪,躲开了。等马荣走远了,亮子紧走几步,将大门轻轻一推,走了进去。
  “屋里有人吗?”亮子穿过外屋向里屋喊道。
  “别进来,我爹不在家。”
  亮子仔细一听,像是小孩的声音。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右手一挑门帘,抬腿就走进里屋。
  屋里没有大人,只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炕上。
  亮子警惕地环视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便坐在炕沿上。
  “我认识你,你叫亮子。”小男孩天真地说。
  “对,我叫亮子。你叫什么名字?”亮子反问了一句。
  “我叫马小强。”小男孩说。
  呆了一会儿,小男孩好像从亮子身上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亮子手中的枪说:“亮子,你的枪太长,我爹的枪比你的短。”
  亮子立刻警惕起来,赶忙凑了过去,带着试探性的口气对小男孩说:“怎么,你爹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有枪?你拿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看亮子,没有吭声。
  亮子紧紧抓住这一线索不放,又催问道:“你爹的枪在哪里搁着呢?”
  “在窗户上的箱子里,那么高,我拿不下来。”小男孩说。
  “我来帮你拿。”说着,亮子上了炕,从窗户上搬下一个木箱子来。他打开盖子,一伸手将一套国民党军官服和一把手枪从箱子底下翻了出来。霎时,亮子全明白了。
  亮子竭力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将箱子放回原处。
  走出马荣的家,亮子像一支脱弦的箭,飞也似的跑回了村公所。
  秦村长听了亮子的汇报,两道浓眉顿时舒展开来,紧紧握着亮子的手说:“好!好!好!”
  秦村长当即下令,让秦大海率领民兵将正在大街上喝茶的马荣抓来,自己在亮子的带领下来到马荣的家中,搜查到了马荣的军官服、手枪和特务活动工具。
  经过审讯,马荣只好如实作了交代。
  原来,几天前,马荣从一个武工队员那里得知,3月25日高崖集这天,县独立营要在这儿召开欢迎新兵入伍大会。一心想凭借消灭独立营邀功请赏的马荣立即就把听到的消息报告给了国民党昌乐县县长张天佐。
  敌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轰炸计划刚制定,就被独立营安插在张天佐身边的内线截获了。于是,独立营赶紧改变了计划,取消了这次活动。
  经区民主政府批准,现行反革命分子、国民党张天佐部潜伏在高崖村的特务马荣被处决了。
  马荣被区民主政府枪毙的消息传出后,在当地的地主和还乡团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最担惊受怕的是高崖村的大财主秦恩惠。他的大儿子秦现继先前在国民党昌乐县县长王金岳的手下当排长。后来,王金岳被张天佐驱逐出昌乐后,秦现继又投靠时任第八区专员兼保安司令、昌乐县县长张天佐,任第八区保安一师一团团长。这些年来,秦恩惠依仗张天佐的势力,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残酷欺压剥削贫苦农民。前年,村民秦景修租种了他的5亩山岭薄地,由于连续干旱,刚长出粒子的玉米却干枯了,全家人只得沿街乞讨,艰难度日。但秦恩惠却坚持让秦景修交上10块大洋,否则就让他的女儿抵债。秦景修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居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卖掉,一家人含泪离开了村子,投奔到东北的一家亲戚去了。
  1941年,为了搜刮民财,张天佐在昌乐县内举办“义仓”,推行高利贷,贷出粮食20万担。义仓粮利息高得惊人,不少农户吃了义仓粮,被逼得卖妻鬻子,家破人亡。同年,张天佐还大量印发“山东省第八区流通券”若干万元,在粮贱时抛出,粮贵时收回,以此掠夺百姓。高崖村村民秦利军、秦贤刚带头拒绝使用“流通券”,村民们纷纷响应。在高崖村的影响下,鄌郚、平原等地也掀起了拒绝使用“流通券”的浪潮。对此,张天佐暴跳如雷,发誓只要查出幕后指使者,就要对其抽筋扒皮。为了讨好张天佐,秦恩惠把自己所了解的情况通过他的儿子秦现继报告给了张天佐。结果,秦利军、秦贤刚被张天佐派来的便衣密密逮捕。凶残的敌人割破了他们的皮肤,撒上盐粒,在炙热的日头下被活活折磨而死。县独立营一连进驻高崖后,秦恩惠表面上装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见了解放军大老远的就打招呼,递香烟,时不时的还给战士们送去蔬菜、猪肉,布匹。可狗改不了吃屎,暗地里他却与张天佐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自从马荣被枪决后,秦恩惠就变得谨慎小心起来。白天,他悠闲地拿着一只烟袋来到大街上,和人们说说笑笑,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实际上他想从人们的交谈中打听一些独立营活动的消息。夜里,他家里常常亮着灯,院子里时常传出一些较大的动静来。他自以为无人知晓,其实他的这一切早就在亮子和他的伙伴们的监视之下。
  一天深夜,村子里一片漆黑。亮子和豆芽子又来到秦恩惠家附近巡逻。忽然,从秦恩惠家的北房里射出一缕灯光。亮子和豆芽子收住脚步,小心翼翼地爬上一米多高的土墙,机警地察看着秦恩惠院子里的动静。一会儿,北房的门开了,亮子他们影影绰绰地看见秦恩惠端着一盏煤油灯,走出北房,来到院子。他的身后紧跟着几个人,一人扛一条麻袋。来到院子南边,他们都停了下来。只见秦恩惠放下油灯,四下里望望,然后轻轻地打开南厢房的门。紧接着,那几个人就把麻袋扛了进去。这一定是秦恩惠在偷藏粮食。昨天,独立营在大街上召开大会,要求全村人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支援前线。当着独立营首长的面,秦恩惠就哭穷说,自己倒是很想为革命出点力,只是自己家里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哼!秦恩惠,你玩什么骗人的把戏!想到这里,亮子满腔的怒火直往上窜。亮子清清楚楚地数着,他们来来回回地走了10多趟。直到秦恩惠和那几个人回到北房,熄灭了灯火,院子里再没有什么动静了,亮子和豆芽子才从墙头上下来,急忙向村公所跑去。
  听了亮子的汇报,秦村长认为发动群众批斗大财主秦恩惠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当即决定明天中午就召开批斗大会。
  批斗会上,秦恩惠戴着纸帽子,低着头,正在接受着村民们的批斗。当愤怒的人们追问秦恩惠有粮不交的罪行时,他矢口抵赖。这时,亮子跑了上来,当场戳穿了秦恩惠夜间藏粮的鬼把戏。在亮子的带领下,秦大海和民兵们来到秦恩惠家,从他家南厢房的地窖里搜出10麻袋粮食、大量布匹和许多金银首饰。在铁的证据面前,秦恩惠不得不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村民们乐了,赞不绝口地夸奖亮子:“亮子,你这个儿童团长真行,是个好样的!”
  九 、 英勇就义
  1947年8月初,昌潍地区首霸张天佐被我八路军和民兵游击队打得焦头烂额,溃不成军。为了作垂死挣扎,张天佐调集了大量兵力,向安丘解放区发动进攻。为了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安丘县委、县政府机关暂时转移到安丘县岐山一带。地主、还乡团乘机向解放区反扑,以惨无人道的手段,疯狂屠杀党、政、军人员的家属以及农村积极分子。高崖村村干部王义堂,被还乡团抓去,土匪们先将他的舌头割掉,然后将他活埋;军属秦则富及其次子秦保恩,被还乡团抓去后枪杀;妇救会长苏大娘被活埋;把三个儿子送去参加解放军的王大妈,被还乡团活活打死……形势一下子变得万分危急。
  一天上午,亮子正带领着几个儿童团员在村头放哨。忽然,几个下地干活的乡亲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亮子一看就知道发生了紧急情况。
  “不好,还乡团来了!”乡亲们气喘吁吁地告诉亮子。
  亮子马上对身边的豆芽子、王二牛、三福子说:“你们三个人立即回村,告诉秦村长,要他赶紧组织民兵们转移,我去给县独立营送信。”
  豆芽子他们不干了,非要和他一同去。亮子急了:“我是儿童团长,你们都得听我的。快,快回村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豆芽子他们只好服从命令,回村去了。亮子飞快地向驻扎在寺坡村的县独立营跑去。
  亮子一口气跑出了10多里,来到了寺坡村。一见到县独立营的王营长,亮子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还乡团现在已经到了高崖村,你们赶紧转移!”
  “亮子,谢谢你!好,我们现在就转移。”王营长说。
  “那我走了。”还没顾得喘口气,亮子转身就要走。
  “亮子,你自己回去很危险,你就和我们一起走吧。”王营长竭力挽留亮子。
  “情况紧急,你赶紧带领战士们转移,我年龄小,目标也小,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亮子倔强地说。
  王营长看到亮子的态度这样坚决,只好说:“好吧,你可千万要小心。”
  亮子刚走出寺坡村,隐隐约约地看见有几个骑马的土匪从北面向这边走来。
  为了引开土匪,让县独立营安全转移,亮子转身向村西跑去。
  亮子跑出了一里多路,他实在是跑不动了,就索性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了一会儿,亮子继续向西边的孟家庄跑去。
  那几个土匪策马追了上来。亮子在村子里绕来绕去,土匪们跟着转来转去。亮子的姥姥家就住在孟家庄村的村南头,亮子七八岁的时候,经常住在姥姥家,他熟悉村中的每一条胡同和小路。不一会儿,亮子就把尾随身后的土匪们甩掉了。
  正当他要向另一条胡同跑去时,突然,三个便衣伪军挡住了亮子的去路。为首的是一个歪戴着礼帽,手持短枪的小头目,这家伙五官没长在正埝儿上,瓢似的脑袋,斜眼吊鼻,一看就是个刁诈东西。他那滴溜溜的贼眼珠子不住地打量着亮子。
  “你他妈跑什么?”伪军头目凶神恶煞般地吼道,“干什么的?”
  “放羊的。”亮子镇静自若地回答。
  “放羊的?你的羊呢?你他妈想骗老子?”伪军头目骂道。
  另一个歪嘴伪军用枪托捅了一下亮子,抻抻脖子说:“队长,这小子一闷头子向西走,怕是给独立营送信的吧?”
  “他妈的,少和他废话,带走!”伪军头目一挥手,两个伪军就推着亮子向前走去。
  亮子被捕后,两个土匪立即将他押往高崖村。
  在村公所里,早有几个被土匪抓来的乡亲。他们一见亮子,急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小羊倌,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东家的羊呢?”
  亮子知道乡亲们这是在掩护自己,连忙接过话茬说:“我赶着东家的羊,不知不觉地就到了我姥姥家。也不知道他们为啥抓俺,羊还在村东的小树林里。”
  两个土匪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说:“你真是放羊的?那你他妈的乱跑什么?”
  亮子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当然是真的啦。俺刚才在小树林里放羊,肚子饿了,俺想回姥姥家拿点吃的。谁想就看见一些骑马的向村子里跑来,俺一害怕,就跑起来了。”
  两个土匪一听,便朝亮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嘴里骂着:“滚吧,下回再乱跑,我就毙了你!”
  亮子揉着屁股,急忙向门外走去。谁知他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本村财主秦恩惠。秦恩惠一见亮子,便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啊哈,这位不是我们村大名鼎鼎的儿童团长亮子吗?”
  听见秦恩惠的喊声,刚才的两个土匪又跑了过来,恼羞成怒地骂:“他妈的小共匪!老子差点让你溜了。”一个土匪举起枪托朝着亮子的腰狠狠地砸了两下。
  一旁的乡亲们都难过地低下头。他们知道,亮子这次落到这些土匪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
  亮子被押到设在“明楼”的国民党辛永功四团团部。
  “报告,我们抓到一个小共匪。”土匪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喊。
  军官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亮子。
  这时,秦恩惠凑了上去,在军官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嗯?”军官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来人!”他一挥手,几个土匪跑了过来。
  军官问亮子:“你说,独立营跑到哪里去了?村里还有谁是共产党?你给我统统说出来!”
  亮子听土匪军官这样一问,心里明白了,独立营的同志们已经安全转移,此时的他是多么高兴啊。他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土匪军官见亮子面无惧色,气得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亮子的衣领:“他妈的,你还嘴硬,快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亮子愤怒地喊。
  “好你个小共匪,我看你他妈的是铁了心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着几只眼。”只见他大手一挥,匪徒们会意,只听得哗哗啦啦一阵响,地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皮鞭、铁条、火棍、竹签、老虎凳……
  土匪军官嘿嘿嘿嘿地奸笑着说:“你小小年纪,恐怕受不了这皮肉之苦吧?”
  亮子狠狠地瞅了他一眼,把头扭向一边。
  被激怒的土匪军官暴跳如雷,接过土匪递过来的沾过水的皮鞭,噼噼啪啪地朝亮子的身上抽去。他一边抽一边骂:“小共匪,就算你是钢,老子今天也要把你磨成粉!”
  不一会儿,一条条鞭痕像毒蛇似的缠满了亮子的全身,疼得他立时昏死过去。匪徒见状,提起一桶凉水就朝亮子的脸上泼去。冰凉的水渗进了亮子血肉模糊的皮肤,昏死中的他被冷水一刺激,慢慢地醒了过来。
  亮子的心里明白,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他微闭着眼睛,狠命地咬着牙,任凭敌人使用什么手段,他就是只字不吐。
  “怎么样,这滋味大概不大好受吧!”土匪军官不甘心就此罢休,他挥舞着手中的皮鞭,进一步恫吓着。
  亮子竭力站稳了身子,终于开口说话了:“独立营在哪里我知道,村里谁是共产党我也知道,但我是儿童团长,我就是死了,也不告诉你们!”
  “好吧,你不说,我们会有办法叫你说的!”土匪军官野兽般地吼叫着。
  又一次毒刑开始了。几个土匪把亮子拖上了老虎凳,土匪军官一个劲地叫着加砖头。亮子好像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吱吱作响,两条腿眼看就要断了。但是他不叫也不喊,只是用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他的嘴唇很快就被咬破了,血顺着牙缝流了出来。
  土匪军官把烧红了的烙铁按在了亮子的臀部上,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到底说不说?”
  “我不说,打死我我也不说!”亮子的两眼喷出愤怒的火焰。
  敌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过了一会儿,秦恩惠从门外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假惺惺地对亮子说:“亮子,我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只要你说出独立营跑到哪里去了,我保证他们不但放了你,还会给你许多金银财宝,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亮子当即打断了他骗人的鬼话:“东家,你这样做,独立营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敌人的诡计又一次遭到了失败,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依旧没有得到。土匪军官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我就不相信你小子不怕死,来人哪,给我往死里打!”
  在严刑逼供下,亮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几次昏厥过去。敌人的残暴令人发指,但是,亮子始终没有屈服,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与敌人斗争到底的决心和勇气。
  当天晚上,亮子被土匪们扔进了一间昏暗潮湿的牢房里。
  亮子被捕后,中共汶河区委和独立营的同志们心急如焚,多次设法营救,但皆因敌人戒备森严未能成功。
  一连三天,敌人采用“疲劳轰炸”战术,轮番折磨亮子,但他一直坚贞不屈。
  1947年8月10日,黔驴技穷的土匪们把亮子押往到了汶河北岸的善庄村西边的树林里。
  那天,正是高崖大集。看见一群杀气腾腾的土匪端着刺刀,押着一个小男孩在大路上走着,沿途赶集的人们立即就骚动起来。
  亮子昂着头,挺着胸,虽然一瘸一拐,但他仍迈着坚定的步伐。他不屈地行走着,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洒落在他走过的路上。赶集的人们都不忍心看,纷纷掉下痛惜的泪水。
  一位白发苍苍的卖柴老大爷实在看不下去了,流着满眼的热泪,奋不顾身地走出人群,颤颤巍巍地拦着土匪:“你们还是不是人哪?还有没有人性?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下得起手?”
  “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你们是不是人哪?是不是人哪?”人们早已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阵斥责声。
  土匪军官看见这情景,又恼又怕,跳下马来,一脚踢倒老大爷,粗声骂道:“老东西,放你的屁,你给我滚!”老大爷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亮子泰然自若,两眼晶亮。他看了看四周的人群,看了看蜿蜒东流的汶河,然后又抬头眺望那连绵不断的龟山。他仿佛看见独立营的战士杀得土匪鬼哭狼嚎,把高高飘扬的红旗插上了“明楼”,秦恩惠、秦大麻子等土财主也被枪毙了,人人都分到了田地,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即使自己死了,也是值得的。这样想着,他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扶着一棵柳树,艰难地支撑着伤残的身躯。面对着悲愤的人群,他慷慨激昂地说:“乡亲们,不要难过,不要向土匪们求情。县独立营很快就打回来了,他们会给我们报仇的。”然后又掉过头去,对土匪说:“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们的日子不会长久了!”
  土匪军官气得脸色发青,像只垂死挣扎的凶残野兽,喝令土匪们把亮子绑在一棵趴趴的柳树上。“给我灌!”随着他的一声疯狂的喊叫,几个土匪把滚烫的开水灌进了亮子的嘴里。
  亮子牺牲后,凶残的土匪把他的头颅割下来,高挂在汶河岸边的一棵大柳树上示众。乡亲们不忍心他的遗体暴晒山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趁土匪们在秦恩惠家喝酒,安葬了亮子。
  儿童团长秦亮子,一个17岁的少年,就这样为了革命事业,被残暴的土匪无情地杀害了,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巍巍龟山,为烈士默哀!
  滔滔汶河,为英雄高歌!
  ……
  亮子的事迹迅速传遍了汶河两岸。敌人的残暴并没有吓倒已经觉醒的高崖人民,汶河两岸的革命烽火愈燃愈烈,许多青年纷纷告别父母,告别亲人,义无反顾地参加了解放军。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150多名汶河儿女血洒战场。高崖村因此被鲁中军区授予“抗敌斗争模范村”的荣誉称号。
  龟山作证,汶河作证,亮子没有死,他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注:解放前,高崖、鄌郚、平原隶属山东省安丘县(今安丘市)。解放后,三地划归昌乐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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