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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安 [楼主] 发表于:2022-01-11 20:22
鄌郚总编

郭建华丨小人物写小人物

    小人物写小人物
    ——读白金科和他的小小说随想
    郭建华
    上网浏览传媒集团举办的文学作品大赛参赛作品,蓦然间怦然心动——我发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白金科。接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读他的参赛作品——三篇小小说。依然是我所熟悉的风格和笔调,只是较二十多年前更成熟,更深沉,更老到了。我欣喜不已。我想立刻见到白金科,跟他谈谈他的小小说,谈谈这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前,因为小说,我认识了白金科。他刚刚练笔,小说写得自然不够成熟。再青涩的杏儿也是杏儿。几篇青涩的习作,透露出白金科在小说创作上的天分,借用梨园行的行话,叫作“有范儿”。其中一篇,就是以他自己为原型,或者说,是用小说的方式写他的身世。一个贫家子弟,为了生计,告别故土,告别亲人,远“嫁”他乡,做“倒插门儿”女婿,人地生疏,如履薄冰地“夹着尾巴做人”,那种自卑,那种无奈,那种尊严的缺失,个中滋味,只有亲历者才能品得深,写得出。母亲送儿到村口,儿子三步一回头的凄切与悲怆,寥寥数笔,即令读者潸然泪下。白金科对人生体验之深,驾驭小小说的功力,初见端倪。每发现一个崭露头角的业余作者,我都会产生莫名的兴奋。带着这种兴奋,我赶到红河镇红河村,见到了在这里成家落户的白金科。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清瘦,单薄,腼腆,还有点儿口吃。家境清贫,是我早有所料的。大凡试图叩响文学这扇大门的青年人,十之七八是不得志的寒门子弟。或许因为我工作的变动,或许因为白金科的内向,此后我们再无缘相见,甚至断了音信。我一直在为他惋惜:生活的重担,迫使一个不无才华的文学青年,放弃了他的追求。
    在传媒集团的安排下,记者李启航专访白金科,邀我同行。知天命之年的白金科明显的胖了。谈及“发福”,白金科笑着解释说,长了两年病,长胖了。命运捉弄了白金科。一纸诊断书,差一点让他放弃了正当旺年的生命。确认被误诊之后,白金科不得不将原本准备为儿子结婚盖新房的积蓄变作医疗费,大把地送给医院,一送就是两年。其间,妻子又不慎摔伤了腿,失去了打工的收入,增加了疗伤的支出。为了撑起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身体刚刚复原的白金科便拿起扫帚,做了街道清洁工。二十几年过去,白金科肩头的担子依然沉重。
    面对命运的挑战,白金科十分淡定。他说:人这一生,有几个是一帆风顺的?一步步走,努力克服(困难)呗。庄户人有句调侃的话:管什么都(要)有,千万别有病;管什么都没有(不要紧),千万别没钱。染病在床,是最令人痛苦、无聊而又无奈的。白金科却把这无须干活儿、只管治病养病的时光当作了写作的天赐良机,笔耕不辍,不到两年,发表小小说、故事等文学作品二十余篇。而那些未能发表的“半成品”或“积压品”,远非这个数字。白金科说,总是写得多,发表得少,“屡败屡战”。“屡败屡战”是一种精神。要成就一番事业,非有这种精神不可,文学创作尤其如此。文学固然需要天赋,更需要勤奋,需要“屡败屡战”的韧性。
    毋庸讳言,多少年来,“关系学”一直是中国最走红的“学问”。对这门魔鬼“学问”,人们台前口诛笔伐,台后却大行其道。惯于仗义执言的文人们并未“脱俗”,从发稿子到出书、评奖,“关系学”都如影随形。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介农民白金科(这些年来,农民早就发生了变异。许多农民成为腰缠万贯的大款,养尊处优的官太太、老太爷。白金科们也在变。他们失去了土地,变成农民工,却未从根本上改变生计的窘困和地位的低下),连编辑部的门口朝哪开都摸不着,即使懂得一星半点儿的“关系学”,又如何付诸实施?要敲开编辑部的大门,路子只有一条:以“屡败屡战”的精神,打造一流作品。由此似乎可以得出另一结论:凡未凭借任何“关系”得以问世的作品,虽未必字字珠玑,却定然有可圈可点之处。白金科的小说当属此类。
    至于什么样的小说是好小说,见仁见智,作家和评论家们几乎天天在争论。坦言之,我不喜欢那些艰涩的小说,即使再高深,再纯文学,再马尔克斯、福克纳,读得昏头胀脑,却是雾里看花,读之何益?我更不喜欢那些打着“通俗文学”旗号,一味恶搞的低俗的“快餐文学”。这些东西玷污了文学。囿于文学造诣的浅薄和鉴赏能力的低下,我无法超越这样的井蛙之见。窃以为,好的小说,起码应该具备两个条件:好看,耐看。所谓好看,就是读之有味,给人以愉悦。相信谁也不会为受罪去读小说。所谓耐看,就是读过之后,让读者回味再三,有所领悟,有所警醒。白金科的小说大致如此。譬如《爷爷娶亲》 ,写的是爷爷“骗亲”的过程。爷爷吹破了天,说家中有三进的院子、高房大屋,后花园好几天转不完,丫鬟婆子、高头大马,应有尽有。新娘奶奶被娶回家,“面对的是两间低矮的茅草房,摇摇晃晃眼看就要塌了”,大呼上当。而爷爷却说“你来了就有了。俺有了婆娘,你有了男人,过个一年半载再生个娃子,就啥都有了。”爷爷的这句话让奶奶寻思了一辈子,在她告别人世之际,终于认可。爷爷的话包含了一个极寻常又极深刻的道理。奶奶理解并接受这个道理,用了整整一辈子。白金科试图通过讲述爷爷“骗婚”的有趣故事,让读者在愉悦的阅读中接受这个道理。谈及小说,白金科曾说, 我写令我感动的事,争取感动别人。不难看出,赋予小说以灵魂,使之既“好看”又“耐看”,是白金科的一贯追求。
    写一个像样子的小说,需要苦心经营。所谓经营,就是要将所用的素材,根据人物命运和故事发展的需要,精心剪裁和铺排。白金科深谙此道。《七月的祭奠》,寥寥两千字,白金科写了四个人物的不同命运,分量最重的两个人物并未出场,出场的两个,其实是为表现主要人物而设的“道具”。“你其实只需一碗米汤就够了,你说你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这是小说中的“道具”。对判了死刑的贪官的诘问,也是作者为读者敲响的振聋发聩的警钟。“一碗米汤”映照出四个人物精神境界的高下,决定了四个人物不同的命运和归宿。“一碗米汤”道出了做人的大道理。小说围绕“一碗米汤”谋篇布局,惜墨如金,就像一幅山水画,呈现出的只有寥寥数笔勾勒的一山半水,却将大片的空白留给读者,让读者尽情畅想。这就是经营的功夫。如果把这些素材放在一个平庸的作者手中,任凭他信马由缰地平铺直叙,也许会洋洋洒洒地写出上万字的小说,但那只能是一碗白水,淡然无味。一盅醇厚的陈年老酒,一碗寡淡无味的白水,哪个更受青睐,不言而喻。
    在谋篇布局上值得称道的还有《暴雨来了》。作者借用电影蒙太奇的手法,简约地写了几个相互关联又相互独立的场景,以及场景中几个人物的表演,近乎白描。本篇的妙处在于一个“藏”字。作者只把几个人物在台前的表演亮给读者,而将他们的动机紧紧捂着,造成令读者欲罢不能的悬念。眼看曲终人尽,“包袱”抖开,让读者在惊呼“原来如此!”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去回味已经发生过的故事,看清种种人物的种种嘴脸,看到一个不容回避的现实:不管深陷窘境,还是“因祸得福”,“小人物”的命运始终都被“大人物”所掌控,所左右。一个令人啼笑皆非而又回味无穷的大幽默,诠释了一个深刻的主题。《暴雨来了》的成功,固然离不开作者对世事人情的洞察,与谋篇布局上的苦心经营也不无关系。
    纵观白金科的小小说,不难看出,作者笔触所及,基本上都是“小人物”:“小人物”的喜怒哀乐、爱憎好恶、生存状态、命运归宿,“小人物”与“大人物”的关系……作品的字里行间,充溢着作者对“小人物”的关注、理解和同情,流露出作者对“小人物”由衷的敬佩和褒扬。这种现象不难理解。小说创作最基本的规律之一,就是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和人物。白金科选择写“小人物”,既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必然,更是他的高明。“小人物”与“大人物”只是相对而言。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白金科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地地道道的“小人物”。他与形形色色的“小人物”,特别是普通农民,同呼吸,共命运,零距离接触,零差别感受。如此,当他写起“小人物”来,便得心应手,从容自如。我们的许多作者,也生活在“小人物”中间,却苦于写不出东西,或写不出像样的东西。原因很多,譬如天分,譬如勤奋。更重要的原因是,文学从来不属于锦衣玉食者,不属于春风得意者,不属于急功近利者,更不属于拿文学装点门面、招摇过市者。读白金科其人其文,我对这一点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2013年6月,写于羡渔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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