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9:14
鄌郚总编

三四、刘同敬掳人刼物 到鹿皐营救有谦

  
  时间过得眞快,秋去冬又来,城里回胞的牛肉,已应节上市,住在游击区里的人,也只有在这里才能吃到。一则距城较近,再则此地也多回胞,吃饭不是牛肉豆腐,就是牛肉炸丸子,招待客人,也很少有别的菜肴。黄峪的地方虽小,自敎育科设置后,经此南来北往,几乎接踵而至,把个季祚忱从早忙到晚,不是找关系送人过路,就是为他们法币换伪钞。成为鲁南鲁北抗战人员交通孔道之一。这时各区的党敎组织,已有相当的基础,我曾呈准敎育厅,在乡鎭组织中增设敎育辅导员,协助一乡敎育的发展,和区级原有的敎育指导员,以及县级的督导员,我为它定名为敎育三导制。都归敎育科直接指挥,发生了极大的作用。因为当时的乡鎭长,多系由民众出钱佣雇,而用以应付敌伪之差遣者。眞正的民间领袖,都怕惹事,藏头不出,或在幕后策动,所以无法直接运用乡鎭组织来完成敎育任务。我们另设了辅导员之后,有人专人专责,在我们控制的地区中,可以和乡鎭配合,否则可以直接展开活动。这一制度,我们于三十年年底就已陆续建立完成。那些乡鎭上的辅导员,多系特敎班毕业的优秀学生,对工作认眞努力,和恶势力展开全面鬪争。敎育科同仁则分驻各区,兼办了县级督导的任务。这一完整的推行系统,和地方民众牢牢的结合在一起,旣能推行敎育,也可发展党务,不露身份,不显形迹。卽使没有乡鎭公所,甚至区公所也不存在的地方,仍然维持着完整的敎育体制,而不妨碍工作的发展,这在以后的恶劣环境中,县政府两年不能进境,而敎育科和县党部仍然照常在境内活动,发挥了极大的影响力。这里値得再重复一提的,就是各种各项,不论敎育或是党务的名册,一律采用在一区举办特敎训练时候的方法,予以全盘的编定,祚忱和冠三两人负了这项工作的全责,他们委实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和时间。记得当时的方法,大致是学经历顺错三格,住址和姓名反错五格,而每人的姓氏和名号又单双号码相互对调,一本固定的名册上,前五名和后三名都是假名假姓,特为交错安排而设者。区乡和村庄名称,都以字码代替,另编在一本小册子上,随用随查,否则没有办法知道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也就是说用这种张冠李戴的办法,任何人都查不出眞有此人存在。一方面可以保障大家的身家安全,另一方面也免得经办人员整天为一些名册的保存携带感到惴惴不安。如果眞的有一天为了应付情况,或被俘受伤,不幸把一些文卷失落在敌人手中,也不会发生丝毫的影响。同时我们在这一期间,也仿照了昌乐境内一种叫做「传递哨」的办法,完成了一个类似的通讯组织,所不同处是昌乐的一切地方设施,可以用政治力量,依法办理。而在益都的险恶局势中,则绝不能以强力去完成。那完全是党敎组织发动民众,以守望相助,阎闾自卫相结合而建立起来的。一条主要的干线,是从最东境的苏家庄,也就是县政府的所在地开始,经过十区靠近临朐的一些村落,由公德乡刘仪型过弥河,到对岸一区的大张冀,继沿一区的南缘各村经李葆峪到黄峪。再西行经夏家庄过驼山北麓,由二区尹家庄继续西行,越过几个山溜中的小村,送往五区的温庄而达潘村。我们沿途的组织据点,都是这条生命线的原动力,任何一个村庄,不论什么时间,只要文件一到,马上就按照信封后面列书的村庄次序,向前传递,文件上只要盖着敎育科的戳记,从来就没有受过阻滞。对于这一传递任务,以二区的几个小村贡献最大。村小人少,距离又较偏远,路也沟陵难行,自然加重了不少的人力负担。我们的敎育人员,在这条路线上来来去去,曾经不计其数的遇到一些武装便衣。有时是独行一人,有时是结伙成队,究竟是那一方面的过客,谁也无法了解。但经其盘查之后,只要证实是敎育科来的,或是到敎育科去的,都是一律放行,没有一次遇上难题。其实他们对于敎育科究竟在什么地方,恐怕知道的就不多了。一区的黄峪,五区的潘村,十区的公德文明两乡,九区的夹河子,都是敎育科的所在地,不但有人负责,而且大力推行,这和敎育科长住在那里,敎育科就在那里的情形,大不相同。一个科长的力量,实在小而又小,大家在同一时间,羣策羣力展开全盘活动之际,每一个人的地位都有其不可或缺的重要。总之,在这一工作最积极的阶段中,特敎力量,已深入社会各个阶层,有的献其所能,有的化敌为友,助力多而阻力少了。
  我在这一期间,因为夙疾反复过两次,致使康复的时间,拖了很久,无法到远地去参加活动。这使我经常好跑到各地去迁就别人的习惯,一变而成为大家老远跑来迁就我了。如果说句自我辩护的话,就是大家各有岗位,分区推行,对整个的特敎发展,可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敎育科设在黄峪,已达半年以上,虽然很少有人在这里办公,但也始终没有唱过空城,经常都是客人还比主人多,你来我往,目标并不算小,房益全对于这一不利于他防区的情形,从来没有表示过意见,也没有对着外人说闲话。在这段日子里,也曾遇上过两次情况,所幸我都没有在家。敌人且到李葆峪夏家庄搜索过,情势相当严重,局面一经恢复,房益全都是先来敎育科看看有没有损失,表示十分关切。从无埋怨过:「这都是敎育科给惹来的麻烦。这也是房益全远胜陈有诰的地方。在公德文明两乡,要不是松南老先生的正义直词和有谦的内部影响,任由陈有诰独自主持其事的话,我眞不知道当时十区的工作,将会以什么方法着去手作呢?我自从二月间离开陈队防区,只留下有询在那边负责推行十区的工作,我个人从没有再在公德文明两乡主持过任何公务上的集会,只是过境多次,吃饭住宿,作个别的聚会和工作意见的交换而已。我当然也知道陈有诰对敎育工作上的支持,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从来就没有中断过。
  益都县战时游击部队约略人数及分布地区一览表
  一直拖到霜寒雪飘,我的身体才算大致康复。农历十一月中旬,在陈有诰的防区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临朐游击队刘同敬部千余人,由其参谋娄星五率领,经过百多里的远程,开来公德文明地区,摊派给养,征敛财物,为数至巨。陈有诰出兵自卫,双方发生激战,冲突持续数目,彼此都有伤亡。最后陈队寡不敌众,地方终被刘部洗刼,并将其三弟陈有谦俘去,备受虐待。刘部为了报复抗拒所受的损失,竟以铁条穿透有谦的锁骨,牵引而去。押在鹿皐司令部,索款赎人,数次去人交涉,都是无功而返。松南老先生派了有询来黄峪,把事件始末,对我说了一个详尽。最后有询才把来意说了出来:「都知道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不好意思来麻烦你,现在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大家都担心有谦的生命安全。大爷叫我来看看你的健康情形,能不能去一趟,把有谦救回来。」有询兄弟称自己的父亲叫「大爷」,就和我称呼自己的爹叫「叔」是一样的特殊,我对陈大爷的意愿,自然要尽全力而为;对有谦本人更有一份疼爱的深厚友谊,怎么困难,我也无法推卸。马上同着有询到了陈家庄,共同商量进行的步骤,这回说话最少的就是陈有诰了,他只是说:「我母亲哭病了,饭也吃不下去。科长看着怎么办都好,只要把有谦救回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他以为自己指挥作战失败,弟弟又被人家俘去,就只有无条件屈服了,我吿诉他说:「你为了卫护地方民众的安全,出兵抵抗侵扰,这是应该的,也是正确的,有谦不幸被俘,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为公为私,我都应该负责办这件事,如果私下疏通,他们仍不把有谦放回来,我们就用公事向省府报吿,也一定能要了回来。」事不宜迟,刻日成行。地方上也派了两个人,带些礼品,一同前往,同时也在路上照顾我的健康。两天后到了鹿皐,病后长途,实在有些勉强。我见到刘同敬时,他仍以当初我在临朐县府时候的旧关系,加以招待。此来确实给了我极大的面子,他交待我直接和娄星五谈谈。这件事,娄参谋也还算是在大理上打转转,没有说一句拿钱赎票的话。我向他表示说:「我是以朋友立场来疏通双方面的意见,你有什么指示,我可以回去和地方人士交代。粮秣财物是老百姓的,有益都县政府和区乡机构负责统筹,陈有诰维持地方治安,他无权向老百姓摊派财物。我们都是老朋友,不须要有什么隐瞒的,说眞的,陈有谦是一个很正直、很有为的好靑年,也是陈队上的骨干,我们县府的各级主管和地方人士,对他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所以大家对有谦的处境,都十分着急。在身分方面,我们不能只认作他是陈有诰的弟弟,他实实在在是益都县政府的一名保安队的队长。不过我这次是纯以私人交情来保释有谦的,毫无公务的意味掺杂其间。我希望娄参谋能要求司令早日释放他回去,今后我们结成友好互助,双方都有好处。如果误会越结越深,以后对刘司令的发展上,在北方大小总是一个敌人。」娄参谋也以相当谦虚的口吻向我解释了许多,在他们自己看来,理由都是很正当的。这一趟没有白跑,陈有谦很快的就被获释了,当然,多少要送他们一点面子上的报酬。
  我就便又到了敎育厅一趟,中间经过枣行,旧地重游,看见了不少的熟人。张鸿猷早已去职,新县长是换成阎丽天了。我们虽系初晤,但由于李子绂这位三朝元老的秘书为之介绍,却也诚恳亲切,一见如故。阎县长安徽人,由民政厅科长外放而来,擅谈吐,有辩才,发号守成有余,开创局面不足。桌面上的计画可能差错很少,但不能深入基层,抓住干部,作具体实质上的领导。环境好转,办法很多;情势恶化,就难以适应了。战时的行政,不管阶级高低,必须深入基层,亲身和民众接触。由需要制定法令,不可以旣成的法令条文,加诸特殊的环境,强令人民遵行。我在这里停留了一夜,和李秘书谈了半个通霄,他对三朝人物的抱负作风,施政重点,以及现况分析和今昔比较,如数家宝一样的讲个没完。尤其对张鸿猷一任中的许多掌故,听了令人捧腹。最后他很慨叹的说:「唉!总之我们都是一些儍瓜,也可以说是些无事找事,没有麻烦找麻烦的人。」我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因为他是连续三任县长的秘书,什么事情他不淸楚?我会意的向他说:「没有办法,山难移,性难改,我在益都仍然作着一些儍瓜的事。国家社会有着儍瓜的存在,才能塡满那些精灵人的欲望。这也可以说是助人为快乐之本了。」我们两人同时在一阵笑声中入了梦境。第二天我带了满腹的感慨,离开了枣行,踏着往年我曾走过无数次的老路,爬越西山的高岭,到达敎育厅所在地的孙家庄。敎育厅就像自己的家,上下都极亲切,得到无限的欣慰,当我听说刘厅长曾把益都特敎工作推行的方法,带到省训团向全体学员报吿时,我感到有一份无法隐藏的兴奋,冲上心头。厅内全体人员也都知道这一年来的益都情况,大有改变。除敎育本身工作以外,尙有其他省属机构派往鲁北的工作人员,也多拜托敎育厅写信介绍,作为通过敌区的臂助。这在我们益都敎育科全体同仁来说,当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而负责一份工作任务,能得到上级的信任,也是一件最快乐的事。上级主管肯信任部属,更会发生一种鼓舞的作用。我在益都以后的若干岁月中,所遭受的无数凶险挫折,就是由于这一份潜力的支持而奋鬪到底的。这一趟来省,我也曾去靑崖省党部向阎实甫书记长报吿益都党务的活动情形,同时也接受了不少的鼓励和嘉勉。阎先生是一位不会巧言奉承、虚伪应付的人。他那种谦诚的态度,几句家常话的关怀,就使你深感温暖,回味无穷了。他曾介绍我晋见了主任委员范予遂,在我印象之中,他可能是一位忠厚长者,对基层的革命影响,恐怕不会很大。这次又得机会看到了王立哉老师,谈话时间也比上次为久。他天生就有一股子热诚态度和奋鬪意志,什么人都会被他那种感人的精神所鼓舞。可惜在北伐统一以后,离开山东太早,当时我们那些基层同志,只不过是一羣十七、八岁至二十几岁的靑少年。拿党的立场来说,还只是一些尙未懂事的孩子而已。后来又加上韩复榘的摧残破坏,视基层干部为反动份子,予共党以可乘之机,以致整个山东党务,就停滞在一部份中年党官、党棍之手。我当时看到王老师,眞是百感交集,不胜今昔。但王老师仍然一本当年的革命毅力对我说:「人家不干,我们干;人家怕死,我们不怕死,革命就是我们的本行,我们的终身事业。你今天所作的,正是革命的基本工作。」他对我印象最深,爱之最笃,我也感到有这样的一位恩师为荣。
  我从省府回到益都,已是农历的十一月底了。先到陈家庄向松南老先生报吿此行的经过,而陈有谦已于数日前被释放回队,一切都归平静,我也感到非常欣慰。多对地方贡献一分力量,就多增加一分快乐。此一来去,虽经远道奔波,但身心都已康复,反而因劳得福了。这次回来,是和一位派赴鲁北去工作的特敎指导员工金波先生同行的,时机眞是不巧,我们刚刚停下脚步不久,就遇上敌人大举进犯,益都、昌乐同时陷于混乱。大家疏散躱避,掩蔽行止,王先生人地都生我必须照顾他的安全。一区正有敌人活动,黄峪的情况自不乐观。谭家坊子和郑母都有敌伪部队集结,九、十两区的扰乱,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我和王老生由西而东,想去昌乐境内,躱闪一时。一路问问走走,未敢稍作停留,及至苏家庄时,县府也疏散他去,到处都是一片惊慌的现象,我们匆忙奔向昌乐县,也没有打听到腾霄二叔的特务营在什么地方。我们趁着夕阳快要落山时,加紧脚步,找家亲友,投宿吃饭。方向是朝着东北行进,走的都是田埂小径,不敢踏上通衢大道。行至昌乐城南约二十里,一条南通鄌郚的大公路西侧,突然开来六大卡车鬼子兵,由南而北,向着县府急驶。当时因为被一村落所蔽,我们走到村后,他们由村内开出,旣经发觉,伸手几可触及,眞是又悔又怕,心跳腿抖,无以自决。身上又带了一些图章文件之类,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处理,我心里在想:「这回可完了。」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旣不敢跑,也不能停,只好硬着头皮,慢步而行,内心急躁,外表沉着。当敌车开过四部的时候,我们也正好越过公路,刚走了不到十几步,后面的两部又隆隆驶去。两人都揑了一大把汗,谁也没有勇气先向谁说话。我们的精神虽然极度紧张,但仍时时注意有没有敌人的枪声打来。等到敌车的影子消失,我们也离开公路较远,才把一颗悬吊的心放下。眞是天命,何以会遇的如此之巧呢?时已日落天黑,又向北走了十多里,到一个村名叫做南柳泉的,访到一位小学同学王传受家里住了一夜,才恢复了满心的惊恐和疲劳。早知这边的情况如此,还不如西去黄峪一带,找个地方躱一下好呢?原想为了客人的安全,特别东来找个有保险的地方,谁又想到这一天竟为惊怕紧追不舍,成了难解的孽缘。可见什么地方安全,什么地方危险,除了人谋之外,还要加上一部份机运在内。第二天又转身西行,中午到了九区,各地的敌人,多已陆续归巢。各部份的工作同仁,也都先后赶回,恢复正常。另派人送王金波先生回到黄峪,再经祚忱设法护送过路,我则暂时留在九区,有时也跑到十区和一区看看。在这里和冠三、玉符、子良同住了一段时间,也算我正式在九区负责工作的开始。一年以来,九区的工作,由于冠三的主持,子良的协助,玉符的指导,一切的成绩表现,毫不亚于西部各区,所有的保校,都维持着正式上课的状态。敌伪虽然不时出来骚扰,但也能做到「敌来则停,敌去则开」的特敎原则。康团虽然有些跋扈,不肯让任何势力侵入九区,但独对敎育工作的推行,毫不阻挠,有宋子良的从中沟通,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我在九区活动,距县府较近,所以有时也到县府停留一些时间。便中就和吴县长聚谈的机会较多。他对县政的看法,仍然感到十分渺茫,无何希望。他和陈有诰、房益全互相敌视的成见,表面上虽已达成疏解,但在实质上已成为互不侵犯的并立状态,绝对无法谈论县政的开展。宋子良担任着九区区长,他和属于寿光保三师的康岱五团长系小学同学,私交颇深。在我来九区以前康拟请子良兼任他团的政治部主任,事为吴县长所闻,遂急函宋区长,责其不应他就。信的内容中有这样的一段:「吾兄之蓄意他就,诚所谓舍己之田,而耘人之田,殆以为益都县政之不堪收拾欤?抑弟之不足与谋欤?」不想宋接此信后,衡量当时的情况,乃更促成其辞去九区区长之决心,吴县长亦因此而折断了县政府与九区康部的唯一桥梁。所以我这次来到九区,子良已经不兼区长的职务了,但对敎育方面的协助,却私毫没有受到影响。说到县政本身,它和特敎工作完全不同。把持在各区的实力团体,对敎育的发展,不存戒心,民众也多能主动协助。由于我们的工作深入基层,不但没有利害冲突。反而和地方打成一片,视同家人。负责县政,必须有坚强领导作用,和号召力量,让各地的地方势力折服,认眞合作,上下没有隔阂,使方地民众确认政府是自己的领导机构,发挥向心作用,有了民众的普遍支持,权力才能眞正提高,政令也就顺利实行了。说实在的,吴县长就是缺乏了这些条件,而环境又在日趋恶化中,所以当前的局面就很难打开了。因此,吴县长只有消极、倦怠,到三十年的年底,达于极点,而引起了摆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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