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
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07-18 09:36
鄌郚总编

五、报国仇夜闯北关 烧戏台用警顽敌

  
  我这次上山,是带着徐继德、陈锡三、郭淸辉一同来的。除了徐继德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陈锡三大约有二十岁左右,胆大心直,忠诚勤快。在朱良战役中,勇敢杀敌,负伤不退。看见日军爬上沟来,还大声喊着说:「鬼子上来了,赶快打呀!」所以他在战地上表现的特别优异。此后经常跟我出门,对我帮助很大,以后成为徐振中的得力干部。抗战胜利后,军职升到营团长。可见他对抗战剿人的贡献是多么的重要了。郭淸辉是六区人,由第二中队王敬轩队上调来,跟我联络通迅的。年龄也不超过二十岁,长得面目淸秀,言语不多而性情温顺。跟我的时间不长,对他知道的较浅。下午三点,我们四人离开了司令部,下山返防。在途中我把中午他们谈的鬼子唱戏,庆祝天皇生日的事,吿诉了他们三人。我们也是越谈越气,形成一种「我们哭,人家唱;我们难过,人家快乐。」的情节了。同时更感到有一种受辱的成分在内。那些汉奸们为虎作伥,更是无耻之至。我们边走边谈,那股子从心底下冒出来的怒火,一时无法控制,就像黄河决了口一样的汹浪沸腾,非想办法报复不可了。他们三人也都自愿听从分派,什么危险也要舍身一试。我们马上变更了行程,暂不回队。就从五里铺子和西城墙外的范公亭之间,一段高低曲折的沟壑地带,绕到了北城以南,北关以西的一处墓地里隐藏了起来,静待夜晚的来临。仰望南城墙上的巡逻岗哨,隔着城垜来往穿梭,人影移动。是汉奸,是敌兵?就分不很淸楚了。那时候只想到报仇雪恨,热火烧心,连吃饭喝水的感觉也都消失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把计划详尽的说给他们三人听,又把地形通道仔细的画给他们看,每一个坟墓都曾代替过假定的目标。陈、郭两人,都有作战经验,枪法也极准确。继德岁数虽小,但极聪明敏捷,反应很快。我想我们这么四个人,利用夜色作掩护,出敌不意,完成这一件偷袭破坏活动,不会有什么很大的牺牲。只要有了周密的计划,快捷的行动,危险再大,也会想办法逃脱。我绝不会凭一时的冲动,带着人家的子弟去丧命。我们躺在坟堆中间的干草地上,以自己的想法,分析敌人可能的反应和动作。南城(县城)北城(满洲城)和车竭,大致成一长长的三角形,当中夹着两条北关大街而紧靠南城。北大桥就是北门到北关的通道,桥下有杨河流水静静的贴着城根向东滚动,深度可以及膝。桥西河道弯曲,从水面到城基,围成了一百多公尺宽的一段沙滩。戏台就依墙面水,搭建在这一段空地上。这一处看戏的场所,被南面高耸的城墙,东面半段的桥身,和北面一截弯弯的流水所围绕,略成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只要从桥面经过的人,一眼就可以窥其全貌。那是我从十五岁开始,经常往返其间,早就对它很熟很熟的了。流水的北岸,则略成陡坡,但并不太高。一片老柳成行,垂枝伸手可攀。岸上的柳荫浓密,淸风宜人。当年我曾在那里享受过记不淸次数的旅途小憩,坐观宏伟的古城,整齐的桥孔,淸澈的流水,和飞飘的柳絮。正北偏东,步行八里可到火车站。西北五里则达满洲城,当中经过马翼门,是汉代外城的北门。上面古松成林,远望就像一座孤山,其高大可知,那里是过去大家游逛的胜地。这些美丽的幻想,同时拥挤在脑海的深处,交织成一团。无法分淸楚是先想的什么,后想的什么。今日都被铁蹄践踏,满地腥臭,使我们国不成国,家不成家,眞是气愤塡膺,无以自持。我们知道当时敌伪布署的情形,是日军驻守车站和县城,伪军驻在北城和北关。我以低沉的声音,望着天际间的繁星,向他们三人说明了行动的细节。我说:「鬼子的戏台旣然搭在城外,夜间不会有人看守。他们之所以使其靠近桥头城根,必是利用门岗城哨兼顾下面的安全。深更半夜,城门关锁,一时也不会窜出敌人来。北门楼上可能有人巡夜,监视外面的动静。但相距百尺,又是直线垂视,不易觉察。北关的汉奸,驻在原来的第六小学,距城门尙有数百公尺。他们胆小如鼠,绝对不敢深夜出来巡逻。唯一的问题,尺是戏台搭在水面以南,必须涉水而过,才能予以破坏。返回时还要走上一段距离再度涉水一次。当我们摸过去的时候,可以悄无声息的到达,但脱离时就要防范敌哨发觉。我们等到十二点后溜进北关,更须注意脚步轻捷,动作谨愼,千万不要引起恶犬狂吠。锡三、淸辉你们二人各自占住一棵柳树,作为掩护,我自己涉过水去工作。继德可在岸下水边而有通路缺口的地地方等候,看完工作完毕,回头过水的时候,你就拍掌作号,引我从此地登岸,脱离现场。如果未被发觉,就于等齐后,一同行动。若在破坏时被他们发觉,城垜宽厚,平射于事无补,敌人要想击中戏台,必须探身向下,垂直射击,才能有效。这时锡三、淸辉可以瞄准垜口还击,掩护我返回北岸。我想这样做一定非常安全,万无一失。你们也仔细想想,是否可以完成这件报仇的壮举?如果这件工作能够顺利达成,他们的财物损失,当然是微不足道,可是给他们的严厉警吿,和心理上的挫折,以及城关居民在观念上的改变,是无法估计的。可能对我们抗日工作所发生的影响,要比朱良战役还大得多呢!」他们三人都已了解这一计划的内容,且对这一带的地形环境,都像自己的家院一样的熟悉。他们都异口同声的说:「赵先生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们今夜一定把任务完成,让日本鬼子尝尝我们的厉害。他们可能认为是来了上千的游击队呢!」我说:「这就是所说的出其不意,以少击众,挖心战术啊!」我念了这么几个似是而非的游击战名词作印证,他们三人也就更加自信了。陈锡三忽然提议说:「赵先生,我看还是我过河去担任破坏工作吧!水凉石头多,赵先生恐怕不甚习惯。我在家里深冬腊月,也常在冷冰冰的河里过来过去。你说怎么个做法,我就照着去办,一定没有问题。」我没有立卽答应,但我相信陈锡三一定会做的更好。我只简单的应了一声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很了解他的意思,过河执行任务,总是比较危险的。我们仍然静静的仰卧在干草地上等时间。
  计划旣定,内心感到无限的慰籍和平静。人的决心和意志,确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勇气和力量。当时只想到成功后的兴奋和快感,一点也不向失败处考虑。我们眞的会把死亡牺牲丢在一旁,而明知失败后的遭遇也都包括在其中了么?我想我们这样的四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都还够不上那么豪迈和伟大,只是一股子气愤无法忍受,想藉此以为报复而已。时间终于到了,四人同向北关走近,约半小时就溜进了北关西街的北首。把街头上汉奸们张贴的那些所谓皇军战绩的标语,撕了一大把在手,在一条偏僻的巷头上,跳越一道柴门,扰醒了一位睡梦中的老人,并直接向他说明了我们来此的目的。老人十分同情,并且愿作一切可能的协助。这位老人吿知我们,他姓宋,原籍寿光人,以小本摊贩为业。其仇恨敌人的心情,和我们直接参加抗战的人毫无二致。我们向他借用了一灯煤油,浇在那一团标语纸上。另向他要了一大捆秫稽,上面也乱洒了一些油滴。老人慷慨相助,深以能出点财物,参加这份神圣的救国大业为荣。在谈及我们破坏之后,日兵明天一定会大肆搜查,枪杀无辜;我才忽然想起还有最后的一项行动,必须付诸实施。那就是在我们完成任务之后,刚脱离现场的时候,发射一阵枪声。明示这次破坏行动,是游击队特来执行的一项任务,而不是附近居民的个人行为。这样就可以对北关一带的居民保障其安全了。我把这一办法说明后,老人十分感激。时间大槪在深夜一点,陈锡三把秫稽扛在肩上,继德抱着醮了油的标语纸,郭淸辉顺手提了那瓶未倒完的煤油,准备临场再洒它一遍。我们悄悄的绕到桥头岸边,照着计划分头布置。锡三自吿奋勇,坚决要去戏台那边执行工作。这时我才做了最后决定,让他去完成此一壮举。如果这次眞的由我自己去涉水过河,说不定会把事情弄糟了。因为我没有锡三那份胆量,也没有他那副健壮的体魄。作这样的事,要凭眞实本领,不是任性逞能虚要面子。说到陈锡三的大胆,那是与生俱来的,很可能有他父亲的遗传成分在内。他父亲的绰号叫陈三愣,在事变前曾领导红枪会和韩复榘的第三路军冲突,不顾生死,白手夺枪。后来牢狱经年,险些丧命。抗战刚一开始,除命锡三直接参加游击部队外,自己仍以红枪会组织,协助地方治安,防御敌人。锡三人正心直,不邪不恶,什么嗜好也没有,连句粗话也很少说。今他之自动抢着冒险,完全表现出他的忠勇天性。我们布置好了,陈锡三右肩上扛了秫稽,左手拿了一大把灌了两三遍煤油的标语纸,裤管挽到膝盖,腰间揷着匣子枪。谨愼的又摸了摸口袋里那盒子不可或缺的火柴。他很坚毅沉着,毫无难色。我们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在黑暗中虽然看不淸楚他的微细动作,但其活动的身影,仍然隐约的透进我们每个人的眼帘。此时我却紧张起来,旣怕火柴失灵,又怕敌人发觉。心里不断的胡思乱想:「台子上不会有人看守吧?北门不会开着吧?如果陈锡三不幸被弹击中,那将如何向大家交代?」这些与原计划完全相反的情景,一时都充满了脑际。正在极度忧虑紧张的时候,忽然有两次火花,燃而复熄。于是更加慌恐,怕事之心大作。费了这大么的周折,好容易才找到工作目标,眞的功亏一篑,那才令人伤心呢!转念一想,旣已控制了目标,又有妥善的布置,预测的情况,也许不会有错。敌人的耳朶再灵,也不会于深更半夜之中,在百尺高的城头上,听到两枝火柴磨擦的声音。于是心里又暗暗的安慰着自己说:「怕什么?不是为着冒险才来的么?」这样自我开脱了一下,确也很有效果,比刚才鎭静的多了。我正在陷于苦思和渴望,没有注意陈锡三第三枝火柴的燃擦,就突然一阵火光,冲天而上。把一座整体的戏台和周围的沙滩,照得淸淸楚楚,就和日正当中的烈阳高射完全没有两样。城墙的每一块砖格,桥下面那一列整齐的洞孔,和排在水边供人踏脚的几行石块,无一不在耀眼发光。它们都是同时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换上了一副白昼的面孔,齐搭伙的朝向我们映了过来。立卽把我们唯一以黑暗作掩护的一切景物,全部解除了武装,使我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无法遁形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在事前确实用了不少的心思,想遍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应有的现象。但就是这个最科学最现实的因果关系:「点火发光,火越大,照得越亮。」任何人都知道的过程,怎么就完全忽略了呢!其实,有火就有光,任何方法都是无可避免的。但事前曾经考虑过的话,在心理上有所准备,有助于情緖上的稳定,不至乱了方寸。我们六只眼睛,紧盯着陈锡三的每一个动作。在平常的两百多步距离,看来眞是短而又短;在目下的紧急状态之下,却变成了长而又长。他从戏台走到水边,涉水回到北岸,出尽了全力,快上加快,但在我们三人急不可待的心情上,则感到慢而又慢了。锡三胆大心细,不辱使命,终于走了过来。继德拍了联络的掌声,我接着喊了一声:「这边来!」大家迅步离开岗位,顺着西去的通路跑了一段,然后向天空发射了二十多粒子弹。吿诉敌人,我们的任务已毕,希望不要把欲加的罪名乱放在无辜老百姓的头上。同时敌人在北门楼上发出密集的机步枪声,以示鎭压。我们一气跑到了北关西郊,北城和南城之间,回首东望,烈火仍在熊熊上升,高过城头楼阁。许多黑暗地方的城垜间,也射出了条条的亮光,可能是从慌乱中惊醒的敌人,在盲目的查看究竟。火车站上的敌兵,则放出了好几条探照灯的光芒,在半空中横扫直射,这些,都与我们的安全毫无关系了。我们走过一大段崎岖不平的荒野,在法庆寺前面找到了通往五里铺子的路径,直向西南方向奔去。此时已感天凉身冷,四肢无力,嘴干了,肚子也饿了。进庄时天已翌晨四点,敌人的枪声夹离着稀疏的炮声,仍在盲射不已,淸晰可闻。到了这里,我们才想起昨天的晚饭没吃,空肠辘辘,有些耐不住了。五里铺子是一集市,有做飮食生意的。遂卽叫开一家小店,弄了一些东西充饥。深恐敌骑拂晓搜索至此,未敢久停。接着我们又西行二十多里,回到温庄队部,才得休息。(我们同伙四人中,除郭淸辉之外,三人现都好好的活在台湾,也算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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