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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0-11-25 21:37
鄌郚总编

杨家埠木版年画轶事

  杨家埠木版年画轶事
  第28期
  杨家埠木版年画始于明朝末年,繁荣于清代,至今已有四百多年历史。清代乾隆年间,杨家埠村已有“画店百家,画种上千,画版数万”之说,年画销售量每年高达数千万张,与天津杨柳青、苏州桃花坞并称中国木刻版画三大产地。杨家埠木版年画工艺精湛、色彩鲜艳、内容丰富、题材多样、乡土气息浓厚,其鲜明的地域特色与深厚的文化内涵,为历代文人雅士所关注。关于杨家埠木版年画的故事数不胜数,其中不乏与历代名人的佳话,光阴荏苒,物转星移,而他们的故事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
  本期撰稿:黄旭升
  主编:马道远 副主编:李海滨
  值班主任:王兵 美编:王蓓
  校对:代进(A01、A02、A04) 曾艳(A03、A07-A08) 封敏(A05-A06)-
  才子赵执信传画颜神镇
  年画《三星高照》
  淄博博山才子赵执信做客杨家埠,走时画店掌柜送了他四张杨家埠年画。回家乡后,家乡父老让他给瓷器上画画。他灵机一动,将带回的年画拿出,虽然被雨打湿残缺不全,但他用四张凑了一幅《四喜齐来》,杨家埠年画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颜神瓷上。
  赵执信做客杨家埠
  画店掌柜设宴招待
  淄博的博山古称颜神,人们把这里的瓷器叫做“颜神瓷”,能跟景德镇上的瓷器媲美。有一次,杨家埠村画店掌柜买回了一套颜神镇的茶具,仔细一端详:“咦?杨家埠的年画怎么跑到颜神镇的瓷碗瓷壶上去了?”壶上《四喜齐来》的画,真像杨家埠的年画《福禄寿喜》。
  传说,这画是由清代赵执信传到家乡淄博博山去的。
  赵执信14岁中秀才,17岁中举人,18岁中进士,后任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28岁时因佟皇后丧葬期间观看洪升所作《长生殿》戏剧,被劾革职。从此,他纵情诗酒、浪迹天下。
  一天,他冒雪来到杨家埠“西恒足”画店。掌柜一看大才子来了,便设酒席招待。赵执信被让在正面客席上,掌柜请了“浞阳”画师作陪,又热情地把赵执信十七八岁的仆人安儿拉上席来。
  三盅酒下肚,画店掌柜想出了个凑趣的酒令来:“咱们这虽说都是画庄稼人的画,可这画上有时也得编些文词儿啊。借着酒劲,咱就在赵才子面前献献丑,每人作一首打油诗,诗中必须说到眼前景物,还必须连上一件喜庆吉祥的物件。诗作成了,从我这店里挑选年画一张,这挑选的年画也得和诗连上。作诗不成和违犯了规矩,都要罚酒三盅!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捧场?”
  话刚说出口,另外三人齐齐地端起酒盅儿,一迭声地叫“好”。
  酒席助兴行起酒令
  四人各自挑选年画
  安儿常年跟着赵执信,这些酒令的事儿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再说,他早瞅上这店里的一张年画儿了。他喝了一盅,转眼看见窗外的老梅树上,落了只喳喳叫的喜鹊,便抢先站起来说:“大雪纷纷下,喜鹊翘尾巴。花开来做梅,媳妇娶到家——喳喳喳。”
  嘿,瞧小伙子这打油诗作的,眼前的景物就在窗外的院子里。喜鹊是喜庆吉祥的鸟,在年画里,寓意着“喜”。“浞阳”画师挑起了大拇指:“好聪明的孩子,快去挑一张你喜欢的年画吧。”不由分说,安儿几步走到挂画儿的墙壁下,把一张《连年有鱼》的年画抢在了手上,满座上哄堂大笑,安儿的酒令过关了。
  轮到“浞阳”画师了,恰巧,画店掌柜的小孙儿拉着玩具小车走了过来,两只小脚啪啪地踩着雪地,全不顾雪花落了满头满脑。“浞阳”立时就念起来:“中庭栽玉树,琼瑶满树花。步步踏玉阶,玉殿是我家——踏踏踏。”
  “好诗!”刚把诗念完,赵执信就高声叫起好来:“老画师真是锦心绣口,快请挑画吧。”“浞阳”画师也兴奋地红了脸,站起来向着挂画儿的墙下走去。坐在下首的安儿起身把他拦住说:“请教老画师,你这诗里喜庆吉祥的物件是什么,您老可是违犯规矩了,快吃罚酒吧。”
  “浞阳”画师哈哈大笑:“你们没看到那小童头上戴着遮风帽吗?帽子上绣的五福捧寿啊,五个蝙蝠围着一个寿字。蝙蝠在我们的年画里是寓意着福的,这不是喜庆吉祥又是什么?东家掌柜,今天这年画儿我挑定了。”说着就赶过去把墙上那张《三星高照》摘了下来。
  “浞阳”画师不但酒令过了关,还得到了一张向往已久的年画。
  画店掌柜把自己面前的酒先干了,瞅一眼“浞阳”画师,笑着念出诗句来:“转眼如昨日,光阴降秋霜。弯弯曲曲水,告别少年郎——长长长。”
  念完,站起身来要去选画。“浞阳”画师说话了:“掌柜,你这诗怕是要吃罚酒的,诗里要有喜庆吉祥的事物,你的在哪里?”画店掌柜却不慌忙:“这吉祥喜庆的物件就在你的胸前啊,没想到吧?”可不是,光阴如流水,画师早已年过七旬,颏下长起了秋霜般的胡须,杨家埠有一张《耄(猫)耋(蝶)富贵(牡丹)》的年画,那可是年画里最吉祥的样张啊。用手一捻胡须,画师自己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选一张《南极仙翁》为赵先生令尊和画师你美意延年吧。”画店掌柜把那张《南极仙翁》取了下来。画店掌柜也顺利通过了酒令。
  轮到赵执信行酒令了。雪下得越来越大,棉花朵儿般地直从天上往下落。只见他放下酒盅,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窗外的飞雪。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浞阳”画师和画店掌柜一躬鞠下去:“我替家父谢谢掌柜的美意了,我就选那张《鹿(六)鹤(合)同春》,安儿,快替我取下来。”说着,眼睛里竟然闪出了泪光。他紧踱两步,大声念起来:“太空降瑞气,改尽旧山河。都为不平事,化做千群鹤——多多多!”
  念完,他抢过席间的酒壶仰面喝了个净光。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心事,赵执信酊酩大醉。
  天渐渐黑下来,酒席结束了,雪还在下。
  画店掌柜好客,按照席间所选,每人送了四张年画。
  乡亲静候才子作画
  残缺年画凑齐四喜
  第二天赵执信和安儿告别掌柜回家了。
  回到颜神镇,镇上瓷窑遍设,乡亲们正在等着这位归乡的大才子给瓷器上画画呢。可是,人无全才,赵执信满腹经纶就是不会作画。他灵机一动,把画店掌柜送给他的年画让安儿拿出来。谁想一路上落雪打湿了行囊,那些年画残缺了不少,《鹿鹤同春》只剩了鹿,《三星高照图》剩下了献桃的喜童和五个捧寿的蝙蝠,《连年有余》剩了那俊媳妇,只有《南极仙翁》完好无损。这赵执信到底是大才子,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把它们凑起来不就是一幅《四喜齐来》,福禄寿喜,喜庆吉祥啊!”
  赵执信真的来过杨家埠吗?谁也说不清楚,但他确实写过一首诗:
  落叶将飞雨,窗前无奈听。
  客衣添几许,明朝宿寒亭。
  郑板桥暗访顿足留青竹
  年画《李逵夺鱼》
  郑板桥来潍县当知县后,听说杨家埠年画远近闻名,便乔装打扮去探虚实。一路上所见所闻皆让他惊讶,原来杨家埠会画画的人太多了。一路他不断顿足惊叹,后来,在他顿足过的地方长出一丛丛绿竹来,人们叫它“板桥竹”。
  乔装改扮一探虚实
  路遇孩童学了见识
  清代乾隆年间,郑板桥来到潍县做知县,听说杨家埠年画远近闻名,心中好奇,有心去跟杨家埠的画师比试一下,可又怕摸不准虚实丢了面子,不去吧,心里实在是惦记。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乔装改扮,独自来到杨家埠。
  郑板桥来到杨家埠村头,还没进村,迎面飞雪中走来了一个小孩童,脑勺儿后用红头绳扎着小辫子,草筐里背着捡来的柴禾?谁家的孩子这样勤劳,大雪天还出来捡柴禾。郑板桥走上前去一看,真是奇怪了,这小孩捡来的全是不粗不细的细柳枝。郑板桥弯下腰问他:“你不捡别的柴禾,专捡这样的柳枝干什么?”小孩回答说:“画画啊。”“难道柳枝还能画画?”郑板桥心下怀疑。小孩却奇怪起来:“你这人连打朽子画画都不知道。”
  原来,杨家埠的画师们作画打草稿不用画笔,而是把一些细柴枝烧成木炭,在纸上边画边改,他们把用木炭棍打草稿的过程叫做“打朽子”。这样打朽子不但节省笔墨,而且修改起来也省了不少麻烦。
  听这个小孩这么一说,郑板桥顿足叹息:“咳,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自以为饱读诗书,却从没听说过柳枝打朽子的事儿,今天算向这个娃娃学了个见识。”
  小童养媳学画入迷
  观察脚印忘记打水
  郑板桥正愣着,村里传来了吵闹声。郑板桥三步两步进了村,到近前一看,原来是婆媳吵架。那小媳妇看上去十四五岁,两条黄头发的细小辫儿摇摆在脑后,应该是童养媳,她的腿边有两只大木筲。听了几句后获知,原来到了饭点,这小童养媳到井上挑水,可迟迟不回,眼看着雪越下越大,饭也做不成,婆婆气得找到井台来了。小媳妇也一肚子委屈,边说边呜呜地哭:“都是你平时教导俺,要想当好杨家埠的媳妇,先得学好画画,要画好画就得什么都看仔细。你看井台上这些鸡爪狗脚印的,我越看越像你画的那些竹叶梅花。看着看着,不觉就入了迷,忘了打水。”嘿,这婆媳吵架原来是为了画画的事啊!郑板桥不觉又是使劲地一顿足,心里暗自惊叹:“这杨家埠确实厉害,小小童养媳也懂画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怕有人认出自己,郑板桥抽身躲进了一条胡同。正在这时,一个人推着独轮车走过来。郑板桥仔细瞧,车上推的全是水磨的方砖。雪下得大,车夫脱下棉袄把那一车砖盖住了。郑板桥就问:“你这砖干什么用,怎么这么珍贵?”
  车夫回答说:“画画啊。”
  “砖也能画画?”
  推独轮车的人说:“你没长眼睛吗,不会自己看啊?”说着推着独轮车走了。
  郑板桥抬头一看,胡同里屋山上、大门两边、影壁墙四边全是青砖做成的图案,狮子滚绣球、凤凰串牡丹,都活灵活现,还真是用砖画出来的。正看得入迷,一个醉汉走过来,冷不防把瘦弱的郑板桥撞倒在地。郑板桥大声责问:“你不会少喝点酒吗?”醉汉照旧大步流星往前走,只扔下一句话:“少喝?少喝了还能画画吗?”郑板桥还想跟这醉汉多掰扯几句,谁想醉汉头也不回地走了。
  醉汉画画全借酒劲
  画个李逵神气活现
  郑板桥正在疑惑着,老朋友杨五烈闻讯赶来接他。杨五烈把郑板桥领到家里,让老伴做年糕招待他。前几年为了争夺潍县城里坝崖风筝市场,杨五烈跟地痞恶霸打官司,郑板桥佩服杨五烈急公好义,杨五烈敬佩郑板桥秉公爱民,两人有了交情。
  这时,一人拿着一张画走进院子,刚进大门口就大喊大叫,向杨五烈请教画得如何。郑板桥走出屋来一看,那人画的是《李逵夺鱼》,李逵画得神气活现,真个是“黑旋风”跃然纸上。再仔细一认,不由得又是一顿足:嘿,这不是胡同里那个撞倒了自己的醉汉嘛!杨五烈大加赞赏,并要留下这张画,醉汉却不干了:“我喝了二斤老烧才画了这张画,没有酒劲儿鼓着,怎么画也画不出这样神气来。”郑板桥恍然大悟:原来酒是这样变成画的!
  正说着,杨五烈的老伴把年糕端了上来,不好意思地说:“糕早蒸好了,我光顾在厨房里琢磨糕的颜色,把你们给忘了。你看这红的枣、黄的米,配起来多好看。可红枣煮在黑铁锅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老一辈画师说得真对:红伴黄,赛新娘,黑伴紫,无人使……”话未说完,郑板桥一拍大腿站起来,连连跺脚:“原来嫂子连做饭都在琢磨画画啊,你们杨家埠怎么吃喝拉撒全与画画连上了呢?”
  一路看来心服口服
  顿足之处长出竹子
  郑板桥离开杨五烈家,打算返回县城。刚走到村头,看见俊媳妇扫出一片雪地在“打囤”,打囤是杨家埠的风俗,农历二月初一晚上或二月初二一大早,人们用豆秸灰画出粮囤的形状,祈祷来年五谷丰登,这天正好是“二月二”。打囤的一个人说:“我这囤怎么老画不圆呢?”另一个说:“画上欠功夫呗。别说你,就是县衙门大堂上的郑大老爷,不练功也难画圆。”郑板桥听了心中不服气,“六分半书”(指郑板桥所创书法字体,世人亦称“板桥体”)我都写得乱石铺街似的,还能不会画个圆圈吗?一会儿,打囤的人走了,他赶紧抓起剩下的草灰,撒圆圈画了起来。别说,任怎么画也画不圆,急得头上的汗都出来了。这时有两个人说着话走了过来,郑板桥赶忙躲了起来。其中一个人大声说:“这是谁家孩子打的囤啊,连个圈都画不圆,长大了怎么能画画?白吃了杨家埠的饭!”
  老哥俩走远了,郑板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没有办法,画几棵自己最拿手的竹子留在这村头吧。没带笔墨,他抓把豆秸灰就在地上撒起画来。他没练过这事儿啊,怎么画都不像,不画又不甘心,急得他在村头的雪地上连连顿足长叹,直到树梢上的老鸦归窝,才无奈地向县城走去。
  也许被郑板桥的虚心感动,后来,凡是他在村上顿足过的地方都长出一丛丛绿竹来,村头上、胡同口等,遍地都是,越长越茂盛,迎着风雪飒飒地摆动着。村里的人就把这竹子叫做“板桥竹”。
  “状元及地”摔出两个状元
  年画《状元及第》
  杨家埠“东大顺”因卖年画《状元及第》而门庭若市,店门口有高高的青石护栏,孩子们都喜欢在这里玩滑梯,并给这个游戏起名叫“状元及地”。潍县的曹鸿勋和王寿彭都玩过这个游戏,摔了个仰面朝天,全身着地,也都先后考中了状元,致使更多人前来验证。
  老辈人传说,杨家埠的“东大顺”画店因刻了一张《状元及第》的新画样而发了财,那画画得火红热闹:状元郎头戴宫花,身披红袍,琼林赴宴,跨马游街,真是平地一声春雷响。等这画印出来,画贩挤满了画店。孩子们也来凑热闹,天天排着队在门口的青石护栏上玩滑梯,一边滑一边高喊:“状元及地了!”这是借“及第”谐音的吉利。爷爷辈老了,孙子辈还在这里滑,大青石护栏被他们的屁股蛋儿磨得又光又滑。因为孩子们胆儿小,滑到底就赶紧用脚收住,整个人还是蹲在护栏最下端,从没有一个仰面躺倒在地上的。
  清朝同治年间,“东大顺”仍经营着店面。掌柜在私塾里念过几年书,“文人画”画得很有韵味儿,特别受读书人欢迎。一来二去,跟潍县城里的秀才曹鸿勋交上了朋友。曹鸿勋家里穷,住在城关一条小巷里,靠母亲卖些针头线脑过日子。他勤奋好学,1873年作为拔贡在刑部任七品京官。一次,他探亲回家。冒着鹅毛大雪,骑上毛驴到“东大顺”访友。中午,几杯酒下肚,脸红耳热,趁兴给画店掌柜写了一副“南唐诗老白居易,东海仙人蓝采和”的对联。
  曹鸿勋的字写得好,龙飞凤舞,一番笔墨挥洒后,酒劲上来了。这时,外面传来了孩子们的欢呼声。店掌柜说孩子们在玩“状元及地”。怀才不遇的曹鸿勋一下触动了心事,大步从堂屋里出来,直奔大门口,不由分说,趁着酒劲儿蹲上大青石护栏,从上面直冲下来,猛不防,高大的身躯一个仰巴叉全身倒在地上。孩子一起大声呼喊:“状元及地了!状元及地了!”这一跤把曹鸿勋摔得醒了酒,牢骚有什么用?发奋读书吧。从此三更灯火五更鸡地更加勤奋起来。
  过了几年,曹鸿勋中了状元。中了状元,家里要竖旗杆,达官贵人都来祝贺。曹家住宅窄巴,横量竖算,旗杆的石头座子得占对门邻居家的半尺地盘。对门却认死理儿,那半尺地盘就是不卖,并说:“半尺地盘让出去,以后我儿子若中了状元,旗杆竖在哪里?”
  人家就是不让这地盘,曹鸿勋家的状元旗杆只好缩了回去。
  对门家的小孩儿叫王寿彭,自小聪明,曹家争地盘儿竖旗杆时,他才四五岁,连哭带吵,天天缠着要去杨家埠玩一下“状元及地”。母亲拗不过,颠着缠过的小脚,和他走了二十几里路,好不容易来到了“东大顺”门口。她气不打一处来,抱起儿子使劲放在大青石护栏上。小孩儿一点儿也没防备,直从高处冲下来,一下就跌了个仰面朝天,全身躺在地上。看热闹的孩子们大声喊叫着:“状元及地了!状元及地了!”大人们却惊讶起来:这可是多少年来没发生的事了啊!
  事情就是这么巧,27年后,王寿彭进京赶考也中了状元。杨家埠村的“状元及地”又一次灵验。
  有人说王寿彭中状元是因为正逢慈禧太后大寿,一看到“寿彭”这名字,心花怒放,“寿比彭祖”啊!大笔一挥,亲笔点了王寿彭的状元。
  王寿彭写了一首打油诗,回答天下那些不服气的才子们:
  有人说我是偶然,
  我说偶然亦堪难。
  世间纵有偶然事,
  岂能偶然再偶然?
  这些“偶然再偶然”的事儿,也说着“状元及地(第)”的那一次灵验吗?
  都周南看病年画当药引
  年画《喜报三元》
  都周南是潍县的名医,看病方法有点奇怪,他用一幅年画当药引,先后治好了三个病号:胎位不正的孕妇、十几年打嗝不断的举人老爹、腰部骨节脱臼的陈府老太。至于为何要用年画当药引,他的说法是:“谁让人家那年画画得俊来。”
  连着捡拾地上年画
  怀孕媳妇胎位归正
  清代咸丰年间,潍县都家庄出了个名医叫都周南。因为医术高明,虽然住在荒郊野坡的小村里,可家门口天天像集市似的,都是请他去看病的人。
  这天,潍县乡绅陈介祺府上的管家来请都先生,陈府的老太太病了,卧在床上不能起身。赶车的伙计套上骡子拉着管家来到了都家庄。“轿达车”很是阔气,冬暖夏凉不说,那骡子走起来四蹄生风,又快又稳当。都周南正问着老太太的病情,又进来了塔寺庄村举人王凤翼家的人,牵着驴来请先生给家里的老爷子看病。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位乡下老汉,他说:“怀孕的儿媳妇肚子一阵阵的疼,三世单传的孩子怕是要出事了。”老汉家里少车无马的,是走着来的。都周南二话没说:“快走,先去看你的儿媳妇。”陈府的管家不干了:这事儿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都周南抬起眼睛:“管家着急了不是?”“当然急啊,看病还有不着急的?”“着急就用你的车吧,你这车快啊。看完了接着就去看老太太。跟着这位老哥哥下步跑,天晌午也到不了,还不得把老太太的病误了。”其实,都周南心里有数儿,这三家的病人谁都不是眉毛上着了火星子的急。
  管家心里这个气呀,可他不敢反驳,只好听从,连那乡间老汉也捎在了车上。
  举人家的老爷子呢,明天再说吧。
  乡间老汉的儿媳妇过门儿不长时间就有了身孕。这天全家人吃过饭,儿媳妇要去刷锅,家里人多锅就大,刷锅得使劲弯腰。这下不打紧,儿媳妇“哎哟”一声叫起疼来。请乡下郎中吃过不少保胎药,可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问明病情,都周南慢悠悠地说:“不用担心,按照我说的来,用个小药方就会好的。”说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在灶台上开了个药方儿:“杨家埠年画一张《喜报三元》,北公泰画店出售者最宜。”还“最宜”,自古以来谁见过这样的药方?可人家都周南是名医,只得照办。去杨家埠买画,来回几十里,怕是这病一天也看不完,陈府的管家着急啊。都周南说,着急你就帮着跑趟杨家埠吧,你那骡子拉的“轿达车”快。管家这个晦气啊,自认倒霉吧。
  年画买回来了,《喜报三元》上一只翘尾巴的喜鹊正向着画上的两个男孩“喳喳”地报告着喜事,男孩正拿着一粒香橼喂喜鹊。这画可是有讲究的,元宝呀,香橼呀,圆圆的石榴呀,都连着“状元郎”的那个“元”字。儿媳妇一见这画,紧皱的眉头放开了不少,谁不愿意自己生个画上那样的娃娃。都周南在地上找好了位置,让这媳妇把画捡起来放下,连着捡放十几次。开始的时候,病人疼得紧咬着牙关,捡着捡着就舒服了许多,浑身一场大汗出来后,没有了半点疼痛的感觉。
  原来病人是胎儿移位,要孕妇自身活动胎儿才能正位。为什么非得“北公泰”这张年画?人家这男娃娃是用胭脂烘过脸的,谁见了谁爱的俊。要是画成丑八怪,心里要生出戾气来,不宜胎儿发育。
  这一折腾,太阳落山了,陈府的“轿达车”只好先把都周南送回了家。
  年画药方令其傻眼
  老爹打嗝一下治好
  第二天,管家又到了都家庄,前脚后脚的当儿,举人家的也牵着驴来到了这里。都周南为难啊,先去谁家的好?他说:“塔寺庄就在进城的大路边上,顺路先去那里看看,看完后咱再去看老太太的病。”说完就出门上了陈府的车,举人家的牵着驴跟在后面,瞧瞧,这车又让他借了个正着。
  到塔寺庄一看,老爷子一刻不停地打着嗝儿,眼睛里憋得满是红丝,这病十几年了,平时打嗝,发作厉害时就“魔障”了。十几年前,举人王凤翼还是个穷秀才,天天四书五经地足不出户,家里的几亩薄地靠老爹种着。可天上的文曲星就是不点这王凤翼的名,考了十年,还是一领青布衫的秀才,老爹心里急啊。那年,王凤翼又去济南府乡试。放榜是在秋天,老爹一边嚼着窝头,一边用大车拉庄稼。就在这当儿,大路上跑来了一队人马,给新考中的举人王凤翼报喜来了。这下不打紧,老人一头从大车上栽了下来,一口窝窝头上不来下不去地噎在喉头里,自此他就开始打嗝,一打就是十几年,到处寻医问药,就是治不好。都周南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开个药方试试吧,随手就把药方写好了:“杨家埠年画一张《喜报三元》,北公泰画店出售者最宜。”这方子一写出来,旁边的陈府管家脸上像阴了天似的,转身走出去,叫上伙计赶上骡车就去了杨家埠。吃顿饭的工夫,《喜报三元》买回来了。
  举人老爷子一见这画,痴目瞪眼地看着,竟是半天没打上嗝儿来。正看着,都周南用足全身力气一下把他推了个转身,巴掌响亮地拍在他的后脖颈上,嘴里一声大喊:“还魔障不?”说时迟那时快,随着这声喊,老爷子哇哇地呕吐,咕咚一声倒在地下。王家人一阵慌乱,老爷子一会儿醒了过来,眼泪哗哗地说:“好了好了,就像是挑了十几年的扁担,这会儿才放到了地头儿上。”这杨家埠年画的药方还真是灵验。
  喜报三元看得兴起
  陈府老太腰病自愈
  给陈府老太太瞧病是几天过后的事儿了,都周南在陈府上连着住了几天。
  陈府老太太胖得很富态,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可就是躺在绣榻上直“哎哟”,看着都周南在近前,刚动了一下,就把手脚紧紧地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满头白发了还是贵妇人礼数,对着外人害羞。这里动不得,那里不能动,这病人可怎么诊断啊?请来的大夫郎中都是被她这样为难走了。
  都周南跟她熬上了,就是不离开。老太太要小解,四个丫环抬着把银便盆放进了被底下的腰那儿,老太太“哎哟”地喊着,脸色煞白,额头上滚下了汗珠来。这下可让都周南看了个正着,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有了,有了,到外面开药方吧。”
  陈府上讲究的是礼数,乡下郎中在客厅里给母亲开药方,儿子打着躬在旁边侍候:“先生,要磨墨吗?”都周南还没说话,管家一阵风进来了,“杨家埠年画一张《喜报三元》,北公泰画店出售者最宜”。说着就把一张《喜报三元》放在了都周南面前:“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一手,前几天多买了一张,让拉车骡子歇歇腿吧。”管家这几天心里憋气,总算找着了个出气的碴儿。
  没想到都周南哈哈大笑起来,拿起这画就往老太太屋里跑,进门就喊上了:“老太太,向你道喜啊,吉人天相,你的病不治自好了。”老太太抬头一看,哟,好漂亮的年画,娃娃画得这个俊啊,喜鹊好像听见了“喳喳”的叫声,通红的石榴裂开嘴地笑,榴开百子,还有什么比这更甜心的?活了快一辈子,高官厚禄,家大业大,盼得就是满堂儿孙的“喜报三元”哩。心里一激动,忘了那富贵作派的忸怩,急忙起身去接那张画儿,只听腰那里“喀巴”一声脆响,一阵钻心的疼后,哟,怎么就浑身舒服了呢?
  老太太哪里有什么大病?腰那里骨节脱了臼,这冷不防猛地一动,自己回到正位上去了。谁不知道骨节脱臼啊,来了十几位名医,可她硬是不让人家看自己的腰。
  告辞的时候,主人送出门来了。管家气鼓鼓地:“年画当药引子的郎中,杨家埠讲话‘老嬷嬷儿坐上满间炕,还真熬到份儿上了’。”他嘴里咕哝着。都周南不紧不慢:“谁让人家那年画画得俊来。”管家噎得直翻白眼儿,找不着话了。
  程砚秋买年画吐露遗憾
  年画《连年有余》
  年画《天女散花》
  京剧大师程砚秋到杨家埠买年画,乡亲们推选老画师杨万冬负责接待。杨万冬现印了一张《连年有余》,这画把程砚秋看得如醉如痴。杨家埠年画里有梅派的《天女散花》、荀派的《红娘》、张派的《西厢》、尚派的《昭君出塞》,唯独没有程派的戏,这令程砚秋感到非常遗憾。画师当时一冲动,满口答应要画一幅程派戏的年画,可一直未能实现。
  京剧大师挑选年画
  《连年有余》爱不释手
  杨家埠年画隔着窗棂吹喇叭:名声在外。1950年麦穗金黄时节,京剧大师程砚秋到杨家埠买年画来了。乡亲们高兴得过年似的,要见识一下这位京剧四大名旦的台下风采,专门推选老画师杨万冬负责接待程砚秋。杨万冬70岁了,是年画的行家里手,而且特别迷京剧里的程派腔儿,时常哼上几句。
  那时,村里还没有像样的办公室,杨万冬热情地把程砚秋让到自己的画店里,招呼老伴赶紧给程砚秋烧水泡茶。对于乡间那种烧树枝的小火炉,程大师特别感兴趣,非要亲自去看看,当他一跨进灶间,顿时愣住了。
  一张叫做《天女散花》的年画正贴在常年烟火熏呛的墙壁上。年画中手执花篮的天女眉眼生动、衣纹飘拂,正仪态万方地行走在彩云间。程砚秋一见,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畹华先生什么时候到这里演出来了?”畹华是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字,《天女散花》就是他创作的一出名剧。
  杨万冬料定程砚秋要买这张《天女散花》,他把画从墙上揭下来。程砚秋忙不迭地接在了手中,口中连声说道:“谢谢,谢谢了。”可杨万冬分明看见,程砚秋脸上有一丝遗憾的表情。
  喝过了几碗热茶之后,杨万冬立起身说:“程先生,请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着离开了客人。
  吃顿饭的工夫,杨万冬回来了,他把新印出来的一张年画送到程砚秋面前。原来,杨万冬家里常年支着印画的案子,印年画是说来就来的事情。杨万冬琢磨着:程大师在舞台上演的是旦角,那是美女的形象,肯定会喜欢年画里的“美人条儿”,他现印了一张《连年有余》。
  这画把程砚秋看得如醉如痴。画上的渔妇身材苗条,脸上的表情妩媚迷人,看得程砚秋爱不释手。杨万冬介绍说:“这是年画里画戏的绝招。画谚说‘七分身子八分脸’,说的是画人物脸和身上,都画大半个侧面,这样才是苗条妩媚的模样。”
  听了这话,程砚秋一下拉住了杨万冬的手:“咱们真是人不亲艺亲,怪不得说戏画同源啊。”原来程砚秋想起了一段令人难忘的往事。少年的程砚秋家庭贫苦,3岁时父亲去世,因生活所迫,在6岁时卖身荣蝶仙门下学戏。程砚秋13岁即成名角,那年,他声音“倒仓”,正赶上荣蝶仙急于赴上海演出,要他同行。这一去很可能就遭到毁掉嗓子的厄运。幸亏罗瘿公怜惜他的才华,拿出700块大洋替他从师傅那里赎身,才免了一场灾难。程砚秋毕竟是须眉男子,后来身体发胖,脸型也变得宽大英武起来,自然就影响了舞台上窈窕淑女的扮相。还是这位罗瘿公费了几天几夜心思想出了主意,他让程砚秋立在台上时侧着大半个身子,这一来可就妩媚窈窕了许多,真是“七分身子八分脸”,没想到他在杨家埠年画里找到艺术知音了。
  程派戏催人泪下
  难入喜庆年画中
  买下了这张年画,没想到程大师还是不满足,连连摇着头说:“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呢,是说我们的杨家埠年画欠缺了什么吗?
  杨万冬是戏迷,滔滔不绝地跟大师说开了:年画里不但有梅派的《天女散花》,还有荀派的《红娘》,张派的《西厢》,《昭君出塞》那是尚派的吧?年画里特别注意人的眼睛,不光有铜铃眼的钟馗净角,还有杏核眼的娃娃和蚂蚱眼的西施旦角。随着他的介绍,很快跟程砚秋熟悉起来。
  这时程砚秋才敞开心事问道:“杨家埠也画我的戏吗?”
  杨万冬一下打住了话头。可不是,年画里怎么没有程派戏呢?说话间,村里的另一位画师杨连源走进来了。杨连源最熟悉村里画店的事儿,听见程大师的询问,便接上话茬说:“谁说没有程派戏啊,《三娘教子》算不算?老画店同顺堂店铺中就存着一张画着《三娘教子》的老年画。”
  《三娘教子》正是程砚秋的拿手好戏,尤其是他跟麒麟童(周信芳)的合作,不知赢得了戏迷多少眼泪和掌声。听说有这样的年画儿,程砚秋大喜过望,央求两位画师找来看看。
  年画找来了,是张叫作《四月十八》的年画。
  四月十八是什么日子?寒亭云台山庙会啊,庙会上搭了台子唱大戏。
  戏台正中写着戏名《三娘教子》!“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别看戏里的旦角王春娥咿咿呀呀地唱,其实,“须生”的表演才分外出彩。当悲愤交加的主母举起手中的家法,要责打无父无母的孤儿小东人时,白须飘逸的仆人老薛保一步抢上前去,跪倒在地,高高地擎住了鞭子,特别是那一声“呜呼呀”,声到跪倒,让人的眼泪唰地流下来了。
  不早不晚,戏台上正是老薛保跪主这个镜头。
  这一回杨家埠的画师可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画上虽然是《三娘教子》,但可不是程派戏啊。清代光绪年间演这戏的是“同光十三绝”里的程长庚、梅巧玲这些京昆名伶前辈,那时候程砚秋还没来到人间呢。
  程砚秋要离开杨家埠了,两位画师满口答应要为他画一幅程派戏的年画。这可给杨家埠的画师们出了一个大难题:画哪一出程派戏好呢?年画姓“年”,“有钱没钱,买画过年”,老百姓要的是过年的喜庆劲儿,程派戏里全都是催人泪下的感情戏,动不动就哭下泪来,怎么能画到年画里去?就是画上了也没有人买啊。
  程派戏的年画到底没有画出来。据说,在1952年全国第一次“文代会”上,程砚秋碰到了杨家埠年画艺人的代表,还关心地问起这件事情呢。
  周坚夫编新词年画获赞
  杨明智年画《马下双驹》
  “和兴永”画店掌柜因祸得福,牵回了一匹怀孕的马。马儿下了两匹小马驹,由此他刻了《马下双驹》画版。这块画版成了传家宝,一代一代传着,不知更换了几代掌柜,经过了多少风雨,曾两度失而复得,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它的主人杨明智才敢让它重见天日。杨明智重新创作了《马下双驹》,周坚夫为它编了新词。这幅年画去北京参展赢得了喝彩。
  老掌柜被掳走
  牵回怀孕马驹
  杨家埠有一老画店叫“和兴德”,后来老店分为“和兴东”“和兴永”“和兴福”“骏昌石印局”几家,再后来这些老字号只有“和兴永”仍在经营。
  老画店里有棵神葫芦,哪年花开得茂盛,家里准有喜事。
  太平天国时期,架上的葫芦花开得像飞来的白蝴蝶,家里人都说,肯定要有喜事了。
  “长毛”兵说来就来了,杨家埠的人都跑出去躲难,老掌柜不跑,他豁上性命也要守着店里的那些画样子,关了门坐在垂着葫芦的架底下。听到“砰砰”的砸门声,老掌柜从门缝里往外一瞅,了不得,长头发披到肩膀的一群大兵,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和红缨枪,边砸门边大喊:“里边有人吗?”
  老掌柜哪里敢说话?“呼隆”一声,门被砸开了,他们把老掌柜五花大绑带走了。几天后,逃难的家人回来了。半夜,听到外头有动静,儿子光着脚走到门那里,是老掌柜回来了,后边还跟了匹驮了东西的老马。
  天亮时一看,这匹马瘦得能被风刮倒,肚子却鼓得老高,驮回来的是块梨木板。梨木可是宝贝,可以刻画版啊。“长毛”兵见东西就抢,抢回来才知道这瘦马不能骑,跟朝廷兵打起仗来,大队人马被冲杀着跑得没了踪影。被打残一条腿的老掌柜牵上这马,拿着这块大梨木板就回来了。
  春天,牵回来的那匹马下驹了!肚子鼓得高原来是带了马驹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一高兴,画样子起出来了:母马生驹。画样子还没画完,又掉下一头小驹。怎么回事儿?这老马太瘦难产,隔了几天才把这“双胞胎”的马驹生完。老掌柜心里这个乐呀,画样子上再添一头,《马下双驹》的画版刻出来了。瘸了一条腿换回块新样子画版,家里过起了好日子。过了几年,拴起了骡子大车。不是喜事是什么?
  时代变迁历经风雨
  宝贝两次失而复得
  解放战争时期,画店的掌柜早换了几代人。一天半夜,“噗咚噗咚”从墙外边跳进几个人来,手里都拿着枪,二话不说,背上小孙子跳墙走了。扔下了张纸条儿,上面写着:“要命不要钱,要钱不要命。”小孙子被土匪“绑票”了!等了几天,门缝里塞进了两根血淋淋的小手指头,是孙子的!拿钱买命要紧,没有钱,送去骡子和大车也行。老伴说:“要不,就把那块《马下双驹》的画版卖出去。”老掌柜恼了,眼睛通红地喊道:“老辈人留下的传家宝,小孙子的小命不要了,我也不卖!”送出去骡子和大车,再加上卖了几亩地,少了两根手指头的孙子总算被送回了家,捡了一条小命。那天,老掌柜到寒亭大集上去,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那头大骡子,牵在别人手上。老掌柜回到家中,在土炕上病了半年多。  土改的后一年,葫芦又密密地开花了。
  村里要成立年画生产合作社,都是些出身好又会画画的人。到社里开会才知道,要捐献老画版改成新年画,家里这块《马下双驹》全村的人都知道。捐出去吧!掌柜心疼得两个晚上没有合眼睛,几辈子人的传家宝啊。掌柜天天去合作社刻版,刻的是画着水库的新年画,水库里有船,有荷花。那时候还没见过水库,只听说苏联有。刻累了把版翻过来一看,咦,这不是那块《马下双驹》吗?看看周围没人,掌柜就把这画版揣进了棉袄里。
  怪不得葫芦花开得像下雪,“传家宝”转了几个弯儿又回了家,还真是喜事。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画店早换了当家人,掌柜那会儿叫农民画家,这农民画家就是杨明智。
  葫芦架上的花朵又下了厚厚的“雪”,引得蝴蝶和葫芦蜂满架地飞。
  怕是这回要来的喜事可不一般哩。
  破“四旧”的人来了,翻箱倒柜地找,翻出那块《马下双驹》,杨明智挨了两耳光:窝藏“四旧”还偷集体的东西!这神葫芦怎么了?它下了“雪”,自己却成了当年白捡骡子的地主,站在板凳上,上了阶级斗争的会场。
  “什么成分?”
  “贫农。”
  “贫农可以蹲下挨批斗!”
  杨明智哑巴了,说话有什么用?他用旱烟锅子一下一下在地上挖,挖个坟坑把自己埋下去才好呢。挖着挖着,“当”一声响,烟袋锅子碰上块硬硬的东西,露出了条马尾巴,咦,《马下双驹》的画版啊!老辈人的手艺,雕好的画版用芝麻油煮过三遍,风吹雨打也不会变形。
  晚上公鸡叫头遍的时候,杨明智扛上铁锨出了门,趁黑将画版挖了出来。回到家中,抱着这块《马下双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神葫芦上的“雪”没有白下,喜事偷着来到家里了。
  带着年画北京展览
  《马下双驹》赢得喝彩
  1977年,百废待兴,省里来了专家团,组织杨家埠年画去北京展览,山东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党组副书记周坚夫亲自带队。周坚夫多才多艺,是文化艺术界的名人。听说要去北京,杨明智憋不住了,画是给人看的啊。他多了个心眼儿,画版没拿出来,先印了样张送上去。
  “好画!”专家们齐声喝彩。咦,画里怎么缺了点什么?
  杨明智一声长叹:“小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啊。”他说了葫芦的传说及家中几代的变故,专家们都含了眼泪。专家就是专家,办法想出来了:“就把那棵葫芦画上去啊。”
  第二天,一张新年画摆在了专家们面前,白花绿叶的葫芦架下面,枣红的母马正回头吻着两匹可爱的小马驹。周坚夫风趣地对农民画家说:“咱俩合作,画上的新词我给你编,到时可别忘了送我一张这画的样张啊。”周坚夫写的新词是:葫芦满架蔓儿长,公社喜事传四方。打倒四人帮,生产得解放。母马下双驹,为社添力量!
  去北京展览,《马下双驹》赢得了众多喝彩。
  瞧这喜事来的!
  又是三十年过去了,连“公社”也成了昨天的事儿,葫芦架上还会再下“雪”吗?
  当然会,种上葫芦能不开花?
  贺敬之到访题牌楼对联
  年画《大刀门神》
  贺敬之提的对联被镌刻在了村里的牌楼上。
  贺敬之访杨家埠颇有戏剧性。村里负责接待的人陪伴他观光了一天,竟然不知道等候的贵客一直就在眼前,直到晚上贺敬之在宾馆龙飞凤舞地题写了对联,他才恍然大悟。
  接待人员村口迎客
  陪陌生人一路观光
  1985年11月快到冬至时,古年画作坊展览馆院子里的那株老梅含苞吐蕾。村里负责接待的人站在村口,迎接尊贵的客人:文化部代部长贺敬之。贺敬之还是著名的诗人,不光来杨家埠观光,还要为新建的牌楼题写对联。
  左等右等,不见首长到来,接待的人心里急啊。
  忽然,区委机关的秘书陪着一位客人走到村口。只见客人60岁出头的年纪,鬓边几许白发,厚重的黑色呢装,机关里文职人员的普通装束。“首长不来了吗?”接待的人着急地问。秘书刚要说点什么,看到陌生人递过来的眼色,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是为首长来参观打前站吧?”村里接待的人又问。
  “就算是吧。”陌生人抢先说话了,“先看看咱们的风筝和年画。”
  接待的人陪着两人来到了刚刚恢复的古年画作坊展览馆,此馆建在明代古画店“德盛恒”号的旧址上。走过老槐树,登上青石板的高台阶,这里就是红红绿绿的年画世界了。客人看着,脚步留连,不住地点头称赞。巧了,看守画店的姑娘正伏在案子上画《大刀门神》,画上的神像手持大刀骑着红马,这两位神仙是三绺长髯的关云长和《水浒传》的梁山好汉关胜。有这样的神仙把守着大门,家里的新年能不过得平安吉祥吗?
  客人忽然停住脚步,和蔼地问姑娘:“知道什么电影里有过这《大刀门神》吗?”
  “《白毛女》啊。”姑娘想了想说。
  “会唱那贴门神的歌吗?”
  杨家埠的姑娘什么时候害过羞,她扯开嗓门就甜甜地唱起来:
  门神门神骑红马,
  贴上大门守住家。
  门神门神扛大刀,
  大鬼小鬼进不来。
  听着姑娘的歌声,客人脸色凝重,好长一会儿才回来神来。客人怎么了?也许他跟这《白毛女》里的《大刀门神》有着一段难解的缘分。
  离开“德盛恒”画店,客人又要去看风筝。接待的人心里嘀咕着,也许看完风筝首长就到了。
  拐过墙角,几间篱笆墙的茅屋出现在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这里是“风筝王”杨同科的家。他80岁时扎出了150米的“龙头蜈蚣”,缕缕春风吹过来,风筝就摇头摆尾地飞上天空,直看得地下万人攒动,掌声如雷,“风筝王”的美名传遍天下。
  听见叩门声,白眉白须的老人伛偻着背,慈眉善目地出来迎接客人。“风筝王”正在家里画风筝,画的是蓝脸红须的钟馗。古树桩子做成的大笔筒,用秃的画笔密密地挤在里面,整整一小捆。客人坐上递过来的马扎,跟“风筝王”聊开了家常,问他一年四季能扎多少风筝。
  “看到了吗?每年我都干这么多的活儿。”指着枯树桩子笔筒里的秃笔,老人笑着回答。
  客人瞪大了眼睛:“只只都能飞到天上去?”
  “不飞怎么能算风筝呢?”杨同科说。
  走出杨同科的家,太阳已下山了,这些打前站的人还没提起首长来的事儿,接待的人着急了。客人笑笑说:“晚上来宾馆看看吧。”
  笔走龙蛇题对联
  客人原是贺敬之
  华灯初上,接待的人踏着月影到宾馆去看望首长。奇怪,在打听好的房间里,还是白天那位打前站的客人。“首长在哪里?”接待的人没看到其他人,着急地问。客人说:“不用着急,先到街上走走吧。”
  月影依稀,路灯淡淡,客人与同行的人一路说着关于诗的故事。夜寒降临,行人渐稀,题写对联的诗人首长大概不会来了,接待的人这样想着。就在这个时候,客人的脚步停住了,转过身来说:“回宾馆。”
  灯光明亮的房间里,桌子上铺下了雪白的宣纸,客人饱蘸浓墨,提气运神,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副笔力遒劲的对联出现在了宣纸上。只见那对联写着:
  年画千版儿时梦,风筝万里腾飞心。
  访杨家埠有感留句 贺敬之
  接待的人一下愣住了,原来眼前的人就是贺敬之!
  后来,这副对联被镌刻在了村里的牌楼上,迎接着四面八方到来的客人。
  本期图片为王本冰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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