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散自然任纵横
——评李明伟书法艺术
王星营
认识李明伟，并不是从书法开始，而是从文字研究开始。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他写了一篇甲骨文的研究文章，拿给我看，说是让我指点一下。其实，那时我对甲骨文一窍不通，很多东西根本看不懂，别说指点了。但我还是认真看了，总体感觉文章写得不错，语言流畅，论点新颖，论据充分，逻辑严密。我向来对文字研究特别感兴趣，接触到新的领域自是倍加来劲。于是借题发挥，对李明伟论文中不知、不懂的术语、观点、以及甲骨文的历史、研究现状，进行了一番学习，查阅了大量的字典、词典和有关研究资料。李明伟为我打开了一扇认识世界的新的大门，对汉字的敬畏愈加深重。李明伟这个人，在我的心目中也就刻下了一幅有些高大的形象。
不写诗词，不知汉语之微妙；不写书法，不懂汉字之深奥。
这是我几十年来研究汉语、汉字的心得。而深入到汉字的源头甲骨文，则是得益于李明伟先生的一篇论文。
汉语的微妙，我一直认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无与伦比的，几个词的组合，就足以让你陷进情感的漩涡、掉入思绪的海洋、飞上意境的太空。当你深入到汉字的源头，寻找到汉字的根，你就会对汉字所指、能指的博大精深惊骇不已；对汉字结构、形式的美叹为观止；对汉字声律、音韵天籁般的微妙感到摄魂夺魄。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个指向：书法。而且是李明伟的书法。
书法这个词起源很早，《左传·宣公二年》:“ 董狐 ，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此书法，非指书写艺术，是写书的规则、法度。最早的书写艺术的说法，应该是“书学”、“法书”、“书道”等。汉字的书写艺术，既是汉字的书写方法，也是汉字的线条造型艺术。大约自宋朝开始 ，“书法”一词被用来指称汉字书写艺术，久而久之，约定俗成，“书法”也就成了汉字书写艺术的专指。
李明伟的书法，是从研究甲骨文开始的。所以他的作品笔致简洁，有静穆之趣，得疏旷之韵；结体开张欹侧，笔墨凝炼沉毅，风格雄奇隽永。后入篆、隶、汉简，大抵写意，不求形似。后又承皇象、索靖、张芝、二王、张旭、怀素、颜真卿等行、草、楷，注重的是神韵、气象，强调的是独创、抒发。大有“醉时吐出胸中墨”的风致，萧散自然，纵横无忌，而又无不合乎法度。
汉代书家蔡邕在《笔论》中就讲：“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
李明伟正是深得此论之精髓，方成自家之气象。
书法，乃非专业之业，历史上也没有一个专业的书法家。书法虽讲究技巧，但要写出特色、写出气势、写出情趣来，没有渊博的知识、非凡的精神气质、不同寻常的经历、过人的悟性以及时代的底气的支持和江山之助，不能成功。
李明伟正是一个非专业的书法家，他是一位国家公务员。但他把工作以外的业余时间，几乎全用在了对书法的练、学、研上，几十年如一日，遍临汉字历代诸碑帖，吸取历代书法名家之精华，并从汉字的源头开始，沿着汉字的流变，深入研究汉字的发生、发展，特别是汉字形态、结构的变化，意义的演化，书写规律的生成极其随时代的不断进化。由于对汉字的深刻理解，所以才形成了李明伟独立的书法美学精神，形成了他独立的书法品格。从这个意义上讲，李明伟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书法家，而是一个学者型的、博学多能的书法家。李明伟甲骨、篆、隶、真、行、草诸体皆能，而尤精草书。因为草书最能抒发个人性情，是书法艺术的最高之境。
就李明伟的学书之路而言，可谓转益多师，博采众长，刻意求精，最终融入时代精神，独出新意。
这让我们获得一种认识：书法大成，只练字，不学字不行；只学字，不研究汉字不行；只研究，不懂汉字不行；只懂汉字，不懂书法之道不行；懂了书法之道，境界不高不行。
我们中国传统文艺创作的追求，乃是以奇崛中求平正，跌宕中得自然的追求。
自然为书法技法乃至意蕴的极则，乃是“合乎法度而游离，近乎性情而守则”。
李明伟的草书，通过结构的正反欹侧、紧密开张、左右轻重的比较、上下之间的错落来表现整体的起伏变化；点画通过粗细、疏密、方圆的变化，表现出跳荡之势。从而达到了疏中有密、密中有疏的效果。如此一来，作品整体上有了节奏和虚实上的变化，使作品的时间顺序和空间变化都得到充分的表现。更加突显了其平淡自然、格调高雅、风流豪快、简淡苍古、朴厚宽博、用墨大胆、对比强烈、融豪放和新奇为一体的独树一帜的书风。
他的作品中闪耀着他强烈的个性光辉， 洋溢着自由驰骋的精神，是他抒写性情、表露胸臆的绝佳方式，是继承传统而另辟蹊径的创造。
书法之美，不止是优雅的线条，更是由内而外的力量、动静、快慢、收放、浓淡、映衬呼应的相辅相成。
在点与线的抽象造型中，凸显紧致凝炼的凛然之美。在墨与纸的单色融合中，爆发出以柔克刚的炫丽动感，孕育出东方美学所独有的雅致与惊艳。
作书悟道，以书写的轨迹体现阴阳和谐、天人合一的理想。书者之思、之情、之文采、之气韵、之境界，通过柔软的笔尖，通过墨汁的律动而跃然于纸上，形成一幅物态天趣的至妙之境。
这种看似随意，却蕴含无穷力量的书法之美，以柔克刚，却直击人心。
李明伟将书写艺术升华到了哲学的意味。
书得法，可知其貌而执于形，此为初；书得道，可随于心而出妙逸，此为终。故得书法易而得书道难，得书法者众而得书道者鲜。
知书道而修习体悟，必能通达阴阳玄奥之旨，可脱书法之拘泥而入书道之自在。
书道与行为举止、为人处事之道是完全一致的。修习此道，可日用，则心性定之。心定则静，涵养成之，与世谐之。谐之则和，和则人生美矣。
此乃书法之大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