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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9:13
鄌郚总编

三五、张品三接长益都 地方人同声对抗

  
  三十年国历十二月七日的珍珠港事件,给大家带来莫大的兴奋。太平洋战争爆发的消息,街头巷尾,竞相传吿。昌乐张贞甫主办的鲁报还特别出了号外,遍送各地,是抗战以来最令人振奋的大事。也是 蒋委员长「以空间争取时间」的战略,完全符合了他「等待时机的来临」的高瞻远瞩。任何人都知道,从此我们的抗战,将不再是孤军奋鬪,而是和美国倂肩制敌了。但敌人的困兽之鬪,和孤注一掷的凶顽残暴,也给沦陷区的游击队,加大了无可抗拒的灾难。敌人以迅速的闪电手段,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想在美国尙未完成动员以前,消灭沦陷区的游击力量,取得战场上的全部胜利。所以珍珠港事件所引起的一阵子欢欣,在游击团队来说,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卽逝,大家只好把希望放在远处。当前的问题,仍然要奋鬪不懈,从最恶劣的情势中求生存。记不淸是三十年的年底,还是三十一年的年初,何厅长由鲁北去鲁南,先到寿光张景月司令的防区,安排如何通过胶济铁路的时候,路北路南,敌人同时出动,大举进犯。益寿昌三县边界,情况尤其恶劣。何厅长带了周胜芳的部队,正好由尧沟附近通过铁路时,遇上大批敌人,打了一场遭遇战,当时只有何厅长和少数随从过了铁路,其他人员则多被截回,损失惨重。何厅长在大敌的搜索之下,经昌乐张天佐派冀绍九陪同在益都九区的高村住了一夜,马队疏散到王盘石一带。第二天敌兵去后,何厅长南行十多里,就是临朐张品三的防区,那里距铁路线较远,战乱未被波及。张品三听到何厅长莅临,亲自率队往迎,加以至诚接待。为了这次事件的发生,听说何厅长曾对铁路南北的两位张专员,多少都会感到有些不快。因为在通讯和接送方面,处理的不够理想。当然不会是如外界所传,彼此都想把目标移出去的妄测了。但张品三之因此得到一个和厅长接近的机会,那是千眞万确的事实。何厅长在那种死里逃生,惊恐之余,受到张品三的殷勤招待,自然感到非常欣慰,也是十分需要的。至于张品三的着眼权势,另有目的,他在客居一过之间,又怎能了解其底细呢?张品三的势力范围,仅限于临朐六区,因部队之无限制的扩张,民众负担,异常繁重。六区地形,东和昌乐毗邻、形成南北一条狭长地带,长三十多里,宽只不过数里至十数里而已。为了扩充军队,致使地方贫困,民不聊生。当然也是一般游击地区的普遍现象。张品三的防区,于桲罗林子以北也和益都毗连,他早就有揷足益都的企图,只是北有九区的康岱五,西有十区的陈有诰,跟前又有吴芳亭的县政府,他无法以其名不正,言不顺的借口,向北扩张。这次何厅长由北而南,寿光旣然未尽护送之责,昌乐也没有善尽迎接之力,而益都更不曾做到地主之谊。益、寿、昌三县都没有一个厅长容身之处,而独此临朐六区竟成为全省最高民政主管的下榻之所。张品三何幸,遇到此一大好机会,向何厅长显显他的领导才能和军政谋略。此时又遭遇吴县长困难重重,早萌退志。所以何厅长到省没有几天,就发表了张品三接任益都县长。
  在张品三自己的想法,认为兵权在握,又有基本地区,向前可以进,向后可以守,摆出了一副征服益都的姿态。吴县长尙未交代,地方上的谣言,已纷纷传吿,有的说:「张品三当了县长,益都境内的零星部队,一律收编,违者将强迫缴枪。」有的说:「张品三来了,益都人只有拿钱的份,没有说话的份。」这些传言,也并不是益都老百姓毫无根据,故意揑造出来的。完全是由他一贯的作风推演而发生的。所以张品三发表益都县长的消息,当时在益、临、昌这一带的军民心目中,是一个很奇特很有趣的新闻。就是连敌伪方面,也在大加防范,必不使张品三的势力进境。马上在九、十两区靠近临朐边界的丘阜之地,也是我们东来西往的通道上,添建了三座碉楼,增驻了一个中队的鬼子兵。把我们多年来的活动基地,彻底摧毁了,使我们以后的工作发展,凭添了许多危险和困难。至此,县政府的本身组织,就全部退出了益都县境,致使新旧任的交接,也不得不在临朐六区,张品三自己的老家悖罗林子一带办理了。他正式接事以后,我能认识的人,只有一个民政科长王静斋,他是十二年前在昌乐县府任职的时候,我和他认识的。这时他的气焰很高,只顾向旧任的代表萧炳南科长提出些刁难的问题,几乎没有一点时间和我这位老熟人打个招呼。我们在名份上,虽然成为同一机构中的科长了,但我和他终其任也没有再见过。张品三正式接事之后,益都县政府就像在他属下一个无关轻重的附件,司令部移到那里,县府的大印就带到那里。如果眞有要公和县政府接洽,就必须跑到临朐六区才能找到。不过找还没有看到任何益都人,有什么要公去接洽过。
  从三十一年春季开始,为了适应张品三接长益都后的环境,我们也把敎育科的名义停止在县境内使用,另改变了一套通讯办法,彼此联络。敎育工作和党务活动,分由孙冠三、宋子良、陈有询、季祚忱、李温如、杨德生、常复祥等,配合各区的敎育指导员和各乡鎭的敎育辅导员,利用各该区乡的据点小组,相机活动。我们当初建立的所谓敎育三导制,想不到用在这时的环境里,竟发挥了高度的功能。以前是为的应付敌伪人,而现在却又兼着应付张品三了。我自己不设办公地址,也不在某一乡区停留太久。在张品三一年多的县长任内,(三十年底至三十二年初)我没有再去过五区,不在九区,就在十区,到一区的次数也大为减少了。主要原因是我绝对不能让张品三知道,我可以久留境内而不为地方人所反对。否则我就必须和县政府站在同一立场,眞的成为地方人攻击的目标。总之,益都人和张品三这位县长是无法两立的,敎育科是县政府的一个部门,使我感到十分沮丧。全县各界,不分部队民众,不论城里村鎭,在心理上、行动上,都不承认张品三是政府的代表。人民与政府之间,有了这么深的差距,我当敎育科长,又将何以自处。难道我是县政府的科长,而不是张品三的科长?但是如果有人误会我是代表张品三到境内来推行工作,生命可能马上就受到威胁,许多要好的熟人,也将化友为敌了。然而我对张品三这一方面的立场,也不容易应付。如果他知道我能照常在县境内活动无阻,而却对大家和县府的磨擦无能为力,那必然会背上扯他腿的黑锅,跳进黄河也洗不淸了,因此而惹来的危险,也是难以想象的,这种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的处境,是我抗战以来,所遭遇到的最大痛苦。所以我当时为了保持旣有的工作成果,又不至陷于是非混乱的漩涡之中,便经同仁们的建议,确定了几条应付局面的原则。第一、我个人不在一定地点设址办公,让外人以为县境以内,已经没有敎育科长,更没有敎育科了。第二、一切活动,全部采取机密方式,对敌伪保密,也对张品三保密。第三、党敎同志,都不和张品三方面的人发生直接接触;公私函件,也力避涉及他们的好坏是非。从此,敎育科和县政府完全变成了两回事,县政府里少了个敎育科,敎育科之上也没有县政府了。在张品三的县长任期中,我只看见过他两次。在他充满扩展思想的观念上,总以为「我有两千多条枪的武力都无法进境,一个拥有十几名职员的敎育科,又有什么重要?」如果我的推断不错的话,那么他的这种想法,也正完全满足我的想法,而彼此相安了。像我们一个普通负责基层工作的人,千万不要被那些权势欲太高的人所赏识,否则你会被他鞭策压榨,报不完的隆情厚恩;不然只有把你除掉,绝不让你变成他的敌对力量。我在第一次晋见他的时候,是由一位马姓副官引进县长办公室的,实际上就是他军队编制的保安第十五团团本部,上下则都自称司令部。当时他正在和另一位躺在铺上烧烟泡,一盏明灯,满室云雾。我先向他行了一个很够分量的鞠躬礼,马副官当面介绍说:「这一位是敎育科的赵科长。」听他讲话的声音,还算相当客气,一点也没有迟疑的说:「请坐、请坐,给赵科长倒茶!」但他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向我正视一眼。又接着问了一句说:「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答复他说:「昌乐特务营赵营长是我二叔,我暂时就住在他那边,县长有事就随时招呼我。」这话虽然有些编造,根本没有住在那里,但事实上那也是我经常落脚的地方。其中眞正的涵义,还在一方面表示「无法进境工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上着想。他之不能离铺招待客人,也不光是官高位崇,有许多人可以呼唤;实在说,他个人也正在手不离烟,烟不离手的忙个不可开交。因为正穿在铁签上的那块烟膏,稍一离灯,就会硬化而失去了火候,无法及时安放在枪口上了。关于这一点,我早有自知之明,在那一时代,那一环境,一个敎育科长和一粒烟泡来比,确是差了很大的一截。所以从他接事那一天起,到他带着县印投吴以至军溃身亡,从没有主动的找我过。我在这一阶段中,旣不能在县府里办公,也没有个一定的地方工作,忽东忽西,来去都依自己的心愿。有时在昌乐,有时进益都,有时去省府。和驻在临朐境内的益都县政府,成了脱缰的野马。
  凭心而论,以上所涉及张品三的那些缺失,自然多少也有地方人的利害感受和主观成见方面的存在,且也是许多游击部队首领共有的作风。而其出身等于书香门第,耕读世家,曾是县内最优秀的靑年区长,则又非临朐其他势力人物所可及者。若独论其武力的组成,他不但是益都战时的东南屛障,也是昌乐西境的安定靠山。所以大家在有一个共同敌人之下,利害都是一致的。民国三十年前后,有好几次敌人大举进犯昌乐,其西南部的荆山、鄌郚各乡军政机构,都是避到临朐六区才逃过一场灾难的。张天佐氏就曾吿诉那些对张品三有意见的人说:「你们都说张品三这里不好,那里不对,那么只有我们自己的力量,就能抗了战么?如果有一天临朐六区全在敌人的控制之下,我们还敢在刘家沟和时马(临朐边界)一带办公么?」可见张天佐专员对张品三力量的存在始终是予以重视的。不过张品三在其抗战期间,支撑着一个周圈都非友善的局面,终其生都是独处的、孤立的。他和边界毗连最长的昌乐,也只能维持到互不侵犯,而没有实质上的彼此交往。迨至鲁南局势日非,有些和昌乐素无关系的军政团体,如郑小隐的第三区专员公署,沂水王晋蕃的茹素团,以及诸城大队和莒县大队,都能集中昌乐,安定一时。而张品三在地方情势恶化不能立足之际,却舍近求远,经过敌伪盘据着的临朐城,到两百里以外,去依附业已叛国投敌的吴化文,而遭万恶多端的大汉奸潘树勋所暗算。实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否则他当时能够和张天佐专员合作,而成为昌潍地区整体力量的一环,当对最后的局面,必有深远的影响。
  这时驻在九区的康团,也因敌人建筑碉楼,增兵驻防,全都撤到铁路以北寿光边界。只有便衣小组经常回来催粮征捐了。有一次我到九区访问,遇上情况,和子良跑到香山子东面的赵家庄去,由子良的介绍,和赵晋卿认识。他是九区的首富,拥有田产四百多亩,三面高楼,都是砖瓦砌筑,独成一个大院子,巷深门固,间道繁多。他和张天佐是益都中学时代的同班好友,在地方上深孚众望,和康团长也是从小就有深厚的交情,而且又是亲戚。我们虽系初见,谈话几达通宵。他对我在西部几区推行的特敎工作,和所遭遇的许多困难,已经了解的相当深刻。我对他在九区以全力协助学校的发展,却刚刚听到。在他香山乡一所很像样的中心国校,就是由他捐出全部经费兴办的。遇到在他乡里有什么聚会议事的机会,几乎都由他邀到家里酒饭招待,成了敎育科设在九区的义务办事处,晋卿之在九区,就和韩鲁溪先生之在五区,松南老先生之在十区,完全有同等的地位,在敎育的发展上,也有同等的重要。有这些地方领袖的出面领导,热心支持,至于谁当科长,已经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了。九区的敎育,一年来的发展,起步虽然少晚,推行却很迅速,环境固极重要,助力的坚强,实为最大原因。我对九区的工作,可以说是没有尽到责任,除了当初办理物敎训练,匆来匆去,讲了几个小时的话以外,来的次数不多,停的时间更少。成绩之有今日,完全是少数几位同志和地方人士合作,冲破一切困难,打下了永不可破的良好基础。我之今天来此,能在敌伪空隙中,穿梭访问,通行无阻,到那里,吃那里,黑在那里,住在那里。这眞可以说是别人种树,我吃果实,大家冒了险,我来找安全。我吃下这碗现成的饭,内心也感到极不坦然,一面感激大家的辛劳,一面愧疚自己的缺憾。今后如果还有机会,我当加倍努力,以补偿过去的缺失。我和晋卿之间,眞可说是一见如故了。嗣后几天不见,他必派人找我,我若有事要离开九区,必先向晋卿打个招呼,一来九区,又一定会先到他家里走一趟,在很短的期间内,我们居然成为莫逆。他比我长一辈,岁数也大许多,且是我特务营长腾霄二叔的座上客,所以后来我都以叔辈称之。又有一次造访,适遇敌伪出动,晋卿家目标太大,不宜就地潜藏,他带我到夏辛庄一位梁姓亲戚家去,躱了一个下午。夏辛庄,外面的人都称它为神仙府,是当初夏光斗创立一个吃素的敎团,舍身行善,可以升天。有些笃信此敎的敎徒,竟把自己的财产全部捐献,变成神仙府的子民,也就是夏光斗的义务佃户,而夏家的祠堂则建筑的红墙绿瓦,形同宫殿。他也常捐出一些财物,派些民工,这里修修桥,那里铺铺路,赢得社会的赞誉。益都北门外的杨河大桥,就由夏光斗亲率民工重修过。当时的县长还给他报请的奬状,成为好人好事的最高典范。夏辛庄全村两百多户,只有梁姓一家特别,威胁利诱,都不肯放弃肉食,更不肯参与他们的组织,是夏辛庄唯一的自由之家。梁家原在靑岛从商,事变后迁返故里。晋卿因与梁家交厚,同我来此,备受招待,他家次女兰惠,在靑岛长大,温雅娴淑,秀外慧中,是乡村中很少见到的。我来虽是过客,而全家热诚,令人难忘。我因经常逃避情况,衣着褴褛,而形色又极紧张,并未认眞长谈,只是打扰了一顿丰厚的晚餐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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