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县东城亦称东关.东城城墙由三合土夯成,没有突出部,墙顶外侧有1米多高砖砌的墙垛;墙高七八米,低于西城5米,厚度也不及西城;西墙外是白浪河,南、北、东三面都有护城河和城下土围墙工事.除了城墙略有差别,其它防御设施基本上与西城相同.
东城的西城墙距白浪河河床仅10米左右.白浪河西岸,即西城东城墙外面,朝阳桥的南面有很多民房,北面原有的房屋已被国民党军拆毁,留下一片断壁残垣.这里东城墙比西城墙低5米左右,是东城城防的软肋,9纵的攻击方向就选在这里.
9纵依托西城向东城攻击,在一线同时展开4个团.决定继续运用炮击、爆破、突击相结合的战法,对东城实施强攻.25师以73团为主攻,位于东城的西门,即庆成门附近;以75团为助攻,位于奎文门南侧.27师以80团为主攻,位于73团的北侧,即庆成门北面到通济门;以81团为助攻,位于80团北侧,通济门北面.另以25师74团、26师77团、27师79团为二梯队,准备投入城内巷战.以26师78团于城北佯动,76团于城东北钳制敌人.以鲁中部队位于城南佯攻.以西海部队于城东设伏,准备消灭逃窜之敌.
与攻西城相比,攻东城部队要渡过几十米宽、水深半米至1米的白浪河,有一定难度;部队连续作战,各部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员,指战员体能下降.但是,西城高于东城,9纵居高临下,便于压制国民党军火力;东城墙较矮,爆破、登城难度减少.关键9纵是胜利之师,士气高涨,国民党军则相反.因此,攻东城要比攻西城容易得多.
此时,东城守军军心已乱,官兵情绪沮丧,惶惶不可终日.陈金城虽令部队"坚守待援",但很多官兵知道援军无望,斗志和信心丧失殆尽.
为防止国民党军"困兽犹斗"和出现意外,许世友、谭震林要求各参战部队抓紧时间作好战前准备,要处胜不骄,切勿轻敌,准备在纵深战斗中打苦仗.
东城总攻时间定在26日黄昏,战前准备只有1天半时间.各级指挥员分秒必争地忙着侦察敌情,勘察地形,调整战斗组织,部署兵力,组织火力,进行战斗动员,补给弹药,处理伤员,安置战俘等等.各项工作紧张而有秩序,雷厉风行而卓有成效.
特纵炮3团副政委马达卫带领榴炮营由城北绕行30多公里从火车站附近进入位于东城西南角的阵地,抵近直瞄,射距只有800米.他们一夜没合眼,使这些每门需6匹骡子牵引的重炮都按时进入掩体,做好了战斗准备.
当年是9纵炮团3营7连炮手的刘德和老人说,他们连的3门山炮直接架到了西城东门附近的城墙顶上.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们从城墙顶上向下挖出炮位,把前面的墙挖得很薄很薄,将炮件运进去,在里面组装好,然后在前面的墙上捅一个小孔,向对面城墙上下的敌军目标直接瞄准.攻击发起时,突然把前面薄薄的墙皮推掉,炮立即露出来,向敌人目标开火.
当时73团团长,现住杭州的孙同盛老人回忆道:接受任务后,我马上召集各营营长、教导员到西城外察看地形,回来开会,决定2营主攻,3营助攻,1营为2梯队.突破口选在西门两侧.要求各项准备工作必须于26日下午5时前完成.为了便于部队运动,令工兵在西城东门两侧实施爆破,打开了通道.
当时的75团团长,现住北京的张文和老人说:75团的突破口是东城西南角,那里城脚下有一个地堡,阻挡攻击道路,我们决定先打掉它.26日午后,副团长王岐秀亲自带一门92步兵炮上了城墙,一炮将那个地堡打塌了.没想到对面敌人城墙上也藏着一门炮,当即还了一炮,打伤了我们两名炮兵……
于光普老人,当年80团1营1连2排机枪班战斗组长.他说:我连攻西城失利,大家都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打好东城这一仗.打西城,我连伤亡不小,全连只剩下80多人,打东城仍担任主攻.连长史洪田、指导员刘建忠带领大家调整战斗组织,进行侦察,选择突击点,开辟进攻道路.我们的突破口选在庆成门与通济门之间敌人的一个暗堡处.计划攻击时先由城顶上的山炮打掉敌人暗堡,然后顺势爆破登城.25日夜间,我们清除了敌人设在河里和河东岸边的障碍物.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
25日下午,正在西城检查部队执行城市政策情况的9纵政治部主任仲曦东接到聂凤智的电话,要他指挥东城作战.仲曦东知道,聂司令确实太累了.当时部队为减轻财政负担,实行"调整供给标准"等"三大方案",取消小灶,干部战士一律吃大灶,导致干部体力下降.过去连熬几个昼夜不在乎,这时有点撑不住了.于是,他慨然接受委托,承担起指挥东城作战的任务.
仲曦东带领纵队司令部的几名作战参谋在西城南门里路西的敌城防指挥部院内一座小楼的地下室建立起前线指挥所,展开紧张的战前准备工作.到26日下午,各部队已进入前进阵地,准备工作基本完成.
这时,东城守军也在紧张准备.从青岛和济南机场起飞的飞机频繁飞临东城上空空投弹药,但由于技术欠佳,约有三分之一落在了城东解放军阵地上.仅西海1团一天就缴获了40多个降落伞,得79、65等型号子弹数万发.
国民党军飞机还对西城东城墙一带狂轰滥炸,企图阻止9纵攻击东城.
刘德和老人讲得很有意思:敌机轰炸很厉害.攻东城头一天晚上,我在离阵地不远西城一家老百姓的院子里挖了一个散兵坑,坑挖得很浅,上面搪上一块门板,和另一名打周村解放过来姓张的新战士头对脚挤着睡在里面,由于疲劳,睡得很死.突然,有声音把我们惊醒.只见灰尘扑面,呛得喘不过气来,门板上堆了很多垃圾.房子山墙倒下来了,压在上面.我俩费了很大劲才钻出来.院子里有个女人在哭.原来,院子里有个防空的地窖,里面藏着个国民党军官,飞机丢的炸弹正巧落在地窖里,把他炸死了.当时,不少没来得及逃跑的国民党官兵藏在各个角落里,晚上翻墙过户偷偷地往外逃.
26日天刚擦黑儿,各主攻部队就从西城墙底部的洞口出来,悄悄地运动到河边的民房或断壁残垣中隐蔽.
18时30分,炮火急袭开始了.一排排炮弹飞向东城墙,打得城头上下一片火光和烟雾.城墙底下的暗堡、地堡和城头上的火力点纷纷被炮火击毁.
80团预选的突破口下面的地堡,被城墙上埋伏的山炮打塌了.80团1连连长史洪田担心部队过河途中遭敌人火力封锁,炮击还没停止,便下令爆破排出击.朱文堂的第1爆破组立即窜了出去.接着,第2组、第3组也相继过河.见敌人火力仍没有复活,史洪田下定决心,率领全连突过河去,到达河东岸土坎前卧倒隐蔽.
当第3包炸药炸响后,爆破员张友翠赤着一只脚跑回来向连长报告:"炸开了!第2包就把城垛子炸光了,这一包肯定能扒个大口子!"
"8班,架梯子!"史洪田立即下令.
话音未落,梁奎先率领的梯子班已冲了上去.
7班是突击班.班长刘天福率全班紧随8班向前运动.
梯子刚刚竖起,刘天福的脚就踏上了梯子,带头冲了上去.
于光普老人说:
就在刘天福要登上城头的一瞬间,去防炮的敌人也上来了.一个敌人刚到突破口,正好与冲上来的刘天福打了个照面.这个敌人慌了,伸手把刘天福的帽子抓掉了.刘天福手里的冲锋枪响了,将敌人打倒在地.接着又一阵猛扫,把刚刚进入附近两个地堡里的敌人干掉了.战士高可发、鲁寿山等人上来后,消灭了突破口北侧的4名敌人.刘天福迅速带领一部分战士向南发展.另一部分战士跳下城墙,向里面打,巩固突破口.
紧跟7班,我们2排就突上来了.我的机枪组和1个步兵组按预定方案,交替掩护着向北发展,打得敌人纷纷跳墙逃窜.其他主要兵力迅速下城,占领周围房屋,巩固突破口.2排上来后,我连立即发射了一颗红色信号弹,宣告登城成功.我们1连成为全线最早突上东城的连队,获得了"潍县战斗模范连"的光荣称号.
在我排往上突的过程中,突破口下面被我炮火打塌的那个地堡,突然复活了火力,接连打死打伤十五六名战士.我排一名战士赶紧从上面下到地堡顶上,从射击孔中往里投手榴弹,将其火力打掉.这个地堡比较大,中间是实心的,里边有环形的坑道,并通着城内,炮击和手榴弹都没能彻底消灭敌人.敌人非常顽固,后来又向外射击,我们从城墙里面进去把敌人消灭了.
下城部队开始遭到敌人猛烈反击,打得很激烈,但很快就把敌人打垮了.城墙内有很多楼房,有些敌人占据楼房的上层,用火力封锁突破口.我的机枪弹夹被射来的子弹打坏了两个,步兵组有人负伤.城内我连战士迅速向敌人发起攻击,消灭了这些火力点.
80团是两个突破口,北面是2营5连,攻击通济门.我们怕被前面5连的爆破所伤,前进40多米,占领一砖砌的工事后,就停止了前进.我把机枪架在工事上面,向北扫射,掩护5连登城.大约10多分钟,5连就上来了.我们很快下城,一块往里打.
后续部队源源不断地进城投入巷战.
打进去后,敌人反击就弱了.我们追着敌人,向东北方向发展.
庆成门(东城西门)附近,是25师73团的阵地,2营5连主攻,3营7连助攻.炮击开始后,埋伏在城墙上的山炮对着庆成门敌人火力点连连发炮.
刘德和老人说:我们与敌人炮阵地仅一河之隔,看得很清楚.我们2炮分工打敌人炮阵地,但开火时出现故障,炮栓顶不进去,卡住了.紧要关头,敌人的炮开火了,一炮打过来,由于慌乱没有打中我们.我们3炮炮长姜俊反应很快,赶紧把方向一调,一炮打过去,把敌炮干掉了.
73团城墙上的十几挺机枪,居高临下,打得敌人在城墙上立不住脚.
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73团5连开始涉河爆破,在庆成门西侧一举突破成功,登上了城头.5连迅速投入城内战斗,打垮了敌人数次反扑.稍后,7连也爆破成功,突进城内.很快,73团3个营全部投入巷战,一起向前挺进.
在80团和73团之后, 77团、81团、75团、74团相继攻入城内.
晚上9点左右,正当77团积极向前发展时,团长王昆不幸中弹牺牲.
按照预定方案,攻城的各路大军由西向东横扫.25师沿东关大街南侧向东门和东南方向的敌指挥所奋勇穿插,27师向正东和东北方向猛攻,26师77团沿东关大街向东挺进.
国民党军顾此失彼,节节败退.
212旅指挥所内,陈金城、张天佐面色沉重,默默无语.面对不断逼近的解放军,他们已毫无办法.
27日凌晨1时左右,满身灰土的汪安澜、李友尚、陈霖等人闯进来,惊慌失措地说:"西大街附近发生激烈巷战,请师长马上转移到东门外打蛋厂去指挥,等待援军解围."李友尚说:"司令官所率援军,先头部队才到益都."他们半天无语,都心知肚明,靠援军解围已是不可能的了.张天佐打破沉默,说:"这里离仓上50里,我们现在集结一些部队,冲出去到仓上等待援军,还有一线希望."仓上在潍县西南方昌乐境内,是张天佐的重要据点."事到如今,也只得如此."汪安澜、李友尚、陈霖都同意张天佐的意见.于是,陈金城决定向仓上方向突围.
凌晨3时左右,陈金城电告济南"绥署":"战局危急,拟即向仓上转移,希即转饬青岛方面即时派飞机来潍县掩护突围."
陈金城、张天佐等都换上士兵服装,进行了化装.
天还不亮,汪安澜、张天佐即组织部队从东门的狭小通道向城外据点运动,准备待飞机到达时开始突围.同时,命令部分部队坚决抵抗,掩护大部队突围.
天刚亮,掩护突围的大约20架飞机陆续飞临东城上空.汪安澜、张天佐即率领突击部队在飞机的掩护下由东门外向东南冲去.陈金城、陈霖、李友尚率部队随后紧跟.
为了掩护其行动,国民党军释放了烟雾弹,大半个城墙被笼罩在烟雾之中.
国民党军拥向东门.东门被砖石水泥封闭,只留一窄道,通行速度太慢,造成严重堵塞.大批国民党军官兵从城墙上扯着布和绳子下城,很多人直接往下跳,场面极为混乱.现住在潍坊市潍城区的郭池老人,当时是国民党潍县城防指挥部的一名上尉书记.他当时不敢直接从城墙上往下跳,情急之下,扯住城墙外侧的一根铁蒺藜跳了下去.到现在手掌上还留有明显的疤痕.
城外西海部队用重机枪向突围的敌人扫射.炮火也开始向东延伸,炮弹在逃窜的人群中连连爆炸.国民党军伤亡惨重,溃不成军,乱轰轰地往前涌.
在东门外张网以待的是西海独立1团和西海特务营.1团团部设在南胡住村,1营在北胡住村,3营在中上虞河村,2营在广文中学和教堂一带.特务营在2营的南面.他们根据聂凤智"虚留生路、在野外歼灭逃敌"的指示,早已认真研究了敌人可能逃窜的路线,将部队安排在离东城2到6里路的野外,利用河沟、崖头、坟堆等地形构筑工事,配备兵力和火力.4个营将东门外七八里的一片开阔地布置成了一个大网.敌人分几路撞进来,大网立即收缩.
战场上到处是冲杀声,"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冲在前面的国民党军有一定的战斗力,边冲边打,企图夺路而逃.西海1团依托工事,以猛烈火力,拦击敌人,将敌人打得晕头转向,死伤狼藉.
国民党军蜂拥着向广文中学和教堂方向的2营阵地猛冲.王相增副营长和王德才副教导员指挥全营奋勇堵截.4连连长不幸中弹牺牲.2排长梁凤高喊着"为连长报仇!"的口号,率领全排冲向敌人,打垮了敌人的冲锋.
团长兼政委杨家华迅速调整部署,指挥1营、3营和特务连向敌人出击,实施堵截.
部队全面出击后,团指挥所只有炮连和1个步兵排的兵力.杨家华和作战参谋唐玉礼、保卫股长于先春在这里掌握全面情况.这时,突然有几百名敌人向指挥所冲来.杨家华立即组织火力向敌人反击.当敌人冲到离指挥所不到200米的一条小沟时,杨家华亲自用重机枪扫射敌人.敌人冲上一批被打到一批,连续3次,死伤一片,其余的伏在沟里再也不敢动了.经过政治攻势,这股敌人缴枪投降了.
战场上,失去指挥的国民党军到处遭到西海部队设伏火力的袭击,惊恐万状.有的军官试图指挥士兵为其开道,但士兵已不听指挥,纷纷丢弃武器各自逃命.在一座拥挤的小桥上,一伙军官竟用冲锋枪打死十几个士兵,踏着他们的尸体夺路逃窜.
国民党军的飞机低空飞行,开始时还不断扫射、投弹.有的炸弹投在自己的队伍中,吓得军官太太们到处乱钻.据当时的西海特务营副排长,现住潍坊军分区第2干休所的韩守智老人说,后来敌机根本分不清敌我,不敢再投弹、扫射,投下一些小包包,打开看,里面是馒头、窝头和急救包.
1营2连炊事班长秦玉圃带着几名炊事员去前沿送饭,正遇到一股敌人向东逃窜.他们持手榴弹和扁担冲向敌群,将80多名敌人全部俘虏,缴获机枪4挺.
位于东城外东北部设防的9纵26师76团和城南的鲁中部队也向逃窜的敌人压过来,投入战斗.一部分国民党军从东城东南角跳城突围,被鲁中部队拦住,一举歼灭.
前面国民党军的冲锋被打垮后,后面的国民党军官兵纷纷丢掉武器,放弃抵抗.解放军战士持枪站在高处,不断地高声向敌人喊道:"我们优待俘虏,放下武器,往前走!"成群的国民党官兵在解放军战士指挥下,排成纵队,高举双手,拍着手前进,向东撤离战场.
枪炮声逐渐停止了.
麦田里,到处堆满了武器、弹药和各种物资,还有许多国民党军官家属丢掉的包袱等物品.贬值的国民党法币到处飞扬.
战斗仅仅持续了1个多小时,西海1团共歼敌3500余人,其中俘敌3000多人.缴获60炮10余门,重机枪22挺,轻机枪100多挺,其他枪支2200多支,子弹5万余发,以及大批其他物资.
西海1团是地方部队,没打过大仗,装备较差,这次意外发了横财.
刘子坚老人,当时西海1团政治处宣传股长,现居上海.他说:我团以极小的伤亡,转眼之间缴获这么多武器,大家做梦都想不到.我们每连配轻机枪6挺,每营重机枪4挺,60炮4门.排以上干部全换了美式、日式短枪.全团土造枪全部淘汰,真是干净彻底.战士们骄傲地说,这下装备敢和9纵比!5师、6师(胶东军区部队)都不如我们啦.当天傍晚,我团奉命打寒亭,一路上大家异常兴奋,情绪有些嚣张.
当时是9纵教导团2营5连连长的解经纶老人说,打东城突围之敌,纵队首长有指示,让地方部队发财,有意装备他们.
这时,城内战斗正在进行.
75团从73团的突破口进城,顺着城墙先往南,然后向东打.
当时是75团1营2连连长,现住无锡27军干休所的赵连基老人说:
我连在最前面.1排的1个班在城墙上,两个班在城墙下,顺着城墙向南然后向东发展.3排紧随其后.城西南角有一个晒粪场,是专门收集城市粪便,晒成粪干,然后卖给农民作肥料的地方.因天还没亮,看不清,1排不少战士陷到了没膝盖的储粪坑里面,弄了一身臭粪.晒粪场往东不很远,有一个染布厂,院子里面有很多大水缸,半截埋在地里,半截露在上面,缸里有水.天亮时,部队发展到这里,一些战士围上去洗手,或擦洗身上的粪.不料,缸里不是水,是硫酸.发现不好,马上制止,但是已经晚了.不少战士被烧伤,有的战士手上的皮全脱落了.
南门(鸣凤门)这时还有敌人.经过激烈交战,我们占领了南门,缴获敌人1挺重机枪和1门炮.战斗中,2班副班长腹部被敌人机枪子弹划破,肠子马上露了出来.他左手托抱着露出来的肠子,右手持冲锋枪向敌人射击,继续向前冲锋.我发现后,命令他立即停止战斗,撤下墙去.他顺着墙边往下跳,脚刚着地,肠子全出来了,撒了一地,很快就牺牲了.2班副的名字已记不得了,只记得他一贯作战勇敢,曾多次立功,是我连的老英雄.
东城北部国民党军的抵抗相对弱一些.80团一路冲杀,27日拂晓时,已靠近城东北角.这时,1营遇到了麻烦.在搜索敌人的巷战中,他们经常遭到敌人机枪火力的袭击,伤亡几十人,但搞不清敌人火力点在哪里.从射击的角度看,敌人应在城墙方向.城墙顶上的敌人已被肃清,估计城墙中部可能有敌人的暗火力点.1营营长宋保田命令部队停止前进,派1连6班和1个机枪组到城墙外顺墙搜索.搜索小队从东门北面拐角处出城墙,顺墙向北侦察.刚前进几十米,敌人机枪突然打过来,6班长和前面几名战士牺牲了.后面的战士赶紧隐蔽.机枪组长于光普转身的一瞬间,两颗子弹打在他背部两排子弹带的交叉处,上面一层打透了,子弹头蜷在下面那排子弹带上.他感觉象挨了一锤子,但没受伤.这时,发现敌人的暗堡在城墙的半腰处,里外都有射击口.很快,营长派人从城墙顶上放大炸药包把暗堡炸掉了.
巷战打得最激烈的地方是东门附近的三官阁.27日上午10点多钟,73团3营向敌人这个最后据点发起攻击.
三官阁位于东关大街东端,距东门不到百米,是一座两层楼阁,也是这一带的制高点.阁下修有一个大地堡,向西封锁东关大街;阁上修有4个堡垒,配备4门山炮,3挺机枪.国民党军依托工事顽抗,对攻城部队威胁很大.9连首先借民房掩护靠近了敌人.先是9连战士和被俘的国民党军官喊话,令敌人放下武器.在敌人继续顽抗的情况下,3班战士郭宝堂、谭洪业迂回到阁的南侧进行爆破.两包炸药,炸得敌人惊惶失措.接着,郭宝堂用手榴弹打掉了阁下地堡里的敌人.9连战士乘机搭肩往阁上爬.1班副班长邵德文、3班副班长朱福仁、3班长刘纯首先突上三官阁.敌人端枪从堡垒中冲出来,邵德文用冲锋枪将敌人打倒.然后,他们隐蔽在一旁,向敌人喊话:缴枪吧,缴枪不杀!阁顶的40多名敌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迫向9连缴械投降.
这时,7连从南面杀过来,消灭了三官阁东面的30多名敌人.
7连是有名的"常胜连".进城后一路冲杀,异常勇猛,连续攻克敌人5个固守点,俘敌500多人,缴获重机枪4挺,小炮4门,轻机枪20多挺.
27日11时,73团占领东门,东城内国民党军全部肃清.
这时,整个战场只剩下东城外北部则尔庄村南一集团地堡的国民党军1个连还在负隅顽抗.在26师78团的政治攻势下,守军于下午4点左右缴械投降.至此,战斗完全结束.
俘虏于27日当天由事先组织的战俘管理处接收,被押往潍县城东北部一带村庄.
第二天,在查认国民党军重要军官的过程中,一个身着士兵服装的矮胖子,主动承认自己就是整96军中将军长兼45师师长陈金城.此后几天中,整96军少将参谋长兼45师参谋长李友尚、整96军少将副参谋长万壑涛、212旅少将副旅长杨健、保8旅少将副司令申集安、8区自卫总队少将总队长屈宴宾、整8军少将政工处长周军凯等6名少将和19名上校、28名中校、80名少校先后被查出.据查,汪安澜、陈霖等少数军官漏网脱逃.
查找国民党山东第8区专员兼第8保安总队总队长张天佐时,遇到一些周折.先是在俘虏中找到了自称张司令勤务兵的人,由他引领在战场上找到了1个长着大胡子的尸体,经甄别是第8保安总队副总队长张髯农,而不是张天佐.然后又费很大劲在战俘中查出了张天佐的勤务兵,才得知张天佐已被击毙于东城东门外西上虞河村外.在他的带领下,找到了张天佐的尸体.为了慎重,专门请与张天佐熟悉的乐道院医院张汉民院长到现场进行了确认.
张天佐,寿光官家庄人,死时43岁.他一贯与人民、与共产党为敌,大肆残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被杀者达数千人,民愤极大.这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地头蛇"被击毙,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陈金城被俘后,曾反复说:"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强","想不到你们竟是这样正规","像潍县这样的工事,在我们看来,是不可攻取的,但你们却很快攻下来".还说:"你们的战术发展得太快.我们用围墙碉堡,你们就有攻打围堡的办法;我们用地堡战术,你们就有攻打子母堡的战术."
他的确没有想到.此前,除了胶河战役他的211旅东援时被全歼,他从来没有与解放军正面交过手,"这是头一回".他脑子里,解放军装备低劣,缺乏攻城经验,只靠人海战术取胜.潍县战役刚开始时,他对部下说:"不用怕,共军只能打游击战和运动战,不能攻坚."他很长时间一直认为,山东兵团攻潍县城是虚张声势,目的在于围城打援.
不仅他没想到.比他精明、见多识广的王耀武也没有想到,苦心经营多年的潍县城防,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垮掉.
至于失败原因,潍县国民党特务向南京的报告中称:"最高指挥犹豫寡断,且无决心,无应变准备,临时慌乱无策.部队军纪松弛,气懦怯战.地方部队战力胜国军,但遭受岐视.部队不顾民艰,不惜民命,以致民怒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