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河
石光聚
写下这个题目，也就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往事如流水汩汩而来，我仿佛回到了少年儿童时代，回到了鄌郚石家庄。
那时，庄里水多树多。村庄周围有两条河，一条叫东河，一条叫小河。东河因在庄东而得名，水大，河滩宽，紧靠着庄，水由北向南流，两岸有大片树林。小河出自西沟小水库，水小，潺潺流淌，在庄西拐了个摇把状大弯，穿过庄南几家住户后斜插东河，满岸都是参天树木。庄北数里处还有一条东西向的石沟，叫北沟子，沟底有泉眼，涓涓细流，时隐时现，最终汇入东河。
东河是儿童乐园。记得河水清澈纯净，时急时缓，有分有合，或浅或深。河滩干干净净，几处沙滩上经常凉晒衣物。盛夏，小孩子都是全裸，玩水，玩沙，堵水湾。上小学高年级时，有时午休时不睡觉，跑到河里戏水，因为贪玩耽误上学，会被老师罚站。老师用手指甲在同学们胳膊上划一划，若是出现白杠，保准是下水了，会遭到一顿狠批。寒冬，河水结冰时，比赛打滑，看谁滑得远。在冰上用鞭子打“懒老婆”， 就是玩自己制作的木头陀螺，比谁的转得时间长。
河水深的地方有鱼、有虾、有青蛙，草泥里还躲藏着螃蟹。我被螃蟹夹怕了，不敢下水抠，甚至也不敢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伙伴们炫耀他们的战利品。人们常说，生吃蟹子活吃虾。那时尽管穷，却不吃这些活物。不过，我吃过河里的石头，是一种红色薄板小片，不硬，很面，没邪味，不难咽。另外，北沟子岩石缝里的红干垢泥，抠出来就能吃，不牙碜，当时感到味道不差。这真不是为了充饥，而是本性使然，好奇心太强。
东河的东岸有大片菜园、桑园和庄稼地。种菜、浇树、浇庄稼全是依靠这河水。那时，全庄仅有一口四五米深的水井，在庄中心位置，得用担杖拔水，这是项技巧活。庄北离井远的几户，一大早从东河或西沟挑水吃。西沟小河崖、东南河小湾里都安了水车，人们车水浇生产队的菜园。东河崖则没有水车，因为是社员的自留地菜园，
记得有年汛期，连阴天，大雨瓢泼而下，山洪暴发，传说上游水库出现险情。那时，庄里没电话，也没通电，都住土屋，非常落后。晚上得到消息后，东头的住户都搬到了西头学校教室里过夜，有的还把猪抬来避难。我家屋前就是学校，中间没有隔墙，睡意朦胧中听了半夜猪叫，心好像被猫爪子挠着，越害怕越期盼着某件事情发生，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插播一句，忽然想起有篇课文是《半夜鸡叫》。幸好，水库没决堤，山洪没有进庄。翌日雨停，一早赶去河崖看山水，汹涛滚浪，横冲直撞，冲没了小石桥，冲走一些树木，冲毁了大片菜园，冲垮了一个水池。那时，两岸没有河堤，发大水后，河滩都会变样，河水都会变道。
有一天，东河崖忽然人山人海。炮八师拉练进驻庄里，好几辆大卡车就藏到了东河崖大树底下，四门大炮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河滩上，长长的炮筒指向天空，成为一大景观。那场面犹如神兵天降，威武雄壮，非常震撼，引得全庄男女老少都去围观。那段时间，我们小孩子经常跑去河崖看大炮，看模拟发射训练，一切都感到神奇。听大人说，那炮弹能飞过高高的柳山，打到几十里路远的地方，当时半信半疑。
柳山是方圆几十里内最高的山，山西脚下也有庄里的耕地。我跨过东河一直东行三四里路爬到山顶，回首眺望，东河和村庄都被茂密的树林掩盖，人小得看不见影，河水也看不见，连房屋都辨不清，依稀看见东头几户白色的山墙。那时，柳山是我登顶最高的山，也是我见过最高的山。下山途中，口渴难忍，我在半山腰寻到了泉湾，水甘甜，真解渴。那泉水先是泻进峡谷，然后从东李和西李村北绕道流入了东河。
那年小升初，到高崖。父亲骑自行车带着我，沿着东河一直南下二十余里路，途中路过临朐地盘九个村庄，五次跨过这同一条河。土路，越走越宽阔，越走越平坦；石桥，越来越高大，越来越牢固。那时，我看到东河流经高崖村东后汇入了汶河，但压根没想过，最终流多远，最终流到何处。有年暑假，我偷着学会了骑自行车，来回就快多了，出门也方便了。在高崖读完联中又读高中，整整四年，河水给我引路，陪我做伴。我在河畔树下歇息、乘凉，捧着河水洗脸、净身。日夜不息的流水中有泉水，有汗水，也有泪水……
长大了，我才听说东河发源于庄北十四里外的打鼓山，还有个芳名叫孟津河。其实，那是书面用名，不常用，全庄人一直就喊东河。后来，正是因为有了这条河，当县里解决村庄重名问题时，我庄才改名为青石河，而我则沿着这条河走向了更为辽阔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