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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9:08
鄌郚总编

四一、被推介详询县况 提资料供省参考

  
  时间拖到农历十月,各地敌人调动的繁忙情形,才逐渐消失。据说这次敌人的进犯,范围很广,他们集中了华北五个省的守备部队,想一鼓作气,把山东的抗战势力消灭。我方所受的损失自然很大,但敌军一旦撤去,一切军政机构又全部恢复了活动。时间可能是农历十一月底,或是十二月初,我又因事去了省府,报吿益都敎育的现况,和遭遇到的一切困难。刘厅长和有关科室的主管仍然大加安慰,认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照常保持特敎工作的推行,和交通路线的畅通,已属不易了。牟中珩当了主席之后,以益都县在地理环境上,对鲁南鲁北的联系上,都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但在自己的省政上却成了一个眞空地带,只有敌伪势力的横加扩展,而没有我们抗日份子的立锥之地。至于在敎育方面的一切布署,和党务上的所有活动,在新主席的资料上,就完全是一张白纸了。说眞的,益都在当时的抗战形势上,确非等闲之地,范围广阔,位置良好。东从尧沟站起,西到张店近郊,长达一百八十里,占了胶济铁路十个车站的空间,有全路五分之一的距离。在地形上,也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分界。如果你在铁路以南一、二、三各区工作,山岭衔接,峰峦罗立,无论在交通上,物产上,完全置身于鲁南和沂临蒙联成一气。但是你一过铁路到六、七、八各区活动,平原沃野,举目千里,则和广博利沾等县有不可分割的态势,成了鲁北地区的一部分。也可以说,路南就是鲁南,路北就是鲁北。所以几年来,凡是经过益都的省府人员,一直走到城根还没有离开鲁南,但是只要一过铁路,就算进了鲁北的边缘。这在每一个人的心理上就有一个显然不同的分野。如果把这样的一个关键地区,让敌人一手控制,完全置于抗战势力范围之外,其对省政推行,影响之大,自可想见。省政当局,体认到了这一情势,所以随时都在注意益都方面的人事关系,了解其中的眞实情形,决心打开这一认为阻塞已久的南北孔道。
  有一天我从孙家庄敎育厅去靑崖省党部访友途中,遇到一位在泰安时代接受党训的同学毕圃仙,彼此已经睽违了很久,战火中异地相遇,倍感亲切。圃仙昌邑人,意志坚决,党性高昻,对革命工作,始终如一。天性就以助人为乐,在同志间,都存有一份良好的印象,我原不知道他在那一单位工作,经他主动吿诉我,是在省保安司令部(那时或称保安处)服务。我们刚寒暄了没几句,他就拉我去见一位处长叫管相齐的。我本不愿多事,但为圃仙所强,也就随他去了。管平易近人,没有想象中的一般官僚习气,和趾高气扬的样子。我虽然知道的有关益都方面者较多,但初次见面,不好说的太细。就保持了「言多必失」的警觉,用「有问才答」的方式,简要的说了一个大槪。提供的意见,多属静的环境,和敌伪的布署情形。对自己的党敎工作,几乎没有提及半句。那时在敌伪区域的一切活动,非直属主管单位,是不可随意对外泄露的。最出我意料的是管又力邀我去见牟主席,我心里很感踌躇,深怕绳扣套在脖子上,从此就有多事的烦恼了。因为当时的实际情况,赋予你任何使命,都是很难达成的。我有了敎育科长和书记长的两项兼职,已够我担的起,放不下了。万一他们再给我个什么省府联络站主任一类的头衔,来个半军半民的控制,只准成功,不准失败,那不等于是自投罗网么?况且我在党务的上级阎实甫书记长是由朋友变成主管,而对于敎育的上级刘道元厅长是由主管变为朋友。如果我这一回接受了什么站的主任,因没有达成任务而受到处分,那算是什么变成什么?并且我对五十一军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因为我在二十九年临朐民政科长任内,他们那些基层干部排连长,在各乡鎭表现的一切言论,对中央颇多误解,而对八路共党则相当友善。这自然不是一槪而论,但也证明其思想训练的不够,和其内部分子的复杂了。开于这一重要问题,他们那些爱国的高级将领,竟然毫无察觉,或已察觉而毫无办法,实在可惜,而且可怕。心里虽是如此的想法,但旣已见到了管,又怎能不去见牟。如果以现在一般人的想法,「有人介绍你去见一位省主席,还不肯去,谁会相信。」但在那一时期,把一个人的生命,投进敌人据守的核心,还要达成赋予的使命,恐怕任何人不会无条件的引以为荣幸吧!
  我见到牟主席以后,才发觉他不是一位严肃可怕的高级将领,而对人态度的平易,大出意料,自感职位低微,还不敢接受那样热切的礼遇。他对益都几乎毫无所知,但我是一个县级很小的职员,在一位高级主管面前,也不宜只顾自己讲个不停,显得妄自夸大,给予对方一种不良的印象。万一赚个端茶送客,那才是自找没趣呢!在我个人的脑子里,除了一个益都之外,几乎什么也不需要知道;而一省之主,则须装满一百零八个县份的各项资料。所以不可能有太多的时间,听我一个人喋喋不休的长篇报吿。因此,我必须说完几句之后,略作停滞,等主席有什么垂询,或有什么指示。但我发现每要轮到对方讲话,他却非常着急而难以为言,有两次他已话到唇边,就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意思来。我心里虽很替他为难,而又不能不等他表达出个完整的词义来。我总觉得这样谈下去,不可能把益都的全部实况,在一短暂的时间内,得一个结论出来。说多了,他也不可能全部记住,只有一点槪念,对省政又没有多大价値,所以我立卽向他提议了一个两全的意见,我说:「主席客人多,事情又忙,一时我也说不周到,我想回去草一书面报吿,拿给主席看看,比较详尽具体一些。」牟主席一听,满表高兴,可能非常合乎他的想法,等我站了起来,表示吿辞,等他把「很好」两个字完全送出唇边,就费了不少的计秒时间。在我向外走的时候,竟陪我走出办公室,经过一个小院子,到达门外。我几次表示「请主席留步」,他都笑而不语,一直送出街门才停止,武人出身,而能如此谦和,这是很少见到的。我回到住处,从自然环境的山川分布,到人文地理的名胜古迹,交通状况,以及敌我势力对立的复杂情形,都予以槪括的叙述。在工作推行方面,我主张着重宣传组织,培养基层干部,联合地方力量,结成行政核心。必使益都热心爱国人士为桑梓努力,尽量避免外力干预,保持其护家卫乡的旣成形态,策动伪军,掩护县政推行。总之,针对益都当时的环境,必须设法从内部产生力量、而不是从外面打进力量。这一报吿,长达两万字以上,并附有简略地形图说。适有一特敎班的学员刘彭林被保送来省受训,由他帮忙缮淸,装订成册,仍托圃仙转手呈交。三日后被邀再度晋见,牟主席当面予以嘉勉,他说这一资料是政府极端需要而求之不得者。我的意见都已写在报吿以内,不必再说什么。但牟主席却吿诉我说:「你对益都情形,如此熟悉,以后还请你多多帮忙。益都属于八区,张天佐专员农历年后,卽来省府会晤,我会和他硏究益都县政的推展,到时候我会请你来多参加些意见。」在我个人的想法,所能为力的已尽全力,以后我最好不要再参与党敎以外的问题。所以自从向牟主席交卷之后,再也没有打听过县政的事。在我回县之前,曾把此事经过,向刘厅长吿其梗槪。刘厅长据以分析其内涵和今后的发展,牟主席对益都所想布署的,显然不是单纯设立一个什么联络站一类的机构,而是恢复地方政府的组织,预作人事上的安排。刘厅长以公私兼顾的观点来判断当时的情形说:「给不拒,不给也好。」在那种险恶的环境之下。益都党敎的力量在敌伪核心地带,不但可以存在,而且可以发展。但如果树立上一个政治目标,引起敌人的倾力破坏,可能把原有的基础也陷于不利,自然也包括我个人的负担和安全在内。厅长对于任何一件事情顾虑的深远,和对部属爱护的周全,实已达到无微不至的程度。
  这次到省,住的日子相当长,起码也有半月不少。除了以敎育厅为家和商玉符、张隶生、刘德轩、时润生等熟人闲聊之外,有时也硏究一些工作上的协助和通讯方法等问题,却很少涉及个人的遭遇和意外的发生。讲些本身的不幸和困苦,那都是一种平时的观念,战时的生活,每个人的生命都在险涛汹浪中滚动,朝夕都有截然不同的消息传来,随时随地都有你牺牲的机会。每经过一次敌人的大举进犯,不论职位多么高的主管,还是阶级怎样低的随员,都是同生死,共患难,奋鬪在一起,一场战乱过去,死伤谁能计算?活着回来的,有的头破血出,有的少皮没毛,弄个腿肿脚跛,完整无疵,那就很不容易了。久之,大家对于自己的命运,也就认为是先天注定了。所以凡是生活在生死边缘上的人,一离开岗位,熟人凑在一起,谁也懒得讲些人人都曾遇到的历险过程。只是时间地点和经受的花样不同而已。大家闲聊的中心,除了一些记忆中的家乡特色和幼年回味,彼此都以滑稽口吻或讽刺资料取笑,作为一种每人都是演员的康乐活动。像李伯鹏标榜的做人两大原则,四大方案,都为我们当时所乐道。找譬喩,寻对象,然后再哈哈大笑一阵,或请李伯鹏来个专题报吿,使大家有个硏习观摩的机会。李莘县人,战前曾任职广饶敎育科,他的两大原则是「大事不要命,小事不要脸。」因此遇事都可过关,便宜都被这种人沾尽了。四大方案是:「吹」、「拍」、「威」、「赫」,吹是夸耀自己的长处,虚构一些并非自己能力所完成的事功。拍是以虚伪不诚的言词,当面夸赞比自己地位较高的有关人员,不惜谦卑失态,逢迎谄媚,或是狐假虎威,借着后台的支持,滥用职权,以达其私欲。赫是炫耀显贵,蒙骗不知底细的人,以表示自己确是根子深、后台硬,不怕任何人和他为难。如果一个人都能做到这几点,那就表示他的本领齐天了。这虽然目的在引人一笑,但社会上确也有不少这种人,活跃于每一阶层,李伯鹏对这一类的讽刺言论,常是顺口而出,给大家开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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