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
文 / 肖金光
清朝年间，在我们村子里有一个人，因他辈份高，在家排行老三，自年少起，乡人们都约定俗成地称呼他为“三老头子”。
那“三老头子”的老婆一辈子子没有开过怀，到老年来就是老俩口子相依为命地过日子。为此，村里人时常背后叫他“绝户头”。这事儿有那好事者说给老人听，没成想老人只是哈哈一笑，从没往心里拾。别看“三老头子”家里没有一男半女，可过起日子来照样是能干勤苦，精打细算，身上也没有喝酒，赌钱，抽大烟的斜毛病，可就是爱好喝茶，在邻近七村八庄里很出名。
说起这“三老头子”爱喝茶的事儿，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在那沏茶的水上。他所用的沏茶之水，必须要用午夜之后水井里的第一桶水，而且还必须要用陶瓷罐儿盛，烧水用的柴火还得要用细木棒子烧。用他自己的话说，用这样的水泡出来的茶才会醇厚爽口，有真味儿。
村子里的那口水井就在他家墙南的圩子墙根下。每天清晨打明的鸡叫第一次，“三老头子”就会准时开门，手提着两个陶罐去打水，因而他就成了村子里每天第一个打水的人。上午自坡里干完活回家，别事儿不干，先去架上燎壶，找来细木棒子烧开水，小心地用开水把那茶壶烫一遍，再把茶叶按着定量放进去，冲上热水泡着茶，转身去拿来马扎，安安稳稳地坐在茶桌前，这便有滋有味地喝起茶水来，五冬六夏，风雨不隔。一开始时，左邻右舍还都笑话他那穷酸样，可日子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有一年盛夏里的一个黑夜。鸡叫头遍，“三老头子”就起了炕。他瞅瞅外面黑絮絮地一片，便点上灯笼，手提着瓦罐就出了门，刚拐过墙角，迎面从井台子上扑来了一股浓浓的酒腥气。老人心里话：这是谁哈醉了酒，大老早地来打水啊！边心思着边走，等来到井台上借着灯光细细地一瞧，不由地列嘴“嘿嘿”地笑起来。原来是一只披着一身白毛的半大狐狸，正四爪子着地，嘴巴朝着井口趴在那里不动弹，那酒气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老人心里想：这肯定是只哈醉酒的狐狸精，看来是干草鸡了，想找水喝。他急忙上前把那狐狸挪到一旁，摇着杌辘头打上来一罐子凉水，又快步回家拿来了一个小勺子，小心翼翼地拔开狐狸的嘴巴，慢慢地往里灌了一些水，然后又把凉水往它身上撩了个遍。过了不长一会儿，那狐狸慢慢地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醉眼朦胧地瞅望着眼前这位好心的老人。直到天快明时，这才强撑着精神一步三摇晃地走下了井台不远处的南沟里。
转眼间，过完秋收，紧接着立冬来了。这正是一年四季中庄户人家最清闲的时候。每年这个日子里，“三老头子”都会去南乡里的塘吾集上挑些生果子来家，炒熟了再挑到附近集上卖，从中赚个三瓜二枣的，补贴家用，挣壶茶叶钱。明天又是塘吾集了，“三老头子”便约了后街上的大侄子，明早一块去赶塘吾集，也好路上作个伴。可谁知傍黑天时，那大侄子托人捎信说，自己肚子疼去不成了。第二天鸡叫头遍，“三老头子”先去井里打上水，这便扛上扁担捎着布袋独自一人上了路。等走到十里开外的方山脚下时，方才还是满天星的天空里，忽然翻腾起乌云来，伴着一阵狂啸着的西北风刮过，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这下“三老头子”可真犯了愁：这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连个避雪的地儿都没有，该如何是好呢！
正在老人进退不是，左右为难之际，忽见山坡上遥遥地奔来了一团亮光，行至跟前，那团亮光嘎然而止，从亮光中走出了一个白袍少年。就看那人靠的前来，鞠躬作揖，朗声说到：“恩公可还曾认得小生？” 听闻着来人的问话，老人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似得呆立在那里。
白袍少年微微一笑：“老人家，你可还记得今年夏天黑夜里救过的那个醉酒白狐吗？那只白狐正是在下。”
闻听此言，老人由不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狐狸精化作人模样的故事，先前曾经在乡人闲呱里听说过，可如今却真真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不免的有点惊怕。才待要说些什么，那白袍少年似乎早已看透了他的心思：“老人家莫害怕，我们狐狸家族也是善良之辈，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义。得知恩公突遇这糟糕的天气，家父特命小生前来，恳请你前往家府暂避风雪！”
眼望着此人那副彬彬有礼的气势，老人心里的恐惧顿时消除了一大半子，心里话：姑且别再考虑什么了，先跟着他去避避风雪着再说。于是紧跟在那白袍少年的身后，迈步踏进了那团火光之中，霎时感觉脚下生风，飘飘欲仙般地朝前走去。
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一个洞口之前。那洞口看上去不是很宽敞，可走进洞口顿感眼前一亮，就见洞中香雾缭绕，鲜花盛放，片片祥云不时地从头顶上悠然飘过，活脱脱得是一个别有洞天的妙境仙府。老人忐忑不安地随着那白袍少年朝洞府深处走去，远远地看着一个长袍束冠，道风仙骨的老者正站在那里笑脸相迎。白袍少年急忙说到：“那就是家父大人。”老人闻听紧走几步，上前抱拳施礼，诚惶诚恐地表示感谢！没成想那老者哈哈大笑：“老哥哥，表示感谢的应该是我，你救过小儿一命，我们全家人对你都感恩戴德。恩公赶快上座，梅儿快点端上茶来，让恩公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话音刚落，随即一缕沁人肺腑的暗香飘然而至，旁边闪出一位妙龄少女，手托茶盘，盈盈地将二杯热茶端放在两位老人的面前。老人小心地接过茶杯，未曾开喝，早有一缕香高醇厚，陶然若醉的茶香扑鼻而入，禁不住失声连连称赞说：“好茶！好茶！”
老者抬眼望来，面带微笑地频频点头：“恩公果然是识茶之人！实不相瞒，这茶名叫踏雪兰妃茶。是俺的先祖去京城替皇上的一位妃子治好了一种怪病后，被皇帝所赐。此茶树立秋绽芽，立冬采摘，其灵性高傲，饮之可延年益寿，乃世间罕见。恩公若要是喜欢，便可从我家茶园里移挪一棵给你，栽于家中，到时候找我小儿随时前去替你管理，保证能让你享尽这香茶之福。这也算是俺全家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老人听罢，连忙起身下座，叩谢相赠之恩！老者慌忙牵手扶起，然后吩咐下去，摆下酒宴，款待老人，洞府之中，笑声不断。
听村里的老人讲，他们听他们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古话说，当年那“三老头子”家的天井里，的确栽着一棵令人奇怪的树。那树春夏落叶，立秋发芽，冬天茂盛。采摘的树叶上锅焙炒，冲水泡透，味道颇有茶水香气，经常饮之，能治好很多病灾。据说那“三老头子”为人慷慨大方，每到冬天树叶茂盛之时，他就会多采一些，分发给村里的左邻右舍，权当茶饮。而他自己一直活到了一百多岁，无病而终。至于那棵怪树后来怎么样了，谁也说不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