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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19-07-11 21:22
鄌郚总编

夏朝和商朝,真实存在

    这件文物记录了夏朝历史,为什么还有人认为夏朝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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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7月,清华大学入藏了一批流散到香港的战国楚简。经整理者统计,该批竹简约2500枚,内容多为经、史一类典籍,而且大部分材料都是前所未见的,具有极高的学术史价值。
    “清华简”第五辑有一篇文章题为《厚父》,记录的是这个“厚父”和“王”的对话。这个“王”是谁,目前还存在一定争议,有人认为是商王太甲,有人认为是周武王。“厚父”则是“王”的臣子,他对“王”讲述了夏朝的兴衰,其中就提到兴起的大禹以及衰落的孔甲。
    前几期我们反复提及一个重要人物,就是大禹。古今学者对大禹的评价都非常之高,如历史学家晁福林先生说“禹是站在文明时代门槛上的伟人。他为英雄时代做了总结,又为文明时代饰平了道路”。治洪水、划九州、禅让制都和他有关,这些事迹在出土文物中都有体现。而《厚父》则直接体现了大禹是夏朝的创建者。
    然而,“禹是一条虫”与夏朝是否存在,也一直是颇有争议的问题。
    大禹治水
    鲁迅先生在《故事新编·理水》中提到一个“鸟头先生”,这位“鸟头先生”在小说里“吃吃的”说“你们是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的吗?我看鲧也没有的,‘鲧’是一条鱼,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此“鸟头先生”影射的正是顾颉刚先生。
    根据《说文解字》,顾(顧)左边的“雇”从“隹”,正是一种鸟;而右边的“页”的本义是头,比如现在“额”、“颔”、“颈”这些字都是“页”字旁;而顾先生本身患有口吃;当然最明显还是其对“鲧”和“禹”的解释。
    不过,顾先生的原话并没有说“禹是一条虫”,只是根据《说文解字》的“禹,虫也”推测“禹或是九鼎上铸的一种动物”,这里的“虫”是指青铜器上的螭龙、虺蛇一类图像。不过之后顾先生放弃这一观点,认为大禹是南方神话的祖神,最后又修正为西戎部落的社神。整体来说,顾先生倾向大禹于为传说人物。这样的观点其实不算离奇,在先民思维中,人、兽、神本来就经常是水乳交融的。
    最早记载“禹”的,就是之前说的西周中期青铜器——遂公盨;而大禹是天帝派来治水的,那么从一开始神性就很重。而且在周代之前的商代,是没有“禹”这个字出现的。所以从王国维先生主张的“二重证据法”来看,只能认为大禹是周人心中最古的人物。至于商朝是否有大禹的观念?夏朝是否有大禹其人?严格来说还是未知的。顾颉刚先生即认为,大禹和夏朝之间的联系是后起的。
    尽管顾先生本人没有质疑夏朝存在。但实际上,如果保持质疑大禹的标准,那么夏朝是同样可以接受质疑的。我们知道最早的夏朝,在《尚书》的《康诰》《召诰》《多士》《君奭》《多方》《立政》篇都有记载,这些史书的原始部分大致来源于西周初年,说的夏朝是商朝之前的朝代,而周人是夏人的后代。但是在考古发现的商代文字中,同样没有“夏”字的记载;尽管有人主张“夏”字存在,但并未得到公认。
    所幸的是,二里头遗址的发现,为夏朝的存在加强了证据。1959年,徐旭生先生主持在洛阳偃师二里头村发掘了一处先商遗址。这处遗址的断代大致是公元前1950—前1700年。从文化面貌来看,上承仰韶文化、河南龙山文化,下启郑州二里岗早商文化、安阳殷墟文化。因为文献中提到商汤都城西亳就在偃师。所以在当时被认为是商都。不过,自从1983年偃师商城出土后,学界又更多认为二里头是夏都,直至今日基本成为定论。
    不过,质疑的声音仍然存在,代表人物正是社科院二里头考古队队长许宏先生。许宏先生认为,二里头遗址的定性是“有条件的不可知论”,也就是说,二里头遗址本身没有出土“夏”字来证明自己,那么它的都邑族属和王朝归属都是不可能解决的。既然可以说是夏朝,那为什么不能说是早商?商文化从早商文化发展而来,这个不可能有人能反对。那么许宏这个观点,当然也是有道理的。
    认为夏朝不存在的声音,从民国时期就有了,比较典型的是历史学家杨宽和古文字学家陈梦家。杨宽先生的主要观点是,“夏”的称呼出自“禹敷下土方”,因为“下”“夏”经常通假,所以大禹成了夏朝的开国国君,而夏朝历史大多来自周戎——商夷的神话传说。陈梦家先生则认为夏朝世系来自商朝世系分化,大禹实际上是商朝的祖神;今天美国学者艾兰也持此观点。考古学家陈淳先生则认为“夏是西周统治者杜撰的朝代”。
    相比之下,许宏的观点还更保守。因为质疑其存在性,是说夏朝可能不存在,当然也可能存在,并非绝对认定其不存在。
    另外,我们还要认识到,质疑夏朝的存在,不等于质疑华夏的传承。如前所述,二里头文化介于龙山文化和商文化之间,是中华文明的正源毋庸置疑。许宏先生也认为二里头文化是“最早的中国”,其中出土了中国最早的宫城、城市主干道、青铜礼器群等,可以视为“东亚大陆最早的广域王权国家”。二里头遗址姓夏还是姓商,或者先夏后商,都不影响中华文明独立起源和发展,对我们的民族自豪感没有影响。
    总的来说,夏朝是否存在,目前是个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的问题。支持夏朝存在的人可以说,周代的文献记载了夏朝,你怎么证伪呢?反对夏朝存在的人也可以说,周代以前没有记载夏朝,你又怎么证真呢?
    这样的争论,其实不限于夏朝,三皇五帝都有。对于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争论,我们完全可以跳出去看,把历史回归于文本。正如顾颉刚先生所主张“我们即不能知道夏商时的夏商史,也至少能知道东周时的夏商史”,那么,我们至少能够得出,周人认为夏朝存在,这一事实完全成立;具体来说,是《尚书》最早提到的夏朝,遂公盨最早提到的大禹。而至于夏朝是否存在?只能寄托于考古发现了,我们自然是期待有那么一天的。
    参考文献:
    沈长云:《夏代是杜撰的吗——与陈淳先生商榷》
    许宏:《关于二里头为早商都邑的假说》
    许宏:《最早的中国》
    张利军:《清华简〈厚父〉的性质与时代》
    中国先秦史学会:《夏文化研究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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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古发现的商王世系表,证明商朝存在,但颠覆了《史记》这些记载
    上一期我们讲了夏朝,因为目前所见记录夏朝的文献最早只在周朝,所以关于夏朝的存在一直有争议。但商朝却是明白无误的存在。这当然要归功于商代甲骨文的发现。当然,与商代甲骨文同期的还有金文,不过商代金文记录的信息远不如甲骨文多,所以重要性也就颇不如。
    甲骨文作为一种古文字被发现,一般认为始于晚清的王懿荣。1899年,古董商范维卿携带从河南安阳小屯购买的有字甲骨,到北京请时任国子监祭酒的王懿荣鉴定。王懿荣认出这是一种古文字,遂重金收购并访求。在暴利的引诱下,小屯村民疯狂挖掘甲骨。直到1928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开展殷墟考古,才代表正式的科学发掘开始。此后一直到今天,在殷墟发掘有字甲骨多达3万余片。
    如何证明有字甲骨就是商代之物?除了对甲骨的碳14鉴定、文字的字形研究外,最重要的是“商”“中商”“大邑商”“天邑商”等记录反复出现,直接证明这是一处称号“商”的王国遗址。不仅如此,商朝先王、先妣的世系也被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整理了出来。最早是罗振玉先生整理出一些先王先妣名,接着是王国维先生根据两块甲骨断片,缀合起来就是商朝六位先公:上甲、报乙、报丙、报丁、示壬、示癸的名字。
    安阳殷墟博物馆
    《史记·殷本纪》中的先公,从契开始,接下来就是昭明、相土、昌若、曹圉、冥、振、微、报丁、报乙、报丙、主壬、主癸。在甲骨文里,有高祖夒、高祖河、高祖王亥、高祖乙四位“高祖”。高祖乙即商汤;高祖夒和高祖河对应的是文献中的谁,暂不明确;高祖王亥即振,《山海经》《天问》《竹书纪年》都有记载王亥的故事,此处《殷本纪》讹误。上甲即微,《竹书纪年》作“上甲微”,而之后的报乙、报丙、报丁三代,与文献记载相反。
    王国维之后,又有董作宾先生发现了“周祭”制度。所谓“周祭”,是祖甲、帝乙、帝辛对先公、先王有条不紊轮流进行的五种祭祀,十旬一个周期。周祭制度排列出来的祀谱,就是“周祭谱”。可见,周祭谱本身不是一件甲骨,而是在若干甲骨中提炼出来的信息整合。这样的结论当然会存在一定争议,目前一般以常玉芝《商代周祭制度》的排列作为依据。
    根据常玉芝先生的观点,“上甲三报二示”这六位先公为周祭谱第一旬,第二旬至第十旬分别祭祀商汤大乙、大丁、大甲、卜丙、大庚、小甲、大戊、雍己、中丁、外壬、戔甲、祖乙、祖辛、羌甲、祖丁、南庚、阳甲、盘庚、小辛、小乙、武丁、祖己、祖庚、祖甲、康丁等二十五位先王,补上不在周祭谱的最后四位武乙、文丁、帝乙、帝辛,就祖成了一张完整的商代世系表。
    《史记·殷本纪》中的商王世次
    甲骨文的先公先王,大体能印证《殷本纪》的世系。这就说明,殷墟甲骨文确实是商代的文字,商代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这就将我国信史开端提前到了商代。当然,大体印证不等于完全对应,所以我们不能满足于此,而应通过周祭谱去校正史书的疏漏、填补空白。
    第一是人名、世系的问题。上文提到的先公“二示”字形和“三报”世系就是如此。在商王中也有几例。比如,《殷本纪》中商汤的太子太丁早逝,所以由太丁之弟外丙、中壬先后即位,然后中壬传给太丁子太甲。这长期被认为是商代实行“兄终弟及”的证据。然而在周祭谱中,商汤之后却先后是大丁、大甲、卜(外)丙,并无中壬。这说明或许商朝就确定了嫡长子继承制!至于卜丙作为叔叔为什么即位,韩江苏先生认为与“伊尹放太甲”有关。
    第二是记录了直系先王的配偶。比如,周祭谱里太甲配祭的有妣辛,而卜丙没有配祭,我们就说明,卜丙之后的大庚不是他的后人,那么应该仍是太甲的后人,与《殷本纪》一致。而武丁有三个配偶,分别是妣辛、妣癸、妣戊,因为这三位妻子的儿子都称王,分别是祖己、祖庚和祖甲;但其中只有祖甲有配偶妣戊配祭,说明他成为了直系先王。值得一提的是,文献记载太子太丁、太子祖己都早逝,但在周祭谱里同样被作为先王对待。
    周祭中的商先王先妣世次
    李学勤先生认为周祭谱的意义有四:一是“为证实商朝世系提供了科学的基础”,二是“为殷墟甲骨的分期提供依据”,三是“为商代礼制的探讨提供系统的材料”,四是“研究商代历法的一项重要凭籍”。所以我们读《史记》时必须配合周祭谱的解读。
    除了周祭谱之外,甲骨卜辞还能修订谥号、庙号的问题。《殷本纪》中先后有两个太丁,一个是商汤的太子,一个是商纣的祖父。而在古本《竹书纪年》里,第二个太丁作“文丁”,这也能够被甲骨文证实,此外文丁还称“文武丁”,这应该是最早的两字谥号;《殷本纪》里有太宗太丁、中宗太戊、高宗武丁,而今本《竹书纪年》却说中宗祖乙,这也得到甲骨文的证实,“太宗”、“高宗”称呼目前没有发现,但可以证明商代存在庙号。
    周祭谱可以被视为商王的世系表,而一般贵族也有世系表问世。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件,一是藏于英国大不列颠博物馆的牛骨刻辞,上面刻有儿氏家族的十一世祖先私名;另一件据说是河北易县发现的商代青铜戈,上面刻有诸祖父、诸父、诸兄的日名。所谓日名,就是甲、乙、丙、丁这种天干十日为名号。日名表达的什么日子?有人认为生日,有人认为死日,有人认为祭日,李学勤先生则认为是占卜选定的名称。
    有字甲骨
    郭沫若先生从此受到启发,认为“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当是“兄日辛,祖日辛,父日辛”之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出自《礼记》引《商汤盘》的铭文,但实际上这种文体,在出土的商代甲骨文、金文中从未发现,那么还真可能只是一碗假鸡汤了。
    参考文献:
    韩江苏 江林昌:《〈殷本纪〉订补与商史人物征》
    孟世凯:《商史与商代文明》
    张利军:《甲骨文史话》
    文物里的早期中国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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