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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1-12-29 09:22
鄌郚总编

戏里戏外郑板桥

  戏里戏外郑板桥
  为官生涯十二年 爱民之心贯始终
  作为电视连续剧《郑板桥》的编剧之一,当时按照分工,由我来写第一集至第七集。第一集我自然就要先引出郑板桥这一主角来。
  郑板桥是怎么出场的呢?当时费了很多心思,也查了很多资料,后来,我就给郑板桥的出场设计了一个戏剧化的情节,第一集就是郑板桥接到朝廷的调令,由范县调任潍县上任的路上,他微服私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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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桥了解民情,经常微服私访
  乾隆十一年(1746年),郑板桥由范县调任潍县县令。就在上任的路上,他亲眼见到大批的农民因连年灾荒而四处奔逃,满目凄凉,饿殍遍野。在郑板桥快到潍县城的时候,他从官轿里走出来,对随从人员说:“你们先进潍县城,我先不进去。”说话的同时,他把自己的官服、官帽端端正正地摆在轿子里边,告诉随从:“这就等于是朝廷的任命都在这里了,你们走吧。”
  郑板桥自己换了一身老百姓的衣服,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顺着一条小路来到了一个村庄。
  郑板桥要去干什么呢?他想要了解一下当时潍县底层老百姓的真实生活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老百姓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是他上任之前最想要了解的情况。
  无巧不成书。就当郑板桥来到一户人家的时候,潍县衙门里也来了一些人,他们都是县衙的衙役们,正好也到了这户人家。这些人来干什么呢?衙役们来征收一种东西——潍县人都熟悉的早春的香椿芽。
  衙役们征收香椿芽这种东西要干什么呢?他们是要用这个东西做配料,来准备迎接“县太爷”上任的宴会。因为潍县人讲究吃是有传统的,当然香椿芽是宴席上少不了的配料。衙役们来到这户人家征收的时候,恰巧郑板桥也来到了这一家,看到了衙役们为非作歹的嘴脸。
  当时潍县的旱情很厉害,香椿芽长得很少,这户人家还指望卖了香椿给老母亲治病,但是却被衙役们抢去了。郑板桥看不过,就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把这一伙衙役惹恼了,衙役污蔑他,说郑板桥是白莲教的教徒。白莲教在当时是反清的,这个罪名很大。衙役们也不容郑板桥解释,就把郑板桥捆绑起来,带回了潍县大堂……
  当然,后边还有一些情节,就不多说了。之所以设计这个“被绑上任”的情节,首先是要考虑到戏剧冲突的需要。因为作为戏剧,还是要追求好看。但是,这一段也不完全是戏说的内容。当时在设计郑板桥出场的时候,笔者查了一些资料。发现板桥做官期间,平时就常这样微服私访,到老百姓家里去了解民情。这里有郑板桥上任以后写的一首诗为证,这首诗的题目叫《喝道》。
  “喝道”就是在板桥那个时代的官员,出行的时候有一套仪仗。类似于大家所熟悉的戏曲舞台上经常看到的“回避”“肃静”等等。“喝道”就是在官员出行的时候,有衙役在前面敲锣,吆喝着让行人回避。
  郑板桥《喝道》这首诗就写了这样一个事情:
  喝道排衙懒不禁,
  芒鞋问俗入林深。
  一杯白水荒涂进,
  惭愧村愚百姓心!
  诗中郑板桥说:像“喝道”、“排衙”、四人大轿、鸣锣开道、回避旗牌等等这些东西,朝廷是规定的,官员出行都必须要有的规矩。因为这是朝廷的规矩,所以郑板桥也没法去禁止。
  “喝道排衙懒不禁,芒鞋问俗入林深”,这句诗的意思就是你们该怎么排衙怎么排衙,该怎么喝道怎么喝道,我是不在那个轿子里面的,我也是禁止不了的。我就穿上老百姓的衣服,到树林深处、村庄深处去。在这些地方“一杯白水荒涂进”,老百姓给我一杯白水,“惭愧村愚百姓心”,我感觉到很对不起老百姓。郑板桥是这样一种想法。
  爱民,是郑板桥一贯的思想。在他十二年的为官生涯中,爱民之心贯穿始终。他不愿意去摆排场、摆架子,只愿意做一个爱民之官。这就是戏剧里首先要说到的,郑板桥首先是个爱民的官。郑板桥爱护老百姓,他怕给老百姓造成一些麻烦,并干扰了老百姓正常的生活。所以才会有他护着老百姓的一些作为。
  郑板桥在范县做县令的时候,曾经给他的舍弟郑墨写过一封信,把天下的人按照他的想法,排了个次序。而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做官的,而是农民。“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这段话出自《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
  在郑板桥的眼里,工人、农民、商人才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没有他们,社会无法运转,生活无法持续。而很多人读书做官并不是为了老百姓,而是只想着升官发财,正如郑板桥所说:
  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做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多置田产。起头便错走了路,后来也就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
  一捧书本,便想的是升官发财,坐好车,住豪宅。这样的人一旦当上了官,架子就摆起来了,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就是在亲戚朋友面前,也像和从前换了一个人似的。这就是潍坊人说的那种“一阔脸就变”的势利小人。
  郑板桥在《历览》中写道:
  乌纱略戴心情变,
  黄阁旋登面目新。
  这两句是说乌纱帽刚刚戴在头上,自己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飘飘然起来;一只脚才踏上官场,就换了一副面目!这样的势利小人,郑板桥是最看不上的。
  郑板桥当官,有他自己的当法。他知道,要想真正为老百姓做点事,就得到老百姓中间去。郑板桥还发现了一种能到老百姓中间去、能直接与百姓对话的办法,就是去赶集。
  发现这个办法后,他就经常去赶集,后来还为赶集写了一首诗,语言特别通俗有趣,甚至还有民俗史料的价值。诗中说:
  驴骡马牛羊,
  汇费斯为集。
  或用二五八,
  或为一四七。
  这首诗的意思是老百姓赶着各样的牲口,载着各种什物,大家会聚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集”了。日子呢,也有二、五、八的,也有一、四、七的。这里说的二、五、八和一、四、七,是指赶集的日子,也就是每逢到了初一、初四或者初七就赶的一个集。这首诗是郑板桥在任范县县令的时候写的。
  由此可见,当时范县的集是三天一集。而潍县的大集一般是五天一集,笔者小的时候潍坊大集的日子是“逢五排十”,也就是初五、初十都是潍县大集的日子。至于郑板桥在潍县的时候,是五天一集,还是三天一集,还有待于考证。接下来,郑板桥写他自己在集上遇到的人和事:老人不识官,扶杖拜且泣。官差份所应,吏扰竟何极!最畏朱标签,请君慎点笔。
  他说,在集上遇到一位老人。开始老人并不知道郑板桥就是县令大老爷。后来老人知道了,就跟他诉起苦来了:交皇粮国税没得说,那是自己的本分。怕得是那些衙役差吏,随意加派,雁过拔毛,可就没有老百姓的好日子过了。尤其是官府里的摊派标签,谁要是摊上可就血本无归了。所以您这位“县太爷”要慎重用您手中的那支笔呀,老百姓的生死可都在那上头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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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尚简政爱民,痛恨祸害百姓的事
  板桥为官,崇尚简政爱民。痛恨祸害百姓的事情。现在的读者翻开《郑板桥集》,会发现有这样一些诗题:《悍吏》《私刑恶》等等,这些诗都是郑板桥鞭挞那些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写下的诗句。
  在《悍吏》这首诗中,他讲述那些下乡扰民的衙役悍吏借题发挥,借机敛财的恶劣行径:县官编丁着图甲,悍吏入村捉鹅鸭。
  本来县官安排的是下乡调查户籍、登记人口的正常工作。但是那些悍吏们却借机敛财,朝着百姓家的鹅和鸭下了手,闹得鸡飞狗跳,家家不宁,比豺狼还要凶恶:
  豺狼到处无虚过,
  不断人喉抉人目!
  长官好善民已愁,
  况以不善司民牧。
  诗的意思是说,这些悍吏如狼似虎,所到之处,百姓都遭殃。由此看来,即便是长官自己亲善爱民,但这些悍吏们也会从中生事,为非作歹,老百姓就已经不胜其扰了。要是那些长官再有些别的想法,老百姓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类似的诗还有《私刑恶》。在这首诗的前面,板桥有一个小小的说明,指出一些悍吏恶役,私设公堂,滥用私刑,勒索百姓。作为长官必须要时刻警惕这类事情的发生:
  自魏忠贤拷掠群贤,淫刑百出,其遗毒犹在人间。胥吏以惨掠取钱,官长或不知也。仁人君子,有至痛焉。
  虽然说这些私刑都是明代的大宦官魏忠贤发明出来的,但到了郑板桥时代,依然在社会上使用。尤其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衙门的胥吏们,恰恰是靠着这些惨无人道的私刑,敲诈百姓,中饱私囊。
  斩筋抉髓剔毛发,
  督盗搜赃例苛虐。
  吼声突地无人色,
  忽漫无声四肢直!
  这种私刑,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而这样令人发指的酷刑,却打着督盗搜赃这些冠冕堂皇的旗号,对付的却是为生活所迫、一时违规的善良百姓:
  本因冻馁迫为非,
  又值奸刁取自肥。
  一丝一粒尽搜索,
  但凭皮骨当严威!
  本来是受冻挨饿为生活所迫,百姓才做了不该做的事。现在却被这些穷凶极恶的胥吏们搜刮殆尽。自己遭受皮肉之苦不说,连街坊邻居也受了牵连。邻居老大爷都七十多岁了,却半夜被绑来,用水火棍一顿猛打!
  牵累无辜十七八,
  夜来锁得邻家翁。
  邻家老翁年七十,
  白梃长椎敲更急。
  雷霆收声怯吏威,
  云昏雨黑苍天泣!
  在这样的私刑面前,连上天的雷霆也显得没有了声威。“云昏雨黑”,连苍天都无可奈何,只有如泣如诉,控诉着这惨绝人寰的私刑!
  郑板桥痛恨贪官酷吏、厌恶私刑淫威,所以,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无事生非、靠私刑来敲打百姓的胥吏清除出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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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斋卧听萧萧竹 疑是民间疾苦声
  郑板桥不仅是一位爱民的好官,他的为官用人之道也有过人之处。他推崇实事求是,不搞弄虚作假,从政做官多年,悟出了一些道理,最重要的包括以下几点:一是少事宽政;二是敢干担当;三是情系百姓。
  郑板桥希望在“无为而治”的治理理念下,老百姓能春种秋收,过着安稳和谐的生活,这正是板桥所追求的理想的治理境界。
  少事宽政,不给老百姓添麻烦
  民间流传着不少郑板桥怎样选人用人的小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郑板桥刚到范县上任的时候,班头师爷、三班六房的衙役都来献殷勤,买账讨好。弄得郑板桥一时分不清谁是阿谀奉承之徒,谁是真正老实可靠的人。后来他想出一个办法。
  这一天,郑板桥把衙门里的那些师爷胥吏叫到一起,说要给大家布置一个任务。大家问,是什么任务?郑板桥说,县衙内要栽花种草、美化环境,并且实行责任制。他给每个人分了十来粒花种子,各人找地方去种,看谁种得好,就说明谁勤快可靠。并且说一个月之后他要亲自验看种植的成果,于是大家领了种子纷纷去种。
  过了一个月,郑板桥如期来验看花苗。有种得好的胥吏,到郑板桥面前评功摆好,汇报给县太爷看自己种的花苗如何好;也有几个人因为种的花苗出得不全,低头不语;还有几个胥吏哭丧着脸对郑板桥说:大老爷,俺有罪,俺也种了,也天天浇水、除草,没少费工夫,可就连一棵花苗也没有种出来。
  郑板桥笑着说:“好,没种出来好啊!”大家一听,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看说:“怎么没种出来的还好呢?”
  郑板桥说:“我给你们的花种子都是炒熟了的,根本不会出苗。所以凡是种得好的,肯定是半路换了种子,只有弄虚作假才种得好。那些种子出不来的,就是用了我给的种子,实事求是,苗自然就种不出来。凡是种不出来的,留在本衙听差,给本老爷办事;凡种得好的几位,心眼太活,本县不敢用,你们另谋高就吧。”
  这虽然是一个民间传说,但是也反映了郑板桥为官期间,用人推崇实事求是、不弄虚作假的作风。
  郑板桥知道,为官者一旦多事,不该管的乱管,必然会给那些衙役悍吏敛财生事制造借口。为官者不给当地的老百姓添麻烦,就是最好的管理。这恰恰是现代服务型政府的管理理念,所以,他写了一首名叫《破屋》的诗,描写的是他在范县县衙的情景:
  廨破墙仍缺,
  邻鸡喔喔来。
  庭花开扁豆,
  门子卧秋苔。
  诗的意思是,县衙门的围墙倒了一块,所以邻居家的鸡能进来找食儿吃;院子里种的扁豆开着花,小衙役闲得没事,在墙角下打盹儿……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郑板桥的衙门有点破败,也有点冷清;但再也没有衙役胥吏借着各种名堂,打着他的旗号到乡下骚扰百姓了。这样的官,百姓当然是欢迎的。
  还有一首叫《范县呈姚太守》的诗,是这样写的:
  布袜青鞋为长吏,
  白榆文杏种春城。
  几回大府来相问,
  陇上闲眠看耦耕。
  在郑板桥这种无为而治的治理下,普通百姓春种秋收,过着安稳和谐的生活,这正是板桥所追求的理想的治理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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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干担当,带头认修潍县城墙
  无为而治不等于无所作为。当势态需要郑板桥这位县太爷救百姓于水火中的时候,郑板桥敢于挺身而出,担当责任。
  这在他由范县调任潍县后,潍县百姓面临水旱连绵的灾情时,表现得尤为突出。
  《郑燮传》中记载:调潍县,岁荒,人相食。燮开仓赈贷,或阻之,燮曰:此何时?俟辗转申报,民无孑遗矣!有谴,我任之!发谷若干石,令民具领券借给,活万余人。
  由于灾荒连连,潍县老百姓吃不上饭,郑板桥要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有人建议他按照程序上报,等批准后再放粮。郑板桥说:都到什么时候了,等一级一级报上去,再批下来,老百姓都死光了!上面若怪罪下来,由我一人承担!于是毅然开仓放粮,救活了万余潍县百姓。
  郑板桥调潍县的头三年,潍县连续闹灾,先是旱灾,接着又是水灾。灾害连连的情况下,他一方面开仓赈济,一方面平籴米粮,舍粥救人。同时修城代赈,招饥民赴工就食。
  他在《修城记》中说:本县先为之倡,首修城工六十尺,计钱三百六十千,即付诸荐绅,不徒以纸上空名,取其好看。
  乾隆十一年,大雨把潍县的城墙冲坏了一千四百二十五尺,又要救灾,又要修城,郑板桥思来想去,想到可以以工代赈,老百姓出力修城,政府管饭,这样城也修好了,老百姓也渡过灾荒去了。
  但是当时潍县财政相当紧张,没有钱;就是有钱,朝廷的钱也不是板桥想花就能花的。那怎么办呢?有了上一次开仓赈济的教训,明知道给朝廷打报告拨款是远水不解近渴,郑板桥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在潍县地方土豪多、财主多。板桥把他们召集起来,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明白了:城墙倒了大家都不安全,不如把灾民集合起来,修城的可以吃饭;但是,县里没有钱,朝廷又不给钱,唯一的办法是,大家自动认捐。根据各家的财力,能认几丈算几丈,能认几尺算几尺。总之,一是要把城修好,二是要让灾民吃上饭,渡过灾荒。
  潍县财主们听出点意思来了,有开明的,表示拥护;也有大眼瞪小眼,不想出钱的。郑板桥早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所以他自己首先认修了六十尺城墙。
  据工程结束后立的《潍县修城记》碑记载,板桥这次认捐修城六十尺,计钱三百六十千,一千就是一千个铜钱,折合纹银大约是五百两,这相当于郑板桥半年的工资。实际上有的学者认为,如果按购买力计算,这笔钱在当时是能买一所带院子的宅子的。
  郑板桥带头认捐,的确感动了不少人。资料记载,潍县士绅共有二百四十五人认捐,一共捐银八千七百八十六两,还有粮食若干。这是一笔不小的工程款。郑板桥当时就决定:修城所费钱物概不经手,完全公事公办,不染指一分一毫银子!
  修城工程从乾隆十三年(1748年)十月开工,到第二年三月完工,计修一千八百余尺。修好的城墙,表里完整,固若金汤。至今还有很多老潍县人记得那高大坚固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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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系百姓,虽为俗务所苦但觉得值得
  赈灾期间,郑板桥在给山东巡抚包括的一幅墨竹图《潍县署中画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中,题写了那首广为传诵的七言绝句:
  衙斋卧听萧萧竹,
  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
  一枝一叶总关情!
  写这首诗的时候,正值潍县大旱之后又遭受水灾。阴雨连绵,竹声萧萧,把潍县百姓挂在心头的郑板桥彻夜难眠。所以他披衣而起,在给山东巡抚包括画的一幅墨竹图上,毅然题写了这首诗,并将请赈放粮的报告同时报送给他。
  也许正是他的爱民情怀,打动了上司,使郑板桥的请赈报告得到了批复。郑板桥曾经写过一首《君臣诗》,表达了他对官员的理解:
  君是天公办事人,
  吾曹臣下二三臣;
  兢兢奉若穹苍意,
  莫待雷霆始认真。
  在郑板桥看来,那些替皇帝办事的人,也就是替上天办事,所以要特别细致,特别负责任,体现上天爱民的意志。不要等到上天和皇帝动了怒再来认真,到了那时可就晚了!
  据查有关史料,郑板桥任范县知县的时候,当时衙门在编官员有八名,具体是:
  知县一员,管一县的行政、民政、税务、司法等等;典史一员,掌管缉捕、稽查狱囚,在没有县丞、主簿的县,这个职位还兼任这些职责;儒学教谕一员,主管教育;训导一员;阴阳学训术一员;医学训科一员,管医务;僧会司僧会一员,管和尚寺院;道会司道会一员,管道士庵观。
  由此看来,那时候一个县政府机关,大致相当于今天一个县里面的局的编制。不过,就算人口比较少的范县,也有十万人口。板桥自己说:小城荒邑,十万编氓,所谓“一县父母,无所不管”。
  后来有人把郑板桥的判词搜集起来,出了一本书叫《板桥判牍》。从《板桥判牍》中可以看出,他日常处理的大量案件都是男女婚嫁纠纷、偷盗斗殴案件、儿女继承、家庭析产、债务纠纷、财产纠葛等等。现在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一些民事纠纷,有些还算不上案件,不过板桥都是要管的。
  比如其中一则《板桥判牍》,“判词”中板桥写到:郎氏因无嗣而嫁,又有母家主婚,便非苟合。明系不得分财礼,借词渎控。
  从判词中可以看出来,一个姓郎的寡妇因为没有孩子要改嫁,却被主家以不让她分财礼的理由来阻挠改嫁,并先告到郑板桥这里。郑板桥看了后很气愤,驳回原告,准其改嫁。从这种小的民事案子中,也可以看出板桥既秉持正义,又中规中矩,非常得当。
  郑板桥一介文人,虽然为这些日复一日的俗务所苦,但还是觉得为官也值。他在一首诗中不无感慨地说:漫道在官无好处,须知积德有光辉。
  意思是说,别说做官没有什么好处,要知道给老百姓办事也是积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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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朝何必无纤过 要在闻而遽改之
  当然,像郑板桥这样的文官,有时候也会出错,而郑板桥对待过失和错误,采取的就是务实的态度。他曾经写过一首题目叫《立朝》的诗,说的就是如何对待过失和错误的问题:
  立朝何必无纤过,
  要在闻而遽改之;
  千古怙终缘宠恋,
  问君恋得几多时?
  这首诗的意思是,一个朝代或国家,不必追求完全没有过失,重要的是,发现有了过失之后,能够马上改正。怕的是无视过失,自我欣赏,这样前途就危险了!板桥对待别人的过失和错误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过失和错误也是这样,毫不顾及自己的面子。
  这里举一个例子。郑板桥在潍县做官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潍县城的治安不太好,经常发生入户扒窃的案件,老百姓有一些反映。有人给板桥出主意,说,小偷多是因为四周乡里有一些不法之徒进了城为非作歹。只要组织一个治安小队,晚上在城里四处巡逻,避鼠莫若猫,小偷不敢进城,即便进了城也没有机会下手,治安的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
  郑板桥一想,有道理。于是很快成立了治安小队,安排夜间巡逻。郑板桥本以为这样治安的问题就解决了。但是,令他始料不及的是,有了“猫”之后,“老鼠”固然是不敢来了,但“猫”却开始无事生非,祸害百姓,为害程度甚至超过了“老鼠”。
  在《潍县署中寄四弟》中,郑板桥写给弟弟郑墨的信里这样说:或谓遇小儿摸牌,即擅入人家拿赌,讹索金钱。
  这真是大大出乎板桥的意料。苦心成立起来的治安小队,不但不去好好巡逻,维持治安,反而借机生事,自己敛财。看见小孩打牌,就闯到人家家里讹诈钱财。
  或谓夜遇乡农行路,妄指为窃贼,锁拿吊打,讹钱方肯释放。说的是遇见走夜路的农民,就说人家是小偷,吊起来打。直到逼得人家拿钱来赎,才罢休放人。
  对于分所当为之事,反置若罔闻,甚且包庇私盐小贩,窝藏巨窃赃物,弊端百出,众口一辞。这几句是说,对他该管的事,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问;甚至包庇坏人,窝藏赃物,做出种种坏事来!
  所写信中还有:余招练小队,原为地方除害,乃反为地方生害,贻人讥议,能不令人懊恼乎!从这几句可以看出,对于这样的后果,郑板桥根本没有料到,也十分懊恼。于是他不顾自己的颜面,正视过失,果断解散,并自我检讨道:殊令我愧对子民也——太对不起老百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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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惜穷人 憎恶小人
  郑板桥的一生,经历了坎坷颠簸,看透了世态炎凉,不管为官还是为民,他始终坚持做人以德为先,做事以勤为先。他一生怜惜贫困穷人,鄙视势利小人,做了许多爱民护民的好事,也用他的才智和文字将势利小人刻画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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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是怜惜穷人,而不维护富商
  过去潍县的北海自古出盐。千百年来,盐一直实行专卖制度,一直就有“官盐”之说。“官盐”,是政府让一些有钱的盐商实行垄断经营。因为是垄断经营,所以利润丰厚。
  这些盐商不仅把持了官盐垄断经营的权利,而且还负责对“私盐”的稽查。“私盐”就是在“官盐”的主渠道之外,一些小规模的私运私卖。而一些倒私盐的人中,的确也有为生活所迫、冒险挣一点小钱糊口的穷人。这些人一旦被负责稽查的人拿住,轻则皮肉受苦,重则搭上性命。
  郑板桥深知私盐小贩所遭受的苦难,他在《潍县竹枝词》中写到:
  绕郭良田万顷赊,
  大都归并富豪家。
  可怜北海穷荒地,
  半篓盐挑又被拿。
  意思是说,县城周围的好地,都被富豪之家兼并了;只好到北海那穷荒之地贩盐谋生,结果又被捉拿。
  有一则流传很广的故事,说有一天,一个盐商抓到一个私自贩盐的小贩,痛打一顿后,又把小贩绑送到衙门,要县令治小贩的重罪。郑板桥升堂,看见这个小贩,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一望便知是个可怜的穷人。再一问,知道小贩实在是为生活所逼,无奈贩盐。但是,盐商却不依不饶,逼着郑板桥当场治罪,当堂宣判。
  这时郑板桥把惊堂木一拍,指着小贩说:私自贩盐,国法不容,按律条,罚戴枷示众十日,地点就在抓住小贩的盐商店前。判完接着退了堂!
  盐商一听这样的判决,非常高兴。觉得县太爷这次又给他撑了腰。第二天他一开店门,发现门前人头攒动,人们都在看热闹。
  原来,郑板桥给示众的小贩戴的并不是又沉又重的刑枷,他给小贩戴了轻的“席枷”,就是在一领芦席中间挖一个洞,套在小贩脖子上。板桥又在“席枷”上写了朝廷不许贩卖私盐的律条,人们都来看热闹,人越来越多堵在盐商的店前,盐商是完全无法做买卖了。盐商只好再去求郑板桥,要求把示众时间由十天缩短为三天,板桥大笔一挥,在判词上写道:
  戴枷示众一穷汉,
  官盐店前立三天;
  若非掌柜来求情,
  本县罚他站一年!
  与郑板桥同时代有一个叫法坤宏的胶州人,他与接触过板桥的人谈论起这位县令来,他听到最多的说法是:讼事,则右窭子而左富商。
  这个说法在法坤宏的《书事》里有记载。古人以右为上,左为下。“右窭子而左富商”就是把穷人摆在前头,而把富商摆在后面。这就是郑板桥怜惜穷人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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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文字将势利小人刻画得入木三分
  郑板桥认为的小人,并不是那些老实种地做工的小老百姓,而是那些见钱眼开,唯利是图,对上奉承迎合,对下颐指气使的人。郑板桥鄙视的就是这种势利小人。
  传说中,郑板桥辞官返回故乡扬州以后,卖画为生。他在扬州有一个老朋友,就是两淮盐运使卢见曾。
  卢见曾是当时扬州地位最高的官员,从三品,比扬州知府的级别高。所以卢见曾的盐运使衙门很气派,即便是郑板桥这样的好朋友,进门也是需要通报的。
  那时的郑板桥穿着很一般。一个在盐运府帮闲的门吏,看郑板桥的衣着打扮,觉得肯定不会是盐运使大人的座上客。所以门吏故意不给郑板桥通报。有人认得郑板桥,对门吏说:这是扬州名士郑板桥啊!门吏不信说:听说郑板桥很有文采,就当场作首诗吧,看你到底是不是郑板桥。
  那人把手中的紫砂壶一摇:就说这把壶吧。郑板桥见此人嘴尖肚大,一副势利小人的模样就说到:
  嘴尖肚大耳偏高,
  才免饥寒便自豪。
  量小不堪容大物,
  两三寸水起波涛。
  郑板桥一语双关,明着是说壶,暗指其人,惹得在场的人都称赞。恰巧盐运使卢见曾此时从大门经过,看到这一切,禁不住哈哈大笑说:
  风流间歇烟花在,
  又见诗人郑板桥。
  类似的传说在潍坊也有很多。有一次,郑板桥陪着一位外地来的朋友到潍县北门外的玉清宫闲逛,玉清宫历史很久,很有名气。但那里的老道是个势利眼,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果然,道士见来的这两个人,布衣小帽,轻装简从,不像什么有地位有势力的人,便随口说“坐”,对泡茶的小道说了声“茶”。
  郑板桥一边陪着朋友闲逛,一边介绍玉清宫的渊源,老道发现这两位谈吐不俗,很有才学,心想,大概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转而又招呼道:“请坐。”一面吩咐小道:“敬茶!”
  正在此时,有位乡绅来到玉清宫遇到郑板桥,乡绅给郑板桥行礼问安。道长这才知道他是县令郑板桥,一时大慌,赶紧行了大礼,合掌恭请道:“请上坐!请上坐!”又喝沏茶的小道说:重沏!敬香茶,敬香茶!
  要离开时,道长要求郑板桥给他道观的山门写副对联。板桥也不回绝,略一沉思,挥毫写下一副对联。
  上联是:坐,请坐,请上坐;
  而下联是:茶,敬茶,敬香茶。
  一副对联,把老道那看人下菜碟的势利小人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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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肩明月 两袖清风
  郑板桥的衙门很穷,甚至在他的办公室里,连张写字的纸都找不到,只好把人家告状写来的状纸的空白处裁剪下来,当办公用纸。
  一个知县,一当若干年。郑板桥既不排场,也不舒服,更没有得到实惠。两袖清风,结束了十二年的为官生涯。
  最爱一窗红日照,老夫衙署冷于冰
  郑板桥是个爱民官,郑板桥是个清廉的官,他认为做官的人,一旦把心思用在怎么弄钱上,官品、官德就都谈不上了,他很早就对读书人中普遍存在的中举后做官,做官后弄钱的路数和做法,表现出极大的厌恶。
  郑板桥知范县时,这个黄河边上的县城人口不多。县衙的房子是破的,知县的衣服也是破的,连吃的苦蒿菜团子也是小庙里的和尚送的。他在《范县》的诗中说:苦蒿菜把邻僧送,秃袖鹑衣小吏贫。
  这是不是说因为范县的经济条件太差了,使他这位新任县太爷没有条件摆谱呢?似乎也不是。因为潍县当时号称东莱首邑,是个富庶之地,郑板桥也说过“潍州原是小苏州”,应该有条件摆谱了,但是,郑板桥依然很穷。他给一位老朋友写的诗《署中无纸,书状尾数十与佛上人》中说:
  闲书状尾与山僧,
  乱纸荒麻叠几层,
  最爱一窗红日照,
  老夫衙署冷于冰。
  诗的题目就说明了县太爷要写信没有纸,只好写在状纸的尾端。天冷了也没有炉火,他最盼望的就是太阳出来把冰冷的县衙照得暖和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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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潍县三年范五年,山东老吏我居先
  郑板桥这个县令既不排场,过得也不舒服。《潍县署中寄四弟》中写道:人皆以做官为荣,我今反以做官为苦。既不敢贪赃枉法,积造孽钱以害子孙,则每年廉俸所入,甚属寥寥。苟不入仕途,鬻书卖画,收入多于廉俸数倍,早知今日,悔不当初。
  意思是说,别人都以当官为荣耀,我却把当官当苦差。原因是不想祸害百姓,也不想贪赃枉法。如果不是当官而是卖画,收入比他当官可高多了!真是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啊!
  在板桥的时代,官员选择了清廉,就弄不来钱,当然也就没有给上级送礼行贿的钱,也就不能在官场上“跑步前进”了。郑板桥知县一当若干年,甚至在当时的整个山东,他都成了资历最老的知县了。对于这种情况,他写了一首诗《题画》:
  潍县三年范五年,
  山东老吏我居先。
  一阶未进真藏拙,
  只字无求幸免嫌。
  郑板桥这时已当了八年县令了,整个山东他也数得上了。他自己解嘲道:一级也没有提拔,倒显出自己不是没有能力;半点也没有进步,也免得别人说自己托关系找门路了!
  那时候的郑板桥不知道的是,他在知县这个职位上还要再干四年,并且最终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提拔,就连县令也做不成,只好辞官回扬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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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纱掷去不为官,囊橐萧萧两袖寒
  关于郑板桥去官的原因,史料上有多种说法,但是他在潍县任上给郑墨写的信中,已经流露出了去官辞职的意思。在这之后,郑板桥还写了一首词名为《宦况》表达了想法:
  十年盖破黄绸被,
  尽历遍、官滋味。
  雨过槐厅天似水,
  正宜泼茗,正宜开酿,
  又是文书累。
  坐曹一片吆呼碎,
  衙子催人妆傀儡,
  束吏平情然也未?
  酒阑烛跋,漏寒风起,
  多少雄心退!
  当官十年,封建官场上的种种滋味他也都体验了。本来是应当品茶、饮酒的时间,却要处理烦人的文书,不过是被衙役师爷们催着去当傀儡,根本谈不上实现政治报负。官场容不得板桥,郑板桥也适应不了官场,郑板桥也只有辞官这一条路了。
  离开潍县的时候,郑板桥画了一幅竹石图《予告归里,画竹别潍县绅士民》,表明自己的心迹和想法:
  乌纱掷去不为官,
  囊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
  秋风江上作渔竿。
  意思很明确就是主动辞官,自己两袖清风,一无长物,只能画一幅竹子,表达心迹了。
  与郑板桥同时代的文人曾衍东在他的笔记小说《小豆棚·卷十六》中有记载:当其去潍县之日,止用驴子三头:其一板桥自乘,垫以铺陈;其一驮两书夹板,上横担阮咸一具……
  这是郑板桥离开潍县的情景。郑板桥骑着毛驴,行李中只有书和乐器阮咸。就这样,他离开了官场,离开了潍县,结束了十二年的为官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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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民聪明 为己糊涂
  郑板桥有一幅非常出名的座右铭,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叫做“难得糊涂”。这成了郑板桥的名片。无论是有关郑板桥的书籍也好,陈列也好,没有不把这四个字摆在前面的。与“难得糊涂”齐名的,是郑板桥写的另外四个字:“吃亏是福”。不管是“难得糊涂”,还是“吃亏是福”,都是郑板桥所有拓片纪念品中卖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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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
  “难得糊涂”四个字最能体现郑板桥六分半书的风格,仿佛有四个人站在那里,看上去有点站立不稳,喝多了的样子,该是糊涂罢;但仔细一瞅,哪个字也不错,挺耐端详,仿佛聪明藏在里面。那么是聪明人装糊涂呢?还是糊涂人装聪明呢?谁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就对了,郑板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最有趣的是郑板桥写的跋语: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一点也不难理解。但是真要理解,也难。什么是聪明?什么又是糊涂?聪明就是脑袋瓜子好使吗?糊涂就是算不明白账目吗?要是这么简单,郑板桥大约就不会写这些字了。再比如,用郑板桥写的这个横幅来衡量郑板桥自己,郑板桥是聪明呢?还是糊涂呢?他既然是聪明,为什么说糊涂比聪明更难呢?说一个具体的事例,更好理解。
  清代有个叫曾衍东的人,写了一本叫《小豆棚》的书,书里面记载了郑板桥的许多逸事。其中有一则说,郑板桥有一次到济南公干,相关的官员在趵突泉宴请他。文人相聚,难免要作个诗什么的,以助雅兴。趵突泉又是名胜,当然会以泉水为题。别人写的什么,没有记载,大约总是一些官样文章,陈词滥调而已;郑板桥作的诗是这样写的:
  原原有本岂徒然,
  静里观澜感逝川,
  流到海边混是卤,
  更有谁人识清泉?
  郑板桥说的意思是,河里的潺潺流水都是有源头的,看到这源头我就有了感慨:趵突泉如此清澈见底,流到海边,与混浊的卤水混在一起后,谁还分得清哪是清泉,哪是卤水呢?
  郑板桥这样说,是以物喻人。也好理解,他本来一身清气,现在混到官场里面,在外人看来与庸官俗吏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诗写得又好又快,这样一看,郑板桥无疑是极聪明的。
  从目前掌握的有正史资料可以佐证的史实中,郑板桥确实做了很多这种实话实说,为民请命,却因此得罪上司、妨碍了自己发展的事。比如,初到潍县为救潍县百姓,再三请求开仓放粮,到最后,仓是开了,粮也放了,百姓是得救了,但也把上司得罪了。后来以工代赈,捐资修城,为了让百姓吃上饭,不仅自己搭上银子,还得罪了潍县一些有势力有背景的乡绅富豪……
  类似这样的事,郑板桥办了很多。办得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对郑板桥的仕途也影响越大,最后不但提拔不了,还成了整个山东年龄最大的县官。那么,这是聪明呢?还是糊涂呢?
  站在个人利益、个人前途上来看,郑板桥办的这些事一点也不聪明,赔了夫人又折兵,是纯粹的折本买卖。但是要是从百姓的角度,或者说从良心的角度,郑板桥作为一县父母官,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不正是郑板桥这样的官应当做的吗?所以,在郑板桥看来,小算盘聪明,大事就要糊涂;大算盘聪明,小事也必然要糊涂一些。所以郑板桥才说: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这里的“放一着”,是对自己说的,也就是放掉小局里对自己有利的那一步棋,退一步,也是同样的意思。所以,《雍正十年杭州韬光庵中寄舍弟墨》收录的郑板桥写给堂弟郑墨的家书中就说:
  试看世间会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别人一点,直是算尽自家耳!可哀可叹,吾弟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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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亏是福
  “吃亏是福”可说是“难得糊涂”的姊妹篇。“难得糊涂”是理论,是意识,是世界观;“吃亏是福”是实践,是行为,是方法论。老百姓口头有一句话叫“吃亏就是占便宜”,但谁都不想吃亏。
  在电视连续剧《郑板桥》中,笔者写了郑板桥的一个族叔到潍县找他告状的故事。族叔的邻居在翻盖房子时,把墙基往他家挪了一墙。不多,但郑板桥的族叔气不过,把邻居告到当地的官府,但官府不给他主张,老人一气之下来到潍县要郑板桥给他判这个官司。
  因为管辖权的问题,郑板桥无法判,也无权判,但老人不听。郑板桥只好想办法说服族叔:老家的事,自有老家的官来管,我是潍县的官,我只能管潍县的事。我作主,送您老两亩潍县北部无主荒地,补偿那一墙之地的损失。老人乍听高兴,接着疑惑道:你给我二亩地,我如何带走啊?郑板桥说:土地也好,财宝也好,哪样是生能带来,死能带去的?郑板桥写了一首诗:
  千里告状为一墙,
  让他一墙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
  何处去找秦始皇?
  这就是郑板桥对吃亏占便宜的理解。所以郑板桥在“吃亏是福”四字下面写的跋语是:满者损之机,亏者盈之渐。损于己则利於彼,外得人情之平,内得我心之安;既平且安,福即是矣。
  意思是说:天上的月亮看着满的时候,就开始亏了;而亏到头了,又渐渐会满。我吃一点亏,对方就占一点便宜;外面的人自有公论,而我自己的内心多一分平安,这不就是福吗?    本期图片摄影除署名外由张振民提供
  陈岗,字铁岩,别署梅欧堂主人。潍坊电视台高级记者、知名作家、书画家,京剧梅派名票,文化学者。曾获亚洲广播电视联盟大奖,国家级电视剧“飞天奖”“金鹰奖”“星光奖”等。着作有《郑板桥二十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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