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01-04 07:34
鄌郚总编

包天笑在青州



包天笑在青州


  知府对学堂极为关心
  -
  久历官场的曹允源要政绩,风华正茂的包天笑要作为。曹允源对青州中学堂关心备至,对包天笑信任有加,“言听计从”,从不掣肘,包天笑感到“很为顺手”。然而,一体育老师为学生制作秋千架砍了一棵柏树,让曹允源心中大为不快。
  -
  青州知府提议 监督也可授课
  作为青州中学堂的监督,包天笑的主要职责是抓管理,办“大事”,一般不教课。在青州府发给包天笑的聘书上,也没有写明要担任教课。曹允源与包天笑见面时,提议要他担任一点课,属于训育之类,“随便你高兴讲什么,就讲什么,上了课以后,可以认识这班学生,不至于太隔阂,也可以亲近起来”。
  包天笑认为知府大人的话不无道理,况且自己也觉得太空闲了,好像有点无功食禄,于心不安。但是讲点什么课呢?所讲之课,总要学生们听得进去才行。包天笑反复考虑了几天,回复曹允源:“我试讲《论语》如何?”曹允源极为赞成,因为讲《论语》既学国文,又授知识,还教修身,可谓一举多得。
  第二天,曹允源派衙役给包天笑送来一部官书局精印的《四书》。
  《四书》包括《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最初由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汇编。朱熹认为,“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发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处”,按照由浅入深进修的顺序排定篇目,依次是《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后人以《大学》《中庸》篇幅较短,为了刻写出版方便,将《中庸》提到《论语》之前,按照《大学》《中庸》《论语》《孟子》顺序排列。
  包天笑4岁发蒙,自幼诵读古文古诗,18岁考中秀才,国学根底深厚,讲授《论语》自非难事。
  包天笑接下任务,排定课程,每周上三次课,周一、周三、周五各一次。学堂不分班级,学生程度不一,如何讲《论语》呢?包天笑琢磨出了一个办法:用做八股文的老法子,选一个题目,写成一篇讲义。但包天笑的讲义并不按八股的规制写,而是把时事、新政都穿插在里面,大约像现在央视的《百家讲坛》,学生们觉得非常新鲜。包天笑自嘲:“如果宋儒理学大家朱(即朱熹)、程(即程颢、程颐)先生当今之世,那是一定要呵斥我这小子离经叛道的了。”
  -
  筹资新建宿舍,建议扩大招生
  包天笑这个学堂监督,是曹允源托他家乡好友推荐来的,当然对其非常信任。包天笑自言:“我办这个中学堂,总算是很为顺手。”
  久历官场的曹允源要政绩,风华正茂的包天笑要作为,在办好学堂这件事上,两人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曹允源对包天笑“言听计从”。包天笑回忆,曹允源“从不掣我的肘,自然我提出的计划,提出的要求,也是在他范围里做得到的,并不强人所难”。
  青州中学堂为青州府官办,需要官府出钱的事,必须向青州府衙申请。包天笑到任一年后,风气渐渐开了,又因为这种官办学堂优待学生,各县的学生很多愿意到青州中学堂来上学。包天笑感到中学堂60人的学额太少了,几次向曹允源提出增加学额,扩大招生。
  曹允源也愿意增加学额,但增额就得增加经费,这经费要向省里申请。不仅学费、伙食费要增加,还要新建学生宿舍。学生宿舍每间住两人,住宿、自修两用。当时有学生宿舍30间,是按照60人的学额建造的。计划增额到80人,需再建10间,统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最终,省里的经费没有申请下来,曹允源想办法筹措到一笔资金,新建了10间宿舍。到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新学年开始,青州中学堂学额增加到80名。
  当时学年的划分,以农历为标准,从年假(春节放假)开学,到下一个年假放假,作为一个学年。除了年假,每年还放暑假,与现在的假期基本一致。
  不少学生家在农村,属于自耕农,没有租户佃农。农忙时节,即使雇上几个短工,自家劳力也是要下地的。春耕秋收,季节不等人,每逢春秋两季,农村来的学生都要请假回去十多天,帮着家里种田、收割。学生来请假,包天笑不好拒绝。他忽发奇想,能不能不放暑假和年假,或者缩短暑假、年假,而改放春假、秋假,使学生得以便于农事,岂不甚佳。
  包天笑找曹允源商量,曹允源道:“您的意思甚善,但每年各学堂要放暑假与年假,是政府的通令,我们是个官学堂,不能违背政府的法令呀。”这件事就此搁置。
  -
  学生砍了柏树 知府十分不满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山东巡抚周馥下达命令,各中学堂要开设体操课。青州中学堂设有体操课,但一直没有开起来。趁年假回苏州,曹允源托包天笑物色一位体操教师,购买60套体操服。
  包天笑途经上海,与朋友徐念慈谈及此事。徐念慈是常熟人,正帮曾朴办小说林书社。徐念慈说,弟弟徐粹庵学过体操,20多岁,可以赴任,包天笑答应下来。
  购买体操服的事,包天笑交给了同回上海的胡菊如。体操服衣帽的料子是灰色呢,仿德国兵的制服。货运到青岛,被德国人扣留查询,曹允源托人多方解释,始得放行。
  假期结束,包天笑带着妻子、女儿,与徐粹庵到了青州。学生们对体操课非常喜欢,特别对这身漂亮帅气的制服,尤其喜爱。虽然把辫子塞在帽子里,棉袄裹在制服内,但也显出一种尚武精神。
  学堂里没有操场,但空地有的是,不过都栽有树木。徐粹庵抱怨,在树丛中做体操,空间小,不足以回旋。包天笑半开玩笑说:“不过几十个人罢了,难道是一师一旅,要什么大操场吗?”
  过了几个月,徐粹庵说,学生们请求要搭一个秋千架,“这是属于柔软体操”。包天笑想,山东学生懂得什么柔软体操呢,肯定是你这个体操教师说的,每天喊着“开步走”“立正”,也太无意思。虽然包天笑认为秋千架并非必须要搭,但学生与体操教师一致要求,便同意向府衙申请。
  包天笑安排庶务员到府衙申请,据说曹允源批准了,但没有正式答复,也不见来人安秋千架。包天笑想,可能是他们认为并非要紧急务,没及时找人来安装。快一个月了,徐粹庵又催包天笑。包天笑答应等几天面见曹允源时,再问一问。
  妻子女儿到青州后,包天笑租了一处房子,不再住学堂宿舍。有一天,包天笑刚到学堂,徐粹庵兴奋地告诉他,秋千架做好了,请他去看看。包天笑问是不是府里派人来做的,徐粹庵说是学生们自己做的。包天笑跟徐粹庵去看,原来是砍了一棵柏树,把它横着钉在另外两棵柏树中间,下面系了两条粗绳,悬住一块板。
  包天笑心里一沉,这下糟了。他知道,本地人对这些柏树极为珍视,不会轻易砍伐。青州中学堂的前身是云门书院,属地方上的公产,算是借给中学堂的,当时的点交清单上,还列明柏树多少株,怎么可以随便砍伐呢。他埋怨徐粹庵,为什么不先告诉自己。但已既成事实,无法补救。
  曹允源知道后,非常不高兴。曹允源是一个爱惜名誉的人,认为学堂里做一个小小秋千架,砍去一棵可贵的柏树,地方上的人一定啧有烦言。包天笑写了一封谢罪信,送交曹允源,另外恳请府衙,尽快来做秋千架。事后,包天笑半开玩笑地对教师们说:“为了老柏,却使老伯(包天笑称呼曹允源为老伯)不大高兴,以后我们要谨慎些呀。”
  -
  爱上这方土地这方人
  如今的昭德街,当年包天笑经常光顾。
  “山东的青州府,在全省中颇有文风”,“青州府无论男女,都比较全省为俊秀”,“菜蔬颇佳,胶州白菜,尤所驰名,味极腴美”……来到青州,自幼生长在江南鱼米之乡的包天笑抛弃了过去的偏见,喜欢上了这方土地这方人。
  古城颇有文风,男女较为俊秀
  由于青州知府曹允源、益都知县李祖年老家在苏州、常州一带,青州府聚集了一批南方人。单在青州中学堂,就有包天笑一家三口、杜安伯夫妻两人、胡菊如夫妻两人,还有后到的徐粹庵。曹允源的儿媳,即彭颂田的女儿,也来到了青州。
  益都知县李祖年字搢臣,常州府武进县人。县衙的师爷大半是常州人,不少都是全家搬来。
  随着对青州文化历史、风土人情的了解,包天笑改变了未到青州之前的印象。当年包天笑考虑来不来青州时,彭颂田曾对他说:“山东那种地方,文化之低,程度之浅……”后来,包天笑记道:“山东的青州府,在全省中颇有文风。”
  对于青州人,包天笑也不得不另眼相看。在老家苏州,有不少山东人去“下江南”,有的开包子店,有的开大饼铺。包天笑见到的山东人,大多“躯干长大,面容麻黑”。他想当然地认为,山东人都是如此粗大黑丑。来到青州之后,包天笑发现,“他们的躯体并不高大,和江苏人差不多,面容也多白皙清秀,妇女们多丰腴健美”,“青州地方的士女,很多温文秀美,大有江南风气”。在他这个南方人眼中,“青州府无论男女,都比较全省为俊秀”。
  包天笑妻儿搬到青州后,家里雇了一个保姆和一个仆童。保姆张嫂40岁左右,做事很勤恳。仆童十四五岁,小名叫“犬儿”。过去贫穷人家的孩子,小名多用“贱名”,觉得名字越贱,越好养活。犬儿活泼诚实,很受包天笑夫妻喜爱。包天笑后来离开青州时,犬儿要跟他们到南方去,犬儿母亲却舍不得。包天笑再三相劝,犬儿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
  商户周到热情,市民崇尚简朴
  来到青州,包天笑他们这些南方教师,见识了北方民居庭院的阔大。包天笑记道:“青州府的房屋,也尽是北方式,庭院却很大。”但青州城内并无楼房,“全都是平屋,较讲究的方为砖地,否则都是泥地而已”。
  胶济铁路1903年4月12日通车至青州后,青州城经济发展提速,最明显的是商贸物流。上海、天津的一些“洋货”,如洋皂(肥皂)、洋火(火柴)等,出现在青州市面。不过,本地人难得使用,购买者多是外地人以及外国传教人员。
  各地来青州的人多了起来,也带来一些舶来品。市面上购买杂物,数目小的用钱票,数目大的用银块。银块需要几两几钱,临时用天平称量,如分量太重,就用剪子剪去一块。
  在包天笑眼中,青州虽不及他的老家苏州繁华,但“青州府有一条热闹的大街,店肆林立,我们如果买过一两次东西,他们便认得你了,叫得出你的姓,知道你住的地方”。
  这条热闹的大街,便是昭德街。昭德街因街中段有昭德阁而得名,明清时期为青州直通临沂和江苏等地的唯一官道,商贾云集,是青州城最为繁华的一个地段,也是周围商品的集散地。包天笑到青州的前一年,昭德街进行了重修,铺了条石路面。
  昭德街的商户服务热情、周到。包天笑记道:“大概他们对于南方人,是一望而知的。假使你买了东西,身边的钱不够,你尽管拿走好了,他们信得过你。掌柜和伙计,都是很客气,买了东西出来,常常送你到门口,口中不绝地道谢。”街上有干果店、糕饼店,包天笑喜欢吃零食,时不时去光顾。
  包天笑虽然吃不惯北方的馒头,但他认为,在美国面粉没有进入中国市场之前,山东面粉为国内首屈一指。对于当地蔬菜,包天笑评价:“菜蔬颇佳,胶州白菜,尤所驰名,味极腴美。”他发现,当地人平时不大吃油,除肉类外,很少见鱼虾;宴请宾客,最上等的菜肴是海参,没有鱼翅之类,“可见山东是个简朴守俭之乡”。
  -
  寄信订报汇款,有个邮局最妙
  “最妙者,这里有一个邮政局,局长也是青州府本地人,此外有一两位邮差兼助手。我们和他熟极了,寄信可以坐到他办公桌上,自己打邮戳。”
  远离故土,包天笑与家乡的联系主要靠信函,经常与邮政局打交道。一个“妙”字,道出了包天笑对这个邮局的特殊感情。
  青州邮政分局建于1899年,隶属胶州邮政总局,系清政府应侵占青岛的德殖民者要求,在胶州海关所建的一条邮路。胶州邮政总局下辖胶州、即墨、平度、潍县、青州、邹平、济南、沂州等邮政分局,办理信函、明信片、贸易契、印刷物4类函件邮递业务。
  将信寄走后,便数着天数盼回信。信函到达青岛或济南,由胶济铁路上的火车运递。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包天笑就到邮局去看,“有信没信,只要等火车站上的邮差回来,便知道了”。
  包天笑了解外面的信息,主要靠《新闻报》。《新闻报》1893年(光绪十九年)在上海创刊,青州中学堂的这份《新闻报》,要等知府看过后由衙役送来,新闻早已成为旧闻了。1904年(光绪三十年)6月,上海又出版了一份《时报》,每天1期,每期8个版,包天笑自己订了一份。
  包天笑从学堂回家,途经邮局,最关心的是有没有报纸寄来,还有新购的书、所订的杂志。当时没有信箱之类,那位邮政局长把寄来的东西放在一处,包天笑自己去取。
  妻子没到青州时,包天笑定期给家里寄钱。青州与苏州之间的邮政汇款业务不通,并且两地币制不同,苏州用洋票(即纸币),青州用银子。邮政局长就给他出主意,通过小包邮件邮递:“你可以把整只的元宝,当小包的邮件挂号寄去,已经有人试过了。”
  包天笑每月薪水是50两的元宝一只,他用麻布将元宝包裹缝好,邮到苏州。包天笑妻子收到银元宝,到公估局估定,再去钱庄兑换成洋票。
  -
  当地盛产黄烟,学生烟民不少
  青州山好,水好,人亦好。但让包天笑有些受不了的,是男人们的吸烟习惯。
  包天笑称,那时香烟还没有流行,南方人吸旱烟与水烟,但自己40岁以前什么烟也不吸。青州人吸本地产的黄烟,气味很不好闻。短短的一根烟管,平时掖在袖子里,抽烟时拿出来,青州中学堂不少学生吸这种黄烟。
  史载,青州地区种植烟草始自明万历年间(1573至1620年),最初作为一种药物引入,种植面积不大。明末清初,烟草成为一种兴奋剂和消遣品,吸烟人数大增,竟发展到“三尺之童,无不吸烟”的地步,清廷曾数次禁烟,但仍有禁不止。人们将当地产的黄烟称为“土烟”“笨烟”。
  包天笑初到青州时,一次巡视教室,国文教师正在上课,却见屋内烟云缭乱,一些年龄大的学生一面听讲,一面偷偷地吸烟。包天笑下发通知,学生不许吸烟。此后上课时,再不见学生吸烟,但他们回到宿舍,便又放羊了。
  有学生走近身旁,包天笑闻到这种难闻的烟味儿,就知道这名学生还在偷吸。有时,包天笑在路上遇到学生,他们手中携着一枝短烟管,下垂一个烟荷包,见了他连忙把烟管藏在背后。包天笑早已发现,也只好佯作不见,给学生留个面子。
  -
  任教青州蚕桑学堂
  -
  青州蚕桑学堂是清末新政期间兴办的一所实业学堂,学堂督办、益都知县李祖年也是南方人,从家乡引荐了一批教师。因为都是南方人,包天笑他们经常去拜会老乡。后来,包天笑在李祖年再三邀请下,到蚕桑学堂兼授了一段时间课。
  -
  这处蚕桑学堂 包天笑常光顾
  前面提到过,因了青州知府曹允源与益都知县李祖年的关系,青州城聚集了一批南方人。青州有一所蚕桑学堂,教员大多是南方人,这里成为包天笑常去游玩之处。
  青州蚕桑学堂全称为青州府官立中等蚕桑实业学堂,创办于1903年(光绪二十九年)7月。周馥上任山东巡抚后,接续前任巡抚袁世凯的“新政”,推出了一系列革新举措,诸如在济南设工艺局,发展官营工业;竭力经营山东新式教育,创办山东师范学堂,以及蚕桑、农业、工艺等实业学堂;招募巡警,在济南设巡警总局,开办近代警政等等。按照周馥的要求,山东商务局筹拨白银5000两,由益都知县李祖年督办,建成了青州蚕桑学堂。
  青州蚕桑学堂的前身为青州旌贤书院,是山东省第一所中等实业蚕桑学校。关于青州建立蚕桑学校的缘由,包天笑记道:“青州地方,气候可以养蚕,土壤可以种桑,因此在那里,开办了一所蚕桑学堂。那是一个省立学堂,而由益都县县令为之监督。”“山东本来出生一种野蚕,名曰柞蚕,织成了一种丝织物,光洁坚实,销行各省,称之曰府绸(因由济南府销行,故名),又号茧绸(我曾有此质料之一袍)。现在既是考察下来,山东宜于桑蚕,气候与土壤都适合,于是就在青州开了一个学堂,这也是开风气的意思,而这笔经费,也是益都县所开支的呢。”
  包天笑所言不虚。青州地区养蚕业历史悠久,夏商之时便有蚕茧生产。民国初年,益都知县华蔺曾记,青州“带海襟岱,土松而气暖,于蚕为宜”。自古以来,青州境内民皆饲蚕,“衣被海内”,除自用之外,每年向朝廷纳贡,闻名全国。
  在青州西南山区,古时有放养山蚕(柞蚕和椿蚕)的习惯。明崇祯进士、清康熙朝秘书院大学士孙廷铨撰《山蚕说》,记写山蚕放养之法:“蚕月抚种,出蚁蠕蠕然,即散置槲树上。槲叶初生猗猗,不异桑柔。听其眠食,食尽即枝枝相换,树树相移,皆人力为之。弥山遍谷,一望蚕丛。”清朝诗人王士祯写道:“清溪槲叶始蒙蒙,树底春蚕叶叶通。曾说蚕丛蜀道险,谁知齐道亦蚕丛。”蚕有多种,用槲树(桲椤树)、叶栎树(橡树)、樗树(臭椿树)、花椒树树叶所饲之蚕,为柞蚕;只食臭椿树、香椿树树叶的蚕,称作椿蚕;以桑树叶为食的蚕,则称桑蚕。
  有一次,包天笑与几名南方来的同事到青州蚕桑学堂,见到了刚刚买来的两架显微镜。显微镜是蚕桑学堂的必需品,用来检验蚕子用。包天笑他们感到很新奇,用显微镜看这看那,摆弄了好半天。
  -
  学堂初办成功,面向各县扩招
  青州蚕桑学堂开办之初,仅从长山县遴选了10名学生。到1904年7月,学满一年,“颇有成效”。山东学务处将10名学生的实习成绩及茧丝标本,呈送山东巡抚周馥,得到周馥肯定。山东学务处又派山东农事试验场农工商教习、日本农学士谷井恭吉前往青州,进行考核检验,谷井恭吉“极为称许”。
  鉴于“青州一带地脉干燥,于蚕之生理极为相宜,且该处山多地少,民间亦多恃此为业,惟风气初开,拘于旧闻,于种桑饲蚕烘茧缫丝之法素鲜讲求,坐失厚利而不知,言之良堪痛惜”,山东学务处发文通知青州府各县,仿照长山县的做法,每个县遴选学生2至4名,送青州蚕桑学堂学习。
  不久,山东学务处根据各县蚕桑发展情况,对遴选学生数额进行了详细核算,诸城、安丘、临朐、寿光、乐安5县各招学生4名,昌乐、临淄、博山、高苑、博兴5县各招学生2名,“以文理清顺、心地明白者为合格”;学费津贴由各县负担,每名学生每年白银60两,按季度拨付益都县衙;1905年暑假后添聘教师,新招学生入学。
  学费津贴之所以由各县承担,山东学务处认为,益都知县李祖年“任事实心,必能经理得宜”,常年经费均为李祖年就地自筹,因此,之后各县所送学生的学费津贴,不能再让益都县负担,“自应分任其事,庶可众擎易举”。
  1905年2月,山东学务处、山东商务局将此方案呈报署理山东巡抚杨士骧,请求批示执行。山东学务处、山东商务局在呈文中承诺,“严饬益都县李令,慎终如始,认真整顿。所有各处学生,应与本境学生一律考验分数成绩,按期甄别,如有不堪造就及犯规者,务须秉公斥退,随时知会各县,另行补招,总期精益求精,以兴蚕业”,并展望前景:“各处不必另设学堂,皆有实习蚕业之人,既省经费,又广造就,不数年毕业回籍,传授乡里,将见青郡蚕桑蒸蒸日上矣”
  1905年暑假后开学,青州蚕桑学堂在校学生增加到40人。
  -
  兼职任教半年 曾想设立女校
  包天笑记得,青州蚕桑学堂的教员大多是杭州与嘉兴人,“有一位郑辟疆君,还有朱君,已忘其名,他们都是史量才的同学”,“因为杭州先有一个蚕桑学堂,而他们都是在此中毕业的”。
  郑辟疆,字紫卿,江苏省吴江县人,比包天笑小4岁。包天笑所说的朱君,没有查到他的名字。杭州的这个蚕桑学堂,名为杭州蚕学馆。郑辟疆和朱君、史量才三人,为杭州蚕学馆同级同学,1903年毕业。
  史量才毕业后,曾在上海育才学堂、务本女学、南洋中学任教,1904年创办上海女子蚕桑学堂,从事实业教育。后来与人合伙购买英商创刊于1872年的《申报》,并就任该报总经理,成为民国时期著名报人。上海女子蚕桑学堂数年后迁往江苏,改名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
  郑辟疆由于学业成绩优异,毕业留馆任教,1904年东渡日本,考察日本主要蚕区,访问蚕学专家。郑辟疆了解到,明治维新后,日本应用先进科学技术,蚕丝业获得迅速发展,1900年日本生丝年出口额达8万公担(即800万公斤),中国年出口额5万公担,日本成为中国的竞争强手。他决心投身蚕业,改变中国蚕丝业的落后状态。1905年,郑辟疆应聘到青州蚕桑学堂任教。到青州不久,郑辟疆拟就《提倡蚕桑十二条陈》,送呈署理山东巡抚杨士骧。1907年,杨士骧在济南设立山东高等农业学堂,郑辟疆转任该校蚕学教员兼甲种蚕业讲习科主任教员。后来,郑辟疆应史量才邀请,接任江苏省立女子蚕业学校校长,此后长期从事蚕业教育和推广。新中国成立后,郑辟疆先后任苏南蚕丝专科学校、苏州丝绸工业专科学校、苏州丝绸工学院校长,成为我国著名蚕丝教育家。
  青州蚕桑学堂新招30名学生入学后,尽管新聘了几名教师,但教学力量仍显得不足。李祖年邀请包天笑去青州蚕桑学堂兼职授课。包天笑觉得,自己这学堂监督是专任的,不能兼职,当然不能担任另一个学堂的课。他再三辞谢,李祖年又去找知府曹允源。得到曹允源许可,包天笑在蚕桑学堂教了半年课,主要讲授严复的《赫胥黎天演论》,受到学生欢迎。
  每到养蚕期,青州蚕桑学堂便不再上课,完全进行实习。这时的学堂,俨然一个养蚕场。包天笑想,照中国古时说法,养蚕以女子为宜,亦应招收女子。但山东的女界尚未开通,而且还都是缠了小脚的,所以这学堂全是男生。包天笑试着问李祖年:“养蚕是妇女天职,何不设立一女子蚕业学堂?”李祖年笑道:“一个男学堂也维持不易,还设立什么女学堂。”
  -
  拒绝到车站迎送巡抚
  山东巡抚周馥前往南京,赴任署理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乘火车路过青州。知府曹允源通知包天笑,带领学生到火车站迎送。包天笑一贯厌烦官场缛节,一口回绝。在他人劝说下,包天笑让监学带部分学生前往,自己称病避开。
  -
  山东巡抚履新 要求沿途迎送
  包天笑回忆,山东巡抚周馥“不知有什么事要到青岛去,与德国人有什么交涉。从济南乘着胶济铁路火车到青岛,要经过青州府的。省里先有一个通知,给青州府知府,意思是说抚宪路过青州府,要令本府全体学生,到火车站列队迎送,以示本省兴学有效”。
  包天笑并没有写明具体时间。结合史料分析,包天笑提到的周馥到青岛去,应当是1904年11月17日(光绪三十年十月十一日),到南京赴任署理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而非“与德国人有什么交涉”。周馥在其自著年谱中有记:“十月初十日交卸山东抚篆,十一日出济南赴青岛,沿途绅民送者数千人。十三四等日青岛华德官商公饯。十六日,航海赴沪。二十日,沿江看炮台。二十九日,至金陵接印。”
  两年之前的这个时节,上任山东巡抚才3个多月的周馥到过青州府。当时胶济铁路青岛、潍县段通车不到半年,潍县以西段正在修建。周馥乘船沿小清河到羊角沟,先后到烟台、威海,抵青岛与德国驻青岛总督特鲁泊会谈。回程中,由山东铁路公司总办锡乐巴陪同,乘火车到达潍县,了解胶济铁路修筑情况;抵青州府,察看云门书院,检阅旗兵操练。
  周馥这次赴南京,是以山东巡抚之职署理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两个月后,直隶布政使杨士骧来到山东,署理山东巡抚。
  1904年11月16日,周馥离开济南的前一天,巡抚衙门电发胶济铁路沿途主要城市,部署到当地火车站欢送周馥过境履新。
  青州知府曹允源接到电报,派他的一个幕友到青州中学堂下通知。幕友是地方官署中无官职的助理人员,分管刑名、钱粮、文案等,由地方长官私人聘请。这名幕友姓甚名谁,包天笑已经记不得了。通知说,明天抚台大人过境,令监督率领全体学生,到火车站排队迎送。
  -
  厌烦官场缛节,借故拒绝前往
  包天笑本来就对官场上的应酬看不惯,又要让他带领学生去迎送官僚,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知府衙署的幕友说完,包天笑很不耐烦地回道:“不但是我不到车站上去迎接,连学生我也不教他们到车站上去迎送。办学堂为的是造就人才,不是为官场中送往迎来用的。今天接一个抚台,明天送一个藩台,一天到晚,都是跑火车站,不必再读书了。”
  这名幕友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学堂监督,竟然敢如此无视知府大人的命令,正色相告:“不过各学堂都去而我们的学堂不去,要受处分。”包天笑年轻气盛,立即回道:“处分就处分好了。”幕友闻言,气呼呼地甩袖而去。
  冷静下来的包天笑又有点后悔:所谓处分者,不处分我,而处分曹知府。曹知府与我感情深厚,又何以如此陷他?试思中国官场,哪一个不奉承上司、惟上司之言是听。曹知府是位长者,又是一位好好先生,这事恐怕要损了他。转念又想:这位幕友也太神气了,下命令似地要我率领学生去接官,如果我对学生一番申说,学生们都是青年,他们一闹别扭,大家都不愿意去,那真是把事情搞砸了。
  这名幕友回去禀报曹允源,曹允源心中不悦。据包天笑1943年发表的《钏影楼笔记》所记,益都知县李祖年居间调和,给他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顷见府遵,府遵也极道足下的义正辞严。但君未知我辈做官人的苦处,倘各学堂都去,而贵学堂不去,即使不受明令处分,而终觉太尊(知府的尊称)面子不好。我为君计,君如不愿去,告一病假,而令监学率学生往,那就敷衍过去了。不然,学生听说监督不愿往,他们也不愿往了。”
  包天笑晚年出版的《钏影楼回忆录》,将给他“献策”的功劳,记到了曹允源的高级幕友王鸿年身上。
  王鸿年曾经是知县班子的成员,能说会道,办事圆滑。王鸿年见到包天笑,照例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以商量的口气说:“朗兄的意思,太尊很以为然,学生岂是要他们送往迎来的。不过据兄弟们的意思,省里既然要我们去接,我们也不能不服从。也许他们要看看我们的学堂办得怎么样了,学生们整齐不整齐。倘然我们太倔强了,别的没有什么,怕的与太尊的考程有碍。我想如果朗兄不高兴去,请派了监学李先生去,也无不可。”
  包天笑字朗孙。王鸿年大包天笑不少,他对包天笑以兄相称,以示尊重。这番话首先肯定了包天笑的意见,又婉转表示,上面命令不敢不服从,若不服从恐怕牵涉知府曹允源的前程,最后给包天笑一个台阶下,可以派李监学率队前往。
  因为包天笑已经有些悔意,王鸿年这么一说,他也就借坡下驴:“既然如此,就请监学先生带了学生们去吧。”
  包天笑立即让李监学通知学生,明天过午到火车站迎候巡抚大人,恭听训诲。学生们消息很灵通,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便跑来请示包天笑,要去不要去?包天笑只好推托说,自己穿了素服,没有衣冠,有所不便;另外身体不适,正头痛发烧,火车站上风大得很,所以李先生陪了你们去。
  -
  巡抚没有下车 众人扫兴而归
  第二天,也就是1904年11月17日,光绪三十年十月十一,李监学组织起了到火车站迎送周馥的学生队伍。李监学向包天笑汇报,近20名学生表示不参加,前往的约有40人,大概占了十分之七。
  午饭过后,40多名学生整队出发。接近傍晚,李监学带领学生队伍回来了。包天笑问怎么样,李监学一脸不高兴:“不但学生们没有见到抚台,连太尊以及益都知县也没有见到,说是一概挡驾道乏。据说,抚台大人在专车里睡中觉,概不见客。”包天笑又问,巡抚大人不知道学生们在车站上接他吗?李监学没好气地说:“他哪里知道!”然后讲述了事情的大概。
  当时,李监学带领学生整好队伍,在车站站台上排成一列。一名巡捕手里拿着一大叠红纸,大声喊道:“哪一位是学堂里的头脑?!”“哪一位是青州府中学堂的?!”却无人应声。站台上人很多,有青州府、益都县两级官员,有府、县官立学堂师生。这名巡捕走到学生队伍面前,有些发怔。后来,李监学迎上前去报告,巡捕说:“着学生一概退去!”
  退去的意思,就是让他们回去。巡抚大人不接见学生,还是不出来接见了?李监学与学生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管如何,反正是不需要学生队伍迎送了。已是初冬时节,年至半百的李监学迎着寒风跑了十多华里路,全身已经冒汗。赶到车站,汗热消退下来。站台上冷风一吹,浑身透凉。寒风中白跑一趟,他们的心里也凉透了。
  这年周馥已经68岁,耳朵有些聋。据包天笑回忆,事后同事间议论起此事,有人说:“他其实并不聋,关于遇到尴尬的事,他便装聋子,没有听见。”包天笑写道:他在他的专车里闭目养神,但并没有睡着,深得前清做大官的技术,语云:“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周馥不保守,勤政务,重实绩,被称为“后期洋务运动实际上的操盘手”,应当说是清代末年不可多得的能臣。周馥此次途经青州,未下车接见当地官员,也许是身体不适,也许是因对这种官场迎送心生厌倦,在车上“装聋作哑”。
  -
  翻译和创作多有收获
  在青州,包天笑翻译出版了凡尔纳、雨果等作家的数部科幻和冒险小说。包天笑的小说创作也由此起步,发表了《张天师》等三篇文言短篇小说。青州从业、生活的这段经历,日后也成为包天笑长篇小说《海上蜃楼》的创作素材。
  业余翻译小说 出版数部作品
  1904年6月,包天笑到青州后的第一本译著《秘密使者》上卷由上海小说林社出版。
  包天笑懂日语,1901年受聘金粟斋译书处,参加励学译社,任《励学译编》(月刊)编辑。该杂志共出版12期,连载了顾培基译述、包天笑(署名包清柱)参校的《欧洲近世史》,杨紫麟、包天笑(署名蟠溪子、天笑生)合译的《迦因小传》。包天笑还在启秀编译局、广智书局编译所、珠树园译书处做过编译。1903年7月,包天笑翻译的科幻小说《铁世界》,由上海文明书局出版。
  《铁世界》是法国著名科幻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包天笑由日文版转译。小说出版后广受读者欢迎,到青州后,他又完成了凡尔纳另一部科幻小说《秘密使者》上卷的翻译。这本书同样由日文版转译,寄给上海的朋友曾朴。曾朴与丁初我、徐念慈创办了小说林社,出版翻译和创作的小说,以鼓荡新风气。《秘密使者》上卷出版后,包天笑加紧翻译下卷,两个月后出版。
  小说林社后来又出版了包天笑所译凡尔纳的《无名之英雄》上卷,中卷、下卷分别于1906年3月、6月出版。包天笑1906年2月离开青州,《无名之英雄》中卷也是在青州期间翻译的。
  包天笑的小说翻译一发而不可收。继凡尔纳的《铁世界》《秘密使者》《无名之英雄》上卷之后,他在青州又翻译了日本科幻小说家押川春浪的《千年后之世界》,1905年1月由上海群学社出版。这是包天笑翻译的第一本日文原版小说。
  接着,包天笑翻译了日本作家岩谷小波所译《法螺先生谭》《法螺先生续谭》。这两篇作品是德国的民间故事,德国作家鲁道尔夫?埃里希?拉斯伯与诗人戈特弗里特?奥古斯特?毕尔格收集整理为《敏豪森男爵历险记》,岩谷小波译为日文。包天笑将译文寄给小说林社,徐念慈读后,据此创作了《新法螺先生谭》,将三篇作品合为一书,于1905年7月出版。该书封面书名为《新法螺》,扉页是《新法螺先生谭》。8月,小说林社又出版包天笑从日文转译维克多?雨果的中篇小说《侠奴血》(今译《布格?雅加尔》)。
  1906年2月,包天笑译自日文版的凡尔纳的小说《一捻红》,由小说林社出版发行。与他此前的译作不同,译文用了当时少见的白话文。此时距1917年白话文学运动尚有11年,包天笑的白话文译作算是引领文化新风之先。
  离开青州前,包天笑还翻译了意大利作家艾德蒙托?德?亚米契斯的著名日记体小说《爱的教育》,译书书名为《儿童修身之感情》,上海文明书局1906年1月出版。
  创作短篇小说,屡屡见诸报端
  作为著名小说家,包天笑的小说创作是从青州起步的。
  包天笑初到青州途径上海,拜访文明书局老板俞仲远时,俞仲远建议到青州后可写点小说,自己帮他出版。小说林社出版包天笑的两部翻译小说后,曾朴写信向他征求小说稿。文明书局、小说林社出版的都是长篇或中篇,当时包天笑“还不敢创作什么长篇,只偶然写几篇短篇而已”。
  1904年6月,上海《时报》创刊。同为上海的大型日报,《时报》与《申报》相比,内容更贴近读者,编辑方式更新颖。除社论外,《时报》所刊短评简辟精悍,文短意长;破天荒在头版刊载小说,每日必登,有连载,也有单篇,开创了大型报纸刊登小说的先例,包天笑非常喜欢这份报纸。
  《时报》连载小说为长篇或中篇,按现在标准属中篇或短篇;刊登的短篇小说不过千字,现在只能算作小小说。包天笑虽然还不敢下笔写长篇,但读了《时报》的短篇小说,“不觉技庠,偶亦投以笔记、短篇,立见登载,并寄来稿费”。
  包天笑在《时报》发表的第一篇小说是《张天师》,讽刺了在苏州装神弄鬼骗取钱财、生活奢侈还吸鸦片的“张天师”,刊于1904年11月17日,为文言文。这也是包天笑的小说处女作。
  不久,包天笑在《时报》上读了该报编辑陈景韩的小说《歇洛克初到上海第一案》,又觉“技庠”,续写了《歇洛克初到上海第二案》,《时报》于1905年2月13日刊出。陈景韩虚构英国侦探小说家亚瑟?柯南?道尔笔下神探歇洛克(今译福尔摩斯)到上海破案,包天笑的“第二案”却并非探案小说。他写一日本留学归来青年登门拜访歇洛克,歇洛克察言观色,断定其东瀛急归,为社会改革奔劳,疲劳困顿,未料青年对歇洛克嗤之以鼻,自言并非如此,乃归来见世事不可为,灰心丧气,耽于酒色而至此。
  包天笑在青州创作的第三篇小说《火车客》,讲述“我”乘青州至青岛的火车,同车厢一旅客不停地吸大烟,一德国陆军士官啧有烦言,打手势示意他不要再吸,这名旅客置若罔闻,德军士官一脚踢过去,烟枪摔断,烟盘倾翻,狼藉满地。
  青州成为包天笑小说创作的起点。后来,包天笑又有数十篇小说在《时报》发表,那时他已经离开青州到上海担任《时报》编辑了。
  ◎相关链接
  青州经历见闻 写入长篇小说
  包天笑在青州所写小说,故事发生地都是他熟悉的地方。一处是他的家乡苏州,一处是他从职多年、朋友众多的上海,一处是他所在的青州。包天笑在青州的经历,出现在他日后创作的长篇章回小说《海上蜃楼》中。小说主人公祖书城就有包天笑自己的影子,其中祖书城在青州的故事,源自包天笑自己的经历。兹摘录片段:
  那青州府知府赵耕云也是苏州人,两榜出身,外放到这里,为人忠厚谦和。他向祖书城道:“兄弟对于教育上事,完全是个外行。这青州在山东,也算是个文风称盛之区。那个中学堂,在前任也已经办了,兄弟接手以援,也不曾加以整理。所以请书城兄弟来,先把应改革的先改革一下子,其余慢慢的我总想办好他。”祖书城觉得那位赵耕云绝无官气,还是一位老先生本色,这事就好办得多。第二天赵耕云到了中学堂,把120个学生齐集在讲堂上,一场训话说:“现在已经请了一位祖先生来当校长,你们一切要听校长的训诲。”祖书城对于学生们也说了些谦逊勉励的话。学生们见那校长年纪很轻,说些四不像的官话,便有一点藐视而怀疑的态度。待赵知府去了,祖书城便开了个教职员会,觉得这个学堂还没有成个学堂格式咧。当时便定了几种表面上先改革的方法来。原来北方的礼节比南方隆重,学生见了师长,定要屈膝请安。祖书城自到了那中学堂,偶然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学生见了都屈膝请安,其势又不能不还他一礼。祖书城道:“这个请安我就要废除他。”便出了一个训条说:“今后学生见师长,概不请安,仅施立正礼。新来学生对于师长,亦无须叩谒,但鞠躬一揖。”这个训条出去了,别处学堂里也都免去请安了。
  祖书城第一天进来的时候,就瞧见那个讲堂上朝南摆着一张桌子、一块红布桌围,绿布飘檐,桌上还有笔筒、笔架。祖书城错认走到了衙门里来,后来问问那位学监张先生,他说:“山东的官学堂都是如此,这里是府大人常常要来的,官场总喜欢红颜色,所以那红桌围是不可少的。”祖书城道:“从明日起把红桌围除去,笔筒笔架撤掉,把教员的桌子坐东朝西,学生的桌椅坐西面东,所有红门帘等等一概除去,府大人说什么话由我承担。”那位学监只得唯唯答应了,自去改换,心中却总觉得这位新校长多事更张,不知一天一天的要换多少新花样咧。
  -
  因新知府掣肘而辞职
  曹允源与新任山东巡抚杨士骧是亲家,因需回避而调离。新任青州知府段友兰刚到职,就给包天笑来了一个下马威。段友兰对包天笑的一些做法看不惯,包天笑也厌烦这位“老官僚”。段友兰要求修改中学堂课程表,包天笑难以接受,决绝离开。
  -
  曹允源要调走 包天笑拟辞职
  1905年1月(光绪三十年十二月),直隶布政使杨士骧署理山东巡抚。杨士骧字萍石,号莲府,江苏淮安府人。他这一来,曹允源坐不住了,因为两人是儿女亲家,曹允源的二女儿嫁给了杨士骧的儿子杨琪山。按照清代官制,上司与下属如果是儿女亲家,下属要回避。
  这已经不是曹允源第一次回避。来青州之前,曹允源任直隶省宣化府知府,因为杨士骧调任直隶布政使,曹允源被调往山东,任青州府知府。在青州任上才两年,曹允源因了亲家的关系,可能又要挪挪窝了。
  杨士骧呈上奏折,请示自己署理山东巡抚,曹允源是否应行回避。按照有关规定,如果本任之官暂无回任期限,长期署理之官有应回避的应回避;如果本任之官确定还要回任,署理之官仅仅是暂时的,那么就不用回避。杨士骧不知自己是长期署理还是暂时署理,所以呈奏请示。
  光绪皇帝将奏折批给吏部,吏部认为曹允源应当回避,建议调补安徽省徽州府知府,光绪皇帝朱批照准。圣旨下达,曹允源一看,还是不行。曹允源籍贯江苏省吴县,但祖籍是安徽省徽州府歙县。这年6月(光绪三十一年五月),杨士骧再次呈奏,曹允源改调湖北省襄阳府知府。
  得知曹允源不久就会调走,包天笑也坐不住了。包天笑这个职位是曹允源托彭颂田推荐的,全仰仗曹允源支持。包天笑知道自己不善于与官场中人相处,有些书呆子脾气,曹允源作为同乡,对他不摆官架子,两人还合得来,倘若换了一人,很难与其相处。
  包天笑考虑,自己不是曹允源的幕友,不能跟随他到别处任职,还不如早做打算,先行辞职。
  包天笑向曹允源递交辞呈,曹允源没有同意:“学堂办得方有成绩,学生们以及地方上对于你的感情也不坏,你又何必辞呢?”益都知县李祖年也劝他:“等新任来了,你觉得不能相处,请到我们蚕桑学堂来,不过有屈你一点就是了,至于待遇也与中学堂监督一样。”包天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留了下来。
  -
  新知府初上任,先来个下马威
  不久,包天笑得知曹允源要到湖北襄阳任职。包天笑担心,朝廷会放一位满洲人来青州。接受了新知识的包天笑,心中已经有了排满思想。但他也明白,在满洲人中,也有较开通的。曹允源告诉他,新任知府也是进士出身,年纪较轻,不过40多岁。包天笑方才宽慰:既然是读书人,还有什么说不通的呢。
  其实,段友兰已经59岁,比曹允源还大10岁。段友兰字桴仙,号春岩,江西省吉安府永新县人,43岁中进士,在翰林院任职13年,1903年秋任泰安府知府,后又调任莱州府知府。
  1905年夏,段友兰上任青州府知府,包天笑以宾师(不居官职而受到君主尊重的人)自居,没有先去拜谒新任知府,仅仅写了一封信去。包天笑后来猜测,段知府心中肯定不高兴了。
  按照官场规矩,青州府中学堂监督是要先去拜谒新任知府的,新任知府也会很快到中学堂巡视。包天笑不去拜,段友兰也不来。到了第三天,知府衙署传下令来:“明天上午,太尊到学堂里来拜孔,吩咐监督,牵领全体教员,一同在礼堂行礼,学生亦一体参加。拜孔以后,太尊要对学生加以一番训话。”
  不说知府来巡视,而是借中学堂这个地方拜孔子,而且要对学生训话,显然是要给包天笑这个学堂监督一个下马威。
  接到命令,包天笑犯了难:第一,学堂里没有礼堂,也没设孔子牌位。第二,要监督及全体教员学生一同跪拜行礼。其他人没有问题,但英文教师胡菊如全家是天主教徒,两名物理、化学教师也是本地教会中人,他们岂能拜孔。第三,新任知府肯定是翎顶辉煌、衣冠整肃,他穿了官服,陪拜的也应穿官服,但学堂里不少人没有官服,包天笑自己不仅没有官服,而且还带孝穿素。
  包天笑不得已,只好将就着应付。礼堂问题,他与李监学商量,将一个大课堂改作为临时礼堂,再去借一些跪拜用的垫子;跪拜问题,三名英文、物理、化学教员临时请假,其他一些不大愿意拜孔的,说服他们委屈一下;服装问题,有官服的穿官服,没有的穿便服。
  这一天总算应付过去了。拜孔之后,段友兰并未训话,倒是留下一句:以后每月月初、月中都要来拜孔。包天笑心中来气:青州府有大成殿,你一定要拜孔,尽管到那里去;各府各县地方官,也从没有规定每月两次拜孔谒圣的,岂不是故意给学堂捣蛋吗?想法归想法,却也无法。拜孔这天,上午谒圣,下午学生便藉词休息。起初还像样一点,后来教师溜之大吉,学生也极不情愿,再后来段友兰也坚持不了,最终不了了之。
  -
  诸多事皆不顺 下决心离青州
  包天笑与段友兰的纠葛,不止这一次。
  有一次,段友兰到中学堂巡视。学堂会客室里面有炕,炕上铺着红呢垫子,铜痰盂、瓷帽架等一应俱全。以前曹知府来,都是先到会客室。如今段知府来,也在这里接待。李监学觉得会客室四壁较空,便挂了一些从上海买来的彩色图画。这些图画为日本印刷,动物图中属于水族一类中,有许多鱼类、龟类。段友兰看了,觉得很不顺眼,斥问道:“谁主张把这忘八(乌龟)也挂在这儿啦?!”命令立即撤去。
  又有一次,包天笑为学堂某件事向府衙请示,便按照曹允源在任时的做法,写了一封信,用从苏州带来印有瓦当文、钟鼎文的信封封上,送了过去,府衙的号房(收发处)原样退了回来。问他们是什么原因,说是“送来的信,没有红签条,不合程序,况且我们大人老太太在堂,避免那些没有红签条的信封,送到上头去碰过了钉子,所以不收。”
  包天笑想:这容易办,换一个信封就得了。他换了一个红签条的大信封,开头写了几句恭颂段友兰的四六句子,然后方说到正事。这一次,信没有再退回来。事情有没有办成,包天笑回忆录里没有交代。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他那样思想不开明,实在我已没有法子再和他周旋了。”包天笑萌生了退意。
  1906年初,段友兰有令传下来,要求修改青州中学堂课程表,从新学年开始实行。包天笑难以接受,决意离开,随后把辞职书递了上去。段友兰表面上客气一番,再三挽留。但包天笑明白,这不过是官场应付、虚与委蛇而已。包天笑一再坚持,段友兰顺口答应了。
  真要离开青州,包天笑还是有些不舍:“这在两年以前,学风起初很不好,学生们到学堂里来,好像是住不要钱的旅馆。因为膳食、住宿、杂费,全是学堂供给的,上课无一定时间,吃饱了饭,出去游玩,晚来回到斋舍(学生宿舍)里住宿,再自由也没有了。这两年来,不敢说如何进步,总算是上了轨道。以曹耕翁(曹颂田)的努力,学生也增加到八十人。”包天笑离开的那一天,不少学生到车站相送,包天笑心生感慨,又有些愧疚。
  包天笑到上海担任了《时报》编辑,工作之余继续创作、翻译小说。他走后,杜安伯、胡菊如、徐粹庵等几名南方来的教师也陆续走了。杜安伯回到苏州当英文教师,胡菊如经朋友介绍到上海申报馆当会计,徐粹庵回了常熟。
  -
  A01-A06版 李之凡
  本期图片由李之凡提供(署名除外)  资料来源:包天笑《钏影楼回忆录》、《钏影楼笔记》(载《小说月报》1943年第2期)、《海上蜃楼》等
搜索更多相关文章:人文潍坊
回复 引用 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