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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10-04 07:02
鄌郚总编

陈官俊妻丁氏墓志铭

    陈官俊妻丁氏墓志铭
    ——诰封一品夫人丁夫人墓志铭
    【潍县刘鸿翱 撰】
    诰封一品夫人丁夫人,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陈伟堂之妻、翰林院编修介祺之母也。夫人,卫守备治平公女,幼娴闺训,父母期择贵婿。伟堂十九岁,领嘉庆庚申乡荐,遂媒定焉。于归妆奁丰盛,悉毁于火,夫人毫不置意中,惟佐伟堂昼夜攻苦。戊辰,成进士,用庶吉士;己巳,留词馆。
    侍太翁、太夫人寓京第,能承姑舅欢。舅即世与姑同卧起十八年,姑一日离夫人不适,夫人亦一日离姑不安,可不谓孝乎?视犹子如己子,季弟妇卒,遗子女八人,依伯母为母,饮食、衣服均一若忘其无母也,可不谓慈乎?妯娌中,独任操作,宾客至,馈馔皆亲手调,伟堂山西学政归,始以媪婢司烹饪,针黹犹夜至三鼓,可不谓勤乎?衣浣濯,冬无轻裘,夏无细葛,礼服惟家庆乃一服,京中达官遣仆妇候问,骇愕不辨,为夫人可不谓俭乎?
    易之暌象,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伟堂置妾二,夫人终始无间言,太翁在时,尝对余称夫人贤,太夫人亦以是为夫人所难也。
    太夫人寿逾九旬,夫人虽妇犹女,闻殁时,右目不瞑,盖以不得终养为憾。介祺泣告余曰:“吾母依吾王母膝下,一生不敢自逸。”余曰:“位不期骄,禄不期侈,非独丈夫为!”然自古闺阃中,富贵骄侈有能相夫子、仰事俯畜兼不妒忌而逮下者,与夫人之所以为全德也,是足庇荫后人矣。
    生于乾隆四十七年九月十二日寅时,卒于道光二十八年四月初五日巳时,得年六十八岁。子一介祺,配李氏,广东布政使诸城李方赤公长女。女三:长适原任云南大理府知府南皮张秋艇公讳志廉长子、原任通州训导名蕃育,故;次适原任湖南粮道胶州孙望山公讳汶三子、附生名彝炳;三,侧室□氏生,许婚原任四川知县臧公讳某第几子、名某。孙二人,长厚锺,聘余孙女;次厚滋,聘道衔武昌府知府永清刘晓川公名源浚长女。孙女一,待字。以道光年月日葬于某原之圲,余以姻故,素敬夫人,则余宜铭,铭曰:
    呜呼夫人!胡尔竟亡?伟堂悼祭,其词颇详。
    中云:劝余服官之首洁兮,妾何羡乎华裳;
    劝余结交之首正兮,勿比匪之致伤;
    余读至此亦彷徨。
    是不惟孝慈、勤俭,留坤范于闺房,
    实能明大义,戒君子之德行。
    苟如所戒而勿失,夫子于何之不臧?
    呜呼夫人!
    朝廷命妇之良,
    真无愧凤诰与龙章。
    于以志之,铭幽藏。
    (潍县郭氏名君同字孟和一字龢黼号沔亭桐荫楼松筠百咏斋主人点校于 2013-10-01)
    附:       陈介祺《哀  启》译文
    不孝之子介祺深感罪孽深重,因侍奉母亲不力,不能慎重对待母亲的服药饮食,以致母亲于四月初五日十时许,永别不孝之子介祺而与世长辞。呜呼!悲痛啊!不孝之子扪心自问,罪不容于死。呜呼!悲痛啊!
    母亲于癸卯年春天,曾服用魏增容大夫所开药方,用黑铅煮水为引子,致使下体凝聚血块,呈现既象痢疾,又象腹泻的病状。因下气逐日严重,形成便秘腹结。从丙午年中秋后,用医药调理,渐渐地病情减轻,几乎痊愈,精神也 见好,尽可以支撑身体,脉象也逐渐平复,只是胃腕腹胀没完全好。今年二月十五日,家中姓白的老保姆推荐了一位 姓贾的老大夫实施按摩,腹胀稍稍感到活动,便未再服药。在三月十二日晚间,流出淤血两小盆,其中还掺有些许新血。不过这种按摩只能促使腹中积物排泄,却不能促使腹部平缓正常。以致气血两虚,日益脾弱,手足发胀,脉象更差。到月底经过极力劝阻,才不按摩。改服张孝廉的葠术药方(“葠”音shen “参”的异体字)用量四剂,很见效。因为肌肤浮热,又服用地骨皮,症状减轻。到初二日晚上,察觉脾火虚热,本应将人参黄连一起服用,却误以参术剂 试着加入黄连三分,到半夜时分服用。次日清早天还没亮,我到窗外问保姆母亲的情况,她说母亲睡眠还算安稳,于 是我就返回屋内继续睡觉。到日出之时,再起来前往探视。发现母亲胃口不好,而且腹痛非常厉害,不可忍受。我马 上后悔可能是黄连惹的祸,急忙让母亲服用姜汤才感觉好一些,不过微痛仍不能停止。晚上张大夫从良乡赶来,让母 亲连续服用参术剂加上附子三分、干姜一钱,有些效果。初四日早上,又加丁香,服用后疼痛稳定,可以安睡。后饮 用米汤二三次,效果不错。正当希望母亲能够痊愈时,不料到晚间八时许,母亲腹泻一次,腹内隐隐作痛,半夜时竟然不能说话。拖延到初五日上午十时后,终抛弃不孝之子而与世长辞。呜呼!悲痛啊悲痛!跪伏怀念!
    母亲生性孝顺,自幼为外祖父母所钟爱。不出户庭,二十一岁时出嫁。当时我父亲家已经是家计中落,我祖母和诸多妯娌都打水做饭,从事家务劳动。就像我的祖父非常钟爱祖母一样,我父亲尤其爱护母亲。母亲嫁到父亲家里一 个月后,就自己去除所佩戴的美丽的首饰,随同姑婆操持家务,大家都感到挺诧异,认为母亲是个贤惠的儿媳妇。母 亲平静得好像是贫苦家庭出身的女子一般熟练地操持家务。我父亲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在家昼夜苦读,吃饭时从墙 上的通口将饭递进去。母亲不论寒暑,往来送饭,风雨无阻。父亲往往留宿词馆,母亲随身侍奉。有时翁姑等亲戚来 京暂住,接待安排事宜皆由母亲一人负责。其勤劳程度等于往日两个姐姐和家中老佣人的好几倍。翁姑等亲戚的早饭 晚饭和师友们的饭菜也都由母亲操办。母亲晚间还手挑油灯为子女们缝衣做鞋,动辄就到四更天也不知疲倦。
    己卯年我父亲任视学到山西官邸后,才开始不做仆妇的饭。自辛卯年我祖父放弃养育之日,我母亲即移出侍奉我祖母,与祖 母共起居,承接老辈意愿无微不至。凡是祖母所想办的事情,即使极其繁琐,母亲也必定身先左右,虽说不再亲自做饭,但是对祖母的每餐饮食,母亲必须亲自把关才安心。祖母也非得经过母亲把关后才放心地去吃。庶母 张宜去世后留下一个妹妹,九叔母去世后留下的八个子女,都由母亲抚养。疾病痛痒,照顾周到,饮食均衡,衣服手裁。每次裁剪衣服,每人一件,往往一天忙到晚。三个妹妹中年龄稍大的,都和母亲共同起居,母亲爱她们超过亲生 儿女。亲自教导她们礼仪,教授针线活,辛劳备至。近六七年前,还没有婢女同室,夜里母亲都是等到各个妹妹睡着后,关门挑灯亲身劳作后才入寝。由于长期劳累的缘故,母亲身体一挨着枕头就感到非常疲惫,整夜都辗转反侧睡不 安稳,算来已经二十多年了。每天早上睡醒后,总是感到不能翻身,好像力气都用尽了的人一样,只有让人长时间捶 打按摩,才能坐起身来。等到洗漱后,像往常一样,又是一整天不停歇的劳作。如此四十多年,久已病入膏肓了。
    我祖父治家非常严谨,母亲兢兢业业,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亲力亲为。因此,对于母亲的贤惠,祖父的感受最为深切。虽然操持家务非常辛苦,但母亲从不少许怠慢,所以赢得格外的爱戴。我小时候常常待在祖父身旁,他常常用母 亲的贤德教导我,让我以母亲为榜样自勉。祖父去世后,母亲与祖母共同生活十八年。祖母精神强健,思虑周密,没 经过多少艰难,到老了也没改变。表现在即使极小的事情也必须亲自筹划检点。母亲唯恐祖母心力劳累,总是代为祖 母操劳,即使委屈繁重,也不肯推诿。儿女以及侍女等亲眼看到母亲劳累过度,想分担一些,母亲向来不允许。请她 稍微爱惜一下自己,她就回答道:“只要祖母在我就是子辈,不可以说我是老辈,又怎么能够说什么衰病,说什么辛 劳呢?而且你们的祖母九十多岁了,精力旺盛,尤其值得爱惜。稍有不安的话,我的罪过大啦!你们不要再多说了。”凡是遇到庆祝生日或是时令节日,母亲就更加劳累。丙午年以前,虽然母亲虽然抱病,但是还能每天起来到祖母房间。到除夕之前,经过治疗有少许好转。母亲看到祖母操持忙年事宜,心里感到极度不安,就在卧室中指导眷属做菜肴蒸食,撑着久病刚见好的躯体又劳碌了许多天,以致旧病复发。从此不能出户,不能经常下地,只好常常差遣人到祖母 身旁关心其起居衣食,嘘寒问暖。平时及庆贺之日所做饭菜,都要先问问祖母想吃什么,祖母因为年龄大了,牙齿短缺,饭食必须细烂,于是母亲就让人把肉菜切得细碎,并将做好的菜肴送到床侧尝尝,然后才让祖母吃。母亲临终前 一日中午,吃了些稀饭后感到好些了,就让我请祖母到枕头边,先向祖母请安,然后谈到病重气数将尽,声音轻微, 委婉详尽。母亲左右一圈围着的人听到后都哽咽了。而等到家父来探望母亲的病情时,子女们也都围在她身旁,母亲 却没做什么嘱咐,至死竟然没说一句话,只有右眼微微张开一条缝。这都是因为侍奉祖母的志向未能终了,怀念祖母 的心愿虽死也不能忘怀呀。呜呼!悲痛啊悲痛!
    回想母亲自从侍奉祖母十八年来,没有到家父以及儿子媳妇的房间,也没有私下把哪怕是一种食物、一件衣服给儿子媳妇或者孙子孙女。母亲纯粹的孝义似乎是天性所成,心中只有祖母,其他的没有闲暇顾及。就像古代纪传所称 颂的贤良母亲一般,后世的读者即使能详细地知道她们的事迹,也不能知道其中隐藏的细微之处。我侍奉母亲身旁三 十年来,通过最细微的观察和体会,得知在母亲纯厚的性格和坚韧的行为中,隐藏细微无所不在,就如同毫末纤细无 所不在,虽然心里明了这些,却不能从口中明确说出,真是具有古代圣贤所不能超越的风采。呜呼!真是已经到了极 致啦!母亲的高尚品德已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无奈老天不能延长母亲的寿命,而使得母亲身心劳累,为侍奉祖母,治理家务而尽心尽力,以致重病不起呀。呜呼!悲痛啊!
    母亲一生克勤克俭,没穿过什么新衣服。虽然因身份尊贵也 有礼服,但除非有事从来不穿。平时在家总是穿粗 布衣服,就好像洗了多遍的,棉衣也多是半旧的。冬天没有狐皮大衣棉袄,夏天也没有细麻轻纱衣衫。当朝廷派人来 慰问太夫人和夫人的起居情况时,太夫人年龄大,一看便知道;而夫人则在众多妇女中不能辨识,从多种情况看,这 并不是笑话。母亲对此则说道:“这些小人知道什么呢?要知道人的可贵不在锦绣,我自己珍惜我的幸福呀!”母亲 每天首要的是照料祖母的两顿饭和我父亲以及钟爱的孙女饮食;其次是照料曾在私塾读书的各位孙子的饮食。这些饮 食都在祖母的房间里分配到各个房间,然后母亲才和各位妯娌及儿媳妇们分吃剩下的饮食,虽然已是残羹剩饭,也从 未增加一味饭菜,直到母亲生病后依然如此。大家极力劝她不要这样,她则说道:“我就喜欢吃家常饭,不喜欢大鱼 大肉啊。”处理母亲后事时,母亲床席下没有厚垫子,没有绸缎的被子,搬开竹片床垫时,只有一床用了数十年的粗 茧破被和两床布褥子而已。来帮助办理丧事的亲戚朋友见到后无不流泪。呜呼!悲痛呀悲痛!
    我到底应该如何做人呢?我自幼常见到母亲勤俭自苦,长成少年后每天都看到这种状况而感到心中不安,总想着为母亲哪怕是添置一件衣服,做一顿好饭呢。但是每当这时候,就会遭到母亲的呵斥,并让我站在一旁对我说:“你 们看到我节衣缩食自苦光景,那就好好做人,胜似给我添置衣服食品。”可惜我这不孝之子没有学到什么学问,也没 创立什么事业,竟没有一样可以慰藉母亲的苦心。广而思之,愚笨男女保养身体是为了不可达到的私欲,求索衣食是 为了养生之道。现在对母亲不仅不敢用衣服饮食进献,而且不敢深入地说话。自己痛恨的是二十多年来直到今天,这 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虽说博取科第功名,稍稍可以慰藉母亲苦心,可是对我母亲自身而言,究竟又有什么 好处呢? 呜呼!悲痛啊悲痛!
    如果不是母亲生我这个不孝之子,我怎么能够穿衣吃饭呢?而母亲生养了我,为何却到了这种连穿衣吃饭都不能养活母亲的地步呢?我又有何脸面穿衣吃饭呢?即使我死了又怎么能有益于母亲的身体呢?对于这种终天的遗憾,所 有的人都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我的这种终身遗憾却如此独特呢?况且我未能谨慎地观察药饵,以致母亲虽然久病却 无大碍的身体,仅仅因为很小的药量病了两天竟然与世长辞了。我真是不配做人,不配做儿子,为天地所不容,愚贱 所不齿呀!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救赎呀!呜呼!悲痛呀悲痛!母亲去世后,祖母和父亲看到我过于悲痛,所以我不敢 不保存这一丝气息,效仿母亲生时孝顺祖母的心意,以便让祖母和父亲稍稍安心。呜呼!母亲虽死不还象活着一样吗?而我即使不死还能算活着么?老天为什么不让我死而让母亲活着呀!呜呼!悲痛呀悲痛!
    我现在暂时把母亲的灵柩安放在广安门内宝应寺的正厅中,父亲要求我内外料理丧事,等定下丧期再从京城把母亲的灵柩用车送回老家。由于母亲的墓穴还没有安顿好,我不敢不苟延待罪之躯,深怕什么知识都没有,勉为其难办 理大事。跪伏乞求仁慈宽容,给以教谕鞭策,使不孝之子稍稍地免去罪孽,不致失之于不胜哀感。母亲性情纯厚,品德高尚,昭然在人耳目。我不学无术,不能称道于万一,想起来心痛得不能握笔,忍着眼泪跪地书写,语无伦次,万望垂怜见谅,不胜感激涕零之至。
    哀子陈介祺跪拜恭谨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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