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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9:16
鄌郚总编

三一、雪奇耻加强心战 化悲愤成为力量

  
  一区的环境,我在二十七年打游击的时候曾经在这里绕过几次,东面是一条宽宽的弥河与十区相望,北边以铁路线为界,包括县城北城和车站。当中有一条南北的大公路,通到四十里外的临朐城。中间两县交界的赤间鎭就有伪军驻守,白天也经常有眞鬼子兵到公路附近的村庄巡逻,不折不扣的成为敌人的控制地带。每次穿越公路,必先窥探一下敌伪的活动情形,否则很容易遇上不测,成为我们工作人员的一大威胁。西南角的云门山和驼山之间,正是房益全的活动地区。他是我当初很要好的一位游击队好友,性情倔强,老粗一个,云门山前的李葆峪人。从城西南角外面的角楼村起,沿着驼山东麓的十字、寨子、夏家庄,下黄峪、上黄峪,一直到临朐边界上的岭顶,都是他控制的范围。敌伪封屯南门不走,绕经东关至此,没有正经道路,成为敌人对外的一个死角,这对房益全的处境,十分有利,敌人偶尔出城骚扰几次,他便闻风退过南岭,到临朐边界暂避,敌人回城,他也回防了。因为得此地利之便,所以二十八年王葆团投敌时,他却坚决反对,独撑到底,成为黄峪乡的山大王。我这次得了在十区工作的敎训,先不以房益全的防区作为活动中心,只是来此先行联络,拜访一下久别的老友,说明当前的任务,当然要请他多予协助,便利工作,他表示极端欢迎,满口答应,在言语态度中,具有很高的热诚。在谈话中,他不断提及吴县长以前派来的县府人员,许多不当之处,甚至视同敌人,和陈有诰那边有类似的情形,只是距离稍远,没有作正面衡突而已。总之,这些地方势力,都有其自存自立的特殊条件,不欢迎外力来支配他们,政府的命令也包括在内。他说:「县政府派些人来,口口声声的推行县政,好像我在这里专是妨碍他们推行县政的,什么东西,我听你这一套。赵先生,你要是早来一年,我们不就把整个一区都推行好了么!」我说:「你防区以外的那些乡鎭,都是平原,距城关又近,部队活动,容易引起目标。我来负责筹划,由敎育科的人去分头布置、一定把我们的力量,在敌人不知不觉中,打进城去,你只要给我们个支持就好了。」他很直率的说:「你只管放心,不论那一方面的事,你就分配给我们做好了,这部分人,你当年也不是没有指挥过,对老部下,还客气什么?」益都一区,在抗战开始时,临朐人郭竹村鲁在阎黄营乡成立大炮队,所用多系土枪,距城关又甚近,无法长期支持。接着组织了第一区署,秘密活动,以政治代替武力,区长陈福斋很有魄力,干事则有壮汉庙的郭岐山,张家庄的张子丰,姜家楼的姜治臣,以及郝家庄的程植斋,都是一些坚毅不屈,热爱国家的优秀靑年。以后由大关营的邹子恒接任区长,八年抗战期间,组织形态,容有不同的变易,但始终都是这一地区对敌伪人鬪争的骨干。我把房益全的防区,暂作必要时的避难场所,先不在这里作具体的安排,我先在一区的阎柳庄、大关营、冯家岭子等村,找到了一些人事关系,并利用几个原就认识的乡鎭长,不管现在他是否还应付伪方的公差。拜访他代为筹集了一部分食粮和应用物品,如腊纸油墨白纸文具等,都是工作上的一些重要资本。其次就是硏究工作的技巧了。在原则上还是以集体的方式,举办特敎训练为最理想的要求。据我们的经验所知,种革命形态,临境刺激,心情感触,羣体共呜,激昻慷慨的抒情辩论,和共同一致的振奋歌声,都是极端有效的心理转变,和意志上的果决力量。所以无论环境如何恶劣,一定设法打开这一障碍,使我们的理想得以实现。但一区的情况,又比十区困难更多,在一个敌伪控制区里,举办集体训练,眞像在太岁头上动土,说起来几乎没有人相信。如果没有十区事件的失败,被一股子火气所燃烧,眞还没有条件在这样的环境里训练敎员呢?因此,对训练地点的选择,受训人员的介绍,以及办理过程中的各项措施,都须要在事前有妥善的考虑。
  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晩,我和玉符冠三悄悄的溜进一个熟人的家里,围着一盏带罩的油灯,作了一阵很长时间的探究。其实,我们几乎全部的生活,都已浸润在这一任务之中了。不论走着路、吃着饭,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不是谈工作方法,就是讲工作技术。原则是达到目的而得到安全。这就只有和敌人鬪智之一途了。这一次我们有了新的发明:益临两县,都是蚕业最发达的地区,时値初春,正是民间准备养蚕的季节。这天晩上,我们三人对工作的进行,正谈得非常入骨,训练地点也大致有个理想的方位。问题集中于受训人员必须有个适当的身分证明,随时带在身上,随时检查核对,就和一张报名单上贴着照片,具有相同的效果。但相反的又须防范遇上敌人,检查盘问,有所应对。我一面和他们谈话,一面拿了一枝铅笔乱抹,久久没有结果。冠三看我心急意躁,弄不出个格式来,就向我提了一个意见说:「这个证明也不难确定,不管什么样式,总是我们自己人看了,心里明白就好;敌人搜到,也看不出抗日的字样。」我由于他这一句话的启发,和我们举办训练的问题关连起来,一阵心血涌来,顺手在纸上画了一个长方形的小格子,格子的上端,横着写了「东亚蚕桑传习所」七个字,两边分别写上「提倡实业、富国裕民」两句短语。当中是「学生入所券」五个较大的字。这张不三不四的凭证格式,引起了大家高度的兴趣,且启发出许多对工作上的有利方法,东亚两字可以蒙骗敌人,使他们可能看成伪政府举办的什么训练机构。同时又可代替我们的通知文书,和身分证明。遇到益都出来巡逻的敌兵,就说地址设在临朐,碰着由临朐路过的伪军,就说地址设在益都城里,绝对可以混得过去。玉符和冠三又把那张乱成一团的初稿加以规画,使成长宽很合比例的矩形。我们又拟定了参加训练人员应该具备的几条特别守则,那就是:「⑴尽量扮成在田里工作模样。⑵每人都戴斗笠。⑶随身携带一把锄头或铁铲。⑷带棉袄一件,作为夜宿的被子。⑸时间地点,口头通知。」经过我们几个人郑重的硏商,大家都尽了全部的心智,时间地点人数,也作了最后的决定。当夜,冠三就用他最淸秀的字体刻了钢板,我原说明天再做,他们却连一夜的时间都等不及了。玉符说:「若不马上做好,这一夜怎么能睡得着呢?」大家对工作的热情可知。第二天我们另到一个村庄,正好遇到祚忱找来,他看到那叠印好的入所券,直笑不语,早已会意。他说:「要盖上个图章才像那么回事。」祚忱处事的习惯,是说了就做,或是做了再说,甚至只做不说,他马上找来一块番薯,刻了一块圆形的戳记印了上去,就很像一张有效证明。我们开始找到了一些可靠的熟人,介绍一些可靠的学校敎员,每人由介绍人手里拿到一张入所券,作为报名时候的依据。我们规定的那几条限制,就是唯一的报名资格了。一些必要的了解,早由介绍人用口头说明,牢记在心,一字一语也不表现在纸面上,以防意外。这一招生阶段工作,也曾邀请有询利用亲友关系奔忙了几天,效果十分可观。我们白天分头活动,晩上凑在一起,还有大半宿的工作要做,但绝不在同一地点连住两晩。所以对于在什么地方住宿问题,也都列入工作的一部份。我们备有两块钢板,刻写腊纸,就在老百姓家的桌面上滚动墨滚,印出我们的资料,不但装订上封面,且还印上蒋委员长对日抗战的警语。飮食方面也有妥善的安排,每日三餐,准时准量。在住的方面,为了严防敌人的拂晓包围,必须自己能在距训练地点五里范围以内的村庄,找到亲友投宿,早聚晩散,秘密往返,这在宫家老庄第一次训练时已经做过,极合理想。这次都带农具,装扮得更加严密。
  三十年农历二月中旬的一个傍晩,太阳已为云门山峰所遮挡。我们当初之所以选定这一时间,也是经过很长的考虑,和大家一致的意见所规划出来的。就是希望报名完毕之际,正是天已大黑之时,使这个临时落脚的地方,瞬息之间,人去室空,任何人都不知道我们开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天我和科内的几位同仁,早在云门东麓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开始准备了。一本简单的名册,但其内容却极复杂,是由玉符和冠三硏究决定的一种安全措施。把受训学员的姓名、年龄、学历、住址等项,都用一定的顺序和间隔,加以交错。这样写成的一份报名册,任何人都无法查出这些人的眞实姓名和住址。因为每一个人的姓名都分列在两三个不同的行列中,眞所谓张冠李戴,这个人的名字上面换上了另一个人的姓。卽使有一天因故遗失,也绝对不会发生任何作用。每一学员对这一措施,感到十分高兴。因为他们获得一种安全感,不怕敌人把自己的名单得去了。在外表上看,这一报名地点,就像来了一批筑路的工人,很可能有人误认为是汉奸政府指定的什么工程要限期完成呢!差不多前后费了两个多小时,完成了报名手续。总共有五十八名学员参加,和发出去的介绍卡片,号码张数,全相符合,当时大家的工作效果,和协助活动的地方熟人,其认眞服务,爱国热诚,由此可见。我们这一「东亚蚕桑传习所」报名手续完毕之后,满天繁星,月光也将东升。我就地向他们说明了训练的目的,和这七天的活动情形。希望他们能坚苦支持这几天的惊险生活。然后我们集体翻过一条山岭,就是房益全的老家李葆峪了,这里的晩餐和住宿都由房队代为准备的。当晩我先作了两个小时的精神讲话,时至夜深,才告就寝。一声鸡啼,趁着天还未亮,我们又爬过东岭,走向东南方向,靠近临朐边界的一个村庄,名字叫做黄山子的。那里我们早布置好了一间敎室,原就是该村的一所学校,桌椅都很齐全,环境更是幽静。除了人多有些拥挤之外,其他都很理想。这羣久陷敌区的乡敎同仁,一入这间完全表现抗战、革命、救国的小环境里,已感大为振奋,把一枚被狂风吹灭了的烛光,重新点燃,大家都充满了一腔热诚,提高了意志,忘记了危险,不少人竟流出了眼泪,激动不已,对于所听的各种课程,都有最高兴致的反应。每天吃过晩饭,听完精神讲话之后,都迅速带了自己随身必备的农具,分散到数里以外去安宿。第二天一早再以完全农民的姿态,由四面八方集合而来。七天结业之后,除了黄山子本村以外,知道这里有个训练机构的人,确是少而又少。记不起当初是谁指点,介绍到这里来作为训练地址的,眞够得上是一个理想的所在了。在地形上讲,旣不是平原,也不算丘陵,翻过西面的一条山坡去,就是房益全的防区,南边紧靠着临朐,地势更是复杂,距东面十里左右的那条大公路,虽然受到一些威胁,但地形有高有低,路径狭窄弯曲,和外面的交通几乎完全隔绝,在安全上十分有利。所以我们再隔半月,又在这里以同样的方式举办第二次时,就有伪方东关小学三个敎员出来接受训练。经此一番活动,一区的空气,已大为改变,都知道各校的敎员,接受了抗战政府的调训和联络。但究竟用什么方式,在什么地方,外面就很少有人了解了。也有人传说:「不去不行,黑夜会来抓人,谁敢拒绝不去。」这可能是受过训的敎员。故意向外透露此项消息,以掩饰他们自身的安全,也未可知。不过有一事实。可以证明敌人对于我们的特敎工作,在心理上已经完全屈服了。有一天敌兵巡逻队,到了城东南五里许的史家庄子,走进一所学校,向一位老师探问说:「你有没有到南边去受过训?」这位老师当然不敢承认,就一口回绝了说:「没有,我绝对没有,我永远不会去的,除非夜里被他们抓去。」那个鬼子兵队长最后解释说:「受训没有关系。只要不听他们的话就好了。」此一消息传出之后,一般受过训的敎员,都把一种揣揣不安的忧惧心理,大的大放开了,我们的其他活动,也随之增大了效果。这是我们于十区遭受过打击以后,做梦也不敢想望的好现象,但我们现在确已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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