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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8:54
鄌郚总编

六〇 盼国军大旱望云 整八师将良兵勇

  
  话分两头,再从三十五年的开头说回来。记不淸楚是年前还是年后,国军眞的开来了。是李弥将军统率的第八军,也称为整编第八师。听说他在云南松山战役中,歼敌逾万,是国军中的劲旅,创下抗战史上不少的辉煌战绩。投降半年后的日军,至此才把武器放下,陆续遣返回国。所有胶济路的重要防地,也全由八军接替。大家拉游击,爬山岭、打鬼子、防共人,抱着枪弹睡觉,端着饭碗行军,八年如一日,胜利带来的消息,没有解决实际的痛苦。而今天国军的来临,确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这一喜讯,也由于实际情况的复杂矛盾,又很
  益都城北重要村镇及边区形势略图
  益都城区形势简略图
  快的变成了过眼云烟。因为共人的实力业已坐大,国军的部署,只是据守着交通路线和重城大邑,尤感兵力不足。在广大的乡村中,共人有增无已,猖獗如故。我们要想在自己的县境内辟地立足,仍须付出极大的代价,包括随时流血,随地伤亡。如上章所述几件令人悲伤痛心的遭遇,也都是国军接收日军投降后,才接二连三发生的。尤其是临朐县的地理环境特殊,旣远离铁路线,又是山岭绵亘,交通受阻。此时整个鲁南山区,已成为共人的主要巢穴。北至胶济,南达陇海,西起津浦,东通海滨,几已赤熖遍地,人窟栉比了。因此,对于县政的推行,没有受到国军开来的直接影响。反而因为共人集中力量,破坏铁路,偷袭国军,更增大了防区内的压力。国军方面,为了了解地方情形,和共人活动现况,也经常召集各县首长,开会备询,或指定一些军政间的必要任务,配合进行。我第一次参加此项会议,是在潍县李弥将军的官舍里,除了附近的几个县长之外,张专员和几位保安团长也都在座。李弥将军温文儒雅,态度诚恳谦虚。他不仅平易近人,且有令人一见如故之感。我们八九个人进入客厅,坐椅不够分配,自己亲到套间里,接连搬出两把椅子来,让客人就座。这眞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在我未来之前,总认为一位高级将领,必然神气十足,具有懔然不可侵犯的威仪。所以内心存有许多禁忌,随时提高警觉,切不可逾越规矩,惹上麻烦。殊不知李军长却先对我们在地方上的工作,备加慰勉,并以轻松的话题,互相交谈。他的结论是:「国军作战,只能打击共人的主力,重要的责任,还在地方行政力量的配合。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国军和地方团队负有同样的责任,向着消灭共人的目标,共同努力。」经此会晤,大家对于李军长的待人接物,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对国军的信赖,也增强了许多。第二次是我跟张专员几个人一同去军部集合,由李军长带我们到二十里铺飞机场,迎接二十集团军总司令夏楚中莅潍。临行的时候,他拍着那个俊瘦的小勤务兵肩膀说:「如果有电话来,你就回答说军长去飞机场了,说话可要客气啊!」由此更可知他对部下的爱护,又是多么的周到。别人的车子先开了,李军长让我和他坐一辆车子同行。一路问些县里的情形和一般的社会习俗,备极亲切。第三次是因为参加一个会议,李军长请我们十多个人吃早点,每人三个油煎荷包蛋。底层煎成焦黄的一个小圆饼,上面是又白又嫩鼓鼓的很像一个完整的小馒头。我眞不知道他的厨师是用什么手法泡制成的。我很想到厨房里去参观一下,但毕竟有些拘束,未敢过于放肆。但在以后的几次被邀作同样的早餐时,我终于请准了李军长,跑到厨房里去,做了一次现场观摩。一个平底锅里,烧滚了约半公分深的花生油,打开一个完整的鸡蛋,落在滚油上,底下在油中爆煎,上面被油烟的高热迅速炙熟,蛋白尙未来及向下瘫垂,就立刻硬化而成立体形状,不到一分钟就同时煎出好几个极为美观的荷包蛋来。其中最技巧的地方,除了火候以外,就在于破开蛋壳和落下的距离。如果蛋壳的开口太大,尙未来及对准油面,蛋心已失去控制,作出来的成品,可能全系扁平的,而蛋白蛋黄分散。如果开口太小,则白黄不能同时脱壳而出,势必造成黄白分家,那就变成炒蛋了。其煎成的火色,是外硬而内软,甚至中间的蛋黄还保持着流质,而成为十足的汤心蛋。我吃第一个的时候,咬了一口,就流了半盘子蛋黄。李军长就很亲切的吿诉我说:「咬开的时候,同时稍微一吸,便把稀软的蛋黄吃下去了。」我如法再食第二个,果然盘净如洗,妙处就全在这一吸上。和李军长一块吃饭,眞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有一次在官舍里招待我们吃肥桃,他不让勤务兵预先削好上桌,他说:「桃子要现吃现削,早削了鲜瓤变质,就不好吃了。」他和太太同时为客人削桃,和悦谦诚,令人感敬。李军长对于自己的部下,平时的照顾爱护,无微不至;战时的命令执行,严若冰霜。就我所知,可以二例说明:有一次他的一个排长太太,哭哭啼啼去见军长,控吿他的先生无故施以殴辱。李军长传了这位排长来,吿诉他说:「社会上有三等人,上等人怕太太,中等人让太太,下等人打太太。你怎么可以自甘坠落,想做下等人呢!你看我当军长都不敢打太太,你当一个排长,竟敢殴辱太太,眞是太不知上进了,还不赶快给太太陪礼。」说得那位排长夫妇笑了起来,遂言归于好,携手而返。另一件是在稍后的临朐保卫战中,有一位营长擅自放弃了北关外面的一座小山阵地,影响了整个战局。那位营长虽然跑到一个和他有私人关系的长官那里躱藏了一些日子,但最后还是被军长要回来,予以临阵脱逃的罪刑。所以八军的赏罚严明,纪律森严,是众所周知的。其命令贯彻,战力强大,也都基于这一原因。
  李军长虽是一位久在疆场上的指挥官,但是他的民主作风,在一般公敎界的文人之中,也是极少见的。据知他每在作战前后,不论战鬪计画,或是战后检讨,他对参谋人员的意见和部属的反应,无不博采众议,汇集精华,付诸实施。自从军部设在潍县以后,经常召集地方负责人员,促膝交谈,便是这一作风的例证。三十五年的七八月之交,李军长从济南把荣誉师带回潍县归制,因铁路被共人破坏,火车停驶,徒步跋涉,经过益都,就在城里小憇,住了几天。他乘这一空闲,电知张专员,转吿我卽日到益都去见他。虽然没有说明事由,但总是有关临朐县的问题。那时正直大雨初晴,弥河的水位高涨,急流滚滚,宽达三百公尺以上。铁路大桥,早在国军开来前夕,就被共人炸毁两节,久绝行人。我带了七八名卫兵,骑马代步。先到谭家坊子康团长那里停下休息,并蒙招待午餐,又派人送我们到了桥头。这样又宽又深的河面,浊流汹涌,波浪起伏,较诸平时淸可见底的情形,眞有天壤之别了。我们踌躇多时,也没有良策可想。军长旣有急电叫去,当然是有急事要办,怎敢误时误事。午间在谭家坊子曾向康团长请敎渡河的方法,唯有骑上裸体马浮水而过的一途。现在站在河边,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渡此洪流。便由康团的弟兄帮忙,找来破旧渡筏一条,把所有的枪弹衣物马鞍等装了一个满载,交由船夫撑过去。我们这一羣裸体人骑了裸体马,握紧马鬃,策鞭下水。这样的方式渡河,我们都是第一次,更没曾骑过光着身子的马,又着急,又害怕。一开始我们九匹马都相隔不远,越走越没了目标,有跑前的,有落后的,你东我西,成了一条极不规则的散兵线。马和人一样,有的力大会游,有的胆小体弱,它们一会露上水面,一会又沉下水底,使骑在马背上的人,忽而现出两腿,忽而水及唇边。这些马匹可能也是初次游泳,还谈不上有什么水中的技术。不过他们也都全力以赴,经常只露出两只耳朵,和一个张大了的嘴巴,呼呼的紧喘粗气,听起来十分吓人。旣已走进中流,只有贴紧马背,随其浮沉。蒙上苍垂悯,没有遇上意外,安全到达了西岸。时间躭搁了很多,深怕发现共人小组,应战不及,致遭不测,遂赶紧整装,策马西行,天刚杀黑,我们就赶到益都城里了。李军长一见大喜,不以我的官阶低微有所慢待。晚上和我谈了许多有关古靑的文化史迹,好久没有提出正题,就像特意招呼我来闲聊一样的轻松。最后他才吿诉我说:「我现在要带荣誉师回潍县,顺便派一个团到临朐去,赶走共人,收复县城,那你就可以到城里去办公了。」我急着反问说:「军长是不是把这个团留在临朐驻防?」李军长立刻说:「不,县城收复后,县府驻进去,这个团也要开到潍县。」我一听,心里就很不是味道,那是要我自己带着县队,驻在城里,又将蹈上次戍守益都的覆辙。我怕极了,马上请求李军长说:「如果国军没有人留驻,最好还是不要收复县城。拿现在的形势来说,共人盘据县城经年,人烟稀少,景况凄凉。如果我以全力守此孤城,万一遭困,最后谁来替我解围?我们进了城以后,反而把我们大半年来牺牲了上百人的生命,开拓出来的半个临朐,拱手让给敌人。那不等于拿一大片肉,换取一条鸡骨头么?眞到了情势危急的时候,军长能忍心看我活活的被送入虎口么?我看还是等军长以后作一通盘计画吧!」李军长笑了,他没有坚持己见。他原来只是看到地图上的临朐城,距益都没有好远,想顺便绕道经过,也让我到城里去正正面子,表示我们又收复了一个县城。这和上次何主席叫我接收益都城,系属同一观念,不过其中复杂的情节,两者有其差距而已。我有了那次的惨痛敎训,说什么也不再作毫无实际意义的尝试。八军第二天开拔,我也跟他们一道东返。这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在城里打个圈子的时间也没有。益都城自去年八月陷人,到处都是我触目伤心的地方,所以我也不愿意引起一些悲痛的回忆。今年六月,由省保安副司令傅立平率同独十师的一部分,开进城来,重新把县城收复,这时关县长已由谭家坊子搬来城里办公。我因时间所限,却未能看望一下这里的任何好友。
  说起独十师,是这年六月上旬,因为昌潍地区,形势重要,八军驻防的范围太大,一时城防路防都感兵力不够分配。中央特将驻守徐州一带的一个特种纵队,临时以独十师的番号,全部以空运送到潍县来的。飞机运兵,在那一时代,还很少见过。大家出于好奇,很多军公敎人员,都找机会到飞机场附近去看热闹。我也特意跑到二十里铺,参加他们的接待工作,在机场里帮忙招待停下来的飞行员。午饭设在潍县东关裕鲁大饭店,以专车送往迎来,二十里路的车程,霎时可到。但多数飞行员,都是下来飞机,喝几杯冷飮,就再展翅而去,很少留下来吃午饭的。临行向我们道别说:「谢谢你们,我回济南吃午饭去。」其时已过十一点半了。也有的人说:「我回徐州吃。」眞是远隔千里,展翼就到。潍县机场不大,每次只容一架飞机降落,三、四架同来,须在空中盘旋等待,依次而下,平均每隔五、六分钟便有一架飞机落地。下来的部队,全副武装,每人都带一枝卡宾枪,轻巧玲珑,十分可爱。空运了三天,才把全部官兵运完,陆续分配到铁路沿线驻守。最先来的那位师长,是一位河南籍的杨姓将领,善于言词,说起他曾指挥的战役经过,如数家珍。我们在专署里陪他吃午饭的时候,始终都是他一个人讲话,从不理会别人,也不询问地方情形,可能是一位极具才能,很有主见的好指挥官。他留在潍县的时间不多,以后就恢复了第一纵队的番号,由刘舍予旅长任纵队司令,可见当时的独十师尙有另一纵队驻防在其他地区。他们没有重武器的装备,战鬪力很弱。日子一久,被共人吃透了底细,他们就躱着第八军,纠缠着独十师不放。当时从共人方面传出一句口号:「见了八军赶快跑,逮住十师吃个饱。」可见共人战术的狡诈了。不过单就昌潍地区而言,已成为战后最光明的一段时期。弥河桥也于这一时间架通,那是由一位曾在滇缅公路上负过重要职务的孙段长,在附近村落中运来一些粗大树干,搭架而成的。从此,胶济铁路又恢复了半年以上的全线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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