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经典：北岛诗选
诗人简介：
北岛，原名赵振开，浙江湖州人，1949年生出生于北京。“北岛”是诗人芒克给他取的笔名，也是他影响最为广泛的笔名。中国当代诗人、作家，为朦胧诗代表人物之一，是民间诗歌刊物《今天》的创办者。
北岛现任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定居香港。著有诗集《陌生的海滩》《北岛诗选》《在天涯》《午夜歌手》，散文集《蓝房子》《午夜之门》《时间的玫瑰》《青灯》和小说《波动》，代表诗作有《回答》《一切》等，作品被译成20余种文字。北岛曾先后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瑞典笔会文学奖、美国西部笔会中心自由写作奖、洛哥阿格那国际诗歌节诗歌奖、古根海姆奖、马其顿斯特鲁加国际诗歌节最高荣誉金花环奖等，并被选为美国艺术文学院终身荣誉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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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鸟之歌
我们是一群候鸟，飞进了冬天的牢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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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绿色的拂晓，
去天涯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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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脱落的羽毛，
落在姑娘们的头顶；
让结实的翅膀，
托着那太阳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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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放牧着乌云，
抖动的鬓毛穿过彩虹；
我们放牧着风，
飞行的口袋装满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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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们的叫喊，
冰山吓得老泪纵横；
是我们的嘲笑，
玫瑰羞得满面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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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呵，故乡，
请收下我们的梦：
从每条冰缝长出大树，
结满欢乐的铃铛和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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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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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度以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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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鹞鹰教会歌声游泳
是歌声追溯那最初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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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交换欢乐的碎片
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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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父亲确认了黑暗
是黑暗通向经典的闪电
哭泣之门砰然关闭
回声在追赶它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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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笔在绝望中开花
是花反抗着必然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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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爱的光线醒来
照亮零度以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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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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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的地
你沿着奇数
和练习发音的火花
旅行，从地图
俯瞰道路的葬礼
他们挖得真深
触及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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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号不能止住
韵律的阵痛
你靠近风的隐喻
随白发远去
暗夜打开上颌
露出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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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六、《一九九九中国新诗年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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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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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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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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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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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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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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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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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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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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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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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昨天
用手臂遮住了半边脸，
也遮住了树林的慌乱。
你慢慢地闭上眼睛：
是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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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浆果涂抹着晚霞，
也涂抹着自己的羞惭。
你点点头，嫣然一笑：
是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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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划亮火柴，
举在我们的心之间。
你咬着苍白的嘴唇：
是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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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叠的小船放进溪流，
装载着最初的誓言。
你坚决地转过身去：
是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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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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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证
我们那陌生的目光
在十字路口相逢
象两杯苦酒碰在了一起
却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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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头上
那颗打成死结的星星呀
犹如苦难和欢乐之间
一滴抹不干的泪痕
于是我们听见了彼此
目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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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理性肯定的梦境
是实在的，正如
被死亡肯定的爱情
如果你不信
它只是正在塌陷的雪人
星星是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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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 港口的梦
当月光层层涌入港口
这夜色仿佛透明
一级级磨损的石阶
通向天空
通向我的梦境
我回到了故乡
给母亲带回珊瑚和盐
珊瑚长成林木
盐，融化了冰层
姑娘们的睫毛
抖落下成熟的麦粒
峭壁衰老的额头
吹过湿润的风
我的情歌
到每扇窗户里去做客
酒的泡沫溢到街上
变成一盏盏路灯
我走向霞光照临的天际
转过身来
深深地鞠了一躬
浪花洗刷着甲板和天空
星星在罗盘上
找寻自己白昼的方位
是的，我不是水手
生来就不是水手
但我把心挂在船舷
象锚一样
和伙伴们出航
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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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程
汽笛长鸣不已
难道你还想数清
那棵梧桐上的乌鸦
默默地记住我们
仿佛凭借这点点踪影
就不会迷失在另一场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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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叶和红色的蓓蕾
在灌木丛上摇曳
其实并没有风
而藏匿于晨光中的霜
穿越车窗时
留下你苍白的倦容
是的，你不顾一切
总要踏上归程
昔日的短笛
在被抛弃的地方
早已经繁衍成树林
守望道路，廓清天空
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 我们
失魂落魄
提着灯笼追赶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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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疤发亮，杯子转动
光线被创造
看那迷人的时刻：
盗贼潜入邮局
信发出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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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子啊钉子
这歌词不可更改
木柴紧紧搂在一起
寻找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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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冬天的心
河流尽头
船夫等待着茫茫暮色
必有人重写爱情
选自：北岛诗集：四、（1993－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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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白
贫困是一片空白
自由是一片空白
大理石雕像的眼睛里
胜利是一片空白
黑鸟从地平线涌来
显露了明天的点点寿斑
失望是一片空白
在朋友的杯底
背叛是一片空白
情人的照片上
厌恶是一片空白
那等待已久的信中
时间是一片空白
一群不祥的苍蝇落满
医院的天花板
历史是一片空白
是待续的家谱
故去的，才会得到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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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北岛诗集：一、（1972－19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