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霞丨白浪河记
序
你在属于我的《水经注》里日夜流淌
你是多少双明眸中波光流转的源头
你又温润了多少人
春华秋实的梦……
白浪河呀，仿佛你的诞生
就是为了哺育我诗画田园的家乡
你的伸展，就是为了演绎
一段河海之恋的深情
你的奔涌
就是为了见证潍坊
这座城市的过往与未来
……
1
127公里的平缓
加上5000年的从容
白浪河，既没有波浪滔天
也没有湍急的水流
可是，没有这条河
这座城该有多么孤单
水面上倒映的风筝和霓虹
多么像不停移栖的人群
驻足倾听布谷的叫声
每天清晨和傍晚
沿着河畔漫步
白浪河送我露珠的鞋子，清凌的水声
为我编织对于明天的憧憬
与我分享花香和绿荫——
云外清歌花外笛，潍州原是小苏州
那难以忘怀的光阴
像《诗经》和《乐府》的吟唱
扑面而来的气息，是河水，是泥土
是一片片好庄稼
是我远古的亲人结束劳作
休憩时舒展的腰身
泥质的灰陶罐，原始的陶鬲
烟火的底色下，是上天的祝福
是河流与泥土的赠予
我们单纯的心，勤劳的手
是大地的曲线盛满生命的琼浆
历经千年万载，依然芳醇
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
在河流周围亮起灯盏，照亮
祖先跋涉的足迹
如古老的歌谣渐渐飘远
又如河边青苔生于低处
在某个梦境的深处，如风拂动
停留在这些美好的事物上
无数次仰望，让我思绪澄明
那些简朴的造物，彷如遵循了神的旨意
这一切的存在，便有了几千年的分量
一条河在城中穿行
总会有些人，有些事物
把时间串联起来
仓颉、舜、禹、姜尚、管宁
齐国、平寿、斟鄩
河流守护的若干人和国家
如一盏盏灯依次排列，其光芒
与白浪河水早已彼此融入……
这是城市的往昔，也是河流的过往
一点一滴，或轻盈，或厚重
汇成浪花翻卷，汇成波涛拍打堤岸
2
是日，仍如昨日
潍州的血脉，也是它不朽的心脏
风起云涌的画卷里
河面上星芒闪动，河岸上人流拥挤
永不停歇的流淌
变换着岸边不同的花丛和四季
变换着土屋和高楼的变迁
世间的生命继往开来
鸟儿以翅膀擦亮天空
鱼儿以鳞片弹响水声
背负青天，浩浩流淌的河流
在千年的沉潜中
找到自己的骨骼和哲学
那颗蓝宝石的心脏
并不为荣枯所迷惑
也不表露它浴火的重生
澄明的初心
只为画出
隋朝的白狼山、白狼庙
商、周、秦、汉的春天
只为我们侧目就看到
笼罩在薄雾中的白浪河
那份沉稳与安静
只为后来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
在它身边相依相亲的一生
龙山时期的马宋、姚官庄
原齿象化石和黑陶
尖首圆柄的齐国刀币
竹简和丝帛……
追逐那些远去的事物
我们在叠映的图景中
还原家国城桓的风貌，以及人们农耕
采集、渔猎的劳动场景，还有
简单的贸易……
那些久远的器物，浸透和熏染
潍州的品性，也把思想
塑造成具体的形状
3
消散而去的硝烟和浮云
悬浮于镜面
军埠口，擂鼓山
古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被白浪河收起藏匿
曾是楚河，也是汉界的
每一滴河水起起伏伏
夏朝、齐都、平寿、古寒国
岁月深处，或许
几个曾经古国的名字
习惯了喧嚣，也习惯了安静
像白浪河
对待这座城市的态度
像在河边安身的人们
在河边留下弯弯曲曲的脚印
从背河的人到木桥石桥水泥钢筋桥
横陈在河上的桥梁
不管是哪一种材质建造
都用坚实的臂膀
托举着落日和朝阳
都用一串明亮的色彩
串联起城市的夜晚和白天
白浪河，这城市的母地
不动声色的桥梁，连接神话和传说
连接生命和继承
连接起创新和发展
4
如何才能展露这座城市的芬芳
变化的河道
显现着城市浮光掠影的容颜
风筝广场和奎文门，绿瓦阁
多么像匆匆的行者
走在历史的进程中
为人们带来福祉的敞口大锅
水汽丰沛，暖意融融
这河流途经的一幕
在史书和现实中热气腾腾
流动的节奏里
铁佛寺的那尊佛
如同板桥的瘦竹
硬朗表象之下的沉潜与安宁
与十笏园的精致所在
并存于河流的链条之上
从麓台书院、西涧草堂
到白浪绿洲、鸢都湖、禹王湿地、入海口
一条河波光粼粼的记忆
即是上苍普照的光芒
也是根，是这座城市
文化和物质的触碰
停留在垂范天下的万印楼
青铜、玺印、陶文、封泥、铜镜、瓦当
诏量、泉币、碑拓……
数不清的种类和不计其数的名讳
在光阴的韶华中凝成城市史册
5
我爱这条河养育的一切。更爱
祖祖辈辈守护的这片净土
打开的时光切片里
比翼齐飞的白浪河和潍州
藏匿于车水马龙
藏匿于南来北往的腔调
通红的火炉，叮当作响的砸铜声里
九千绣花女举起纤纤玉手
十万织布机
织出一个门庭若市川流不息的潍州
我仿佛看到河流上空的纸鸢
带着这座城市的智慧
把传承的丝线交到稚子的手中
我仿佛看到砸铜匠
叮当作响的锤头
看到现在的农耕机械
带着潍州的印记
在五大洲伸展着灵活的关节
生态天然的蔬菜越过春风
在超市，在高速的车厢，在异邦
陌生的餐桌上，新鲜又醒目
而白浪河边的城市内
传统和现代，新旧文化的交融
穿过昔日熙熙攘攘的集市
融入今天川流不息的人群
时代的画卷里
画笔下的鸢都春风柔肠，山河灿烂
今天，遍布河流两岸的十笏园商业街、泰华城
风筝广场、汽车站、火车站……
朴实与亲切，热闹和喧嚣交相辉映
人来车往的镜头，鳞次栉比的建筑
动力火车一样呼啸而过的色彩
唤醒潍州几百年的记忆
完美的呈现
承载着一个时代的剪影
一座城市的声音和画面
是文明，是进程
是白浪河图腾的，一座城市的梦
是不声不响淌过心头的甘泉
是我的亲人们在白浪河边
活出期望的，自己
6
从擂鼓山，小王庄
从尧舜禹时期到现在
河流与村庄互联
不断更新的是草木，是你我
是一路的曲曲折折，柳暗花明
是百姓简单理想和幸福
要一条河流停下来
多么难啊
沿河而居的人越来越多
陶罐的碎片和骨渣筑就的坝堤上
枯叶和新枝在此相认
繁茂的根系成长为坚固的城墙
呵护着河雾和人气
从昌乐到奎文、潍城、寒亭
从源头到入海口
从城市繁华的一角到辽阔的湿地
到处草木茂盛，花香鸟鸣
到处是穿着水的衣衫
从大地上走过的亲人
不信你看，白浪湿地的水洼和湖泊
干净的眼睛
携带着清露和鸟鸣
不信你看，凛冽的北风
也不曾吹拂去鸟儿飞翔的翅膀
不知是否有过惊涛骇浪
也不知海上的船，有多少只
曾在它怀抱里休憩
今天的白浪河
这延伸大海休憩甜梦的港湾
用它慈悲的光芒
为它身边的生灵
燃起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火
7
仰望明净的天空
用回忆搭建往事的归途
我触摸到
白浪河滚烫的部分
和它雄阔的心脏
一盏灯
在1941年的风暴中闪烁
红色的光芒
越过刺骨的北风
像燎原烈火
在河流和大海边燃烧
越过3个县，40多个村庄
汇成120里长10里宽的渤海走廊
理想和追求，冲破暴风雨的牢笼
汇成滚烫的波涛
传递到另外的天空
用决心的信条打开希望之门
不断流的河，不信命的人
有着怎样得波澜壮阔
受河流恩泽的儿女
用河的平稳海的澎湃
点燃人们对明天的向往
图腾了一个民族的梦想
壮举，从此把渤海走廊的名字
留在新中国的史册上
8
昨夜梦中，跳到体外的一粒心跳
长出翅膀，如鲜艳的纸鸢
翔于白浪河的上空
阳光下，两岸雪白的盐堆
析出圣洁的光
在白浪河入海口，我看到了
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一片葱茏
看到了
在信息和数控之间
不停变换的面孔
看到了摩天巨轮上的彩灯和星空
看到了站在河流和海洋身边的潍坊
这座城市的辉煌
我还看到了，古人和来者
海龙王和盐神
在远古祭祀的香火中若隐若现
还看到了，岸上的车流人群川流不息
还看到了
稳稳地矗立万吨码头
海面上来去的渡轮
……
一座城市的浩瀚之书，是河流
用五千年的光阴课
告知的那部分
是一条河和一座城市的血亲之源
成为彼此的那部分
站在坚实的大地上
阅读围绕身边的白浪河
我触摸到了这座城市的心跳
并倾听到了她
与大海澎湃潮音的对话
2020.1初稿， 5月修订
朱建霞，自由撰稿人，70年代出生于山东安丘。偶有作品见《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星星》《草堂》《诗歌月刊》《诗潮》《芒种》《绿风》《飞天》《草原》《上海诗人》《中国诗歌》《城市地理》《山东文学》《青岛文学》《时代文学》《意林原创》《城市地理》《文艺报》《齐鲁晚报》等国内外近百家期刊，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